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夏了冬天》作者: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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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夏了冬天 作者:徐徐图之

文案

迟立冬年轻时做过人渣,心里装着得不到的白月光,就掰弯了和白月光有点像的夏岳,间接害得夏岳远走他乡。
十二年后,夏岳回来了。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立冬,夏岳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好久不见
迟立冬深柜多年,不出则已,一出惊人,短短几日,在京城 gay 圈声名鹊起。
说来荒唐,这也不是他本人的意愿。
一个多月前,他过完三十五岁生日,宿醉醒来,照镜时发现鬓边长了一根白发,眼角隐约有了几道岁月的纹
路,腹肌也不知何时从八块变成了六块,不由怅然若失的忧愁起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趁着青春还没完全走远,还有那么一丁点颜值和身材,不如就不要再心存幻想,踏踏实实找个伴儿?
到了这个年纪,他难道还不该清醒吗?想得到的那个人,这一生,都不会是他的。
他以前心有所属,又怕被发现,不遗余力的掩饰自己的性向,别说混圈子,身边连一个认识的圈内人都没有,
只在网上有三两个偶尔聊几句、也从没面过的基友,其中有个牙尖嘴利的名媛,知道他多年深陷单恋,此时一听
他说想开了,想要找个伴儿,立马拉他进了个同城同志群。
进群被要求爆照,他见别人都爆,就也入乡随俗,跟着爆了一张。
五百人大群像被投了颗深水鱼|雷,水面下的大鱼小鱼轰一声都被炸了出来,几秒钟就消息 99+,拉他进群的
名媛一直当他是个中华土味大龄 gay,当下目瞪口呆后悔不迭:“我艹!失算了!这种极品!老娘为什么没自己
留着!!!”
——迟立冬本人都是到了这时才受宠若惊的知道,自己这一款,放在直男帅哥堆里不过中等,放在同志圈里,
是许多小 0 的天菜。
那个周末,他应邀参加了一次线下聚会,被群里一帮花枝招展的小妖精围观了两个小时。
名媛还在聚会现场开了直播,向群里没能到场的姐妹们以及直播平台的十几万粉丝展示大迟哥真人,“瞧一
瞧看一看!高不高!帅不帅!大不大!哎大迟哥你哪儿去啊!别跑!回来!”
大迟哥落荒而逃。
然木已成舟,迟立冬再后悔也没了办法,自此大迟哥艳名辐射京津冀,华北大地的饥渴小 0 们跃跃欲试,眼
巴巴等着这盘天菜什么时候出来播撒雨露。
聚会的第二天,迟立冬就出了远门,办正事。
迟家是中药世家,几代都是做药材生意的,解放前就是全国有名的百年老号,现在正在融资上市。
公司刚接了一个大单子,需要大量云苓,市场上的云苓良莠不齐,还时有掺假,为了不出差错,迟立冬亲自
去滇南收药材。
这趟去了近一个月,回京一下飞机,看到那位名媛发给他的消息,问:“迟哥你到家了吗?我们这边可还没
开始,都乖乖等着你呢,感动不感动?感动就快来啊!”
迟立冬不敢动,上次聚会的阴影还没散,回复道:“我刚下飞机,有点累,不去了,你们玩儿。”
名媛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娇声娇气:“你要是不来,我也不玩儿了,去你家陪你,给你马杀鸡啊。”
迟立冬一个打颤:“你可别别别……”
名媛笑几声,道:“好了不逗你了,主要是今天这趴,好多人都是冲你来的,上回没见着你的,巴巴儿等一
个月了,你再不来,他们可就闹了。你来看看嘛,说不定有合心意的呢。”
迟立冬想了想,还是去了。
万一真有呢。
还真没有万一。
他又被一群小妖精围住,一口一个大迟哥,甜腻腻的,叫得他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他不讨厌他们,可也不是想找这样的伴儿。
一群人唱歌喝酒,玩得超嗨。就只有迟立冬格格不入。
他想回去了,刚有要起身的意思,旁边的小 0 就腻过来:“迟哥,去哪儿?”
迟立冬不想扫别人的兴,就假称:“去下洗手间。”
小 0 眨巴化了烟熏妆的电眼,暧昧的往下瞄了瞄:“我陪你好不好啊。”
迟立冬义正言辞的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从盘丝洞里出来,他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到前台去结了账,准备溜之大吉。
收回卡,一转身,视线撞上了另一双眼。
他当场愣住。
还没来得及塞回钱包里的卡片,从他的指间滑下去,掉在地毯上。他也想不起去捡。
不久前身处盘丝洞里的那点不自在,不及此时此刻的万分之一。
那人站在台阶上,台阶通往这家会所的 VIP 区,只接待缴纳高额会费的 VIP。
迟立冬是 gay 圈天菜,这位恐怕就男女通吃了。身材和气质都出类拔萃,眉眼更是惊人的英俊,深灰色西装
的做工十分考究,跳色领带的搭配彰显不俗的审美,像巧夺天工的雕塑,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只是他神情淡漠,目光又有几分阴沉,定定望着迟立冬。
这眼神出现在这双眼睛里,很陌生。但如果不是这样的眼神,也许迟立冬还会觉得是认错了人。
毕竟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尽管难堪,迟立冬还是主动开了口:“夏岳,什么时候回来的?”
短短十几个字,他说得无比干涩且艰难。
夏岳皱眉道:“刚回来,没几天。”
他踱步下了那两级台阶,走了过来,没有走得很近,还有段距离,便停了下来。
这段距离,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迟立冬在心里叹了口气。
夏岳眼里的阴沉已经不见了,客客气气道:“迟哥,好久不见。”
迟立冬:“……好久不见。”
他一阵恍惚。
当年最亲密时,他要用尽手段威逼利诱,夏岳才肯叫他一声哥。
“迟哥!”名媛竟追了出来,远远的就指责道,“怎么要走也不和大家说一声?还等你喝交杯酒呢!”
他的气质和做派太明显了,谁都能窥见他社会属性里的性向那一栏该填什么。
迟立冬本来想出去后再发消息给他,还没来得及。
名媛看到了夏岳,不说话了,上下打量对方。
夏岳朝他点点头,转向迟立冬,似笑非笑道:“你这……可以。”
迟立冬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岳一脸无所谓,说:“你的手机号?”
迟立冬报了串数字。
夏岳拨了过来,迟立冬保存号码。号码归属地是上海。
迟立冬想问什么,夏岳先说了:“公司在上海,来北京是为了公事。”
迟立冬还想问他,这几年在哪儿?都去过哪儿?过得好吗?
夏岳收起手机,神色自若道:“改天找你,我得走了,约了人谈事。”
迟立冬道:“好。”
夏岳转身上了楼。
名媛看看迟立冬的脸色,恍然大悟道:“他就是你暗恋的那个人?”
迟立冬:“他……”没能说下去。
名媛笃定自己猜得没错,可笑道:“你还觉得他不喜欢你?他简直不要太喜欢你哦,不然对我敌意那么大是
要闹哪样?也是搞笑了,我又没有要和他抢男朋友。”
名媛是嘴巴不饶人,其实有稳定的伴侣,感情还很不错。
当晚,迟立冬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一闭上眼睛,就是夏岳的脸。
名媛猜得对,也不对。
他暗恋的人不是夏岳。
但夏岳是他唯一一个男朋友,尽管在十二年前就分了手。
有段时间网上流行一句毒鸡汤:谁年轻时还没爱过人渣?
迟立冬就没有,他年轻时只做过人渣。
在回家卖药以前,他是个散打运动员,国家队的,世锦赛铜牌得主,本来少年得志,甚至有望冲击金腰带,
结果在训练中不小心,半月板严重撕裂,再也打不了比赛,不得不退役,组织保送他去读研究生,体育人文社会
学。
带他的导师是临退休的夏教授,迟立冬知识没学多少,泡了夏教授在本校读本科的儿子。
是他主动追的夏岳,又是他把夏岳甩了。夏岳本来是喜欢女孩的。
他记得那天他论文答辩结束,六月的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他和等着他的夏岳一起跑着回到宿舍,淋得像
两只落汤鸡,夏岳笑着吻他,恭喜他毕业。
本来一切都好,夏岳突然说起要和家里出柜,要告诉夏教授,他们要携手余生。
迟立冬被吓了一跳,分手两个字脱口而出。
夏岳难以置信的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迟立冬说不出口。那一刻他竟被自己的卑劣震惊到了。
他要怎么告诉夏岳,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长得有点像我喜欢的那个人。
他要怎么告诉夏岳,我和你牵手接吻上床,但我想携手余生的人,从来就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是个集各种烂大街狗血梗的短文,每天上午十点见,如遇突发状况十点见不了,会
在文案首行挂说明。

第二章 、代价
“改天”通常是很遥远的一天,社交场合里说的“改天”,大部分都是永远等不来的。
夏岳问迟立冬要手机号的时候,说的就是“改天找你”。
迟立冬以为这也不过是一句空头支票。
他不想和夏岳再发生任何的交集,他觉得夏岳应该更不想。
哪知几天后,夏岳竟真的打来,约他吃饭。
他措手不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电话那边的夏岳道:“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如果你可以的话,我就不安排别的事了。”
他不确定夏岳的意图,可是无论对方要做什么,他都愿意无条件配合。
“好,那就明晚见。”
次日傍晚,他准备出门去赴约,在玄关处,对着两双近来常穿的鞋,犹豫不决要穿哪一双。
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美妇,干练短发,保养得宜,气质很是飒爽。
她吃惊的看着迟立冬,厉声道:“这位帅哥,你是哪位?在我家做什么?”
迟立冬点评道:“妈,戏过了。”
迟夫人哈哈大笑,又端详儿子几眼,喜悦道:“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帅?是不是约了女孩儿?”
迟立冬说:“不是,以前的同学,男的。”
迟夫人略失望,随便指了指右边的系带皮鞋,道:“这双比较好看。”
迟立冬便穿了那双,系好鞋带,站了起来。他遗传了母亲的身高,195 公分,身材比例又极好,衣架子程度
堪比顶级男模。
迟夫人十分满意,拍拍儿子的胸肌,说:“冬冬,记得让同学帮你介绍女朋友哦。”
迟立冬:“……好。”
他还没有和家里说过他喜欢男人,是以迟夫人还充满希望的等着抱孙子。
他没说的主要原因倒不是怕她不能理解,而是长辈们时有来往,他怕纸包不住火,这事会传到那个人的耳朵
里。
同母亲告别,他从家里出来,赶到约好的餐厅。
距离他和夏岳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而夏岳已然到了,跷腿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无聊的翻杂志。他今天穿了棕色的西装三件套,外套的扣子没系,
显得腰细腿长,十分挺拔。不像是来吃饭,像是来给时尚杂志拍大片。
迟立冬道:“你早就到了?”
夏岳把杂志丢一旁,否认道:“不是,也刚到。”
迟立冬注意到他面前那杯柠檬水,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夏岳面露不快,招手叫侍应来收走那杯水。
迟立冬识趣的转开眼,等侍应走开,才在夏岳对面坐下,道:“那天见得匆忙,都没问你,现在做哪一
行?”
夏岳道:“投资公司。”
迟立冬道:“你后来……夏教授身体怎么样?”
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夏岳正在准备大四实习,刚拿到高盛高华的 offer。
他在答辩当天和夏岳分手,第二天就收拾行装离开了学校,后来领学位证都是托人代领,几个月后才听同学
说,夏教授的儿子退了学,听说是惹了什么事,还把夏教授气得进了医院,本来明年才该退休,这下很快就办了
病退,出院后就举家搬迁离开了北京,据说是出了国。
其后十二年,他再没听到过关于夏岳的确切消息。
夏岳语气冷淡道:“我去英国留学,在 LUMS 念了金融与会计。我爸身体还行,在新西兰定居了,喜欢那边的
空气。”
他既然这样说,迟立冬也不好再问传言的真假,只道:“毕业就回国了吗?一直在上海?”
夏岳道:“年初才去上海,前几年在香港。”
迟立冬又问了几个问题,都绕着夏岳这些年的生活和工作。
夏岳皱起眉,不耐烦道:“你查户口吗?没别的话可说?”
迟立冬一滞,闭上了嘴。
餐厅音响里播放着低迷的爵士乐,此时听来更让人心头压抑。
沉默一直持续到菜品上齐,两人对坐在巨大圆形餐桌的两侧,美食当前,没有人动筷子。
“对不起。”
夏岳闻言,脸色一变。
迟立冬有些难堪,慢慢道:“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我那时过于自私,伤害到你,真的很对不起。”
夏岳冷笑一声。
迟立冬道:“我知道,道歉弥补不了什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可以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会尽
力。”
他可以接受夏岳任何要求,哪怕是越过底线的侮辱。
那也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夏岳看他良久,眼神忽明忽暗,末了才道:“我住在希尔顿逸林。”
迟立冬:“???”
夏岳道:“我想试吃一下天菜,不可以吗?”

第三章 、长情
迟立冬有些错愕,道:“那什么天菜,只是句玩笑话。不是,你从哪里听说的?”
夏岳挂在唇角的讥讽显而易见:“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多有名?你知道现在 Blued 上有多少人用你的照片当
头像吗?”
迟立冬略有讪讪,他的“成名”鸡飞狗跳,简直惨不忍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照片被别人当头像,他手机里
都没有装 Blued,倒是很意外:“夏岳,你用 Blued?”
夏岳一脸坦荡:“我也是要解决生理需求的。”
迟立冬说不出什么,夏岳早已不是二十岁的纯情大学生。
夏岳道:“如何?你有兴趣吗?”
迟立冬:“……什么?”
夏岳直截了当的:“和我上床。”
迟立冬尴尬道:“你别开玩笑了。”
夏岳挑眉道:“你觉得你我之间,是能开玩笑的交情?”
迟立冬摇头,说:“更不是能上床的交情。”
夏岳又一次不耐烦起来,道:“迟立冬,你别以为我是对你还有兴趣,我不过是好奇你凭什么名动京城。”
停顿了几秒,“要是没记错,当年你真不怎么样。”
提起当年,迟立冬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不是他真的不怎么样,而是就算他真的很怎么样,难道他还有脸
说?
夏岳挽了挽袖口,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汤,才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尽力去
做?”
迟立冬:“……是。”
夏岳道:“吃完饭,跟我回酒店。”
迟立冬开始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
他知道夏岳约他见面,不可能是为了叙旧。当年是他对不起夏岳,他做出那样的道歉承诺,是希望夏岳打他、
骂他、侮辱他、践踏他的自尊,无论怎样都行,他统统可以接受,只要夏岳高兴。
只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夏岳想和他上床。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正在荷尔蒙极速分泌的年纪,对有些事的热情近乎狂热,特别在初尝禁果之后的一段
时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对方的身体,迟立冬甚至还因此一度怀疑过自己真的爱上了夏岳。
如今他三十五岁了,不会再陷入到爱和性的迷雾中。他清楚的知道,他不爱夏岳,他对夏岳只有愧疚。
夏岳不一样。夏岳爱过他,有可能还不完全是过去式。
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再和夏岳发生关系。
夏岳吃完了饭,拿过餐巾擦拭唇角。
迟立冬也把筷子放下了。
夏岳道:“走吧。”作势要起身。
迟立冬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说:“你先坐下,我有话要说。”
夏岳没睬他,已经站起来,边系外套扣子边道:“话怎么那么多?留着路上说。”
迟立冬:“……”
夏岳是来北京出差的,这边的合作方有给他配备司机和专车,但现在非工作时间,又是私人约会。
迟立冬把车开过来,停在他面前。
他隔着副驾的窗看了一眼迟立冬,没坐副驾,而是拉开后门,坐进了后排。
迟立冬踩下了油门。
“你这次会在北京待多久?”迟立冬问。
夏岳道:“不确定,谈一个融资项目,要看进度。你不用没话找话,要说什么就直说。”
迟立冬从后视镜看看他,道:“我送你到酒店门口就走。”
他猛地抬眼,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上。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迟立冬莫名心虚,只看了一眼就赶忙目视前
方。
夏岳道:“你什么意思?”
迟立冬道:“就是……夏岳,我们还是就做普通朋友吧。”
夏岳突然发作:“你够了迟立冬!”
迟立冬:“……”
夏岳怒不可遏道:“我把你当朋友的时候,你想方设法拐我上床!我现在就想上床,你又说当朋友!”
迟立冬:“……”
夏岳用力踢了一脚驾驶位的后背,道:“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迟立冬有,不但有,此时还虚得要命。
夏岳大约是自觉失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终于到了酒店。
迟立冬把车停在门口。
夏岳不等门童过来,就自己推开车门下去了。
迟立冬也下车来,叫他:“夏岳……”
夏岳寒着一张脸,对迟立冬唤他的声音充耳不闻,步子迈得极大,头也不回的冲过旋转门就进了大堂。
到看不见他的背影,迟立冬才上车离开。
回到家,迟夫人追着问:“有没有托同学给你介绍女朋友啊?”
迟立冬搪塞了几句,假装打哈欠说困了,迟夫人才放过他。
他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有想到,夏岳竟然这么长情。
作者有话要说:
比哈特~

第四章 、不配
他以为夏岳不是这样的人。
当年他泡夏岳的时候,夏岳正在追求系花。后来他泡到了夏岳,本来只是想端几天架子就答应的系花姑娘发
现夏岳突然不理她了,大约承受不了失落,在某个深夜打给夏岳,梨花带雨地问,怎么不找她玩了?
他记得夏岳对系花说:“因为我有更好玩的事啊。”
挂了系花的电话,夏岳就蹭过来要继续接吻。
这很夏岳。夏岳就是个爱玩、充满好奇心的 boy,什么都想试试,学过油画,会玩滑板,马术不错,喜欢滑
雪,还在校园艺术节上演过舞台剧。
他觉得夏岳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就是因为对搞基产生了好奇,想试试看。
他以为夏岳玩得起,对他的兴趣也不会持续太久。
所以后来夏岳冷不丁说要出柜的时候,他才被吓得火速撤离。
他本以为,等夏岳玩够了,他才是被甩的那个。
那几年,他是个四肢发达、脑袋空空、荷尔蒙过剩的退役运动员。
对知识不感兴趣,一看书就脑袋大,和导师也不常见面。夏教授看在他为国争过光的份上,对他平日的懒散
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一天他把拖延了好几个月的论文开题报告发给了夏教授。夏教授教书几十年,
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烂的开题报告,致电叫他去办公室谈一谈。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夏岳。
在那之前,他已然听说过夏教授有个叫夏岳的儿子在本校读大三,他见教授的次数都有限,更不可能见过教
授的儿子。
夏教授对迟立冬说了句:“来了?坐。”
坐在窗边看书的男孩闻声,抬起头,他穿了很普通的白 T 恤和蓝牛仔裤,年轻貌美,青春逼人,坐在窗沿上
看书,两只脚一晃一晃,四肢修长,手臂上有点小肌肉,是个运动型男孩。
他对迟立冬露出礼貌一笑,迟立冬的心口中了一枪,窗外再灿烂的阳光都比不上这个人的闪亮。
这也太像了。
后来他们恋爱了。夏岳有次提起初见那天,还得意的问过迟立冬,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当然不是。但迟立冬没说实话。到后来分手,他也没说出真相。
真相何其难堪。
迟立冬没能对他产生爱情,但始终有喜欢和欣赏。
这些年他杳无音信,迟立冬一直以为,他一定在远方开始了崭新的生活,遇到了更多好玩有趣的事,能让他
继续去尝试去探索。
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有好看的外表和有趣的灵混,聪明好学,坦荡热情,二十岁时就足够耀眼,三十二岁
的现在,更是引人注目,充满魅力。他的优秀,足以配得上这世上任何一个人。
迟立冬不配。
他替夏岳的长情,感到不值。
他更希望对夏岳“长情”的判断,只是他的错觉。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他准备睡觉前,夏岳打了过来。
他一瞬间有点紧张,等接起来,那边的声音却不是夏岳。
陌生人,叫他去某个餐厅接夏岳,说是应酬喝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一条时速两百字的咸鱼了

