２０１６ 年第 １２ 期 贵州民族研究 Ｎｏ．１２，２０１６

（第 ３７ 卷总第 １９０ 期） Ｇｕｉｚｈｏｕ Ｅｔｈｎｉｃ Ｓｔｕｄｉｅｓ （Ｖｏｌ．３７．Ｇｅｎｅｒａｌ．Ｎｏ．１９０）

黔东南方言与侗语、苗语的语法接触现象
肖亚丽 龙向平

（凯里学院 人文学院，贵州·凯里 ５５６０１１）

摘 要：根据语言接触引发语法演变的理论，分“语法借用”和“语法复制”两种类别考察黔东南方言与侗语、苗语
的语法接触现象，认为：第一，黔东南方言不同于其他西南官话的地域特征与语言接触有关；第二，侗语、苗语中的语法
借用和语法复制现象多于汉语，表明汉语为强势语言，吸引侗语、苗语向其靠拢。
关键词：语言接触；语法演变；语法借用；语法复制
中图分类号：Ｈ２．７３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２－６９５９ （２０１６） １２－０２０１－０４
ＤＯＩ编号：１０．１３９６５／ｊ．ｃｎｋｉ．ｇｚｍｚｙｊ１００２６９５９．２０１６．１２．０４３

Ｔｈｅ Ｐｈｅｎｏｍｅｎｏｎ ｏｆ Ｇｒａｍｍａｒ Ｃｏｎｔａｃｔ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Ｑｉａｎｄｏｎｇｎａ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ａｎｄ Ｄｏｎｇ ｏｒ Ｍｉａｏ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Ｘｉａｏ Ｙａ－ｌｉ Ｌｏｎｇ Ｘｉａｎｇ－ｐｉｎｇ
（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Ｋａｉｌ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Ｋａｉｌｉ，Ｇｕｉｚｈｏｕ，５５６０１１，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Ｂａｓｅｄ ｔｈｅ ｔｈｅｏｒｙ ｏｆ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ｃｏｎｔａｃｔ ｃａｕｓｅｓ ｇｒａｍ ｍａｔｉｃａｌ ｃｈａｎｇｅ， ｔｈｉｓ ａｒｔｉｃｌｅ ｉｓ ｄｉｖｉｄｅｄ ｉｎｔｏ 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
ｂｏｒｒｏｗｉｎｇ ａｎｄ ｒｅｐｌｉｃａｔｉｏｎ ｔｏ ｅｘｐｌｏｒｅ ｔｈｅ ｐｈｅｎｏｍｅｎｏｎ ｏｆ ｇｒａｍｍａｒ ｃｏｎｔａｃｔ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Ｑｉａｎｄｏｎｇｎａ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ａｎｄ Ｄｏｎｇ ｏｒ Ｍｉａｏ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ｐｏｉｎｔｓ ｏｕｔ ｔｈａｔ：１） Ｑｉａｎｄｏｎｇｎａ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ａｒ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ｆｒｏｍ ｏｔｈｅｒ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Ｍａｎｄａｒｉｎ ｉｎ ｇｅｏｇｒａｐｈｉｃａｌ
ｆｅａｔｕｒｅｓ，ｗｈｉｃｈ ｈａｓ ａ ｃｌｏｓｅ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 ｗｉｔｈ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ｃｏｎｔａｃｔ；２） Ｔｈｅ ｐｈｅｎｏｍｅｎｏｎ ｏｆ 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 ｂｏｒｒｏｗｉｎｇ ａｎｄ ｒｅｐｌｉｃ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Ｄｏｎｇ ａｎｄ Ｍｉａｏ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ｉｓ ｍｏｒｅ ｔｈａｎ ｔｈｅ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ｉｔ ｓｈｏｗｓ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ｉｓ ｓｔｒｏｎｇ，ｗｈｉｃｈ ａｔｔｒａｃｔｓ
Ｄｏｎｇ ａｎｄ Ｍｉａｏ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ｔｏ ｍｏｖｅ ｃｌｏｓｅｒ ｔｏ ｉｔ．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ｃｏｎｔａｃｔ，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 ｃｈａｎｇｅ，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 ｂｏｒｒｏｗｉｎｇ，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 ｒｅｐｌｉｃａｔｉｏｎ

