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 让经典的思想来回答当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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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必要活着,因为他展现出来的思想、情

让经 典 的 思 想来 感的境界,仍然是真理。
所以在阅读经典的时候,我们并不 是在

回答当代问题 经典面前“跪下”,那是单纯的一味的崇敬和
敬畏。我们站起来阅读经典,因为它能够帮
□ 王德峰 助我们回答当代的问题,所以我们热爱它。
我们对一部经典和一部伟大的艺术品的最佳
态度不是崇敬,而是热爱。这是我们民族精
神延续、生生不息的唯一的方法。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乃是因为它 充满
我们身上都有孔子的影子。一个人,尽 了重新被解释的可能性。经典不是教条,它
管他年轻,尽管他满脑子西方观点,仍 然不 富有生命力,它不朽。
妨碍他成为中国人。 所以阅读经典方法的第一条,就是 别把
比方说,我们的汉语系统里有诸如“觉 它当作一个完全确定了的知识来记忆,而是
悟”“因果”“心心相印”,这些词都是佛学 我们从中能体会到多少。这取决于我们的经
来到中国之后产生的。这些词被我们言说, 历,取决于我们所处的人生的阶段,取决于
也就参与了我们民族对世界的基本理解和人 我们生命感受的范围。也许我们的生命感受
生态度的形成。因此在中 国,儒、道、佛三 还是那么狭窄,所以大段的文字我们不能领
家的经典,不是西方外来的陌生的东西,而 会,但只要你领会一点点,就把已有的人生
是融入了我们亲身感受的产物。这些经典怎 体会提升了,这就是一个重大的收获。
样存活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对经典应该持 第二点,阅读经典时我们要焕发想象力,
何种态度?不仅是尊重,还应是热爱,让它 要有这种思想的能力。这就是反思的判断力。
在我们这个时代焕发出它应当有的生命力, 康德认为这种反思的能力是伟大的天赋,这
能够让经典的思想来回答当代问题。 样说太严格了。那么我们没有天赋的人怎么
所以对“国学热”,首先我觉得这是应当 办?其实反思的能力在后天也还是可以训练
欢迎的现象;其次,“国学热”要提高为另 的。我们通过艺术作品和人文典籍来培养反
外一种目标,就是构筑经典,我们中华民族 思的判断力,使我们心灵的另一种能力得到
要重拾大道。不要以为这个任务过分宏大, 发挥。我一直强调一点,就是人类心智的最
以至于我们无法胜任,这其实是每个人都能 高能力不是理性。感性有很高的境界,它高
胜任的,经典活在每一个时代对其的重新解 于理性,那叫作“性灵”,是“性灵的力量”。
释里,就像贝多芬的音乐,我们如果能够听 在经典的世界里面,我们的性灵得 到了
到最古老的贝多芬交响曲的指挥版本的话, 开启,也就是我们的想象力、哲学和感悟的
会发现和今天我们指挥的差别非常大。这就 能力得到了滋养和发挥。我们不能把性灵放
是今天的人让贝多芬继续活着的方式,因为 到边上不去管它,让它慢慢地枯竭,那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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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失去了创造力。所以不管你学的是 什么专 “沉郁”。后来我就懂了,诗贵沉郁。辛弃疾那


业,乃至非常技术性的专业,你仍然要关注人 首词的下半阙,“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
文经典。因为在专业领域,有时候也需要你有 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这不仅
所创造、需要发挥想象力。上次有个数学系主 是警策而已,那是人生之境界。
任就说,数学到后来都是什么?都是需要想象 辛弃疾晚年潦倒,平生壮志未酬,在秋天
力的。他说他对待数学中最难的题目是很开心 的晚上盖着粗布的被子做了一个梦 ,梦醒 过
的,因为他的想象力被唤起了。 来——
—大家体会一下,想当年叱咤风云要收复
中国的人文典籍包含文学典籍、史学典籍 中原,如今已经没有希望,在梦里又回到当年
和哲学典籍,尤其中国的哲学典籍需要我们发 的情景,一觉醒来。你怎么写这个无限落寞的
挥想象力。中国的哲学看不到严格的 逻辑推 心境?只有一种写法,“眼前万里江山”,这
论,在庄子、老子的作品里是读不到这种东西 就是好诗了,没有必要一定要用美妙的句子,
的 , 反 而 读 到 的 是 文 学 。 读 庄 子 的 《逍 遥 但唯有这样写,才能把无限酸楚的意境表现出
游》,你不仅是好像在读一个很生动的形象, 来,那就是沉郁。所以在诗歌当中,我们不是
还焕发起极广阔的想象。文学的经典就更是如 读到关于人生的意义,而是读到对人生的最深
此了。我们借助形象在感悟人生,打开人生的 刻的体验,对命运的领会。艺术是打开一条路
境界。这件事情是那么美好,它不是要求我们 让我们领会真理,我们的心因此充实了,因此
紧张地思考,而是要求我们亲切地体验,久而 得到滋养,我们能够体验和感悟人生,于是我
久之,我们的心中会有另一种发展方向,它长 们的心灵就有了力量。这是经典对于我们最重
久地被严格的逻辑思考所压抑着。在阅读中国 要的收获,是任何的学问、科学所 无法 取代
文学典籍的时候,这个方向就发展起来了,我 的。中国人没有上帝,那么靠什么让我们的心
们便潇洒起来了,我们的心胸便开阔起来,我 灵栖息?靠伟大的人文典籍。
们有一种比较自由自在的心态。 我们这个时代要求每个人去重新寻找它的
我小时候虽然非常喜欢文学,但注意的是 意义。我们要重新去寻找,于是找到了经典。
辞藻的华丽、文辞组织的美妙及一些警策的句 它不仅对于我们滋养心灵,发挥想象、直觉和
子。比如“人生自古伤离别”,比如“人有悲 感悟很重要,对我们安身立命也十分重要。西
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好句 方文明不可能把它的理性规范植入到我们中国
子!我以为这些句子就代表了好的诗歌,后来 人的内心深处,让它安定下来。这件事情,五
我才明白,其实更好的句子并不是警 策和概 四新文化运动想做,但终于没做成。我们可以
括,更好的诗是打开了阔达的意境。 遵从一个理性的规则,但不会把这个规则看成
比如“多情自古伤离别,执手相看泪眼” 是安身立命的所在,所以我们不得不返回到自
都是好句子,但根本不如“念去 去, 千里烟 己民族文化的根基中来,回到先秦 的智 慧里
波,暮霭沉沉楚天阔”,那才是阔达的意境。 去,先返本,然后开新。
“伤离别”的“伤”就伤在这里。还有“今宵 选自 《新华日报》
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种境界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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