第五章 、朋友的弟弟
陌生人的普通话相当不好,说了好几遍,才说清楚餐厅的名字和房间号。
迟立冬还想再问几句,对方已经挂断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出门了。
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
夏岳在人际交往上八面玲珑,根本不是会在应酬中被灌醉的人,而且就算他被灌醉了,在场有工作伙伴,有
合作方,再不济还有司机,哪里就轮得到叫他迟立冬去接人?
等他到了地方,找到夏岳,立刻就知道,的确不是那回事。
和夏岳在一起的只有一个年轻人,年纪不大,最多二十二三岁,穿着很休闲,不像是来和夏岳应酬的客户。
两人面前的桌上倒是真的有酒,但是夏岳没醉,清醒得很,看到迟立冬进来,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
迟立冬照实说:“有人用你手机打给我,叫我过来接你。”
所以是什么情况?
“……”夏岳转头朝着那年轻人,吼了句广东话,“你做乜啊!”(你做什么啊!)
那人本来正打量着迟立冬,被夏岳吼得一惊,道:“我就系想睇下佢,唔得呀?”(我就是想看下他,不行
吗?)
夏岳吼得更大声:“睇佢做啲咩!食饱咗顶嘅!”(看他做什么!看把你闲的!)
年轻人抿了抿唇,又看看迟立冬,委屈道:“你话你钟意我,嚟咗北京又唔理我,我唔开心,想睇你系为咗
边个。”(你说你喜欢我,来了北京又不理我,我不开心,就想看你是为了谁这么对我。)
夏岳也看了眼迟立冬。
迟立冬一脸茫然。
夏岳说:“你误会咗,同佢冇相干噶。”(你误会了,和他没有关系。)
年轻人愤愤道:“点解以前钟意呢个人渣?我仲以为佢好靓,原来佢都咁老喇……也唔系好有型。”(你以
前为什么喜欢这个人渣?我还以为他很帅,原来他都这么老了……也不是很有型。)
夏岳显然有点烦了,道:“都话咗同佢冇相干,我喺度真系好忙,冇时间同你咁玩,你一系听日就返港,一
系搵同学陪你,总之唔好再搵我。”(都说了和他没关系,我在这边真的很忙,没时间陪你这么玩,你要么明天
就回香港,要么找同学陪你,总之不要再找我了。)
年轻人噌一下站了起来,生气道:“Xa-vier!你最好唔好后悔!”(夏岳,你最好不要后悔!)
他便拿了自己的东西出去,经过迟立冬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迟立冬一下。
可惜迟立冬这体格,谁撞谁知道。
年轻人一手按着被撞痛的肩,怒骂:“抵仆街嘅人渣!”(早该扑街的人渣!)一手拉开门,气呼呼的走了。
经过的服务员要帮他们再把门关上,迟立冬忙摆手示意不用,又对夏岳道:“既然没事,那我也……”
夏岳打断他:“来都来了,喝两杯吧。”
迟立冬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门,进来坐。
夏岳倒了杯酒给他。
迟立冬道:“开车来的,还得开回去,不喝了。”
夏岳放下酒,皱了下眉毛,说:“我不知道他叫你来,可能是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他用我手机打的,他也没
别的意思,就是胡闹。他是我……朋友的弟弟,从香港来北京玩,小孩脾气。”
迟立冬“嗯”了一声,道:“前几年在佛山开了块地,种些广藿香和巴戟天,我去那边待过一年多,广东话
说不好,能听懂。”
夏岳显然没想到,给自己倒酒的手都顿了一下。
“他很喜欢你啊。”迟立冬道,“长得也不错,性格挺可爱的。”
他说这话是真心,那小孩长得算是很帅,神情和言辞都毫不遮掩对夏岳的迷恋。
他觉得夏岳没必要用“朋友的弟弟”来遮掩这个小男友。
他如释重负,果然是他自作多情,简直太好了。
夏岳喝了口酒,说:“都说了,他是一个朋友的弟弟,我对小孩没兴趣。”
迟立冬想,那小孩明明说了“你话你钟意我”。
但他没再继续说这个,这是夏岳的私事,他不要多话比较好。
“喝完这杯,我送你回酒店吧,已经很晚了。”
夏岳道:“明天周末,没安排工作。”
迟立冬就不说了,安静坐着。
夏岳道:“你现在,还像以前喝酒吗?”
迟立冬道:“早不了,都多大岁数了。”
夏岳说的以前,就是很久以前。
那时候迟立冬处在一个低谷期,心态崩了,从初中开始练散打,全运会奖项加分上了体育大学,很快又入选
了国家队,先天条件好,技术也牛逼,综合实力很强,未来还有很多可能创造更好的成绩,冷不丁受了伤还恢复
不好,在到达巅峰之前的那一步退了役,对他的职业构想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过去十几年里除了训练比赛、比
赛训练,他什么也没学过,什么也不懂。被保送来读研,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就想赶快熬过去两年,能回队
里去做教练。可是两年也很难熬,他适应不了。
加上感情问题。
他有一年多时间,整日酗酒,喝得很凶,研究生宿舍本来住两个人,他的舍友受不了他,找理由申请搬走了。
后来他认识了夏岳,慢慢好了很多。
“我认识你以前,不喝酒的,我爸不让。”夏岳道,“第一次去酒吧,还是你带我去。”
迟立冬点头道:“第一次去你就喝大了。”
夏岳道:“然后我们就上了床。”
迟立冬:“……嗯。”
夏岳道:“其实我没醉。”
迟立冬:“……我知道。”
他知道夏岳没有醉,不然不会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变得主动起来。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整个过程非常惨烈。
作者有话要说: 没名字的都是群众演员
加了广东话注释,我本来以为是很好懂的 ORZ

第六章 、凭什么
时隔这么久,那晚的许多细节都已经变得模糊,迟立冬始终清楚记得的,就只有夏岳细微的哭腔,说很疼。
还说,爱你。
夏岳只把剩余的酒喝完,没再继续,买了单。
两人沉默着出来。
迟立冬去开车,回来后发现夏岳没在原地,刚拿出手机想打给他,就见他从旁边的 711 走出来,手里端了杯
咖啡。
他过来上车,这次倒是坐了副驾。
迟立冬道:“这么晚了,还喝咖啡?”
夏岳把咖啡放在车座边的杯槽里,系好安全带,说:“有用。”
迟立冬觉得他大概是说,对提神有用?
副驾开了一半的车窗,窗外夜风飒飒,吹动着夏岳的黑发,路边不断被掠过的霓虹,倒影在他的眼睛里,像
一簇簇星辰。
迟立冬在开车的间隙里,用余光小心的看过他几次。每次都被惊艳到,他是真的好看,无人能及的好看。即
使是迟立冬心里装着的那个人,纵然当年曾有相似,五官也远没有夏岳这么精致。何况十几年后的现在,两个人
已经完全不像了。
夏岳突然转过脸来。
偷看他的迟立冬躲避不及,被发现了,略尴尬。
“我听说,你想找个稳定的伴儿?”
迟立冬一怔。
夏岳道:“我行吗?”
迟立冬握紧了方向盘,心情微妙且复杂。
夏岳关了车窗,把风声关在了外面,才说:“无论从哪方面比,你都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迟立冬反驳不了这句话,夏岳的确是最好的,但是,“我们不合适。”
夏岳道:“哪里不合适?”
迟立冬艰涩道:“你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你。”
夏岳咄咄逼人:“你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迟立冬道:“现在不一样。”
夏岳沉了脸色,有些怒气:“哪里不一样?”
迟立冬攥了攥方向盘,说:“夏岳,都过去十几年了,放下吧。”
夏岳几乎是咆哮:“你这个临阵脱逃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叫我放下!”
迟立冬:“……”
夏岳道:“你不想出柜的时候就甩掉我,现在想通了要出柜,又想去找别人?凭什么?”
迟立冬目瞪口呆。
他很想告诉夏岳真相,他不是因为畏惧出柜才要分手,而是因为……
不可以说吧?夏岳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被当成替代品。
夏岳发完了脾气,镇静下来,问道:“分开这些年,你有没有过别人?”
迟立冬不太想回答。
夏岳又大声:“别装哑巴!有没有?”
迟立冬:“……没有。”
夏岳道:“是没和别人谈过感情?还是没和别人上过床?”
迟立冬:“……都没有。”
夏岳冷笑了一声。
迟立冬有点难堪,十几年空窗期,是很可笑了。
夏岳道:“我也没有。”
迟立冬难以置信,立刻想起:“那刚才在餐厅那个男孩?”
夏岳道:“还提他?都说了是朋友的弟弟。”
迟立冬道:“可是他说你说过喜欢他。”
夏岳眨了下眼睛,突然笑出来,不是前面那种冷嘲热讽的笑,是真的在笑。
迟立冬:“???”
夏岳伸过手,在迟立冬脸和脖子的交界处抽了一记,力度不重,有点暧昧。
他说:“我没有对别人说过那种喜欢。”
迟立冬细品了品,才有点回过味来。
……夏岳以为他在吃那男孩的醋。
说话间到了酒店门口,夏岳解开安全带,拿起那杯咖啡。
迟立冬踌躇道:“你回去早点睡,尽量别熬夜了。”
夏岳把咖啡杯的盖子打开。
迟立冬没明白,他要干什么?
夏岳一扬手,整杯咖啡泼在了他的身上。
迟立冬:“!!!”
他忙扯了纸巾来擦,然而已经来不及,从胸前到大腿的衣物布料,被快速流淌的咖啡液体浸透了,眼看要把
车也弄脏,他赶忙下了车,车是没脏,可站起来后液体流得更快,顺着裤管流到了鞋里。
他彻底放弃了,一身狼狈,再想不出夏岳会搞这出恶作剧。
始作俑者也下了车,站在车身那边,淡定道:“酒店有洗衣服务,我的房间可以洗澡。别客气。”
迟立冬:“……夏岳,我真的不想。”
夏岳冷笑:“谁管你想不想?反正我想。”
迟立冬道:“你讲讲道理。”
夏岳道:“你甩我的时候,讲道理了吗?”
迟立冬一秒失去了讲道理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明天赶早

第七章 、你没等我
夏岳的房间里。
迟立冬心神不定的冲过澡,把浴袍带子系得规规矩矩,才从浴室出来。
怀着一种垂死挣扎的心情。
卧房里没有人。
夏岳在套房的外间打电话,正说有个投资人如何如何,项目进行不太顺利,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吼了起来,
骂那人“痴线(傻逼)”。
迟立冬浑身不自在,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很痴线。
夏岳:“call 你细佬快啲返香港,唔好畀我揾麻烦。”(叫你弟弟赶快回香港,别给我找麻烦。)
夏岳:“收声!边个钟意你细佬?我同我男友好翻了!”(闭嘴!谁喜欢你弟弟?我和我男朋友和好了!)
他挂了电话,从外面进来。
迟立冬还干站在那里。
夏岳说:“你的衣服送洗了,明早送来。”
迟立冬道:“好……嗯。”
两人突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片刻,夏岳道:“有客户送了我瓶酒,好像还不错。喝吗?”
迟立冬道:“好。”
酒是还不错,也就仅限于不错,算不上好。
夏岳明显不喜欢,只喝了一点就皱眉不喝了。
迟立冬倒无所谓,他对这类东西一向没有太高要求。更何况此时。
他和夏岳同坐在三人位的沙发上。
夏岳不喝酒后,就在旁边看着他,眼神热辣。
他余光感觉得到,连头也不敢转过来,专心致志的小口喝酒。
夏岳道:“别喝了。”
迟立冬端着勃艮第杯的手顿住。
夏岳道:“把酒放下。”
迟立冬想,唉。
夏岳道:“我叫你放下。”
迟立冬垂死挣扎,无效,放下了杯子。
夏岳把手放在他肩上按了按。
他转过头来,面部表情和肢体一样僵硬。
夏岳凑近了。
两人的唇离得很近。
但两个人都很犹豫。
夏岳道:“和别人接过吻吗?”
他的呼吸扑在迟立冬的脸上,嘴唇上。
迟立冬道:“没。”
夏岳道:“我和别人吻过。”
迟立冬:“……嗯。”
夏岳道:“是个英国帅哥,很帅,接吻技术也很好。”
迟立冬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夏岳道:“你真没和别人亲过?”
迟立冬向后退了退,道:“真没。”
夏岳追过来,飞快的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迟立冬被亲得有点懵,瞬间觉得嘴唇发热。
夏岳露出狡黠的笑,说:“骗你的,我也没有,只有你。”
迟立冬:“……”
他记起来了,当年就见识过的,夏岳存心撩起人来,简直要命。
两个人还是接了吻。
从起初的轻柔到爆炸似的纠缠,仅仅只用了几秒钟的过渡。
迟立冬觉得大概是他主动的,他也记不清楚了,他现在的脑子像报废的老式电视机,全都是沙沙响的雪花点。
他的浴袍散开了,夏岳的手到处游弋。
迟立冬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他在强力忍耐。他不是不想做同样的事,只是不敢。
夏岳的手包裹住他。
他手背上青筋突起。他咬住了夏岳的舌尖,且咬且吮。
他把夏岳弄疼了,夏岳报复一样,本来尚算温柔的动作,变得蛮横。
他在疼痛的当口,竟释放了出来。
夏岳伏在他的肩上轻笑,又把手拿出来给他看。
迟立冬微垂着视线,心脏跳得很快。
他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夏岳低声道:“我很想你。”
迟立冬收住了笑。
夏岳道:“那天我们吵了架,我回去想了一夜,觉得是我太心急了,我们可以等几年再告诉家里,等我们能
养活自己,也等环境好一点。第二天我就又去你宿舍找你,想告诉你,我不会再自作主张,我们可以一起等。”
迟立冬抬手,环住他的腰。
夏岳把眼睛埋在迟立冬的肩上,说:“我没想到,你没有在等我。”

第八章 、王齐
分手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从答辩考场回来,两人就反锁了门,和着风声雨声雷电声,肆意缠绵。
到傍晚时,雨还没停。
夏岳只穿了件迟立冬的 T 恤,盘着腿坐在床上,用诺基亚玩贪吃蛇。
迟立冬光膀子,叼着根烟,横刀立马地坐了张小马扎,在洗两人被淋湿的衣服。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
窗外是夏天最常见的雷雨,走廊里是男生宿舍常见的喧闹。
贪吃蛇的 BGM 中二且燃,不久前刚结束的□□味道还没散去。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普通的傍晚,会因为是他们人生中第一场恋爱的最后一个傍晚,而变得永不能忘记。
天边炸了一声雷。
紧接着,夏岳也扔出了一颗雷:“我想出柜。”
迟立冬猛地抬起头。
夏岳边玩游戏边道:“先告诉老夏,就说我下半辈子就和你在一起凑合了。老夏那冥顽不化的老古董,肯定
要反对的,他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他,不能和他讲道理,我要先离家出走。”
迟立冬:“……”
夏岳道:“我想好了,反正我要实习,正好出去租房住。要努力赚钱攒钱,早点买房子,房价以后肯定是要
暴涨的,今年央行货币又超发了,通胀是早晚的事……说了你也不懂,等我期末考完,咱们先去找个中介看房子。
你不是要回队里当教练吗?体育中心和我实习的公司离得不太远,我们能住在一起。”
迟立冬放下正在洗的衣服,慢慢站了起来。
夏岳的眼睛从手机上挪开,喉结动了动,说:“紧张什么?怕我要你养?还说不定谁养谁。”
迟立冬道:“我们分手吧。”
他们大吵一架。
准确的说,是夏岳单方面的质问,迟立冬除了“对不起”,什么也没说。
最后,夏岳摔门走了。
第二天,迟立冬就从学校宿舍搬走。后来毕业典礼,他也没有回去参加。
他不敢再见夏岳。
他一直以为两人在那个傍晚是分手扬镳,是各奔前程。
事实却是,他走了,把夏岳留在了原地。
这一夜过得无比漫长。
他们没有继续做下去,夏岳没有要继续的意思,迟立冬不敢主动触碰他。
但他睡得很不踏实,从握着迟立冬的手,变为抱住迟立冬的腰,最后整个人贴了上来。
他还时不时发出呓语,在迟立冬耳边轻软的叫,“迟哥。”“迟子。”“迟立冬。”
迟立冬几乎没有睡着,过往的许多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他还要小心的,避免被夏岳发现,他又有了反应。
七点,服务员按门铃。
迟立冬动了动,夏岳醒了。
“怎么了?”他有一点鼻音。
迟立冬道:“可能是我的衣服。”
夏岳放开抱着他的手,也不知是说谁:“烦死了。”
服务员把洗干净的衣服送了回来。
迟立冬再进来,都没敢看还在床上的夏岳,直接进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一出来,咖啡味扑面而来,不同于昨夜泼在他身上的那杯 711,是馥郁的香气。
“洪都拉斯的 MiEsperanza 咖啡豆,我千里迢迢带来的,要尝尝看吗?”夏岳问。
他穿了件黑色真丝睡袍,端了瓷白色的小咖啡杯,赤脚站在门边,黑发朱唇,脖颈修长,领口露出的一片胸
膛,白得耀眼。
迟立冬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先走。”
夏岳面露不悦,但是只一瞬,很快便说:“好,忙完再找我。”
迟立冬想拒绝,偏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又说:“空腹喝咖啡,对心脏不好。”
夏岳瞥了眼完全没水汽的浴室,嘲笑道:“一大早洗冷水澡,就对心脏很好吗?”
迟立冬有些尴尬。
夏岳靠近他,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他微低下头,望进夏岳的眼睛里。
夏岳 187 公分,这样的身高差,这样的姿势,特别适合接吻。
在迟立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激吻了。
迟立冬撒了谎,他今天并没有事情可做。
他从酒店直接回了家。
迟夫人正要出门,见他回来,吃惊道:“冬冬,你昨天没在家睡吗?”
迟立冬半真半假道:“有朋友找我喝酒,结束太晚了,就没回来。”
迟夫人信以为真,看他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说:“那你上去补个觉。”
迟立冬问:“您这是要去哪儿?”
迟夫人说:“我约了朋友一起做美容。”
迟立冬道:“还是以前那家?太远了,我送您去。”
迟夫人说:“我打车可以的,你睡觉去吧。”
迟立冬已经接过了母亲的手提包,说:“没事,我白天也睡不着。”
迟夫人约的朋友,迟立冬也认识。
朋友的儿子,他更熟。
对方刚好也送母亲到美容院,在门口遇到,叫他:“迟子。”
迟立冬驻足,回道:“王齐。”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系列文之一,不用了解人物关系

第九章 、小夏
王齐是迟立冬的高中同学,高一入学时同练散打,住一个宿舍,每天一起上课,一起训练,一起参加比赛。
既一起流过汗、也一起流过血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两位妈妈也是因为儿子们的这层关系得以认识,很聊得来,才成了闺蜜。
妈妈们进去做美容,两个男人在外面边聊边等。
“最近忙什么?好像有一个多月没见你了。”王齐道。
迟立冬道:“上个月去了趟云南,前几天才回来,我能忙什么,都是瞎忙。倒是你,这么大个忙人,怎么有
空陪阿姨出来?”
王齐道:“下周一有新任命,这周末就能休两天,正好陪陪我妈,我也当是出来透透气。”
迟立冬听出意思来,笑道:“又要提了?那得向你道贺。”
王齐从高二就不练散打了。
迟立冬身体条件比他好,十七岁得了全运会青少年组冠军,靠特招进了体育大学。
但人家脑子比迟立冬好,高二才开始恶补文化课,高考裸分 660,去武大读了国际经贸,又保了 Top2 硕博连
读,毕业进了某个国字头单位,仕途顺风顺水,平均半年往上提一次。
王齐开玩笑道:“上下嘴皮子说说就算祝贺了?迟总,拿出点诚意来。”
迟立冬说:“你这算是索贿了,知道不知道?”
“滚,我跟你说正经的,”王齐还真有想要的,说,“就你们家要在央视投放广告的那冬虫夏草含片,回头
给我拿几盒,我去专柜看过,都说没现货。”
迟立冬道:“那个也就昨天才入总库房,我下午叫人给你送家去。先拿两盒给叔叔阿姨,过阵子我给你弄点
原草,泡水喝、煮着吃都行,效用比含片好多了,含片就是个噱头。那曲县今年原草一公斤十九万,青海那边便
宜点,也得十六万,你算算吧,含片里能有多少虫草。”
王齐笑骂:“你们这帮奸商!原草回头再说,等有了就给我。先拿几盒含片,不是给我爸妈,给我岳父岳母
的。”
来给两人送花茶的接待小姐刚好听见这句,露出失望的表情,又看到王齐手上的婚戒,顿时心如死灰,托盘
都忘了拿走。
王齐的外表很是招蜂引蝶,一贯如此。
年少时面容清秀,下场打比赛,吸引来的都是女观众,男观众都嘘他,后来不打了也有部分是因为这个。
上大学后长开了,稚嫩一褪下去,骨相棱角分明,眉眼浓烈,从脸到身材都极具侵略性,常说的“行走的荷
尔蒙”那一款。去年两会,被新闻联播镜头扫到了,还被群众截图举报“老爷们里混进了一个叛徒”、“果然帅
哥都上交给了国家”。
他几年前就结了婚,和太太相敬如宾,生活作风很正派。
提到这里,迟立冬就问了句:“弟妹呢?加班还是也休息?”
王齐道:“她出差了。”
迟立冬道:“又出差?她一年得有半年在出差吧,你们这……还不打算要孩子吗?”
王齐显然对这话题已经毛了,道:“你快别提了!每天被我妈念叨还不够?你也跟着掺和。”
迟立冬笑了笑。
王齐说:“别说我了,就说你,我妈和你妈在里面一合计,出来准又得给你介绍对象。”
迟立冬:“……那我还是先走吧。”
王齐大笑起来。
迟立冬是认真的:“你就说和我妈说,公司叫我回去有事。等下你再帮我送她回家去,这附近车不好打,她
不太会用叫车 APP。”
王齐答应了。
要出门前,迟立冬又回过头去,看了看王齐。
已经完全不像了。
他去了公司,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补了一觉。
梦里花落,春雨潺潺,一晌贪欢。
他被自己惊醒了,不太敢相信的摸了一把。
……湿的。
晚些时候回了家,被迟夫人不满的责备,又开心地说:“王齐他妈妈要介绍个女孩给你,家里开了间广告公
司,姑娘自己就是学美术的,长得也很漂亮……”
他说:“妈,我有件事要和您说。”
迟夫人道:“怎么了?出什么事?这么严肃。”
迟立冬说:“您以后不要再操心我结婚的事了。”
迟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我能不操心吗?我都五十九岁了,再拖几年,我哪还有力气帮你带宝宝啊?”
迟立冬道:“我……不能和女人结婚。”
迟夫人:“……啊???”眼睛立刻向下看。
迟立冬道:“妈!不是您想的那样!”
迟夫人抬头:“那是怎么样!”
迟立冬嘴唇抖了几次,才终于说出:“我喜欢男人。”
迟夫人瞪大了眼睛。
她哭到很晚,才勉强睡下。
次日一早,迟立冬从房间里出来,她已经在等他。
“不许滥交,找个正经对象,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迟立冬鼻子一酸,屈膝在母亲面前跪下,道:“对不起,谢谢您。”
迟夫人又红了眼眶,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和妈妈说?瞒这么多年,得多痛苦啊?”
迟立冬还跪在那里,俯身把额头抵在母亲的膝盖上,叫了声:“妈。”
迟夫人轻抚他的头发。
许久,迟夫人突然道:“你读研时带回过家的那个小夏,他是不是你的?”她没想到合适的词。
迟立冬一惊。
迟夫人道:“我昨晚想了很久,这么多年,你只带他一个人回过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夏岳这章没出场,你们想他吗