一、引言 （一） 苗语侗语的语法借用

本文参照吴福祥先生关于语言接触引发语法 １．介词“比”，表示甲事物与乙事物比较。侗
演变的相关论述［１， ２， ３］，分“语法借用”和“语法 语广泛使用，苗语多为年轻人用。如：
复制”两种类别考察黔东南方言与侗语、苗语之 北侗：ｍａｕ４４ ｐｉ３１ 捱ａ２２ ｌａｉ３５
间的语法接触现象。所用语料，未注明出处的是 南侗：ｊａ：ｕ２１２ ｐｉ３１ 捱ａ２１２ ｐｈａ：耷３５
笔者的调查记音，引自民族语言文献的随文注明 苗语：ｐｉ５５ ｖｉ１１ ｘｈｉ３３
出处及页码 （引入本文时一律转写为国际音标）。 他 比 你 好 我 比 你 高
二、语法借用 比 我 高 （王辅世４２）
语法借用是指一个语言的虚词被另一个语言 ２． 介词“为”，表示目的。如：
借用 ［３］ （Ｐ７０
）
。 北 侗 ： ｗｉ３３ ｌａ鬡３１ ｔｏ鬡１３ ｌｅ２２，
收稿日期：２０１６－１０－０９
基金项目：教育部２０１３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黔湘桂交界的黔东南汉语方言语法调查研究”（编号１３ＹＪＡ７４００６２）。
［作者］ 肖亚丽 （１９７０－），女（侗族），贵州锦屏人，凯里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龙向平 （１９７３－），男，（侗族），贵州天柱
人，在读博士，凯里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语言对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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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０１６ 年第 １２ 期 贵州民族研究［月刊］ ２０１６ 年 １２ 月版

ｊａｕ２１２ｍａ１１鬡ｏｕ３１ｔｈ藜ｕ２２ｔａ３１ｋｕ耷３３ 什么都没有连妈都不喊
为孩子读书，我来头城打工 （我来城里打工） １０． 连词“因为……所以、虽然，虽然……
南 侗 ： ｍａ： ｕ ｗｉ ３３ ３３
ｌａ ３１
ａｕ ５５
ｍａｉ ，
３１
但是……”
ｔａｕ 鬗 ｕ ｐａｉ 揶ｅ ｓｉｎ
３５ ｈ ３５ ５５ ３５ １１
北 侗 ： ｊ藜ｎ３５ｗｉ４４ ｍ藜ｎ３５ ｎａｉ４４ ｔｏ揲５５ｍｉｎ３５， ｔｉ２２
他为了讨老婆，到处去借钱 ｋｗｅ２２ｔａｕ３３ 揲藜ｕ３１．
苗 语 ： ｗｅｉ３５ 諬ｉ３３ｔ藓３３ ｔｕ３１ ｔｕ３５， ｐｉ３３ ｎｏ耷４４ 因为天这下雨，打不成谷子。
ｋｉ３５奕藜ｕ１３ 藓４４ ｑ藜ｕ３３ 南 侗 ： ｍａ： ｕ３３ｓ藜ｉ３３ｌａ： ｎ２１２捱ｉｎ２１２掎ｉ３３ｕｎ３２３，
为孩子读书，我们要努力干活 （曹翠云１７８） ｐｕ３２３ｗｏ３１ｗｅ３１．
３． 介词“连”。将宾语提到动词之前，或者 他虽然年纪小， 也会做。 （梁敏２１６）
直接在主语之前表示强调 ［４］ （Ｐ２０４
）
。如： 苗语：ｎｅｎ５５ 捺ｅｎ３３ｗｅｉ３５ ｋａ耷４４耷ａ１３，ｔｓｈｅｎ３１ｔ揶ｉ３１ｓｈａ４４
北侗：ｍａｕ４４ ｌｊｅｎ２２ ｊａｎ２２ ｔｕ３３ ｋｗｅ２２ 揶ｏｎ５５ 奕ｕ４４．
南侗：ｌｊｅｎ２１２ ｊａ：ｕ２１２ ｔｕ３２３ｋｗｅ２１２ ｗｏ３１． 他因为勤奋，成绩最好。 （曹翠云１７８）
她连家都不回 连我 都 不 知道 （梁敏 １１． 持续体标记。侗语借用了黔东南方言持
２０４） 续体标记“倒”“倒起”，表示动作持续进行 ［６］

４． 结构助词“的”。北侗广泛使用。如： （Ｐ１２９
）
、［７］ （Ｐ１４４）。如：
ｔｕ２２ｍｕ３５ｎａｉ４４ 揶ｉ５５ ｊａｕ２２ｊａｎ２２ ｌｉ３３ｌａ３１ ｍｕ３５ 北侗：ｍａｕ３３ 捱ａｕ３３ ｉ３３ ｊｕｎ３５ ｔｏ３３掎ｉ１３ ．
ｍａｕ４４ 揶ｉ５５ ｐｅ３５ ｍａ３５ ｌｉ３３ 南侗：捱ａ２１２ｔ藜ｉ２１２ ｔｏ３３
只猪这是我家的崽猪 他是卖菜的 他在那里站倒起 （石林１２９） 你拿倒
５． 概数助词“把”，北侗借用后放在部分量 （二） 黔东南方言的语法借用
词和“百、千、万”数词后面，表示“左右，略 １．副词“本ｐ藜ｎ４２”。黔东南方言副词“本”的
等于”
。如： 用法很特别。第一种用法是锦屏、天柱、剑河方
ｗｅｎｐａ 掎藜ｎ
４４
鬡藜ｕ ３１ ３５ ３１
言常用来表示程度高，相当于普通话的“真”，如
万把斤谷子 （龙耀宏１０１） “你本慢啊｜她长得本好看啊｜这个崽这几天本老
６． 副词“也”，表示事物类同。如： 实啊｜锦屏热天本热啊”。第二种用法是从江、榕
捱ａ ｐａｉ ｊａｕ
２２ ３５ ２２
ｊａ ｐａｉ
４４ ３５
江方言常用于表示频率，相当于普通话的“经常”
你去我也去 “一直”，比如从江话说“那时候下乡本走路哇｜
７． 语气副词“一定”
，表示肯定。如： 小时候我本去婆家｜我公本放排去柳州｜他家姐
侗语：揲ｉ 掎藜ｎ 揶ｉ ｔ調ｕ ｓｕｉ 揲ｉｔ ｊｅｕ
２１２ ５５ ５５ ３３ ２１２ ３１ｌ ３１
本在我们单位嘛”。这两种用法借自侗语。北侗可
苗语：ｍａ耷５５ 捺ｉ３１ｅ掎ｎ３５ ｍｏ耷１１ ｌｅｉ３１！ 用“ｐ藜ｎ３３”表示程度高，而南侗常用来表示频率，
一 定是被蛇咬了 （龙耀宏１６９） Ｎ你们一定 意思是“经常”或“一直”。如：
来呢！ （王辅世５６） 北侗：捱ａ２２ ｗｅ３１ｓ尢３５諬藜ｎ２２ ｐ藜ｎ３３ｍ調ｎ４４
８． 语气副词“硬”，表示某人执意做某事。 南侗：ｊａ：ｕ２１２ｐ藜ｎ３３ｈａ耷２１２ｐａｉ５５ｊａｎ２１２ｔｅ３５
如： 你做事情本慢 我经常想去家婆 （外婆家）
北侗： 捱ａ 耷藜耷 揲ｉｕ ｗｅ耷 ｗｅ ｍａ耷 ？
２２ ４４ ５５ ２２ ３１ ２２
２． 语气词“嘿ｘ藓３３”。凯里话、雷山话陈述语
南 侗 ： ｓｉｎ１３ ｍａｕ３３ ｐｅ３１ｐａｉ５５ ｍａｕ３３ 藜耷３３ ｊｕ５３ 气词“嘿ｘ藓３３”，相当于普通话的“呢”，比如“我
ｐａｉ５５． 有三个嘿｜这个是我的嘿”。这个语气词借自苗语
你硬要横为什么 喊他别去他硬要去。 陈述语气词ｈ藓３３。如：
９．副词“都”，表示总括范围或者表示强调语 苗语：ｎｅｎ５５ 捱ａ耷 ３３ ｈ藓３３！
气。如： 他有呢！ （王辅世４５）
北侗：ｗｕ３５ ｗｕ３５ｔｕ３３ｌａｉ３５ ｊａｕ２２ｔｓ尢３５掎ｉ３１ｔｕ３３ｋｗｅ１１ｗｏ３１ 三、语法复制
个个都好我自己都不知道 语法复制是指一种语言仿照另一种语言的语
南侗：ｔｕ２１２ｍａ：耷２１２ｔｕ３２３ ｍｅ２１２ ｌｉ３２３ｌｊｅｎ２１２ｎｅｉ３１ ｔｕ３２３ 法模式，产生出新的语法结构或语法概念，包括
ｍｅ ２１２
ｓｉｎ １３
语法意义复制和语法结构复制两种情形［３］（Ｐ６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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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亚丽 龙向平：黔东南方言与侗语、苗语的语法接触现象