第十章 、男朋友
夏岳来迟家那次,迟立冬的父亲还在世。
老先生一生博闻强识,以生了迟立冬这个草莽儿子为耻,倒是对夏岳印象不错,后来还问过儿子几次“怎么
不带你那个小同学来玩了?”
可是迟立冬已经和夏岳上过床,哪里还敢再带回家来?
他带夏岳回来那一次,两人还没有开始谈恋爱,夏岳也不知道他是 gay,他经常找夏岳玩,夏岳身边没他这
样的人,大约看他新鲜,也喜欢和他玩。
那天,两人相约去网吧打传奇 3。
夏岳开机,先给姑娘的 QQ 空间植物浇水,浇完还去留言板刷屏留言:妳若鮟恏,硪便寔晴兲ゾ〆禧懽妳旳第
7兲。
迟立冬没忍住,笑喷了。
夏岳一脸尴尬的解释:“我们系花,很漂亮的。”
两人组队刷副本,他玩法师,迟立冬玩战士,刷得投入,系花打电话来,他也没抽出手去接。等有了空闲,
就想哄哄姑娘,不哄还好,一哄,姑娘耍起了小性子,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QQ 还拉黑。
夏岳有些意兴阑珊,见迟立冬在看散打比赛的视频,也凑过来看。
两人离得很近。
迟立冬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干净如同雨后草地的清爽,还能看到他耳朵边的一圈小绒毛,可爱极了。
夏岳说:“我也想学散打。”
迟立冬:“我教你?”
夏岳:“是不是得先买拳套?”
迟立冬:“不用,我多得是,没怎么用过的也有,送你啊。”
夏岳说风就是雨:“什么时候?现在?”
迟立冬的拳套都在家,就带夏岳回去拿。
夏岳的教养很好,大方礼貌,迟家父母都很喜欢他。
迟立冬带夏岳上楼去自己房间拿拳套。
夏岳戴了新拳套,对着空气挥拳,嘴里还“霍霍!哈嘿!”
迟立冬在他最熟悉,也让他觉得最安全的环境里,生平第一次说出了那句:“我是 gay。”
夏岳不挥拳了,吃惊道:“啊?你喜欢男人?”
迟立冬道:“嗯。”
夏岳奇道:“你们运动员不是都喜欢辣妹吗?胸超大的那种。”他把戴了拳套的两只手放在胸口假装大胸。
大部分运动员是那样。迟立冬道:“我不是。”
夏岳若有所思,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迟立冬厚脸皮:“就你这样的。”
夏岳朝他挥拳。
他没躲,听声就知道这拳没用上力。
夏岳在他鼻梁上砸了一下,果真不疼。
迟立冬咧嘴笑。
夏岳有点不高兴,又打他一拳,这拳用了力气。
迟立冬:“哎哟。”
夏岳恨恨地脱了拳套,说:“你让我想想!”
迟立冬道:“好。”
他们俩离开迟家回学校。
迟立冬那阵子玩摩托,买了辆二手哈雷,经常载着夏岳到处兜风。
夏岳也很喜欢,会在后面唱 Beyond,唱 Linkin Park,有时还唱智取威虎山。充满活力,鸡血中二。
那天回校的路上,他很安静。耳边只有呼呼风声。
迟立冬有点后悔,其实保持“朋友”一样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快到校门口时,夏岳放在他身侧的手,改为抱住了他的腰。
他一时心跳如鼓。
他听到夏岳在呼呼夜风里大声道:“我想好了!”
在离校门还有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他把哈雷摩托停了下来。
夏岳跳下车,把头盔摘下来。
他喜欢犬夜叉,迟立冬专门给他 diy 的这个杀生丸头盔。
他说:“你的头盔,拿下来。”
迟立冬听话的摘了。
夏岳欠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迟立冬头晕目眩。
夏岳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那一刻,迟立冬迷到失神。
几乎都忘了,他究竟是怀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十几年后的现在,他没办法对迟夫人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迟夫人看出他不想细说,倒也没再追问。
两天后。
夏岳约迟立冬见面,说想回学校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写得特别伤神,也很慢,希望大家见谅,也希望大家看到我的一点点进步

第十一章 、味道
学校还是老样子,变化不大,树木茂密了些,操场新了些。
他们在这里读书那几年,刚开始扩招不久,教学楼和宿舍楼都是那时新建的,这些年没有再翻新,墙面漆重
新刷过,也还是从前一样的颜色。
在校园里看天空,云总是很高,风总是很淡。
许多年前就是如此。
“时间过得真快。”夏岳道,“总觉得十年前是九几年,其实是零几年了。”
迟立冬也有些感慨:“岁月催人老。”
夏岳道:“我才不老。”
迟立冬看看他,道:“你和以前一样。”
他今天没有打扮得那么精英,穿了件阿迪达斯蓝白相接的连帽外套,牛仔裤,运动鞋,也没有用发胶,头发
软软的拂在额前。
走在校园里,他就像还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和从前一样耀眼。
迟立冬有些自惭形秽,忍不住摸了几次下巴,总觉得自己好像胡子拉碴,年纪一大把。
其实他出门前刮过胡子,还仔细吹了发型。
夏岳说:“明天我就回上海了。”
迟立冬道:“工作结束了吗?”
夏岳不怎么高兴,道:“就那样。”
两人走走停停,绕了大半个校园。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消失不见,天就快黑了。
“走吧,”夏岳道,“也不是很有意思。”
说不出为什么,这句话令迟立冬感到一阵失落。
折返出去途中,夜色降临,校园里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两人对校园很熟,走了条小径。
石子路,旁边是回廊小亭,白天人很多,夜晚没灯,就很少人来。路边种了不少小灌木,草地里尽是蛐蛐儿
的叫声。
不远处有学生笑闹着经过,有自行车铃铛的声响,依稀还能听到校园广播,好像在唱一首民谣。
夏岳停下脚步,拉住迟立冬的衣袖。
迟立冬回眸看他。
夏岳的眼里,仿佛有星星。
暮鼓晨钟,流年四季。
时光仿佛一瞬间倒流回了从前。
他们仍是此间少年。
很多个黄昏,很多个清晨,很多个艳阳高照,很多个大雨倾盆。
迟立冬将夏岳抵在廊柱上,狠狠吻了上去。
夏岳立刻回应了他,双臂用力抱住他的脖颈。
他觉得他要疯了,心跳狂躁,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有接吻。
分开时,两人的喘息都难以平复,深深望着对方的眼睛。
初吻也不过如此。
对象还是同一个人。
天崩地裂一样的新鲜感和熟悉感混在一起,冲击着迟立冬已经快要失去的理智。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迟立冬:“去酒店……”
夏岳:“回你车上……”
迟立冬笑起来。
夏岳也笑起来,说:“我很急,不行吗。”
不是不行。迟立冬道:“我车里什么都没有。”
夏岳的笑意更深,道:“以后可以有。”
一路风驰电掣。
衣物从玄关一路散落进套房内间的床边。
迟立冬已经快炸掉了,又怕夏岳不舒服,还是想在前|戏上多下一些工夫。
夏岳却夹住他的腰,双眼湿润,催道:“别浪费时间。”
迟立冬再难忍耐。
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
但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如此熟悉。
过了起初的适应,之后快感便排山倒海。
迟立冬有些沉迷,听夏岳的叫声,知道他也喜欢。
许久。窗外月朗星稀。
迟立冬点了根烟,抽一口,又递给夏岳。
从前的习惯。
夏岳抽了一口,就把烟泯灭了,说:“以后少抽烟。”
迟立冬侧身抱住他,把脸埋进他发间,闷声道:“好,听你的。”
夏岳吸了吸鼻子,说:“这几天常在药厂吗?一身中药味。”
迟立冬一顿。
夏岳是不喜欢药材味的,以前迟立冬去过药厂会带一身味道,夏岳就很嫌弃,别说亲热,就是离得近了都要
皱眉推他走开。
他怕夏岳不喜欢,便松开手,想退开些。
夏岳却道:“别动,抱着我。”
迟立冬只好又抱住他。
夏岳在身体上闻了闻,道:“从前觉得不好闻,有一天路过中药店,突然觉得这药味还挺好闻的,是你的味
道。”

第十二章 、是你的
十二年,四千多天,夏岳一直在想他。
迟立冬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为夏岳的错付,也为他自己的错过。
“你不开心吗?”夏岳敏锐道。
迟立冬道:“没有,很开心。”
夏岳推开他,起身下床,披了那件黑真丝睡袍,进了卫生间。
没关门,小解声。
迟立冬听得有点燥,问了句:“明天几点的飞机?”
冲水。夏岳道:“十一点。”
迟立冬道:“我送你去机场。”
夏岳从卫生间里出来,道:“然后呢?”
他没有系睡袍的带子。
迟立冬:“……”
夏岳道:“好看吗?”
迟立冬:“……好看。”
夏岳过来,单膝跪在床边,一手放在迟立冬的发顶,轻声道:“是你的。”
迟立冬感觉自己像条发|情的野狗。
夏岳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他炸掉。
夏岳的形状很漂亮,也很干净。
迟立冬去漱了口,出来后,又上床去,轻轻抱住还在微喘的夏岳。
夏岳很高兴,立刻回抱住他,叫他:“迟子。”
迟立冬道:“叫哥。”
夏岳道:“迟子迟子大迟子。”
他声调顽皮,眉梢眼角都是热恋中的情意。
像年少时一样。
迟立冬突然眼眶发热。
他不忍再看夏岳的眼睛,抬起一只手蒙住,才吻夏岳的唇。
吻了很久。
唇分后,他放下了手。
夏岳好似初见光有些不能适应,眼睛眯了一下,才说:“我回上海处理些事,会尽快回北京来。我不想和你
异地恋。”
迟立冬心跳快了半拍。恋……恋爱!?夏岳酸溜溜道:“听说惦记你的 0,能从前门排到崇文门。”
迟立冬十分尴尬,道:“你到底从哪儿听说的这些事?”
夏岳强硬道:“你别管,我有我的渠道。不能异地,我怕你出轨。”
迟立冬说:“我不会。”
夏岳道:“难说,万一你遇到好的呢?”
迟立冬有些脸红,说:“哪有人比你好。”
他能想象到夏岳在谈判桌上的样子了。
那一句取悦了夏岳,他不再咄咄逼人,语气也软了下来,隐有委屈,道:“那你还会和我分手吗?”
迟立冬心虚又愧疚,郑重道:“不会。”
夏岳凑近他,目光如炬,说:“我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第二天,他送夏岳到机场,两人在机场卫生间里接吻告别,吻得天崩地裂,极尽缠绵。
直到夏岳走了,他留在机场,在航站楼里,孤独地望着机场跑道。
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梦醒时,从里到外都空虚到绝望。
过去的十几个小时,他似乎被什么点燃了起来,他热爱那种感觉,但不只是肉|欲,还有别的。
……是爱吗。
在很用力地爱过一个人以后,还能不能再爱上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
他不明白自己对夏岳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分开才不到半小时,他想夏岳,想到要疯了一样。
他订了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去上海。
在等飞机的时间里,他给夏岳发了消息:“落地后,把你的住址发给我。”
刚才的孤单落寞一扫而空,他心潮澎湃。
像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样,一想到夏岳,他就忍不住微笑。
他有些膨胀,因为夏岳爱他。
夏岳那么好。
旁边也在候机的乘客奇怪的看他几次,拿了行李,另找其他地方坐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拿了手机出来,看今天的股票,看今天的新闻,走神得很,又点开朋友圈随便看看。
刚好看到名媛在秀恩爱,晒了男友送的卡地亚手镯,戴在细细的手腕上,倒是也好看。
迟立冬点了个赞。
名媛秒速发了消息过来:“大迟哥!”
迟立冬:“哎。”
名媛:“在哪?晚上有趴,要来吗?”
迟立冬:“在机场,去上海。”
名媛:“可惜惹,我这边又有优质小 0 供你挑选,什么类型的都有。”
迟立冬笑着打字:“你费心了,我有对象了。”
名媛发来语音,一阵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就是上次我见过那个吗?恭喜你暗恋成真啦!”
迟立冬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对,就是你见过的那个。”

第十三章 、电饭锅
他订票太晚,只订到了经济舱,航班又晚点,在机舱里傻坐了近四十分钟才起飞,本来四点多就能到,因为
上海下大雨,六点多才落地浦东机场。
开了机,夏岳没回他消息,打过去,夏岳没有接。
再打,已经打不通了。
是在忙?信号不好?还是,不想再和他联系?
茫然和不安窜上了他的心头。
随着人群上了接驳车,听身边一位阿姨抱怨雨后的气温“鬼天气哦,十月份就好冷啦”,他就也觉得冷飕飕
的。
然后下车,阿姨去拿行李,他跟着走到转盘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行李,在阿姨莫名其妙的眼光里,默
默转身出去。
要不,先找家酒店落脚,明天去夏岳公司找人?
如果夏岳不想见到他呢?如果夏岳只把昨晚当做一场 419 呢?
……会这样?
那么好的夏岳,不爱他了。好像更说得过去。
他的膨胀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点点萎缩下去,干瘪得很。
有人叫他:“迟立冬!”
玻璃围栏外的接机人群,夏岳站在最前面,朝他展颜一笑。
他悬了半天的心脏,咚一声落了下来。
他快步走出来,夏岳也走到人群外面。
他很想抱抱夏岳,可是顾忌人多,手微微抬起,又放下。
倒是夏岳,很自然地抱了抱他,像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笑道:“还以为你很快就能到,没想到这么久,
我咖啡都喝三杯了。”
迟立冬有一肚子话想说,搜肠刮肚,只说了句无关痛痒的:“等很久?冷不冷?”
“不冷。”夏岳看着他,好像等他再说点什么。
迟立冬道:“飞机误点,天气不太好。”
夏岳不笑了,突然不爽:“下那么大雨我看不到?还用你说?”他把手里的行李箱推过来,“拿着,我叫
车。”
迟立冬接了过来。
夏岳叫了专车,边和司机联系,边朝外面走。
迟立冬拖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目光追着他的背影。
他个高腿长,不夸张的倒三角身材,穿这身西装很帅很好看。
昨天那身运动系打扮也好看。还有那件黑色真丝睡袍。
啊,不能再想了。
夏岳住的公寓在黄浦江边。
他一路上都没说话,下车也没理迟立冬。
迟立冬安静如蠢鸡地跟上楼,看夏岳按密码开门,眼睛扫到了密码的后三位,心里“噔!”了一声,是他的
生日。
夏岳拉开门,错身让他先进去,一脸高冷。
玄关的感应灯亮了。夏岳也进来,带上了门。
两人站在玄关处,互望几秒。
夏岳冷淡道:“想好了吗?要对我说什么?”
迟立冬说:“天气真的不好。”
夏岳陡然发起飙来:“还说天气?我等你几个钟头!就等你说天气?!”
迟立冬想笑,道:“那你怎么还不接我电话?”
夏岳怒冲冲:“就不接!我故意的!”
迟立冬委屈脸:“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夏岳:“……”
迟立冬过来抱住他,用下巴蹭他的耳朵,说:“夏岳,我想死你了。”
“……”夏岳没好气,“你是冯巩吗?”
迟立冬:“……”
夏岳抬臂抱住他,不情不愿道:“我也是冯巩。”
迟立冬笑起来。冯巩老师对不起。
夏冯巩抱怨道:“你早说想我不行吗?还扯什么天气!你又不是墨迹天气,磨磨叽叽。”
迟冯巩道:“那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夏岳道:“接了还好玩?你刚才没觉得很惊喜?”
迟立冬道:“惊喜。让我亲亲你。”
从门口亲到了沙发上,迟立冬像只大狗一样,抱着夏岳亲来亲去,没完没了。
真的想死他了。
夏岳被亲烦了,推他道:“差不多行了,你饿不饿?”
迟立冬点头如捣蒜,双眼发亮。
夏岳一脚踹开了他。
开了客厅灯,他才看出这是套小户型 loft,水泥墙工业风,一楼有个室内篮球架,二楼床尾的围栏上随意挂
了几双旧球鞋,床头照片墙都是夏岳自己滑雪、玩滑板、冲浪之类的照片。
整个房子就很夏岳。
他看了一圈,莫名喜欢,说:“这房子不错。”
夏岳收拾着行李箱,道:“要离开上海,我最舍不得的就是这租来的房子,当时觉得最少要待三五年,还重
新装修了一下。”
迟立冬道:“等去北京,也找一套类似的 loft,还装成这样。”
夏岳道:“这窗外能看见明珠塔的,北京哪里能看到?”
他把自动窗帘打开,隔窗就是夜色里的东方明珠,位置极佳。
迟立冬道:“那在北京找个能看见大裤衩的,都是地标嘛。”
夏岳嫌弃道:“看大裤衩,和看明珠塔,能不能比?”
迟立冬小心又讨好地说:“我和你一起住啊。”
夏岳白他一眼:“要不是为这个,我去北京干什么?”
迟立冬一听就笑。
夏岳收拾完了东西,把行李箱也收起来,道:“走,去吃饭。”
迟立冬说:“别出去了,天气……不说天气。随便吃点吧,家里有方便面吗?”
夏岳道:“好像还有。”
正好还有两包。
他们挤在小厨房里,一起等那锅水沸腾好煮面。
有点像是昨日重现。
夏岳道:“我们以前为什么总吃方便面?明明都不穷。”
迟立冬:“以前外卖又不方便,到晚上就它最方便。”
夏岳想了一下,说:“你宿舍那个电饭锅真难用,老是溢锅,要不就把面煮糊。”
迟立冬替锅伸冤:“你煮着面还跑去玩,能怪锅?”
夏岳道:“那怪我啊?”
迟立冬道:“怪我,没买一个好锅。”
两人都笑起来。
还似旧时,花月正春风。
那阵子迟立冬写毕业论文,夏岳备考期末,两人每晚都熬夜,饿了就煮面当夜宵。
夏岳经常因为锅溢了面糊了而大发脾气,怒骂电饭锅无能,骂完就不管了,只当那个五十块的锅能自清洁。
迟立冬只好认命地去刷那个又溢又糊、不像样子的锅,洗完回来再另煮一锅面。
夏岳张嘴等着吃,还要碎碎念:“迟子你吃完要写论文啊不写论文你毕不了业老夏要气死了你的小夏就没爹
了他多可怜啊你要好好写论文啊好好写啊好写啊写啊啊”。
他被这样念到几欲崩溃,被念急了就推倒夏岳蹂|躏一通,夏岳还能边叫|床边把那些碎碎念再来一遍。
说起来,他能交论文顺利毕业,全靠夏岳。
“那个锅呢?”夏岳道,“还有点想它。”
迟立冬不记得了,说:“好像毕业的时候扔了吧。”
夏岳收起表情,道:“哦——扔了。”
迟立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夏岳道:“你毕业扔的东西不少啊。”
迟立冬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夏岳用手肘撞他一下:“水开了,煮面。”
他忙把面饼放进水里,拿筷子时,又偷偷看夏岳的脸色。
夏岳正面无表情的看他。
迟立冬:“……对不起。”
夏岳抱起手臂,道:“不接受。”
迟立冬涩然道:“你还在怨我?”
夏岳道:“你说呢。”
迟立冬问:“那你怎么还……”
他想知道,但又问不出口,这问题像是在侮辱夏岳。
“那我怎么还回来找你?怎么还急不可耐要和你上床?”夏岳却只接过去,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贱透
了?”
迟立冬大惊:“当然没有!”
“怎么没有,我就是贱透了。”夏岳面色平静,语气冷然,像是这自轻自贱的话是在说别人,不是说自己。
迟立冬不敢再接他的话,怕自己再说错什么。
夏岳脸上浮起浓重的倦色,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如果还能喜欢其他人,轮也轮不到你。”
迟立冬心头微恸。
他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努力翻身的咸鱼,就快成功了!

第十四章 、照片
并不是因为他的暗恋。
和夏岳分开以后,他也尝试过再去喜欢其他人,像喜欢夏岳那样。
世界这么大,长成那一款的有那么多。
再也没遇到一个夏岳。
最后还是把面煮烂了。
夏岳点了披萨外卖。
迟立冬洗完锅,从厨房出来。
夏岳开了电视机,在看 NBA 球赛,太阳对魔术,两支冷门球队,打得很疲软。
迟立冬叫他:“夏岳。”
夏岳:“嗯。”
迟立冬看了看茶几前的空地,走过去,冲着夏岳,弯腰,屈膝,跪下了。
夏岳:“……”
迟立冬双膝跪地,两手放在腿上,说:“夏岳,对不起。”
夏岳:“……滚开,别挡着我看球赛。”
迟立冬跪得特别堂皇,道:“不滚,你听我说话。”
夏岳怒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迟立冬说:“贱毛病。”
夏岳扬手把遥控甩飞了过来。
迟立冬抬手,精准的接住。
夏岳吼道:“起来!”
迟立冬跪着不动,说:“以前我年轻不懂事,没有珍惜你……”
夏岳噌一下站起来,疾步上了楼。
迟立冬:“……你不听我说完吗?”
夏岳头也不回道:“懒得听!”
迟立冬讪讪地起来,把遥控放回去。想了想,也上了楼。
夏岳在卫生间里。
迟立冬在卫生间正门前跪下。
不多时,夏岳一开门,显然没想到,往后退了半步。
迟立冬道:“夏岳,我……”
夏岳一脚踹翻了他。
迟立冬:“……”
夏岳绕过他,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又进去洗澡了。
迟立冬没办法,爬了起来。
他走到床前,看了看床头照片墙,旅行和运动中的夏岳都特别迷人。
看完了,低头瞥见床头桌上倒扣着一个相框。
他拿了起来。
是他和夏岳的合影,两人都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身后是成都锦里熙攘的街道。
他毕业前的那个寒假,离开学还有一周,和夏岳去了成都,坐了三十个小时的卧铺。
这是两人唯一一结伴旅行。
在成都七天,只有前两天在玩,第一天逛了锦里和武侯祠,第二天去看了熊猫,当晚两人去了当地有名的
gay 吧,第一次无所顾忌的当众亲吻,夏岳玩嗨了,喝大了,到处拉着人介绍迟立冬“这是我男朋友!”最后喝
趴下了,迟立冬背他回的酒店。
醉酒后的夏岳很粘人,很会撒娇,不停说着各种撩人的话,迟立冬忍无可忍推倒了他,临门一脚又犹豫起来。
在这之前,他们的亲密一直止步于接吻。
夏岳毕竟不是天生 gay。
迟立冬想,还是算了吧。
他起身要离开,本来因为醉酒而绵软粘人的夏岳,突然变得主动,反过来压住了他。
后来几天,两人哪里都没去,夏岳根本爬不起来。
到底年轻身体好,到回北京那天,迟立冬特地把硬卧票换了软卧,本意是为了夏岳睡得舒服,结果那间只有
他们两个人,晚上一熄灯,夏岳就跑来和他挤在一张下铺上,撩他。
那晚,伴着火车前行的呜呜声,穿行在祖国西南大好河山之间,玉宇无尘,碧天如水。(注 1)
夏岳洗完了澡,擦着头发出来,穿了一身藏青色睡衣,长袖长裤,半点不露。
迟立冬吞了口口水,觉得他好性感。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玉宇无尘,碧天如水。出自柳永《醉蓬莱》

第十五章 、你不认识
性感的夏岳一看到他手里拿着那个相框,脸色马上沉下来,劈手夺了过去,扔进床头桌下的垃圾篓里。
垃圾篓是金属材质,被砸得咣一声响。
迟立冬:“……”
夏岳冷冷道:“早就想扔了。”
迟立冬弯腰把相框捡了出来,说:“那送给我吧。”
夏岳:“你……”
门铃响起,应该是外送披萨到了。
夏岳便不再说了,寒着一张脸下楼去。
迟立冬把相框重新放在床头桌上,看看两张年轻明媚的笑脸,心头酸涩。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他也下楼来。
门口夏岳对外卖员说:“麻烦你了。路上小心。”语气和善又客气。
迟立冬站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地等他。
他提着外卖进来,径自去沙发上坐了,打开盒子拿出块披萨,边吃边看手机。
全当迟立冬不存在。
披萨很香,迟立冬也饿了,厚着脸皮过来,在夏岳对面、茶几的另一侧半蹲下,也拿起块披萨,一口吃掉半
块。
夏岳抬眼看他,皱眉道:“你不能坐下吃吗?”
迟立冬吃完手里的,又拿一块,就地坐下。
夏岳:“沙发还坐不下你了?”
迟立冬忙站起来,抬腿就想直接从茶几上迈过去。
夏岳:“显你腿长?!”
迟立冬又忙把腿收回来,绕过茶几,到沙发一头坐下,没敢离夏岳太近。
夏岳又不理他了,很快吃完去洗了手,到沙发后面的工作台去,开了电脑,把键盘敲得噼啪响,看表情像是
在处理工作。
迟立冬把剩下的披萨解决掉,轻手轻脚收了垃圾。
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寡淡且孤独地等待,等夏岳理他。
这孤独和上午在机场送走夏岳时的孤独,完全不一样。
那时是爱|欲横生,现在是不知所措。
刚才他想坦白旧日内心的龌龊,一鼓作气说出来,结果夏岳打断他两次,他已然三而竭了。
他喜欢夏岳,非常喜欢。
是爱以下,最大程度的喜欢。
他想和夏岳走下去,只要夏岳愿意,就一直走到尽头。
他觉得夏岳愿意。
但也有可能,只是他觉得。
夏岳处理完了事情,从工作台后起身。
迟立冬也忙站了起来。
夏岳蹙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迟立冬瞬间难过,这是要赶他走么。
夏岳道:“我有事做,你不能自己上去睡吗?”
迟立冬又瞬间开心,说:“我想等你。”
夏岳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上去睡觉。
迟立冬没带行李,没换洗衣服,也没睡衣,洗完澡就围了条浴巾出来。
夏岳背对着他躺在床的一侧,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就把灯关掉,放轻动作,解了浴巾,掀开被子,慢慢躺了进去。
刚开始脑子里还乱想,想着想着,快要睡着了。
身边一动,他立刻就醒了。
夏岳坐起来,开了床头的阅读灯,抓了抓头发,似乎有点焦躁。
迟立冬问:“怎么了?”
夏岳道:“睡不着,下午咖啡喝太多了。”
他今天在机场等迟立冬太久了。
迟立冬道:“明天上班吗?”
夏岳道:“上。”
迟立冬也坐起来,看了眼表,刚过十一点半,说:“要不我陪你出去夜跑?运动一下睡得快。”
夏岳道:“外面在下雨。”
迟立冬道:“那怎么办?”
夏岳很是烦躁,又抓头发,说:“你陪我说会儿话。”
迟立冬道:“好。”
说是要说话,两个人又都不开口。
迟立冬不知道夏岳在想什么,他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生活没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是很有趣的人,说什么
都怕夏岳不爱听。
早些年谈恋爱,常常就是夏岳说,他听。
“迟子,”夏岳的声音有些低,“你追着我来上海,就是因为想我吗?”
迟立冬道:“嗯。”
夏岳道:“想我什么?昨晚感觉不错?”
迟立冬忙道:“不是,就是想你,不是想那个。”
夏岳追问:“到底想我什么?”
迟立冬道:“就是……你很好。”
夏岳道:“我不知道我好?还用你说。”
迟立冬没话说了,一对上夏岳,他就格外笨嘴笨舌。
夏岳也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迟立冬想说当然是谈恋爱了,话到嘴边又改口:“你说算什么,就算什么。”
夏岳反手抓起枕头就砸他,特别用力。
迟立冬以一个前散打运动员的条件反射,抱头遮挡。
夏岳道:“拿开手!”
迟立冬就放下手,直挺挺等着挨砸。
夏岳结结实实砸了他几下,乳胶枕,砸得砰砰响。
迟立冬半边脸红了,倒也没觉得疼,还有点高兴。
夏岳又问他一遍:“算什么!”
迟立冬学乖了,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夏岳冷哼一声,把枕头丢了回去。
迟立冬顺杆而上,说:“等你办完这边的事回北京,我想带你回家。”他顿了顿,问,“你想去吗?”
夏岳道:“你家里知道你喜欢男人了?”
迟立冬道:“我妈知道了。还没告诉你,我爸不在了。”
夏岳一怔:“啊……什么时候的事?”
迟立冬道:“肝病,就是我毕业那年,十月四号。”
夏岳道:“我刚走。”
迟立冬道:“嗯。”
夏岳道:“我去你家那次,他送我一幅他的书法,可是我后来搬家次数太多,已经找不到了。对不起。”
迟立冬道:“没关系,他喜欢你。”
他父亲当年七月底被检查出肝癌,已经是末期,在医院撑了两个多月,撒手人寰。
八月份时,他在同学群里看到有人说夏教授住院,大家相约去探病,他没能抽出身。
九月初,同学群里又说夏教授办了病退,儿子夏岳也退了学,要出去和定居海外的女儿团聚。
“我刚到英国的时候,给你寄过东西。”夏岳道,“你是不是没收到?”
迟立冬茫然道:“没有啊。”
夏岳说:“我就猜是丢了,那几年海外寄回来的包裹常丢,我姐给我寄东西我也老是收不到。”
迟立冬道:“你给我寄了什么?”
夏岳道:“没什么,英国土特产。”
迟立冬不太信,但夏岳显然不想说。
夏岳道:“是因为你爸的事,你才没有回去做教练?”
迟立冬道:“对,家里没人了,我只能回去帮忙。”
夏岳同情道:“很难吧?你连两位数加减法都算不清楚。”
迟立冬挠挠头,说:“也还好,我有个朋友很厉害,过来帮了我不少忙,前期基本上都是他带着我入门
的。”
夏岳道:“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我认识吗?”
“……”迟立冬道,“你不认识,是我以前练散打的队友。”
夏岳“哦”了一声,说:“运动员能这么厉害,也是很少见了。”
迟立冬生硬的:“啊……你爸呢?”
夏岳道:“在新西兰啊,跟你说过了。”
迟立冬道:“那你姐姐呢?我记得她是在欧盟什么部门做预算师?”
夏岳道:“统计师,欧洲统计局的。她死了。”
迟立冬:“……”
夏岳道:“遇见个渣男,想不开,自杀。”
迟立冬:“……”
夏岳道:“这世上的渣男可真多。”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XD

第十六章 、哥
迟立冬自认是渣男,并不敢接话。
随便聊了几句,就聊出了分开这些年各自经历过的至亲离世,天人永隔。
也是很伤感了。
“有烟吗?”夏岳问。
迟立冬道:“有。”在楼下外套衣兜里。
他未着寸缕,把浴巾摸过来,遮遮掩掩地围上。
夏岳短促一笑,说:“你有什么我没见过?”
迟立冬也笑了下,还是围了浴巾,下去把烟拿上来,点一支给夏岳,又给自己点了另一支。
夏岳不再说话,默默抽烟,像心事重重,也像懒得说话。
家里只开了一盏阅读灯,追光一样从屋顶直照在他身上,像艺术馆里的展品,就连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也像
是创作者精心的预谋。
他抽烟很慢,不入肺,看来还是不常抽。以前他也不喜烟草,只在事后抽几口。总是很迷人。
他从来就长得很好看,二十岁时多少还流于表面,经年不见,岁月令人沉淀,除了好看,还添了几分故事感。
尤其这样不说话的时候,只是低垂视线,侧脸的剪影就是半场春光乍泄的老港片。
迟立冬欣赏了片刻,越来越心虚。
早年五官相似,气质也是一类,他沉溺其中还有理由,现在无论什么,都半分也不像。
夏岳好得独树一帜,完全不与任何人雷同。
可是,从前和现在,他想要夏岳,几乎都是伸手可得。
看起来是夏岳对他呼来喝去,事实上他才是这段关系里主控的一方。
谁爱得更主动,谁就失去主动权,反而是被动的一个,坐享其成。
世上最不公平的,就是感情。
不知道第多少次,他替夏岳不值。
心里烦闷,他起身到了窗边,打开一点窗,散散屋里越来越重的烟味,也想透透气。
雨势减小,雨滴如雾飘洒,丝丝秋风,不胜寒意。
他还裸着上身,抖了一抖。
夏岳道:“衣柜里有别的睡衣,借你穿。”
迟立冬道:“不用了,我耐冻。再说就一晚上,凑合睡吧。”
夏岳道:“明天就走?”
迟立冬说:“回去还有事,今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交代。”
夏岳说了句:“倒也是。”
迟立冬在窗边抽烟,望向江对面,熄灯的明珠塔在雨幕里有几分落寞,黄浦江上隐约有一艘巨大货轮缓缓驶
过,江面一片暗沉。
他听到夏岳下了床,进卫生间去,漱口声,然后出来。
他没回头,又点了根烟。
夏岳过来,从身后抱住他,身体和手臂的温度隔着睡衣传给他,手放在他胸肌上,道:“真的不冷吗?”
迟立冬:“……真的。”
夏岳掐他。
他“嘶”了一声,没动也没躲。
夏岳叫他:“迟哥……哥。”
迟立冬有点上头,浴巾被顶起来一块。
刚认识的时候,夏岳把他当学长,嘴甜得很,在校园里远远看到,就少年感十足地叫他:“迟哥,你去哪
儿?”
“迟哥,也去吃饭?一起啊。”
“迟哥,你看,我的新球鞋,帅不帅?”
“迟哥,去打球吗?”
“哥,晚上刷副本啊!”
“哥,我爸说你的开题报告还是很烂哈哈哈哈。”
“哥?这头盔?杀生丸!给我的吗?!”
“哥,XXXX。”
“哥,XXXXXXX。”
后来谈恋爱了,夏岳就不肯叫他哥,跟着别人叫他“迟子”,生了气还叫他全名“迟立冬”。
他很怀念被叫“哥”的日子,有时兴起,就用些歪点子折磨夏岳,把人逼到边缘,他能听一声哭腔叫他
“哥”,每次都无比满足。
时过境迁,他没忘,夏岳也没有。
他想转过身,想亲夏岳,还想做更多。
夏岳却道:“别动!”
迟立冬只好不动。
夏岳又在他后颈上舔了几舔。
迟立冬忍得很苦逼了,威胁道:“夏岳,等下我要是做出什么,你可别后悔。”
夏岳冷笑道:“你还想做什么?昨天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吗?你当我还是二十岁?”
迟立冬:“……那你就别撩我了!”
夏岳又掐他,道:“我就撩你怎么了?你生来就是让我撩的。”
迟立冬又气又无奈又很辛苦,想着再忍一下,等夏岳逗够他就好了。
哪知过了会儿,夏岳竟顶了顶他。
迟立冬汗毛倒竖:“差不多得了!”
夏岳又不像刚才那么嚣张,抱着他软软的叫:“迟哥。”
迟立冬的毛躁刚平复些。
夏岳道:“哥……我想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晚上十点来看一下,十点整,十点整,整整整

第十七章 、很值
迟立冬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夏岳是开玩笑吗?
夏岳边撩他边说:“让我试试,好不好?”
迟立冬:“……不好,别了吧。”
夏岳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好?”
他扑在迟立冬后颈的呼吸变得灼热起来。
迟立冬悚然地转头看他。
他亲了亲迟立冬的下巴,笑道:“被我吓到了吧?”
迟立冬大松一口气,责备道:“别开这种玩笑了。”
夏岳却一本正经:“我没开玩笑。”
他竟捏了捏迟立冬的臀部。
迟立冬:“!!!”
他抓住夏岳在浴巾下作怪的手,飞速丢开,匆忙从夏岳身前躲到一旁,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
夏岳也看他,一脸受伤,道:“你干什么呀。”
迟立冬躁得不行:“我问你干什么呀!”
夏岳目光定定,说:“迟立冬,你还记得吗?我不是 gay,这是我的本能。”
迟立冬:“……”
不是没道理。
但是……会撒娇会被他欺负到哭的夏岳???
要 X 他???
“你让我试试。”夏岳道,“如果不喜欢,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迟立冬有些难堪:“可是我……”
夏岳朝他走近两步,道:“迟哥,我爱你。”
迟立冬:“……”
夏岳的目光热烈,说:“我想要全部的你。”
迟立冬心想,死了死了死了。
夏岳家里没有那些东西。
迟立冬垂死挣扎:“要不,算了吧。”
夏岳不肯:“我第一次就什么都没用。”
迟立冬心里苦,自己做下的孽。
用了夏岳的希思黎全能乳液。
迟立冬感觉自己像条奄奄一息的死狗。
一晚几乎无法正常入眠,动一动就疼。
夏岳倒是睡得香甜,抱着他,往他怀里蹭,偶尔还发出撒娇一样的呓语。
如果他能忽略身体的不适,和在北京那晚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到了早上七点整,自动窗帘打开。
窗外竟雨过天晴,阳光温和的洒了进来。
夏岳睁眼,立刻扑进他怀里,亲昵地问:“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他这样的撒娇,和昨晚问“喜不喜欢”的恶劣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迟立冬记起细节,一时满面通红,道:“不疼。”
夏岳笑道:“真的吗?”
迟立冬说:“真的。”
夏岳往他后面摸,还没碰到,手被他抓住。
“还没完了!”迟立冬别扭道,“真不疼。”
夏岳翘起唇角,把脸埋在他胸口,发出愉快的笑声。
迟立冬默默无语。
夏岳笑够了,脸还贴着他的胸膛,安静了片刻,说:“我爱你。”
迟立冬动了动嘴唇,没说出来。
夏岳好像也没等他的回应,从他胸口吻上来,脖颈、下巴,最后是唇,只吻了片刻便退开,双眼水润多情,
道:“只有我可以,是不是?”
迟立冬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脸更红了几分,道:“嗯,只有你。”
夏岳很高兴,又来吻他,细细碎碎,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迷恋。
迟立冬被这吻撩得情动,唇舌用力,夺回了主动权,按着夏岳的肩,将他压在枕头上,深吻他。
亲热到七点半才起床。
迟立冬不想被夏岳看出来,假装一点事都没有,主动去厨房准备早点。夏岳去北京半个多月,冰箱里只有鸡
蛋和午餐肉。迟立冬晃了晃鸡蛋,没有分离感,就煎了两个,煮了两个。
夏岳洗漱完,下楼来,看到在开放厨房里煎蛋的迟立冬。
迟立冬没行李,就还穿了昨天的那身衣服,没穿外套,浅灰衬衣深灰西裤,为了煎蛋方便,挽起了袖子,手
臂到肩的线条十分好看。
他当运动员的时候,还没长到一米九以上,一米八六、八七,还是中量级选手,体重要严格控制在 73 公斤。
退役以后,高强度运动的突然停滞刺激了骨骼生长,读研两年,长到了一米九五。现在给两个散打俱乐部当顾问,
不忙的时候也打两场业余比赛,体脂率多年一直在百分之七左右,肌肉轮廓不夸张,非常漂亮。
而且西裤的布料软垂,显得他的臀很翘。
夏岳过去,在他臀部拍了一巴掌。
迟立冬一个哆嗦。
夏岳笑了声,抱住他的腰,戏谑道:“迟哥,你真贤惠。”
迟立冬忍痛道:“别闹,溅你身上油。”
夏岳摸了他腹肌一把,才放开他,去旁边倒了杯水,边喝边看他做。
他把鸡蛋煎好,又煎了午餐肉,还摆了个挺好看的盘。
夏岳吃煎蛋和午餐肉。迟立冬吃白水煮蛋。
“今天还走吗?”夏岳问道。
迟立冬道:“走,得回去,真有事。”
夏岳暧昧地问:“行不行啊?”
迟立冬挺直了背,木着脸:“行。”
夏岳边吃边笑。
迟立冬木了一会儿脸,也笑了起来。
其实昨晚的体验并不好。
但他现在觉得很值,因为夏岳表现出了自重逢以来最大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改得很烦躁,啥也不想说

第十八章 、皮皮鲁
迟立冬要回北京是真的有事,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得回去的,订了十点多的机票,从虹桥机场飞。
夏岳也赶着去公司,出差这么久,照理说昨天一下飞机就该去。他供职的公司在陆家嘴,乘 2 号线过江,再
步行几分钟就到,很方便。
两人一同出门下楼。
上班高峰期,电梯里人很多,他们被挤在最后面,肩挨着肩。
夏岳勾了勾迟立冬的手指。
迟立冬看看他。
他脸上满满的不舍。
迟立冬被他感染到,握住他的那根指头,感觉温情得很。
夏岳却把手指从他虎口抽出少许,又插|进去,快速反复了几次。
迟立冬内心崩塌。
夏岳一脸得意。
一出来,外面阳光普照。迟立冬预约的专车已经在等他。
在电梯里的玩笑气氛一扫而空,离别的不舍真的来了。
迟立冬一向拙于道别,犹豫着,抬手拍了拍夏岳的肩,说:“那我就走了。”
夏岳道:“等我半个月,我把这边的工作交接完,就回去找你。”
迟立冬道:“好。”
夏岳一手提着公事包,空着的手抱了抱他。
他便也回抱了夏岳。
拥抱很短暂,旁人看来就像对分离前的老朋友。
夏岳表情尚好,但双眸依依,说:“走吧,别误机。”
迟立冬上车,放下窗朝他挥挥手。
他矗立不动,只笑了一笑。
落地北京,迟立冬先去了公司,把从昨天积攒下来的事情处理完,夜幕降临才回到家。
他时常要去外地,这次一连两晚没回家,迟夫人还以为他有事出去了,随意问了句:“这次去了哪儿?置办
什么了?”
迟立冬不想再瞒她,实话道:“去了趟上海,那个谁,夏岳,他在上海。”
迟夫人一时没想起夏岳是谁,道:“谁?”
迟立冬道:“来过咱们家的,小夏。”
迟夫人面露惊讶,立刻就想问什么,又不知怎么问比较合适,过来挨着儿子坐下,眼巴巴等着他自己说。
迟立冬有点不好意思,道:“他们家移民出去了,这些年都没消息,前阵子他来北京出差,才又遇上了,他
也一直单着,我们俩就复合了。”
迟夫人神色复杂,按说是该替儿子脱单高兴,可心里多少还是别扭,问了几句夏岳现在做什么工作,就卡住
了。
迟立冬主动交代:“他过段时间就回北京发展,到时候我带他来家,他比小时候还好,您肯定会喜欢他
的。”
迟夫人点点头,说:“他小时候是挺好的,你爸也喜欢他。唉。”
她想起迟先生在世的时候,怅然起来。迟立冬安慰她一番。
等她情绪稍缓,又说:“王齐他妈昨天问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让你和她说的那姑娘约着见一面。我说你
出差了,最近比较忙,她也是热心人,我真找不着合适的理由推脱。既然你现在都要带小夏回家了,不如我就明
说,别再让她替你的事费心了。”
迟立冬摸了把后颈,一把冷汗,道:“别了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迟夫人道:“你放心,你阿姨不是到处传闲话的那种人。”
迟立冬舌头几乎打结:“可是……我……”
迟夫人恍然大悟:“难道王齐不知道?你们俩那么铁磁,没跟他说过吗?”
迟立冬沉默难言。
迟夫人想了想,道:“这事也不是关系好就能说出口,不过你们俩这么多年兄弟感情,他也而不是没见识,
能理解你,你到时候和小夏一起,早晚还是要让王齐知道的。”
迟立冬道:“嗯。”
那就,晚一点。
陪迟夫人看了会儿电视剧,她看他脸色疲惫,催他上楼去休息,他才独自回了房间。
去阳台抽了根烟,回来开了床头保险柜,上层是现金和房本车本,他拿出了下层的铁皮盒子。
盒子里面有一个旧旧的流氓兔钥匙扣,一个“再来一瓶”的绿茶瓶盖,一绺装在塑封袋里的头发,半包已经
干掉的湿巾,几个在高中课堂传过的小纸条。
他把纸条展开看了看。
王齐的字写得好,经常被各科老师夸奖,像他的人,很帅气,很端正。
他们那时上课传纸条群聊,几个人各自起了代号。他叫皮皮鲁,王齐叫流氓兔。那个钥匙扣是他送给王齐的,
后来王齐用旧丢了,他又捡了回来。
他们俩一起买绿茶,王齐手气爆表,开一瓶中一瓶,买了两瓶,带了七瓶回去,那时他刚比赛失利,王齐没
换最后一瓶,把瓶盖给了迟立冬,说要把自己的好运气分给他。
王齐爱看古惑仔,热爱陈浩南,高一那会儿留了头半长发,一点不像郑伊健,像木村拓哉。因为是体育生,
老师也懒得管。高二不练体育了,表示要好好学习,为表决心,从头开始,跑去剃了个光头,剪完哭得呼天抢地,
把自己剪下来的头发分给当时的几个哥们儿,说让他们留下当纪念。别人笑哈哈地转头扔了。只有迟立冬留到了
现在。
盒子里还有一张照片,是头发刚长出来没多久的王齐,和拿了世锦赛铜牌的迟立冬,两人抱头痛哭,教练在
旁边都插不进去。
照片后面,是迟立冬十九岁时,认认真真写的一句话。
皮皮鲁和流氓兔,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太那个了,唉,看过就忘了吧