（一） 语法意义复制 侗语：捱ａ２１２掎ｅ３５ ｋｗｅ２１２ 掎ｅ３５藜ｕ３１？

语法意义复制是一个语言复制另一个语言的 苗语：ｍｏ耷５３ ｎａ耷３５ ａ５５ ｎａ耷３５ ｋａ３５？
语法概念或语法概念的演变过程，典型表现是语 你 吃不吃饭？ 你吃不吃饭？
言接触导致的语法化 ［３］（Ｐ１７）
。黔东南侗语中有一些 （２） 动＋补 结 果 ＋宾结构“ＶＣＯ”。动词与宾
实词的语法化与汉语一致，是受汉语影响的结果。 语、结果补语共现时，侗语、苗语固有语序都是
下面以侗语ｌｉ （得） 的语法化过程为例加以说 ３２３
“动＋ 宾＋补 结 果 （记作ＶＯＣ） ”，但是受汉语影响，
明。 北侗和苗语出现了“动＋补语结果＋宾（记作ＶＣＯ）”
汉语的“得”用法多样，由动词逐渐语法化 结构。如：
为补语标记 ：ａ．动词 （老王得了个大奖）；ｂ．结果
［９］
北侗：掎ｅ３５ 掎調耷５３ 揲調ｕ３１
补语 （晚饭已做得了）；ｃ．能性补语 （这个吃得， 苗语：ｈｏ４４ 揶ｈɑ３５ ｋａ３５ 捺ɑ耷５５ ．
那个吃不得）；ｄ．状态或程度补语标记： （唱得很 吃 饱 饭 （龙 耀 宏 １６５） 煮 熟 饭 了 （曹 翠 云
好、累得腰都直不起来）；ｅ．能性补语标记： （拿 ２６６）
得动、上得来）。 （３） 差比句结构“甲＋比＋乙＋形容词”。侗
侗语ｌｉ （得） 的语素义演变复制了上述汉语
３２３
语、苗语差比句的固有形式是 “甲＋形容词＋过＋
“得”的演变过程： 乙”或者“甲＋形容词＋乙”，后来复制了汉语的
ａ． 动词，意思是“获得；有”。如： “甲＋比＋乙＋形容词”。如：
ｊａ：ｕ 掎ｉ ｉ ２１２
ｌｉ ３２３ ３３ ５５５５
ｍ藜ｎ ． ２１２
侗语：ｐｉ３１ 捱ａ２１２ｐｈɑ：耷３５
我得第一名。 苗语：ｐｉ５５ ｖｉ１１ ｘｈｉ３３
ｂ． 在动词后，表示动作完成。如： 比你高比我高
ｓａｋ ５５
ｌｉ ３２３
ｍｊｅ耷 １１
ｍａｎ ５５
，ｎａ ２１２
ｍｉ ｓｏ
３１ ３２３
（４） “定语人称代词＋中心语”结构。侗语定中
洗得几天，还未干。 （梁敏２０５） 短语的固有语序是：数词或量词定语在中心语之
ｃ． 在动词后，表示可以、能够。如： 前，其他定语都在中心语之后 ［４］（Ｐ２１６），但是现在北
ｎａｎ５５ 掎ａ５３ ｎｕ５３ ｌｉ３２３ 掎ｉ５５ ｋｗｅ１１ ｌｉ３２３ 侗受汉语影响，当定语是人称代词时也使用“定
个那看得吃不得 （那个果子能看，不能吃） 语＋中心语”形式［７］（Ｐ１５１）。如：