第十九章 、悲欢
隔天去公司,迟立冬收到一个从上海寄来的快递。
打开一看,是那个相框,他和夏岳在成都锦里拍的合影。
他想了想,把相框摆在了办公桌上。
他的办公室向阳,照片里的两张笑脸,被阳光照得越发灿烂。
上海那边。
听说夏岳要到北京发展,从前有过合作的一家北京投资公司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是家很年轻的公司,资质比
上海那家差一点,但前景可期。
夏岳接受了对方的邀约。
只差最后一点交接工作,等处理完,他就可以回北京了。
新公司位于国贸中心。
迟立冬在建外 SOHO 看了一套大两居,拍了照片发给夏岳看。
夏岳回:“可以。”
迟立冬就租了下来,搬了点自己的东西进去,又准备了两人份的日常用品。
换了新沙发,买了张大床,给床配了金可儿的护脊床垫。那晚在上海,夏岳处理完工作,边上楼边用拳头捶
后脊。
距离上次迟立冬从上海回来,过去了半个月。
夏岳没能如预期的一样顺利回京。
他在电话里表现出了很大的烦躁,负责和他交接的上司很麻烦,有意为难他。这家公司是从香港挖他过去的,
现在他突然要走,对方这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迟立冬帮不上忙,只能尽力安抚他,又说:“要是实在搞不定,就慢慢来,也不急在这一时。”
夏岳道:“明天我就回北京,谁爱交接谁交接,我不管了!”
迟立冬说:“怎么像小孩一样,还说这种赌气的话。”
夏岳的声音炸了:“我赌什么气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啊!”
迟立冬:“……那我明天去上海看你吧。”
夏岳道:“别来!没空理你!”
迟立冬没等到明天,订到了当晚的机票,飞去上海。
到夏岳住处都快十一点了,敲门却没人应。
他自己开门进去,门锁密码果然是他的生日。
家里漆黑一片,他开了灯,没有人。
加班到这么晚吗?
他今天又买了经济舱,隔壁坐了个带孩子的妈妈,沾了他一身奶味。他把行李放下,上去洗了澡,水声哗哗
盖住了手机铃声,等他洗完出来,才看到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夏岳。
他回拨过去。
夏岳在那边道:“怎么不接我电话?”
迟立冬忍笑道:“我刚在洗澡,没听到。”
夏岳道:“穿衣服出门。”
迟立冬:“???”
夏岳道:“我在首都机场,来接我。”
迟立冬:“……我在上海。”
夏岳:“……”
迟立冬飞来上海,夏岳飞去了北京,起飞时间比迟立冬晚半小时。
两人乘坐的航班,在云层里擦身而过。
好在几天后,夏岳的交接工作终于结束。
这次两人确定了航班信息,夏岳周日下午的航班到首都机场,迟立冬到时去接。
还有两天。
迟立冬一照成名的那个群里,组织周末去古北水镇泡温泉,群主来问迟立冬有没有时间。
这个群很有趣,一个同城同志群,群名叫“望帝春心托杜鹃”,不细想都不明白其中的色味。迟立冬被名媛
冷不丁拉进群的时候,还以为是古诗词爱好者交流群。群友也都很友善可爱,迟立冬偶尔会窥屏看一下他们聊什
么,看看和自己同类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嬉笑怒骂,也还挺有意思。
如果不是这样,迟立冬早在第一次线下聚会就要退群了。
聚会他是不会再去了,拒绝群主后,就把自己的群名片从“迟(195/88/19/35/1)”改成了“迟(有对象
了)”。
不多时,群里炸起来:大迟哥有对象了?怎么能有对象?对象是谁?!什么时候分手!!!
迟立冬是不想再和夏岳分开了。
就如夏岳所说,他不可能找到比夏岳更好的。
倒不是夏岳当真天下无敌,而是他自己很明白——
在这个注定失望的人间,他最喜欢夏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不是有些读者以为的那种渣贱文,也不是复仇文,这两种故事已经太多了,不差一
个我来讲

第二十章 、他的花
入秋后北京雾霾越来越严重,可到了周日夏岳回京这天,霾竟散得无影无踪,碧空万里,甚至都不像北京的
深秋。
迟立冬从早上起就心情很好,到公司做了点事,吃完午饭又去美发店换了个发型,看看时间差不多,出发去
机场。
夏岳从接机口出来,迟立冬朝他挥手。
两人相视一笑。
一路无言,到机场停车场,上了迟立冬的车,才接了吻,从温柔缱绻到火花四溅。
唇分,夏岳的手覆着迟立冬,眼角湿润,问他:“车里有吗?”
迟立冬全身都绷紧了,道:“……有。”
夏岳笑了下,目光热烈,说:“换个地方?还是就在这里?反正我是不怕被看的。”
他手上用了力。
迟立冬脸色都变了,急吼吼道:“系安全带,换个地方。”
夏岳收手,系了安全带,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迟立冬把车从机场开出来,到辅路,再拐弯上小道,最后停在机场铁丝网外,网内就是起降跑道。
夏岳道:“很熟啊,来过吗?”
迟立冬说:“没来过,有回坐飞机,隔着窗看到别人在这里。”
夏岳笑道:“你不好好坐飞机,乱看什么?”
迟立冬略尴尬道:“不是,那车晃得太厉害了。”
夏岳调了副驾车座,很放松地随着座椅放下的角度向后仰,脸上几分热辣的挑衅,邀请迟立冬:“来啊,看
能不能晃得更厉害?”
远处的起降跑道有飞机正在起飞,更远处还有飞机在有次序地排队。
巨大的呼啸声被隔在车窗外,变得似有若无,耳畔只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车身晃得剧烈。
起飞的那些航班里,可能也有人看到了这边。
想到这里,车子晃得更厉害了。
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回到建外 SOHO,迟立冬租好的房子里。
两人一起洗澡,在玻璃浴房里又做了一次。
洗完擦干,卫生间有浴霸,迟立冬怕夏岳出去会感冒,先到外面开了空调。
夏岳吹完头发,叫他:“帮我从行李箱拿下洗漱包!”
迟立冬开他的行李箱,问:“密码?”
夏岳说:“你猜!”
迟立冬按自己的生日,锁开了。他找出洗漱包送过去。
夏岳拿了全能乳涂脸,不是上次那瓶,是新的。
迟立冬一看见这乳液就很尴尬,也不想主动提起,转而说:“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别的呢?打包寄过来
了?”
夏岳道:“没有,就这些,经常搬家,不学会断舍离,就太给自己找麻烦了。”
迟立冬说:“好习惯。”
夏岳在镜子看他,突然道:“对你也该这样的。”
迟立冬一怔。
夏岳笑起来,说:“可惜臣妾做不到啊。”
迟立冬附和地笑了笑。
晚上睡前,夏岳不好好枕着枕头,偏要枕在迟立冬的肩上。
他的发间有青草味,很清新,闻久了,又奔放。
他嫌弃迟立冬的海飞丝,用了自己带的旅行装洗发水。
但迟立冬不觉得这迷人的味道完全来自洗发水。很喜欢了。
两人轻轻牵着对方的手。
迟立冬感到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生活好像就该是这副模样。
年轻的时候,很容易相信生活在别处,诗在远方。
等真的摔过头破血流,再结痂康复,看过世间冷暖,再重遇真心,会明白,别处即脚下,远方即眼前。
生活很真实,它压榨你。生活又很温柔,它会给你奖励。
诗也不在远方。你会在风中遇到一朵花。
夏岳就是迟立冬的那朵花。
他的花依在他的肩上,轻哼着一首他也很熟悉的歌,当年夏岳就很喜欢的,《冬至》。
你和冬天一样来得迟
胸前挂着一把明媚的钥匙
你要等雪花把头发淋湿
你要做一件晴朗的事
你说山会拉着你回家
他会让你不再害怕天涯
他会陪你看满天红的霞
迟立冬在他的哼唱里入睡,睡了而立之年后最香甜的一觉,还做了很美的一个梦。
次日是周一。
夏岳到新公司办入职,因为离得很近,可以不慌不忙吃早饭,慢条斯理地选衣服和搭配的领带。
他问迟立冬:“这条呢?这条?还是这条?”
迟立冬选不出,说:“都行。你就是系条抹布也很好看。”
夏岳大笑,用领带圈住迟立冬的脖子,勾他过来,和他接吻。
已经十一月初,冬日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很重要】【一定要看】
明天开始,更新推迟到中午十二点。望周知。
我之前是晚上睡前写一点,早上到单位再写一点,但是现在北方还没供暖,晚上就比较冷,所以晚上就不写
了,顺延给白天两小时。
明天十二点见。

第二十一章 、李唐
同居了一周。
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早上各自出门去工作,晚上下班一起吃晚饭,周五还一起看了场电影。
有三天晚上做了爱,每次间隔一天。
夏岳没有说要再做 1。
迟立冬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出这自讨苦吃的建议。
有一晚,两人同抽着一根事后烟。
夏岳提出对这房子不是很满意:“敲掉一部分硬装重新搞吧,你回家去,我暂时再去住几天酒店。”
迟立冬却阻止他:“不用那么麻烦,我有三套房子空着……”
夏岳眼角看他:“哟,炫富啊?”
迟立冬知道他就是说说,也没在意,道:“我的意思是你挑一套,装成你喜欢的风格,我们到时直接搬过去
住。租这房子就是临时过渡一下,住不久的,别费力气了。以前我是没想住,就都没装修,毛坯的,装起来也
快。”
夏岳道:“不住你还买那么多?”
迟立冬把烟按灭了,道:“是你说房子早晚要涨价的。”
夏岳一怔,道:“我说过吗?”
迟立冬道:“说过。”
他没想到他只是记得夏岳的这一句话,就能如此取悦到夏岳。
夏岳激烈地亲吻他,又主动骑|乘,热情奔放到他几乎招架不住。
到周六中午,他带夏岳回了趟家。
迟夫人亲自下厨做了拿手菜,言谈间对夏岳很是满意。
夏岳也的确讨人喜欢。
两人相谈甚欢,迟立冬几乎插不上话,正好有个工作电话进来,他到旁边接了。
迟夫人小声说了句什么,夏岳笑着点头。
饭后和母亲告别,从家里出来。
两人去了家居商场,不搞硬装,但夏岳想买些软装搭配的小东西,地毯和挂画之类。
毕竟装修很满,在这边最少也要住一年半载。
夏岳购物很节制,也很有原则,认准要什么,就只奔着什么去,任凭导购巧舌如簧说再多,他也不为所动。
迟立冬有点佩服,他是不行的,他总是会被导购影响,即使对产品没动心,也会因为对导购的心软而买下来
并不喜欢甚至没那么需要的东西。
托夏岳的福,东西买得很快,而且买得还很好。
下午刚过半,回家去也无所事事,电影昨晚也看过了。
夏岳道:“你平时都去哪里玩?”
迟立冬的生活是真的枯燥,说:“就……散打俱乐部。”
夏岳却来了兴致,道:“那你带我去看看?”
迟立冬就带他去了自己做顾问的那家俱乐部。
进门看到一个一身运动打扮的男人,倒着坐在转椅上,嬉皮笑脸给前台姑娘讲荤段子。
迟立冬叫他:“李唐。”
俱乐部的老板李唐,是迟立冬以前在国家队时的队友,他还没退役,李唐就先被开除了,因为偷看体操队的
姑娘换衣服。据他自己说是被冤枉的,他高度近视,没看清牌子,进错了更衣室。
后来就下海做起了生意,开健身房,现在已经做成了全国连锁品牌,上个月去西安开了分店。健身房赚了钱,
又玩票一样搞了几个像模像样的俱乐部,出于李唐的个人喜好,俱乐部主要是散打和拳击为主,也没很大赚头,
闹着玩,偶尔还组织业余比赛。
迟立冬介绍夏岳:“我朋友,夏岳。”
李唐长得很正气,收起讲荤段子的猥琐脸,像个正经人,和夏岳握了握手,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你?”
夏岳说:“没有吧。”
迟立冬道:“他刚回北京,出去十几年了。”
李唐贫嘴道:“那估计是我记错了,帅哥帅得都差不多,不像我们这些丑的,丑得千奇百怪哈哈哈。”
他带着夏岳参观俱乐部和旁边健身房,各种吹嘘自己的健身房如何好。
不过最后是很大方,送了夏岳一张高 V 金卡,全国连锁店终身免费。
正好夏岳的确有需要,李唐又叫了工作人员来,让去帮夏岳测数据,热情地要送他一年私教课程。
等夏岳跟着工作人员进去了。
李唐才撞撞迟立冬的胳膊,问:“跟你说件事儿,你听了可控制住你自己。”
迟立冬道:“什么?”
李唐道:“王齐离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手
第二十二章 、小脾气
在对母亲坦白性向之前,迟立冬身边的所有人里,只有李唐知道他喜欢男人,还知道他的暗恋。
两人在国家队的时候被分成一组,日常捉对练习。李唐是蝇量级选手,和迟立冬不存在竞争关系,他性格开
朗臭贫嘴,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两人相处得还可以,赛前出国集训,还做了半年室友。
就那半年里的某一次,迟立冬收到国内寄来的跌打损伤膏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也不舍得用。
偏偏李唐受了点小伤,闻着膏药味就找了出来,随手撕一贴就用了。平时总是温温吞吞的迟立冬为这个发了
一大通脾气。李唐心大,倒也没有恼,但是一直以为包裹上寄件人的“Wang Qi”是迟立冬在国内的女朋友,后来
事情过去,还拿这取笑了迟立冬很久。
直到几年后,他也认识了王齐。
换做别人,也许就看破不说破。
可李唐是绝对忍不住的,当天就问了迟立冬:这就是寄膏药给你的 Wang Qi ?是个男的啊!什么情况?
迟立冬不想说谎,没有正面回答他。答案很明了了。
后来王齐结婚,叫迟立冬去做伴郎。
迟立冬不想去,又说不出“不”。
婚礼前一晚,李唐陪他借酒消愁,听他诉了半天苦,实在看不下去,狠心用酒瓶砸了他一脑门血,又送他去
医院缝了三针。伴郎不用当了,那边婚礼一结束,王齐赶到医院看他,见罪魁祸首李唐在,当即翻了脸,李唐摆
出一副自己喝大了犯浑、酒醒自知理亏的模样,乖乖挨了王齐一顿揍。
李唐也算是为他两肋插过刀。
“这小夏,是你的那个吧?”李唐心知肚明地问。
“什么那个这个,我对象。”迟立冬带夏岳过来,就没想瞒着李唐。
李唐道:“那你准备?”他只问了半句。
迟立冬心情复杂,王齐离婚他不知道,李唐倒先知道了?
他问:“什么时候离婚的?知道为什么吗?”
李唐道:“就这两天的事,原因不清楚,可能也不想让人知道,我也今天上午才听说的,马上给他打了一电
话,他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我和他关系也不像咱俩这么磁,人家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就随便扯了两句挂
了。”
迟立冬道:“你从哪儿听说的?有准吗?”
李唐道:“他们单位二把手老来我这儿锻炼,知道我跟他算半个哥们儿,上午拐弯抹角地问我,知不知道王
齐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突然离了婚,还交了辞职报告,都把我给问蒙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辞职了?”迟立冬吃了一惊,道,“他上个月才提了副司,和弟妹感情也一直不错,这也太突然了……
难道是因为孩子?”
李唐有些讶异,说:“迟子,你这反应不对啊,我还怕你听说这事激动难耐,你行啊,还挺镇定。嗯?别是
内心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吧?”
迟立冬道:“少贫,你和别人说这事了吗?”
李唐道:“没,我和别人又说不着他。”
迟立冬道:“那到我这里就打住,他再来你也别问他,他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就当不知道吧。”
李唐答应道:“成,就是老虎凳辣椒水,也撬不开哥们儿这张嘴。”
迟立冬道:“你不贫嘴是不是难受?”
李唐抖着腿,道:“那可不,难受都不足以形容我的难受。”
迟立冬不热爱贫嘴,也很难受,也很想抖腿。
他有些焦躁。
想立刻联系王齐问发生了什么。
但他又知道不能这么做。
王齐没有说。而他也早已失去了作为朋友的单纯立场。
问了又能怎么样?
王齐的情路就算走得曲折一些,也不会曲折到他的心上。
何况,他有夏岳了。
夏岳测完身体数据出来,大约感觉到气氛微妙,目光在两人之间审视地打转,问:“你们在聊什么?”
李唐打哈哈:“说迟子买的两只股票,亏大发了。”
夏岳看迟立冬:“你买的哪两只?”
李唐:“……”
迟立冬道:“没说股票,在说别的。有个朋友出了点事。”
李唐只好干笑。
夏岳道:“哪种事?能帮得上吗?”
迟立冬说:“帮不上,婚姻问题。”
夏岳点点头,说:“感情的事,外人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李唐贫不起嘴来,笑容也逐渐消失。他觉得夏岳话里有话,可是不应该啊。
迟立冬并没察觉,他心里杂乱,也不想却了夏岳的兴致,问道:“还想去俱乐部里面看看吗?”
夏岳抬手,把迟立冬有点褶进去的大衣袖子扥出来,才说:“今天就算了,好像那边也没人,反正以后我会
常来的。李总,谢谢你送的卡。”
他对李唐一笑,很客气。
李唐道:“客气客气,以后常来,欢迎常来。”
重复性表达,往往都是典型的谎言。
等人家两个走了,李唐还在琢磨,他总觉得他真的在哪儿见过夏岳。也许是很久以前,所以记忆模糊,不过
他记性不错,总能想起来的。
晚上,夏岳下厨,做了港式猪扒焗饭,卖相普通,但味道很好。
“刚去香港的时候,和别人合租,室友很会做饭,教我很多。我还会做杨枝甘露,改天买水果和西米,试试
看忘了没有。”
夏岳讲得有点开心。
迟立冬很努力地想专心听他说,可是思绪不受控制,总忍不住要飘到王齐离婚的事。
夏岳敛起笑,道:“你有心事啊?”
迟立冬道:“没有。”
夏岳道:“骗人。”
迟立冬:“……”
夏岳垂眸,道:“不想说算了。”
他起身收碗,迟立冬才吃了一半的碗,也被他收走了。
迟立冬呆坐了片刻,忙起身追去厨房。
夏岳正把剩下的饭倒进垃圾筐。
迟立冬:“哎别……”
晚了。全倒了。
夏岳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按了开关,直起身来,目视前方,胸膛起伏得十分剧烈。
迟立冬道:“生气了?”
夏岳不答。
迟立冬道:“可是……我还没饱。”
夏岳吼他:“那你自己做啊!”
迟立冬讨好道:“你做的好吃,真的。”
夏岳道:“好吃也不做了,没下次了!”
迟立冬道:“我就是走了下神,你不用这么生气吧?”
夏岳猛地转头,一脸怒火。
迟立冬被他煞到,不自觉的目光后缩。
夏岳抬起手,说:“我几年没下过厨,刚才还切到了手!你凭什么走神?”
迟立冬:“……”总觉得逻辑不对,但是不敢反驳。
夏岳放下手,紧抿着嘴唇。看上去愤怒且委屈。
迟立冬觉得自己真的是很糟糕了。
凭什么呢?
在夏岳面前走神,想着别人。
他拿了小勺和碗,到垃圾筐前蹲下,把夏岳刚倒进去的焗饭一勺一勺挖出来。
夏岳皱眉道:“你干什么?”
迟立冬挖得差不多,最下层和别的垃圾混在一起,才放弃了,就着蹲在那里的姿势,换了个方向,塞了一勺
进嘴里,边吃边说:“你给我做的饭,别浪费了。”
夏岳:“……”
他过去,抢过迟立冬手里的碗,连碗一起扣回了垃圾筐里。
迟立冬还想去拿回来。
夏岳喝道:“不准动!”
迟立冬抬头道:“碗。”
夏岳道:“碗也不要了!”
迟立冬:“可是我……”
夏岳:“再说我也不要你了!”
迟立冬闭了嘴,蹲在地上,像条可怜兮兮的狗。
夏岳气汹汹看他一会儿,脸色突然一软,也蹲下来,一把抱住他,脸伏在他肩上,很是依恋。
迟立冬:“……不生气了?”
夏岳闷声道:“我是不是脾气特别不好?”
迟立冬忙道:“没有,挺好的。”
夏岳道:“骗人。”
迟立冬道:“那就不好。”
夏岳道:“两面三刀。”
迟立冬笑起来。
夏岳和以前相比,变化是有的,也很大。
但他的小脾气还真的没怎么变,像夏天的雷雨天气,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以前他哪里不顺心,也是说翻脸就翻脸,发起脾气来比现在凶残多了,现在还只是吼两句,以前是要动手的,
打是打不过迟立冬,在迟立冬的上铺摔东西,摔得迟立冬每每抱头鼠窜。过半小时,他的脾气过去了,悠哉悠哉
的玩游戏,迟立冬拿着笤帚簸箕慢慢收拾残局。
但是他在外面不是这样的,师长说他有礼貌教养好,同学也都觉得他热情开朗大大方方。
他只在迟立冬面前会有这样的小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我整个灵混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
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出自《爱你就像爱生命》王小波

第二十三章 、道别
几天后,迟立冬和王齐见了一面。
王齐在迟公司附近办事,忙完到了饭点,就打给迟立冬,约他一起吃午饭。
他预感到王齐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果然。
王齐一见他,就说了:“我月初离了婚。”
迟立冬作吃惊状。
王齐道:“上午就是去房管局办过户,房子给了她。离婚的直接原因在我,我爱上别人了。”
迟立冬大吃一惊,比刚才真情实感了许多,他没想到王齐会婚内出轨。
王齐看出他所想,忙道:“可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人家没准都看不上我。我是要先恢复单身,才有追求的基
本资格。”
迟立冬错杂地点点头,说:“这倒是,是哪位?我见过吗?”
王齐哂笑,道:“等我追上再细说吧。”
迟立冬觉得他语焉不详的状态不像他平日的风格,有点怀疑对方也是有夫之妇,也不好再细问,只道:“你
肯定追得上,哪有女孩不喜欢你。”
王齐没接话,小小的耸了下肩。他向来意气风发,很少露出这样不确定的样子。
是对那位神秘的女士很喜欢了吧。
迟立冬难免有几分酸涩,道:“叔叔阿姨知道了吗?”
王齐道:“还没,我这几天正办离职,办完再说。我爸那脾气,你也知道,可能得打我。”
他父亲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儿子不打不成器。
迟立冬很早就见识过,高二王齐决定放弃职业运动员的规划,体育老师觉得可惜,打了电话告诉他家里,王
齐的父亲以为儿子怕吃苦,从家里提了根儿臂粗的铁棒杀到学校来,王齐翻窗跑了,父子俩一个跑一个追,绕着
操场跑了七八圈,至今在母校高中还是一段传说。
迟立冬问:“工作做得好好的,怎么要辞职?”
王齐说:“我和我前妻在一个系统工作,这事影响不是太好。而且我也早在体制内待烦了,趁着现在还有点
干劲,想去试试更有意思的。”
迟立冬道:“有打算了?”
王齐道:“有个同学早让去他那边帮忙,我一直没狠下心辞职,就没答应。”
迟立冬道:“是做什么的?”
王齐道:“中影集团。”
迟立冬笑说:“那应该有意思。我就不说让你来我这儿了,庙太小。老早以前你就说过想拍电影,兜兜转转,
最后还是回来了。”
王齐也笑,说:“那时候是真想过当武打明星,后来都忘了。”
迟立冬端了茶,真心道:“祝贺你,从头开始。”
上一次他说这句话,是王齐决定放弃散打的时候。
王齐竟也记得,笑道:“这次就不剃头了。”
两人以茶代酒,饮了一满杯。
分开时,王齐赶着下午还有事,道别后就匆匆开车走了。
迟立冬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
希望他能追到心上人,新事业大展宏图,万事顺心,岁岁平安。
不必知道,有人永远盼着他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后半截,没写好,sad

第二十四章 、等等
下午,迟立冬早早回去了,把车停好没上楼,看时间差不多,步行走到了夏岳公司的楼下。
他刚站在那几分钟,夏岳就下来了,隔着玻璃门看到他,本来有点疲倦的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微笑,疾步往
外面走。
此时下班高峰期,刷卡出口排了四五个人,夏岳只顾着看迟立冬,不留神撞到了队尾的女孩,把她拿在手里
的手机撞掉了,他忙弯腰捡起来,又连声道歉。
幸好手机看起来没事,女孩也大度地表示没关系。
迟立冬在外面笑,夏岳冲他悄悄竖了中指。
晚上在外面吃饭,饭前到洗手间洗手。
躲进隔间里接了吻,吻完抱了一会儿,又互相整理了下衣服,才出来。
吃饭时。
夏岳说起周末有个小聚会,几个在北京的同学听说他回来了,想约他小坐一下。
“约在帽儿胡同,说有家日料小店不错,好像还比较有名。”
迟立冬道:“那我知道是哪家,到时候送你过去,周六?”
夏岳道:“嗯,周六晚上。”
他抬眼看迟立冬,笑说:“别只送我,一起去啊。”
迟立冬不太想去,道:“到时怎么和你同学介绍我?”
夏岳道:“是什么就说是什么,他们也说要带家属的。”
迟立冬道:“不合适吧。”
夏岳道:“怎么不合适?我当年就出过柜了,他们都知道的。”
迟立冬吃惊脸。
夏岳好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退学?”
迟立冬:“……”
他不是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每次都否定掉,因为他觉得没道理。
夏岳并不是 gay,他们当时也已经分了手,夏岳根本没有必要出柜。
“也不是我自己想出的,”夏岳道,“有人给系里写匿名信,举报我是个搞基的变态。”
迟立冬道:“什么人这么无聊!”
夏岳道:“我去高盛面试实习的时候,系里还有个同学也去了,他被刷下来,心里不平衡,就想搞我。这人
脑残还弱智,发匿名邮件的邮箱也不注销,后来交作业忘了切换号,才被发现就是他。”
迟立冬道:“这人现在哪儿去了?还在北京吗?”
夏岳道:“不知道,发现是他的时候我也早出去了,一起打球的几个哥们儿告诉我的,说替我揍了他一顿,
后来没听说过这人。”
迟立冬捏紧了筷子,问:“那夏教授,也是因为这事才生病的吗?”
夏岳嗤笑一下,说:“病什么病,他那是装的。学校有俩领导老要找他谈我的事,他嫌烦,就装病躲去医院。
正好他也就剩半年多该退休,本来就是计划退休后和我妈一起出去陪我姐,择日不如撞日,就趁那机会办了病退,
带我一起出去了。”
他怎么能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拿到高盛高华 offer 那天,他来找迟立冬,开心得不知所以,怀着雄心壮志,像只要振翅欲飞的小鹰。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他聪明,努力,心怀抱负,那都是他该得到的。
即使他现在也很好,可他走到今天,走过的是本来不该他走的崎岖弯路,越过的是本来他不必越过的荆棘满
布。
他明明可以更好。
迟立冬道:“对不起。”
夏岳斥他:“你又对不起什么?烦不烦。”
迟立冬道:“都怪我。”
夏岳说:“怪你什么?”
迟立冬道:“我……”所有的错都在他。
夏岳凝目看他,道:“怪你当年不爱我吗?”
迟立冬怔住。
夏岳道:“现在呢?”
迟立冬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那个字来。
夏岳垂下眼睛,道:“算了。”
迟立冬有点慌张,怎么叫做算了?
夏岳笑了笑,说:“我再等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也等等我

第二十五章 、杨过
再等等。
没有等过的人,无法体会这三个字被时光打磨过的灰暗有多无奈。
迟立冬是等过的。
夏岳是等爱来,而他是等爱走。
可是爱如风似水,来去全不由人。
周六,迟立冬去参加了夏岳和几个同学的小聚会。
除了两位单身男同学,其他人也都带了家属或恋人。只是夏岳带着的迟立冬,显得尤其与众不同。
夏岳介绍他的时候说:“他姓迟。”
和他离得较近的一个男同学立刻便道:“迟哥,久仰大名了。”
迟立冬:“???”
夏岳道:“就你记性好。”又介绍同学给迟立冬,“这三个丑八怪是我舍友,这位比花还美的仙女是我们班
长,这位是副班长,他是仙女的牛粪。这两个帅哥你还记得吗?以前常和我一起打球。”
所谓的三个丑八怪,其实都不丑。女班长和男副班长妇唱夫随,般配得很。常打球的两个帅哥,迟立冬也依
稀记得,一个和旧日变化不大,还是英姿勃发,另一位就白白胖胖发了福,不过笑容晏晏,脾气极好的样子。
他们是夏岳多年后还能来往的老同学,可见感情是真的好。
他们对迟立冬的热情,也都热得很真挚。
班长夫妇年初刚做了父母,只在开始忍了忍,到后面忍不住还是主动要给夏岳看宝宝的照片视频,一桌早就
被两人晒烦了的同学齐声嘘他俩。但夏岳还是挪去了两人身边,边看边夸“真可爱”之类的。
迟立冬还坐在原位,低声问身旁的男同学:“你们早就知道我吗?夏岳说的?”
同学诧异的看他:“你不知道?”
迟立冬莫名道:“知道什么?”
同学转了下眼睛,说:“哎呀也没什么啦。你现在还在国家队吗?”
迟立冬道:“没有,我现在做药材生意。”
同学一笑,道:“巧了,我在药监局工作。”
两人互换了名片。
吃完饭,一桌人又玩了几局狼人杀。
迟立冬不太擅长玩这个,但以前也从没像今天这样狼狈,当平民就送人头,拿狼人牌第一天就被投出,做神
职活不过第二夜。
倒不是他太笨,实在是这桌人太会玩。
夏岳没玩过,开局前才临时听了听游戏规则,第一局拿了预言家,还没发挥作用就被狼抱团污了出去。第二
局弄懂了套路,拿了狼人牌,前置位发言悍跳预言家,真真假假的心理战 6 得飞起。后面几局都像开挂一样,即
使是做平民,也能把狼坑猜到八|九不离十。
他在游戏里 carry 全场,眼神却始终淡淡,只在最后真相揭晓时才会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
同学们人仰马翻,纷纷大喊太可怕了。
迟立冬就觉得他太迷人了。
很晚才结束,大家道别,在马路边,突然自发的互相拥抱,迟立冬也被抱了好几下。
班长带头,副班长立刻附和,几人唱起《光阴的故事》,班长和副班长还在歌声里跳了几步古早时的交谊舞。
欢快,又伤感。
一唱完,大家立刻头也不回地各自上车,如同鸟兽散。
就好像玩了一段快闪。
迟立冬目瞪口呆地被夏岳拉走,塞进了车里。夏岳自己也飞速坐进了副驾,笑说:“愣什么?回家了。”
迟立冬只好开车,只过了片刻再回味刚才,感觉到了其中的趣味。夏岳和夏岳的朋友,都可爱。
夏岳在旁边哼着那几句歌。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
青春
当晚,两人做了很多次。
和旧日知己的相聚,会让人缅怀年轻的美好,也会让人记起岁月的无情。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
从客厅到卧室,到浴室,再回到床上,从电闪雷鸣到和风细雨。
到事后烟。
夏岳哭过,脸上泪痕明显,有点长了的刘海凌乱地遮着半边眼,殷红的唇吐出烟雾,竟有些妖艳。
迟立冬看得眼热,强硬地吻他,把他不及吐出的半口烟夺在自己口中。
吻毕,夏岳虚拍他一下,抱怨道:“差点呛到我。”
迟立冬把烟轻吐在他脸上。
夏岳咳了一声,又笑,说:“你烦不烦。”
迟立冬心里的喜欢无边泛滥,又几分说不出的不甘。
如果他先遇到夏岳,那该多好。
他就能给夏岳最好的,爱。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给夏岳一个如同困兽一样挣脱不出的自己。
收拾干净,他回来准备睡觉,夏岳已经合眼睡着了。
可他一躺下,夏岳又醒了,贴过来抱住他。
他的手从夏岳的背滑下去。
夏岳闭着眼睛,警告说:“不来了,别手贱。”
迟立冬便只搂着他的腰。
夏岳说:“我们班长刚才在群里说,你没她想得那么帅。”
迟立冬赧然道:“我本来就不帅吧。”
夏岳嗤笑:“勾搭小 0 够用了。”
迟立冬很冤枉:“我真没勾搭过。”
“我知道,他们想勾搭你,你别理他们。”夏岳在迟立冬胸口咬了又舔,占有欲十足道,“是我的。”
迟立冬又想手贱,忍了忍忍住了,说:“我不帅,也不聪明,你爱我什么?”
夏岳沉默片刻,道:“你知道郭襄吗?”
迟立冬:“……金庸?”
夏岳道:“你大概就是我的杨过吧。”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第二十六章 、浮出
周日,两人去逛了 4S 店。
夏岳想买辆车。本来迟立冬是想让夏岳在自己的车里挑一辆开,但是他的三辆车不是大马力 SUV,就是略古
板的公务车型,夏岳都不喜欢。
买新车倒也方便,不用等摇号,迟立冬有闲着的车牌。
和夏岳一起买东西,省时又省力,夏岳目标明确,决定了就不瞻前顾后和拖泥带水。
很快就选了辆奔驰 E 系。
迟立冬和这家店的老板认识,来之前就给对方打过招呼,店员按照老板吩咐给了底价。
从 4S 店出来,刚到中午。
夏岳想吃烤鸭,手机 APP 排了个号,前面排了三十几个号,半小时后到烤鸭店门口,前面还有九桌。
迟立冬问:“饿吗?要不去吃别的?”
“有一点。”夏岳道,“再等一会儿,今天特别想吃鸭皮蘸白糖。”
他说着,还吞了一口口水,又怕被人看到这和自己气质严重不符的举动,还抬手掩饰地整理衬衣领口。
迟立冬在一旁看着他笑。
夏岳很久以前就喜欢吃鸭皮蘸白糖。
刚烤出来的鸭子,片好,鸭皮薄脆,蘸了白糖放进嘴里,入口即化,鸭皮的油和白糖的甜,中和得恰到好处。
两人点一只鸭子,鸭子大半是迟立冬的,鸭皮都是夏岳的。
有段时间,夏岳还很喜欢吃豌豆黄,驴打滚,芸豆糕。
还喜欢吃各种糖和巧克力。
其实就是爱吃甜的吧。
二十岁的大人了,因为吃甜的太多,长了蛀牙,半夜牙疼起来,拧迟立冬的大腿,边拧边怪迟立冬又买巧克
力,“你这刁民存心害朕!”
白天连吃好几块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迟爱卿对朕这样好,朕竟不知如何疼你”。
“笑什么?”夏岳道。
迟立冬道:“你的蛀牙好了吗?”
夏岳大约也是想起了旧时事,唇角噙了一分笑。
迟立冬望着他的侧脸,特别想吻他。
夏岳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他。
两人对望了片刻。
夏岳道:“迟爱卿,可是对朕有非分之想吗?”
迟立冬:“……陛下说得对。”
夏岳一副帝王威严相,道:“是如何想的?”
迟立冬觉得好笑,配合道:“说了会被赐死吗?”
夏岳道:“死是不必,朕赐你一瓶乳液如何?”
迟立冬一僵。
夏岳笑出声,十分得意了。
“大迟哥?”
迟立冬回头。
许久不见的名媛,初冬时节,只穿了件薄 T 恤,披着条花花绿绿的大披肩,看不出是裤子还是裙子的下装。
同行的两位男士,和他也是类似风格的穿着,只是颜值输他一截。
“你们也来吃鸭子啊?”名媛笑容满面的过来,话是对着迟立冬说,眼睛却瞟着夏岳。
这时候看到他,迟立冬有点头痛,礼貌还是要的,说:“你们也是吗?”
名媛道:“对啊对啊。这位帅哥和你一起的吗?”
迟立冬道:“我朋友,姓夏。”
名媛十分夸张地做了个清宫戏里妃嫔间问安的动作,道:“夏先生好。”
夏岳脸上和语气都淡淡的:“你好。”
名媛道:“夏先生,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夏岳道:“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名媛笑说:“别不好意思,我们是只见过一次,可是我早就听大迟哥说过你啊,他暗恋你那么多年……”
迟立冬:“叫号了!是你们的吗?”
名媛听了听,道:“不是,还有十几桌才到我们。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啦?”
迟立冬一脸尴尬,已经出了一背冷汗。
夏岳说:“我们不等了,把号给你们吧,还有三桌就到。”
名媛奇怪道:“就三桌都不等了?”
夏岳道:“要不要?”
名媛道:“……要,谢谢了。”
他偷偷看迟立冬。
迟立冬脸色极差。
离开烤鸭店,到停车场取了车。
夏岳系安全带,说:“随便去吃点别的吧。”
迟立冬:“……想吃什么?”
夏岳道:“都行,你定吧。”
迟立冬踩了油门。
夏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什么都没说。

第二十七章 、电钻
迟立冬决定不了去哪里。
经过街角的肯德基,夏岳道:“就开封菜吧。”
迟立冬便在附近停了车。
夏岳去点餐。
迟立冬找了位子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看,路上响过好几次。
全是名媛发来的消息,问刚才什么情况,是不是夏先生误会什么,还是他说错话了,之类。也是热心。
迟立冬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回了句:“我在忙,有空再说。”
他抬头看了看夏岳。
夏岳在餐台前,背对着这边,已经点完了,两手插在大衣兜里,在等配餐。今天专门出来买车,不必像工作
日穿得那么正式,早上出门他才随便穿了身上这件大衣,英伦风,深驼色,更显肤白,还衬得人温柔无害,像一
株开在山脚的茶花。
可迟立冬分明知道,他是向阳而生的多刺蔷薇。
他端了餐盘回来,汉堡叠放在一起,买了很多,满满当当。
迟立冬起身接下,想开口:“夏岳……”
夏岳道:“你别说话,我饿了,让我先吃东西。”
迟立冬坐下,闭了嘴。
夏岳吃一口鸡肉卷,嫌弃道:“还是烤鸭好吃。”
迟立冬道:“要不回去?现在应该没那么多人了。”
夏岳道:“不想再见你那个朋友。”
迟立冬头皮发麻,生硬道:“那个……就是普通朋友。”
夏岳挑了挑眉,道:“普通朋友?知道的还真不少。”
迟立冬耳边嗡一声,说:“他刚才讲的……其实他不知道,我不是……”
他结结巴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张到话也说不清楚。
他已经明白了。夏岳知道,竟然知道!
“好了,”夏岳道,“你不要再说了。”
迟立冬闭了闭眼睛,有种等待宣判前的隐隐绝望。
夏岳道:“就是前阵子离婚那个吗?”
迟立冬呆了几秒,艰难地点了下头。
夏岳眼里竟有同情,道:“人家都找到第二春了,也没轮到你?”
迟立冬:“……他不是 gay。”
夏岳用力咬了一口鸡肉卷,边嚼边说:“我好像也不是。”
迟立冬不敢接话,也不知该接什么。
夏岳吃东西飞快,塞得两颊鼓鼓,还继续喝了一大口可乐,吞下时有点呛到,拿了纸巾遮住口鼻,闷声咳嗽,
咳到眼角发红。
迟立冬很不是滋味,道:“夏岳,你别这样。”
夏岳好些,把纸巾团起丢在餐盘上,眼角还微红着,但神情冷静,道:“那你希望我怎么样?”
迟立冬涩然道:“怎么样都行,只要你是真的高兴。”
夏岳冷冷道:“好,那我现在掀桌走人,回上海或香港工作,再或是去新西兰陪我父母,总之我们从此再也
不要见面,好不好?”
迟立冬望着他,心里难过到无以复加。
夏岳嘲讽一笑,说:“问你爱不爱我,你答不出。问你好还是不好,你也答不出吗?”
迟立冬:“……我说了不算。”
夏岳道:“怎么不算?我就听你的,如果你说好,我马上走。”
迟立冬心跳剧烈,有些期待,有些恐惧,还有些不忍,这复杂的情绪让他不敢很快回答。
这个问题于他,比爱或不爱还要困难。爱还是不爱,他有答案,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伤夏岳的心。
而这个,他不知道怎么选,才是最好的回答。
他不想和夏岳分开,可这对夏岳,好吗?
夏岳失了耐心,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包,把两人住处的电梯卡取出来,放在桌上。
迟立冬:“……”这么快吗?!
夏岳起身,只字未说,便要走。
迟立冬不及细思,电光火石间脱口道:“别走!”
夏岳站在那里,垂眸俯视他,问道:“你说了算吗?”
迟立冬道:“你不是说你就听我的?”
夏岳说:“那你倒是说呀!”
迟立冬一把伸臂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向下用力。
他顺势坐回了座位上。
迟立冬还抓着他的手,放在那张电梯卡上面,连声道:“收起来,快收起来。”
夏岳道:“我要去新西兰陪我爸妈了,还要它干什么?”
迟立冬道:“谁让你走了?”
夏岳道:“谁不让我走了?”
迟立冬快被他玩死了,彻底败下阵来,道:“我,是我,迟立冬不让你走。”
夏岳拿起电梯卡,装回了钥匙包里。
短短一分钟,迟立冬感觉比坐过山车还刺激上百倍。
夏岳像没事人一样,慢吞吞喝着可乐,问:“我饱了,你还吃不吃?”
迟立冬本来就不怎么吃油炸食物,现在更别提,哪还有半点胃口,道:“不吃了。”
夏岳道:“那就回家。”
回了家。
夏岳在楼下拿了快递。是幅油画,还裱好了框。
画很抽象,迟立冬没看出画的是什么,道:“我去找物业借个电钻。”
夏岳却说:“不用。”
迟立冬以为有无痕钉,就没再说。
夏岳从他打上海带来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电钻。
……迟立冬很服气。
画要挂在沙发墙上。
夏岳脱了外套,站在沙发上用电钻打眼,电钻嗡嗡巨响。
迟立冬在下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岳:“什么!”
迟立冬:“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夏岳:“等会儿再说不行吗!听不清!”
迟立冬:“是不是李唐说的?看我不打死他。”
夏岳:“你大点声!”
迟立冬大声道:“我说!你别离开我!”
电钻声戛然而止。
夏岳揉了揉耳朵,低头道:“说什么?”
迟立冬道:“我来吧,你都打歪了。”
夏岳把钻递给他,自己从沙发上跳下来。
换了迟立冬上去,又嗡嗡响。
夏岳抬头看着,也动嘴巴。
迟立冬完全听不到,立刻关掉电钻,问:“你说什么?”
夏岳朝他笑,道:“我说,我不会离开你。”
迟立冬讪讪地回头,又把电钻打开。
电钻钻进墙里,倒像在他心上打了个洞,什么东西钻了进去,痒痒麻麻。
像十几岁时第一次被人表白,是低他一级的学妹,长相姓名全不记得。只记得学妹通红的脸颊。
和他那时的感觉。恰如此时。
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人虔诚地爱着。