（梁敏２１０） 北侗：掎ａｕ３５ ｎｏ耷３１ 捱ａ２２ｍａｉ３１
ｄ．在动词或者形容词后，为状态补语或程度 我们弟弟 你老婆
补语标记。如： （５） 动词重叠式“动词＋动词＋ （看）”。南侗
ｍａ：ｕ掎 ａ：ｍ ｌｉ ｈｏｉ
３３ ｈ １３ ３２３ ４５３
ｋｕ耷２１２
ｌａ ．３１
受汉语影响，动词可以重叠，还可以在动词后加
他走得快极了 （梁敏２０５） “看”，表示尝试、短暂语法意义［６］（Ｐ２１０）、 ［７］（Ｐ１１４）。如：
ｅ．在动词和补语中间，为可能补语标记，表 南 侗 ： ｊａ２１２ ｔａｕ５５ ｐａｉ５５掎ｈａｍ１３掎ｈａｍ１３
示可能性。如： 捱ａ２１２掎ｈｉ耷４５３掎ｈｉ耷４５３ｎｕ５５揶ｏｋ２１ｍｉ３１
ｊａ：ｕ２１２ 掎ｉ５５ ｌｉ３２３ ｔａｕ３２３ ｓａ：ｍ３５ ｔｕｉ３１ 藜ｕ３１ ． 两咱们去走走 你尝尝看熟未 （龙耀宏１１５）
我吃得下三碗饭。 （二） 黔东南方言的语法结构复制
（二） 语法结构复制 １．“动词＋先”。从江话习惯将时间副词“先”
语法结构复制是一个语言复制另一个语言的 后置于动词，比如“你做小娃鞋先｜我洗衣服
语法结构形式 ［２］（Ｐ７１）
。黔东南苗语侗语和汉语中都 先。”这是受侗语的影响。如：
有此现象。 ｊａ：ｕ２１２ ｐｈｊａ３５ｍｕ３５ｕｎ５３ ｓｉ２１２ ｐａｉ５５ｔｕ耷３５藜ｕ３
１．苗语侗语的语法结构复制 我喂猪先再去煮饭
（１） 正反问句结构“ＶＰ＋ｎｏｔ＋ＶＰ”。正反问句 ２．“谓词＋很”。凯里、雷山、丹寨、麻江、
是把谓语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并列在一起进行提 剑河汉语方言的“很”可以直接修饰行为动词，
问的疑问句。侗语、苗语正反问句的固有形式为 如“很跑步｜很吃辣子｜很骂人”。台江、剑河、
“谓词性成分＋否定词 （记作“ＶＰ＋ｎｏｔ”
） ，
［１］（Ｐ３）、 ［６］（Ｐ５７）
凯里、麻江、三穗的“很”做补语时可以直接跟
后来复制了汉语的“ＶＰ＋ｎｏｔ＋ＶＰ”形式。如： 在动词或形容词的后面而不需要加“得”，如“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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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０１６ 年第 １２ 期 贵州民族研究［月刊］ ２０１６ 年 １２ 月版