第二十八章 、黄钻
敲好了钉子,他把画挂上去。
夏岳指挥他:“左边低一点,再低一点,好了。”
他下来,收拾沙发。
夏岳拿了平板,坐到餐桌边看新闻。
迟立冬收拾完,把吸尘器收起来,就在后面看夏岳。
他有许多疑问,不知该从何问起,问什么都像自掘坟墓。
“别在后面视奸我,”夏岳没回头,道,“有话就说。”
迟立冬踌躇着过来,拉开餐桌一头的餐椅坐下。
夏岳道:“想说什么?”
迟立冬尴尬又心虚,问道:“就,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岳放下平板,食指在屏幕边缘敲了敲,道:“猜的。你提过几次有个很聪明很厉害的朋友,一说起这人,
你眼睛就发光,每次我说想认识,你又都找理由推脱。一次两次我没明白,三次四次我还猜不到吗?别把我当傻
子。”
迟立冬:“……我没这个意思,真的。”
夏岳道:“你别这么紧张,喜欢过别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喜欢过。认识你的时候,我正追我们系最漂亮的
姑娘。”顿几秒,又接了半句,“可惜没追到,不然你也没机会。”
并不是这样。迟立冬心知肚明。
夏岳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来回滑动,心不在焉似的问了句:“你对他表白过吗?”
迟立冬道:“没有,他不是……”本想说不是 gay,一下想起,夏岳也不是。
夏岳却理解地点点头,说:“明白,怕说了连朋友都没得做。谁还没暗恋过?我懂。”
迟立冬有些讶异,夏岳从没说过有暗恋的经历。可是此时问这个,很不合时宜。
夏岳显然也没想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做朋友吗?”
迟立冬忙道:“不是,刚开始我真的就把你当学弟的。”
夏岳开嘲讽:“师兄,你有八千多个本科学弟,怎么没见你对别人献殷勤?”
迟立冬:“……”
夏岳道:“天天追着我跑,早上给我买早饭,下午给我送咖啡,晚上蹲我宿舍门口等我一起出去玩,好意思
说只把我当学弟?”
迟立冬张口结舌,他自问最初真的没对夏岳有不该有的念头,怎么被夏岳这样说出来,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夏岳关了平板屏幕,道:“就这些,你对那个朋友,也做过?”
迟立冬:“当然没有!”
夏岳两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审视地看迟立冬。
迟立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待开口,小腿一热。
是夏岳的一只脚,在桌下,顺着他小腿攀上去,隔着布料轻轻触碰。
他的喉结动了动。
夏岳眼神幽暗,语气也几分阴翳,问:“我回来以前,你多久打一次飞机?”
迟立冬被撩得坐立难安,道:“没准,长了一个月,短了半星期。”
夏岳道:“想谁多?”
迟立冬:“……”
夏岳用了力。
迟立冬猛吸一口气:“你!只想过你!”
夏岳目如鹰隼:“说谎。”
迟立冬急道:“没说谎!真的只想过你。”
夏岳眯了下眼睛,唇角挑了挑,说:“好了,信你。”
他要收回脚,被迟立冬抓住脚腕。
他笑意更深,道:“学长,要干什么?”
迟立冬完全是本能反应,有些尴尬,也说不出让夏岳继续的话。
夏岳说:“你放手。”
迟立冬便松了手。
夏岳又把脚心抵上去,来回碾动,时轻时慢。
迟立冬眉毛渐渐皱紧,脸色也涨红了起来。
半晌。他急喘几声。
夏岳把脚在他腿上蹭了蹭,笑问:“喜欢吗?”
迟立冬满脸通红,道:“喜欢。”
夏岳唇角噙着笑,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柔声道:“记住这感觉,我给你的。”
迟立冬心神一荡,为夏岳此时的风情。
他去换了裤子和内裤,到卫生间里手洗内裤。
夏岳在他旁边,用花洒冲脚。
隔着浴房玻璃,夏岳说:“大迟子,你给我冲的黄钻,自动续费了十几年,我早不用 QQ 了,去年登录看了一
次,黄钻早就满级了,现在还续着,等下你取消了吧。你是不是早忘了?”
迟立冬道:“没忘……故意没取消。”
他说的是实话,每年都收到扣费提醒,他打开过无数次关掉自动续费的页面,却每次都又默默关掉。迟立冬
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矫情,但是又很想告诉夏岳,声音低了八度,说:“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有时候
想起来,都觉得你好像并没出现过,说不定就是我做了个梦。反正一年就一百多块,只当给这梦续个费。”
夏岳关了花洒,温度太低,这片刻功夫,玻璃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看不到他的表情。
迟立冬有点后悔说这话,道:“洗完就赶快出来,擦干穿上袜子,今天太冷了。”
浴房玻璃被敲了敲。他扭头去看。
玻璃的水汽上面,夏岳画了个圆圆的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立冬,晚上加更,不会太早,0 点之前吧

第二十九章 、私房菜
晚上还是去吃了烤鸭,换了离家更近的另一家店,这次排号早,到店时,前面只有一桌,两人就在门口立等。
店外屋檐下挂了一排宫灯,灯底高度正好在夏岳头顶上方两三公分,迟立冬站在灯下就要碰脑袋,他只好站
到台阶下面。
夏岳在台阶上笑他:“傻大个子”。
他也不恼,附和着笑。
夏岳伸手,帮他掸了掸头发上蹭到的少许灰尘。
负责叫号的服务员是个小胖哥,长得圆嘟嘟,笑容满面,两个酒窝,特别喜庆。此时忙里忙外,给外面等候
的客人送热茶瓜子水果,初冬时节穿了件短袖,还是忙得满头大汗。
夏岳好像想起什么,笑说:“你看这小哥,像不像学校二食堂的师傅?卖烧麦那位。”
迟立冬看看,也笑起来,道:“像,他好像比那师傅圆一点。”
夏岳道:“烧麦师傅现在圆多了,前年我回过一次学校,见过他,肚子都有这么大了。”他还在自己肚子上
比划一下,像揣了大西瓜。
迟立冬诧异地看他,道:“前年?你回过北京?”
夏岳道:“这是我家乡,还不许我回来了?”
迟立冬微抬着头,犹豫问道:“那你怎么……没找我?”
夏岳说:“找你做什么?”
迟立冬听出他这句里突然的冷淡,有点怔住。
有桌客人从店里出来。
夏岳让了让,顺势从台阶上下来,走去一旁,迟立冬忙跟上他。
离等位的客人们稍远了些。两人面对面,站在路边。
迟立冬小心地问:“不高兴了?”
夏岳道:“你看我像很高兴吗?”
迟立冬道:“你知道我这人笨,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
夏岳道:“我没生你的气。”
迟立冬道:“你也别和自己置气。”
夏岳:“……”
迟立冬用食指戳他脸,道:“快笑一笑。”
夏岳用粤语骂他:“痴线呢你。”(你这傻子。)
迟立冬就笑,说:“你说广东话真好听。”
夏岳脸色和缓了许多,推他一掌,道:“烦人。”
他配合地向后倒半步,重伤吐血状。
夏岳终于笑了一下,只是很快就收了回去。
他低垂双眸,说:“我回过北京几次,都没找过你。其实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单着,多半不是为了我。”
迟立冬从“重伤”里站直了,说不出话来。
夏岳道:“我很想你,可我不想见你。我很怕我会再一次自取其辱。”
迟立冬被这句话扎到了心,猛地抬起手,想抱抱夏岳,又在夏岳过于沉静的目光里,默默垂下手臂。
和夏岳的心碎比起来,他这瞬间的扎心,轻浮得可笑。
他能给此时此刻的夏岳一个拥抱以安慰,可这十二年里千万个时刻里的千万个夏岳,想念他又不想见他的,
每一个夏岳,被永远埋葬在时光里,他再给不了他们拥抱。
“到几个月前,”夏岳道,“你居然混起了北京的 gay 圈,还说要找个对象,厉害了啊大迟哥。”
迟立冬低头认错:“我不对。”
夏岳说:“还三天两头参加聚会,当天菜感觉好吗?被一帮小 0 捧着叫大迟哥,等着你选妃,是不是高兴坏
了?我要是晚一点回来,你是不是就挑一个搭伙过日子了?”
迟立冬低着头,想钻进地缝里去。
烤鸭店的服务员出来叫号,排在他们前面的最后一桌客人进去了。
“就算是叫号,”夏岳道,“也得先叫我,这号十二年前我就排了,让我过号,门都没有。”
迟立冬:“……那天在会所,你是特地去找我的?”
夏岳不答他,说:“以前你只想给一个人做私房菜,不接待我,我认了。既然你敞开门接纳新客人,我就要
坐头桌。”
他背对着街道,身后是车水马龙,霓虹穿梭,身影溶于夜色,可他的双眼灿若星辰,志在必得。
迟立冬终于没能忍住,抱住了他。
“以后,是你的私房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第三十章 、空

第三十一章 、扶正
夏岳的新车很快就到了,他当天有事,迟立冬过去帮他提了车。
4S 店老板今天在店里,和迟立冬寒暄一番,问:“买车这是你什么人?怎么买车提车,你都还一手包办
了?”
迟立冬和他私交尚可,久了瞒不住,也没瞒的必要,便道:“家里人。”
朋友明了三分,偏还要一脸坏笑地追问:“远房亲戚?”
迟立冬知道这人一贯鬼精,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我对象。”
朋友大笑,说:“谢天谢地,你可终于脱单了!我上次有事没来店里,也没看见本人,什么时候带出来,让
我给嫂子敬杯茶?”
迟立冬被他这夸张的道贺搞得不好意思,说:“等他有空,他做风投的,平时也挺忙。”
朋友道:“找了个女强人啊?”
迟立冬更不好意思:“不是。男的。”
朋友:“……啊?”
这朋友和迟立冬是在应酬饭局上认识的,同属的朋友圈里,也都是和两人境况差不多的生意人,比大鳄不足、
比小鱼小虾又有余。
现在这信息时代,哪个圈子都没有秘密,尤其花边新闻,谁养小了、谁离婚了、谁跟自家保姆搞上了、谁被
老婆戴绿帽了,根本就藏不住。
卖药的迟立冬脱了单,对象搞风投的,是个男人——几天之内,在这小圈子里,几乎人人皆知。
但是迟立冬说有时间带夏岳出来见面,也是客气,随口一说。
让夏岳接受无关人士的参观和打量,夏岳怕是要炸毛。
而迟立冬公司近来的小道消息,也是:老板似乎脱了单。
迟总是个著名糙汉。
除了有正经场合或要见重要客户,平时穿得都随随便便,因为经常要下库房,穿正装是不方便,有时忙起来
几天不刮胡子,再去库房被新鲜药材沾一身土,活像刚去盗过墓。迟总还是个老烟枪,除了在办公区,其他地方
看见他,总是叼着根烟。
糙汉倒是也有糙汉的魅力,特别这种人高马大、身材好、颜值也不差的糙汉,对很多人来说,是有很独特吸
引力的,公司单身女职员里心水迟总的不少,男员工可能也有,只是不像女员工能随便说罢了。
然而迟糙汉近来不怎么糙了,不太抽烟,还变得爱打扮,每天来上班都西装领带搭配得像要去走 T 台,如果
去库房弄脏了衣服,还要换一身再回家。
这明显就是家里有人了。
有进过迟总办公室的员工,在办公桌上看见一个相框,像是迟总年轻时的照片,和一个年轻男生。
这个不确切八卦,在公司也传得风生水起。
传了一点到迟立冬的耳朵里。
再有员工到他办公室来,放下文件时探头探脑想看那张照片。
迟立冬就把相框拿起来,递过去:“想看这个?”
员工讪讪地接过去。
迟立冬说:“这十几年前拍的,我那时候还上学。”
员工:“哦哦哦,那您旁边这位,是同学吗?”
迟立冬第一次干这种事,手心不禁冒汗,脸上镇定得很,说:“那是你们老板娘。”
夏岳是一早出过柜的,他的朋友同学,多半都知道他回北京是和男友同居。
迟立冬在他公司楼下等过他几次,他的新同事陆续看见过,他就在新公司也出了柜。他们这行业不太 care 别
人的私事,他出柜,同事们就鼓了鼓掌,表达了下对 LGBT 群体的支持,之后也没人再提起。
夏岳和迟夫人相处得好,提了新车以后,他专门抽了半天空,到迟家去载她出来,陪她喝下午茶,还陪她逛
商场,买衣服首饰。
他审美出众,也会察言观色,挑选的东西既貌美,也都能中迟夫人的意。
迟夫人后来在电话里说迟立冬:“要是早有小夏,我不要你这儿子都行。”
迟立冬原话转述给夏岳,夏岳小狐狸得意了一晚上。
可是,老狐狸对迟立冬就没这么喜欢了。
夏岳和父亲打越洋电话,让迟立冬也和父亲说几句话。
迟立冬对夏教授还有当年的敬畏,硬着头皮叫人:“教授……我是迟立冬。”
夏教授对他不客气:“我还不知道你是迟立冬?”
迟立冬尴尬更甚,问:“您和师母,身体都还好吗?”
夏教授持续扎他:“要是不好,夏岳还能有闲心在北京跟你鬼混?”
迟立冬:“……”他当年就见识过教授的毒舌,怼起人三个小时不重样。那时夏教授看在他是运动员的份上,
不太管他。逃过当日,躲不过今朝。
夏教授也说旧事:“我那时住院,你那一届二十六个学生,怎么就只有你没去看我?”
夏岳插话:“他当时家里有事。”
夏教授道:“谁问你了?他有事他不会自己说?”
夏岳说:“老夏,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装病?有什么好看的?”
夏教授道:“装病不是住院?有点形式感没有?我现在装死办葬礼,你敢不回来?”
夏岳:“……”
夏教授道:“我不和你说话,把电话给他。”
夏岳把手机扔回给迟立冬。
迟立冬叫人:“教授。”
夏教授道:“夏岳脾气不太好,劳你受累了。”
夏岳在旁边翻白眼。
迟立冬看这对父子太好笑了,也不敢笑出来,温声道:“我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
夏教授说:“我跟你单独说几句,别让他听。”
夏岳抬高音量:“我才不听!”
他站起来,来回走几步,把拖鞋踢踏响,又轻轻坐回原处。
夏教授问:“他走了吗?”
夏岳在旁边点头,教迟立冬说谎。
迟立冬:“走了。”
夏教授顿几秒,语气严肃:“迟立冬,你要是烦他了,就让他滚蛋,千万别不好意思说。”
迟立冬:“……”
夏岳也呆了。
夏教授道:“我这儿子哪儿都好,就是执念太重,你不断了他的念头,他是不会自己走的。”
迟立冬望向夏岳。
夏岳侧着脸,视线落在别处。下颌角和颈项相连处,筋脉微微凸起,只有紧咬着牙才会这样。
迟立冬说:“我不会让他走,我会对他好,我们会好好地在一起。”
夏教授沉默片刻,不耐烦道:“随便吧,我懒得说了,年轻人真没意思。”
挂了电话。
夏岳道:“他才没意思。”
迟立冬:“……你爸也是担心你。”
夏岳声音低了些:“我知道。”
他低着头,头顶两个发旋,盛满了不开心。
迟立冬抬手摸他的脑袋,道:“是我那时候不争气,才让你爸不喜欢我。”
夏岳把他的手拨开,说:“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知道你不喜欢我。”
迟立冬道:“我喜欢你。”
夏岳道:“喜欢怎么会分开。”
迟立冬立誓一样:“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夏岳神情淡淡,并没有变得开心起来。
“我爸很怕我像我姐一样。”他说,“我姐刚出事的时候,他一夜之间头发全白,像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
守着我,我开始还不懂,以为他就是伤心,要看着我想念我姐。后来过了几年,他才说,那时怕我被我姐的事影
响,也会想不开。”
迟立冬牵住他的手。
夏岳反握住他,不再说了。
迟立冬想安慰他,又不知怎样说才能不惹他伤心,嗫嚅半晌,道:“你……吃水果吗?我给你切。”
夏岳皱眉,掐他掌心,道:“不如把你自己切了给我吃。”
迟立冬问:“你想吃哪部分?切给你啊。”
夏岳抬手,食指点了点他的心口,说:“就这里,你把它给我。”
手指很轻,半点都没用力。
迟立冬却觉得有一点疼,像被刺蛰了一下。
夏岳放下手,说:“去切水果。”
迟立冬起身去了,刚进厨房,听到夏岳说了句:“别让我等太久。”
夏岳果真成了李唐健身房的常客。
迟立冬往常一周去一两次,自从夏岳办了卡,他陪夏岳,一个礼拜要去三次。
夏岳常年坚持健身,有自己的锻炼方法,过来就去健身区运动,不是来玩。迟立冬到散打俱乐部去做会员陪
练和指导。等夏岳结束过来找他,再一起回家。
李唐当然欢迎迟立冬常来,世锦赛铜牌得主是这俱乐部最大的招牌。
不过李唐和夏岳的相处始终淡淡,气场仿佛不太合,可又说不出原因。
这天两人又过去。夏岳去做有氧。
迟立冬过来俱乐部这边,指导新加入的两个会员。
不一会儿,李唐晃晃悠悠来了,坐旁边看了几分钟,叫迟立冬:“迟子你来,跟你说事。”
迟立冬过来,道:“看你这样,不像好事。”
李唐赔笑,说:“下个月市里业余赛,有空打吗?”
迟立冬不想打,道:“没空。”
李唐哭丧着脸:“你就打打吧,不然今年咱们俱乐部四冠王,卫冕不了了,根本没人能打,我已经彻底废掉
了,上去只有挨打的份。”
迟立冬:“……王齐呢?他不打了?”
连续三年业余赛冠军,都是王齐。
李唐道:“就是他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今年身体不太好,不能打了,我才找你。”
迟立冬道:“那,我回去看看时间安排。他怎么了?”
李唐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哥们儿,自己问去。”
迟立冬还戴着拳套,抬手作势要揍他。
他抱头闪躲,还要贫嘴:“我知道我知道,你正醉在夏岳的温柔乡里,哪还记得有王齐这正宫。”
迟立冬皱眉道:“再胡说!真揍你了!”
李唐放下手,瞠目道:“你不是真移情别恋喜欢上夏岳了吧?”
迟立冬道:“我本来就喜欢他。”
李唐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十几二十年,说放下你就放下了?”
迟立冬道:“我……”
李唐道:“看看看。”
迟立冬不想和他说了,警告他:“你少操闲心。别去夏岳面前胡说八道。”
李唐说:“那人眼睛在头顶上长着,压根就不怎么想搭理我,我跟他说得着么。亏得我看你面子送他高 V 卡,
人家也看不上啊。”
迟立冬道:“你是不是对他有成见?”
李唐说:“那是成见吗?不是我说,就我这阅人无数,一看那夏岳,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你这脑袋瓜子,
玩不过他,回头被他玩死了,可别找我哭。”
迟立冬道:“我知道他聪明,他玩谁也不会玩我。”
李唐摇头晃脑,说:“完了完了,我信你是要把他扶正了。”

第三十二章 、打电话
到夏岳健完身过来找迟立冬,李唐和他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就遁走了。
其实两人平日在人际交往上都很八面玲珑,偏偏就是彼此不对盘。
迟立冬也是有点费解。
他问夏岳:“你是不是不喜欢李唐?”
夏岳反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迟立冬道:“也没什么,他就觉得你好像不大看得上他。其实他人不坏,对朋友热心讲义气,就是爱臭贫,
看起来好像不靠谱。”
夏岳说:“我又不是他的朋友。”
迟立冬确定他是对李唐没好感了。
两人一起去洗澡,更衣室里正巧没有别人,便接了个热辣的吻。
有人进来。两人又若无其事的分开。
离开健身房,一起去吃饭,回到家。
迟立冬心里惦记一件事,拿出手机几次,又放了回去。
夏岳进房间换衣服,他跟过去,倚在门边看,夏岳也不避他,脱掉西裤后,还背对着他弯腰,去拿要换的居
家裤。
迟立冬差点飙出鼻血来。
夏岳换好衣服,出来喝水,迟立冬又跟上去。
夏岳坐到电脑前查收邮件,迟立冬站在他身后。
夏岳回头看他,眼神几分戏谑。
他却露出几分尴尬慌张,道:“我没事,我就,看看。”
夏岳道:“要做什么?不说可就没机会了,一,二……”
马上要数“三”。
迟立冬:“我想打个电话!”
夏岳:“……”
他把电脑椅转了过来,两人一坐一站,面对着面。
夏岳问:“打什么电话?”
迟立冬结巴地开口:“就,就……打给他,李唐说他身体不好,我想问问他,怎么了。”
夏岳没了表情,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告诉我干什么?你打去呀。”
迟立冬道:“我怕你知道了,会不高兴。”
夏岳怒道:“那你还告诉我!是不是想我走!”
迟立冬膝盖一软,咚一声跪下,道:“不是,你别走。”
夏岳更生气,抬脚就要踹他,他忙躲,夏岳踢了个空。
夏岳:“谁让你躲了!”
他又跪直,夏岳 44 码的拖鞋底直接踩在他脸上。没用力,他都没被踢倒。
夏岳放下了脚,暴怒还在,眼里又尽是无可奈何的隐忍。
迟立冬小心的,把两只手轻轻放到夏岳的大腿上面,一脸小心的讨好,说:“只是礼貌,作为朋友,听说这
件事表达关心而已,没有别的想法,真的,我向你保证。”
夏岳道:“你拿什么保证?”
迟立冬虔诚道:“拿我的人格。”
夏岳道:“你没有。”
迟立冬:“我的……菊花?”
夏岳:“不好用。”
迟立冬:“……”
他跪久了,膝盖有点不舒服,换成跪坐的姿势,两手还在夏岳腿上,下意识地捏腿。十足的狗腿了,不知到
底该怎么讨好的笨拙。
夏岳盯他一会儿,说:“你知道我会不高兴,为什么不偷偷打这电话,还要告诉我?”
迟立冬:“……不想背着你。”
夏岳道:“笨。”