猫很 （害羞得很） ｜今天累很｜这棵树大很｜这 侗 语 ： ｊａ： ｕ２１２ 揶ｕ３１ ｍａ５５ｗｏ３５ ｊａ： 耷３１

个地方吵很”。这种用法是复制了侗语、苗语的 苗语： ｖｉ１１ 諬ｈｉ３３ ｔａ３３ ｓｈａ３３ 耷ａ１３ 捺ɑ耷５５
“谓词＋程度副词”句法结构。侗语程度副词揶ｉ５５、 我洗菜干净了 我扫地干净了 （曹翠云２９８）
ｋａｎ４５３、ｋｕｎ１１ （很、极） 和苗语程度副词ｐｏ耷４４ ｖａ４４、 四、结语
ｖａ 、ｌｊｅｎ 捱ｏ耷 （很、极） 只能在动词、形容词后
４４ １３ ５５
本文从接触语言学的角度，对黔东南汉语方
面。如： 言与民族语言的语法接触现象进行了分析。主要
北侗：ｍａｕ 揲ｅ ｊａｎ ｊａｎ ｋｗａｔ 揶ｉ
４４ １１ ２２ ２２ ３３ ５５
结论是：
南侗：ｍａｕ５５ 捱ｕｍ２１２ｋｕ耷２１２ １． 黔东南汉语方言属于西南官话，但具有区
他们家房子宽极 他生气很 别于其他西南官话的一些语法现象，显示出黔东
苗语：ｍｏ耷 ｐａ耷 掎ａ耷 ｐｉ 奕ｕ
５５ ３１ ３３ ３１ ４４
ｖａ ４４
南汉语方言的地域特征，这应该与当地民族语言
你的支笔好很 （王辅世４８） 的密切接触有关。
３．“动词＋多”。从江、榕江汉语方言习惯将 ２． 无论是语法借用还是语法复制，苗语、侗
“多”后置于形容词或者动词，表示程度深或者动 语的语言事实明显多于汉语，反映出汉语在当地
作的量大，比如“我气多｜今天热多｜你莫讲话 处于强势语言地位，吸引侗语、苗语向其靠拢。
多，我听累多｜你莫催多啊”。这是复制了南侗的
语法结构。如：
参考文献：
南 侗 ： ｍａ５５ ｎａｉ３２３ｓ藜ｍ１３ ｋｕ耷２１２ ｍ藜ｎ５５ ｎａｉ３２３ ［１］ 吴福祥． 南方民族语言正反问句的来源［Ｊ］． 民族
ｔｕｎ５５ ｋｕ耷２１２ 语文，２００８，（１）．
菜这酸多 （这个菜很酸） 天这热多 （今天很 ［２］ 吴福祥． 南方民族语言动宾补语序的演变和变异
热） ［Ｊ］． 南开语言学刊，２００９，（２）．
４．“谓语 （形容词） ＋主语 （名词）”。黔东南方言经 ［３］ 吴福祥． 关于语法演变的机制［Ｊ］． 古汉语研究 ，

常说“车子满客嘎 （车子客满了） ｜痛脑壳｜痛 ２０１３，（３）．

［４］ 梁 敏．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丛书修订本卷三
脚｜痛手｜饿肚子｜停雨｜咸盐巴｜臭腥”，这是
侗语简志［Ｍ］． 北京：民族出版社，２００９．
复制了侗语、苗语的“谓语 （形 容 词） ＋主语 （名 词） ”
［５］ 王辅世．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丛书修订本卷四
语法结构。如：
苗语简志［Ｍ］． 北京：民族出版社，２００９．
侗语：ｋｗａ：耷５５ ｍ藜ｎ５５ ｉｔ３１ ｋａ：ｕ３２３ ｊａ： ［６］ 石 林． 侗语汉语语法比较研究［Ｍ］． 北京：中央
ｋ３１ ｎａｍ３１ 民族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７．
亮天痛头饿水 （梁敏２０１） ［７］ 龙耀宏． 侗语研究［Ｍ］． 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
苗 语 ： ｍｏ耷 ３３
諬ｕ ｈ ３３
揶ｏ ５３
ｍａｉ １３
ｓｅｎ ３３
ｐｉ
１１
２００３．
４４
揶ｉ 揶ｕ ｋａ１３ ３５ ［８］ 曹翠云． 苗汉语比较［Ｍ］． 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
痛肚子红脸凉手饿饭 （曹翠云７１） ２００１．

５．“动＋宾＋补结果”。黔东南方言常说“我吃 ［９］ 吴福祥． 从“得”义动词到补语标记——

—东南亚
语言的一种语法化区域［Ｊ］． 中国语文，２００９，（３）：１９６．
饭完嘎来找你｜你吃饭饱没｜煮饭好｜喂猪完｜
洗手干净嘎就来吃饭”等。这是侗语、苗语 “动
（责任编辑：周真刚）
＋宾＋补结果”语法结构影响的表现。如：
（责任校对：何 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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