第三十三章 、摸心
迟立冬知道自己笨。也知道,夏岳这么说,就如同在他的假条上批了“准”。
他没敢到别处去,就坐在夏岳旁边的地板上,打给王齐。边拨出去还边偷偷看夏岳。
那边还未接起。
夏岳拿起笔记本电脑,绕过他,进了卧室里,还关上房门。
电话里:“迟子?”
迟立冬:“……是我。”
他扶着电脑椅站起来,坐在椅上,道:“今年是你的四冠卫冕,怎么不打了?”
王齐:“李唐是不是找你上?别理他,让他自己上,什么力都不出,净想着赚钱,这家伙太滑头了。”
迟立冬道:“我没答应他,不一定有时间。你是怎么了?”
王齐长吁短叹:“就我爸,知道我离婚了,揍我,老当益壮,把我肋骨锤断一根。”
迟立冬:“……”
王齐:“不是太要紧,比赛是不能打,不影响正常生活。”
迟立冬问他:“那你这阵子做什么?去新单位上班了?”
王齐:“还没,在家歇了几天,下礼拜一去。”
迟立冬:“改天去你家看你。”
王齐突然有些得意似的:“别,我没在家住着,在我对象家。等你有空,约外面见,尽量约白天,晚上不想
出去。”
迟立冬笑了声,说:“追上了?手脚够快的。”
王齐道:“差不多。就是傲娇,心里爱死我了,嘴上不承认。”
迟立冬无话可说了,道:“那你好好歇着,得空了找你。”
他来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夏岳靠坐在床头,笔记本放在腿上。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他慢慢过来,坐在床边,说:“我,打完了。”
夏岳语气平平:“他怎么了。”
迟立冬道:“受了点伤。”
夏岳道:“追上什么了?”
迟立冬道:“喜欢的人。”
夏岳道:“恭喜他。”
迟立冬:“……嗯。”
夏岳道:“给我根烟。”
迟立冬拿了烟,点着给他,又想给自己也点一支。
夏岳道:“你忍着,不许抽。”
迟立冬就把烟放了回去。
夏岳抽一口烟,问:“你嫉妒过他老婆吗?”
迟立冬:“……”
夏岳道:“说实话。我不生气。”
迟立冬抓抓头发,道:“没嫉妒过。”
夏岳看他一眼,目光冰冷。
迟立冬:“……有过。”
夏岳冷笑一声。
迟立冬道:“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刚结婚……后来没有,现在也不。”
夏岳道:“哦?人家有新人了,你是该换个嫉妒对象。”
迟立冬道:“真没有。”
夏岳又瞥他一眼。
迟立冬说:“刚知道的时候,有一点酸。”
夏岳说:“你想过和他上床吗?”
迟立冬:“……”
夏岳道:“又哑巴了?”
迟立冬道:“和你……以前,想过的。”
夏岳道:“怎么想的?”
迟立冬:“……怎么都想过。”
夏岳道:“怎么是怎么?”
他只抽了一口的烟,被他夹在手指间,过滤嘴被捏得变形,烟叶从破掉的纸管里碎落。燃着的另一端,烧过
的烟烬已经积了足有一厘米长。毫无预兆的掉在桌面上,散成一片灰。
迟立冬很难过,低声道:“夏岳,别问了,没意思。”
夏岳按灭烟,道:“有没有意思,我说了算。”
迟立冬把他腿上的电脑拿开,自己伏上去,脸贴着他的大腿。
夏岳也没动。
迟立冬趴在他腿上,说:“上次你问我,这些年那个的时候是不是只想过你,我说的是真的,只想过你,千
真万确。如果我说谎,我就七窍流血,不得好死。”
夏岳讥讽道:“真当自己是神农能尝百草?还七窍流血。”
迟立冬改口道:“如果说谎,我以后就阳|痿。”
夏岳道:“谁管你痿不痿。”
迟立冬抬起脸,道:“那……你说。”
夏岳道:“我说什么?我又不是乌鸦嘴。”
迟立冬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道:“我知道我蠢,连誓也不会发,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夏岳满手抓他,道:“摸不到,你的心在哪儿?”
迟立冬道:“马上就摸到了,摸到就给你。我真的想给你。”
夏岳一怔,一拳打在他鼻梁上。
迟立冬挨了打,还冲他笑。
他恼了,道:“在成都那天晚上,你想的是我吗?”
迟立冬大惊,爬了起来,急道:“你说什么?你不会以为……怎么可能?我没那么混蛋。”
夏岳看他片刻,眼里和脸上的冰雪消融了大半,说:“还不混蛋?说只给他打个电话,怎么又约他见面?”
迟立冬这时机灵起来,说:“客气话,没准备真去。”
夏岳道:“客气什么,你去。”
迟立冬道:“不去,不去。”
夏岳大约气没撒完,抬腿当胸踹他一脚,道:“还怎么都想过!真敢说啊你!”
迟立冬被踢得仰面躺下,道:“你让我说实话的。”
夏岳道:“我让你说你就说?”
迟立冬道:“那我不听你的,还听谁的?”
夏岳:“……”
他俯身压上来,手在迟立冬的左胸口抓来抓去。
迟立冬皱眉:“哎,轻点。”
夏岳道:“摸到就给我?”
迟立冬道:“嗯,给你。”
夏岳双眼微亮,说:“我一定能摸到。”
作者有话要说: 走着

第三十四章 、香港仔
迟立冬真的没有去看王齐。
不仅仅是怕夏岳不高兴。他也在试着努力放下。
这些年,他时常想起夏岳,少年夏岳的诸多好处都被他记挂在心上,耀眼出众的外貌,古灵精怪的脾气,大
胆奔放的性感。他的确没有对夏岳说谎,在他得到过夏岳以后,需要幻想对象的那种时刻里,他脑海里浮现的,
总是夏岳。
这样的想念,不是相思,仅为风月,和爱无关。王齐扎在他心里太久了,像一杆明亮又忧伤的旗帜,风一吹
就飘扬,抬头只见云遮月,满地浮雪不知冷。
他活得很苍茫,心里仿佛没有四季更迭,只有亘古不变的凌冽寒冬。
如果夏岳没有回来,他可能会找到一个互相陪伴的人,也可能找不到,柴米油盐或是潦潦草草,过完冰冷的
下半生。
可是夏岳回来了,岁月镀他更耀眼的风采,用十二年炼就的深情,像爆发的岩浆,滚烫热烈地向迟立冬发起
进攻。他像被埋在茫茫雪地里沉寂多年的种子,顷刻间破土而生。他戴着王冠,所向披靡,经过之处,碧草丛生。
春雷滚滚,雪地消融。
迟立冬已经渐渐有了种迫切的心情,急着想把自己奉献给他,热切盼望自己全心全意地爱上他。
世上最难以捉摸的,是人类的感情,但它应该也逃不过大自然此消彼长的既定规律。
他总能放下一个,再去拥抱另一个。
定下月的业余比赛,李唐最终还是把迟立冬报了上去。
他自己不打,不是如王齐所说偷懒,是真的打不了,退役太早,下海后就忙着赚钱,应酬太多,声色犬马,
身体早就大不如从前,技术也完全跟不上了。
迟立冬陪夏岳去健身,自己顺便做下赛前热身训练。他本人对输赢不是太在乎,倒是李唐生怕他败北,不但
要丢了世锦赛季军的威名,还要砸了俱乐部的金字招牌,每次训练都在旁边上蹿下跳的指挥。
夏岳健完身去看过两次,觉得李唐烦人,第三次就不看了,在外面等迟立冬。
迟立冬练完,一身汗,从擂台上下来。李唐忙递上水,十分狗腿地捏肩捶背。
“夏岳呢?”迟立冬问他。
他说:“进来看了一眼就出去了,好像在外面打电话?呜哩哇啦说广东话。他不是北京人吗?”
迟立冬道:“前几年在香港工作。”
李唐道:“我昨天在网上看见他了,新闻里,共享单车 E 轮融资几个亿,他是哪个投资人的代表,还挺牛逼
的呀。”
迟立冬笑道:“那是。”
他出来,夏岳刚好打完电话,和对方道别,一脸苦恼。
迟立冬问道:“怎么了?工作上的事?”
夏岳说:“等下得去趟医院。”
迟立冬道:“怎么了?朋友有事?”
夏岳很烦恼的样子,说:“你见过的,那个香港仔。交通事故,没外伤,撞了下脑袋。”
迟立冬奇道:“他怎么还在北京?他毕业了吗?不用上学了?”
夏岳更烦了,道:“没毕业,整天旷课。不是还在北京,是又来了。上次从北京回了香港,没几天他就跑去
上海,我辞职没告诉他,他听说了,又来北京。下午去公司找我,被我说了一通。晚上不知道和什么人跑去飙
车。”
迟立冬略酸:“现在的小孩不得了了,你,那个,你到底怎么过他?”
夏岳不快道:“你希望我怎么他了?”
迟立冬忙摇头:“不是,我没有。”
又问:“晚上还得陪床吗?你别陪,我陪他。”
夏岳一下笑出来,道:“你要干什么?哦!你上次还说他可爱!”
迟立冬想说哪有你可爱,又觉得夏岳不会喜欢这种赞美,道:“不可爱,哪有我可爱。”
夏岳大笑。
迟立冬也跟着一起笑。
李唐探头探脑的出来看了看,迟立冬抬手做打他的姿势,他又缩了回去。
夏岳道:“谁也不用陪床,他哥哥已经订机票从香港过来了,他哥哥来之前,我总得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光棍节快乐哟

第三十五章 、连冶
香港仔住了间单人病房,正盘腿坐在病床上玩手机,看到夏岳进来,刚露出高兴,又看到门口的迟立冬,脸
立刻垮了下去。
迟立冬没有进去,就在门边看着。
夏岳拿了病历本,看了看,道:“好在冇事,同你尬车嘅人呢?”(还好没事,和你飙车那个人呢?)
香港仔:“同你冇相干噶,你走啦!”(和你没关系,你走吧!)
夏岳把病历本放回去,说:“你大佬要嚟嘞。”(你大哥要来了。)
香港仔变脸道:“边个畀你话畀佢?!”(谁让你告诉他的?!)
夏岳道:“佢嚟咗我再走。你好好咁唞,我就喺门口,有事嗌我。”(等他到了我再走。你好好休息,我就
在门口,有事叫我。)
香港仔愤恨地躺下,拉高被子蒙住脑袋。
夏岳出来,把病房门关上。
迟立冬道:“看着生龙活虎,问题不大?”
夏岳无奈道:“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一晚,该是不要紧吧。”
他看看腕表,说:“等他哥来,最少还要一小时。你在这里陪我吗?还是先回去?”
迟立冬道:“当然陪你,你自己在这儿有什么意思。”
夏岳眼角看他,道:“怎么没有意思?等你走了,我好趁机玩弄小弟弟的感情。”
迟立冬深沉道:“不可以,希望你只玩弄我。”
夏岳笑出声。
医院里空调开得很足,温度有点高。
迟立冬到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两瓶饮料,给夏岳一瓶。
两人在病房门口长椅上坐下,小声聊着。
迟立冬问:“他哥哥是你在香港的旧同事?”
夏岳道:“不是,是我在香港的室友,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两年多。”
迟立冬想起来,道:“教你做饭那位?”
夏岳点头,说:“还是我的粤语老师,人很好,是我在香港最好的朋友。”
迟立冬半真半假道:“这么说,我该警惕的不是弟弟,是哥哥。”
夏岳笑道:“是不是没完了?哥哥是 Straight。”
一小时后。香港仔的哥哥到了。
是不是 Straight,迟立冬没看出来。
但是这个人……有点微妙。
长得和病房里的弟弟很像,可是衣着打扮到气质腔调,给迟立冬的感觉,活脱脱像拿夏岳复制粘贴出来的。
他和夏岳的感情看起来倒是真的很不错。
他与夏岳拥抱,很是欣喜的叫夏岳的英文名:“Xa-vier,我真系好想你。”(真的很想你。)
夏岳也很高兴,拉迟立冬介绍:“呢个系我男朋友。”(这是我男朋友。)
又介绍对方:“这是连冶,Noah。”
连冶伸手,笑容满面,道:“迟先生,很早就听 Xa-vier 说过你,好荣幸能见面。”
迟立冬和他握手,说:“我也听他说过你,说你做饭很棒,还教他粤语。连先生普通话说得真好。”
比他弟弟好太多了,只有一点港台腔,发音基本都是标准的。
连冶略得意道:“我在北京读过两年书的。叫我连冶或 Noah 都可以,无须客气。”
迟立冬还是客气的笑。连冶脸上这种小得意,也和夏岳像极了。
进到病房里,连冶不由分说一顿骂,把弟弟骂到狗血淋头,弟弟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来,起初还还嘴,
听到连冶说要“停左你嘅卡(停掉你的卡)”,便一声也不说了。
迟立冬心里的微妙到达了顶点。
连冶发脾气的样子,都像是夏岳的翻版。
作者有话要说: 夏岳的英文名中间加了隔断符,因为不加会被口口

第三十六章 、迷恋
连冶是要留在医院陪弟弟的,送迟夏两人出来,笑着对迟立冬说:“迟先生,应该不介意把男朋友借我几分
钟?”
迟立冬想他们许久不见,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想聊一下,便自觉地到一旁去等。远远看连冶和夏岳低声
交谈,中间两人还朝他看了几次。想来话题是围绕他的。
不知说了什么,夏岳勉强笑了一笑,连冶拍拍他的肩。
也只几分钟而已。夏岳回来,道:“走吧。”
连冶在病房门口,朝迟立冬挥了挥手。
下楼的电梯里,迟立冬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聊我什么了?”
夏岳道:“聊了。说你坏话。”
迟立冬:“……”
夏岳道:“他一直希望我能喜欢他弟弟,最好能和他做亲戚。”
这迟立冬就有点不爽了,说:“他弟弟什么样子,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夏岳讥诮道:“你第一次见他弟弟,不是也觉得我们俩很合适?”
迟立冬道:“那时我还没有……”
夏岳:“没有什么?”
迟立冬道:“没像现在这么迷恋你。”
夏岳冷声道:“这个词我不喜欢,换一个。”
迟立冬换不了,低下头,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电梯停了一下,进来一位推着治疗车的护士。两人向后面退了退。
护士把车推进来,自己站在站门边,背对着两人。
夏岳的手摸到迟立冬的腿间,抓住,用力捏。
迟立冬:“!!!”
护士下去时,转身推车。
迟立冬一脸痛不欲生的崩溃。
护士担心道:“您怎么了?要不要紧?没事吧?”
迟立冬说不出话,强笑着摆手。
护士不太放心。
夏岳道:“他刚割了包|皮。”
护士便推车走了。
迟立冬一时走路都成问题,两股战战,小声道:“你要谋杀亲夫啊!”
夏岳冷冷道:“你死了我好安心改嫁。”
迟立冬:“……做鬼我也不离开你。”
夏岳又伸手。
迟立冬往后退,道:“别了别了!真要废了!”
回去路上,夏岳开车。
迟立冬缓了好半天才终于好些,嘴上一个字不敢说,只敢在心里暗暗腹诽,老婆真是心狠手辣。
然而到了睡前。
心狠手辣的夏岳给他做了次深度 SPA。非常深。还用了加冰的酒。
一秒地狱,一秒天堂。
事后烟。
迟立冬点了,递过去,夏岳摆手不要,道:“喉咙疼。”
迟立冬只抽了两口,把烟横放在烟灰缸上。再躺下,迫不及待地抱住夏岳,鼻尖蹭着夏岳的脖子和脸,闻到
令他着迷的体味,感到全部身心都有种极大的满足。不只生理,内心也十分充盈,沉甸甸的很饱满,又轻飘飘的
想要飞。
夏岳的手指轻轻插在他的发间,有些温柔。
“明天上午我抽不出身,你替我去趟医院。如果问题不大,连冶就要带他弟弟回香港,你替我送他们去机
场。”
迟立冬道:“他弟弟应该不想看见我吧。”
夏岳道:“不想看才要让他看,多看几次就不来烦我了。要不是看在连冶的面子上,我也懒得应付他。”
迟立冬道:“你这朋友也是搞投资的吗?”
夏岳道:“他是大律师。”
迟立冬委婉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们俩有点像?”
夏岳笑道:“你也发现了?当时我和他合租,房东是位阿姨,眼睛看不太清楚,经常把我认成他,把他当作
我。”
迟立冬:“那他弟弟有认错过你们吗?”
夏岳抚摸他头发的手指顿住。
迟立冬察觉到,退开些想看他表情,还没看清,就被他推开。
迟立冬:“……”
夏岳起身坐起来,拿了迟立冬剩下的那半支烟,含在嘴里,用力抽一口,而后咳嗽。
迟立冬下床,接了杯水给他,觉得有点尴尬,说:“我不是要恶意揣测你的朋友……我随便说说,你别当
真。”
夏岳端过杯子喝了点水,才道:“说不定你揣测的也没错。”
他抬起眼睛,嘴唇微动,声音很轻,说:“我也不是第一次……”
迟立冬:“……什么?”
夏岳把杯子给他,道:“有点烫,给我换杯温一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骨科,别瞎想,我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坚定奉行者!(握拳)

第三十七章 、加油
迟立冬第二天也没有去公司,直接到医院去,做夏岳交代给他的事。
他来到昨天那间病房,连冶没在,房间里只有弟弟。但连冶昨天来时拿的手提包,就挂在衣架上。
弟弟正在换衣服,只穿了条 T 恤和内裤,手里提着有点发皱的牛仔裤在抖,穿衣服时看不太出,肌肉竟还有
些分量。他大约以为敲门进来的是他哥哥,头也没回,还叽叽咕咕说着粤语,全是吐槽连冶的话。
迟立冬:“咳。”
弟弟回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个原地跳,大腿肌肉绷出一条凹线来。
迟立冬道:“你哥人呢?”
弟弟火速穿上了裤子,也不理迟立冬的问题,蹩脚的普通话:“你又来做什么!昨天看笑话没看够是不
是!”
迟立冬初次见他的时候,把他当成夏岳的小男友,印象谈不上好,可也不算坏,略微还觉得有几分可爱。现
在时过境迁,心境完全不同,再看他,就是整天无理取闹、还想和自己抢人的一个小讨厌。
他越是跳脚,迟立冬越是舒心,说:“你哥是去办出院手续了?”
弟弟不说话,看他的眼睛里仿佛要喷火。
迟立冬故意说:“你这小孩怎么不理人的?”
弟弟:“你说谁是小孩!我才不是小孩!”
迟立冬道:“听说你是逃课来北京的?回去还有没有学上了?”
弟弟:“关你屁事!”
迟立冬:“不能毕业的话,你哥再停掉你的卡,你可怎么办啊?啧啧。”
弟弟普通话不灵光,气急了彪粤语骂人,倒没有脏字,也就到“你个衰嘅嘢(你这讨厌的家伙)”这种程度。
迟立冬指自己耳朵,摆手道:“听不懂,听不懂。”
弟弟以为他真不懂,怄得一脸内伤。
这是家三甲公立,人很多,办出院手续也不快。
迟立冬在沙发上坐下等。
弟弟坐在病床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过几分钟,他也无聊,问了句:“你二十几了?”
弟弟:“二十三岁。”隐约还有一点骄傲。
迟立冬打击他:“我和夏岳刚谈恋爱的时候,也就二十三。”
弟弟不屑道:“你只是遇到他比我早,如果同时遇到我和你,给他重选,他一定会选我。”
迟立冬心里不舒服,脸上风轻云淡:“也许吧。但是没办法,我就是比你早。”
弟弟斗志昂扬:“你不要得意太早,迟早我会抢到他的。我比你年轻,还比你帅,哪里哪里都比你强。”
迟立冬道:“哪里哪里比我强?别太自信了年轻人,你也就只比我年轻。你恋兄没问题,夏岳又不喜欢小弟
弟。”
弟弟大怒:“你说谁弟弟小!我弟弟超大的!”
迟立冬:“……”
幸好连冶回来得及时。
不然迟立冬真的怀疑这小孩要掏出来给他看了。
两人的不友好气氛,连冶一目了然,也没有问,只无奈一笑。
夏岳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他知道迟立冬的来意,道:“我们叫车去机场就好,不麻烦你了,你忙你的事。夏
岳也是的,和我还这么客气。”
迟立冬道:“正好我今天没事,你别客气才是,我送你们过去。”
连冶也不再拒绝,说:“那就麻烦迟哥了。”
他昨天叫“迟先生”,今天改了称呼。迟立冬觉得很好。
从医院出来,先去连冶弟弟这几天住的酒店去,拿了他的行李,再去首都机场。
连冶坐在副驾上,弟弟在后排,低头玩手机,不想理哥哥,更不想理迟立冬。
连冶无奈地对迟立冬小小抱怨:“叛逆期,很不好管。”
迟立冬道:“年龄差比较大的兄弟是这样了,我没有弟弟,有个朋友家里也有相差十几岁的弟弟,代沟大不
好管,每天揍,我看这法子挺好的。”
连冶道:“打不过要怎么办?”
迟立冬道:“有空就来北京玩,我教你练散打,别说你只有一个弟弟,十几个都不怕。”
连冶哈哈笑。
后排的弟弟愤恨地翻白眼。
到机场,迟立冬帮弟弟把行李箱拿下来。
弟弟不情不愿地说:“谢谢。”
迟立冬随便客气了客气:“下次再来,挑放假时候,别再逃课了。”
弟弟却不客气:“等我下次再来,一定从你身边抢走他。”
迟立冬说:“我觉得你不行。”
连冶呵斥弟弟:“还讲!进去啦!”
弟弟拖了箱子就走,边走还边说:“烦死咗!我好憎你啊! ”(烦死了!我很讨厌你!)
“……”连冶苦恼道,“迟哥,我真的要找你学散打了。”
迟立冬笑说:“不学也能常过来玩。”
连冶道:“不忙就会来的。那个……”
迟立冬猜到他有话要说,道:“有话你就直说。”
连冶笑了下,说:“其实,不只是我弟弟,蛮多人喜欢 Xa-vier 的。他真的很吸引人。”
迟立冬道:“我知道,他很好。”
连冶道:“你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迟立冬略难堪:“我也知道。”
连冶说:“我不是要劝分的。你们能重新在一起,我替他开心,我知道他有多爱你。被他爱一定是件很幸福
的事,你应该珍惜这幸福。”
迟立冬点点头,道:“我会的,谢谢你。”
连冶笑了一笑,道:“你要小心一点,我弟弟不会轻易放弃,他这年纪,最近几年只会越来越好,可你,别
介意我说实话,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迟立冬:“……”
连冶举起拳头,不太走心地鼓励:“迟哥,要加油。”
他和夏岳太像了。这句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像是夏岳亲自在说。
这令迟立冬倍感郁闷。
连冶弟弟像条凶狠活泼的小狼狗,呲牙咧嘴想抢他的骨头。
而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他只是条中华田园……老犬。
作者有话要说: 奋力想写到夏岳出场,来不及了

第三十八章 、Surprise
连家兄弟来去匆匆,只给迟立冬留下一点点郁闷。
傍晚夏岳下班,从大厦里出来,迟立冬站在楼下等他。来的次数多了,夏岳也不像起初那几次会把欢喜轻易
表现出来。
但迟立冬知道他是喜欢的,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和唇角上扬,虽然短暂,但分明就是喜悦。
所以隔三差五,只要没事不太忙,迟立冬总会提前过来等几分钟。
天色将晚,灯火璀璨的广场。
小孩子蹦跳玩耍,情侣温情依偎,年轻的朋友彼此笑闹,奶茶店前排着长队。
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小人间。
两人并肩走过,偶尔碰一下对方的手,无需说话,就十分美好。
晚饭吃西餐。
迟立冬对夏岳说起白天的事,假作无意地打小报告:“连冶说他弟弟年轻貌美,以后会越来越好,还说我在
走下坡路。”说着还有点委屈。
夏岳笑出了声。
迟立冬佯怒:“我已经伤心大半天了,你还笑得出来?”
夏岳边笑边道:“连冶从来嘴不饶人的,你别往心里去,他说的……也是真的。”他又是一阵笑。
迟立冬忧郁地拿了叉子,作势扎心,连扎了几下。
夏岳笑够了,才说:“你就在坡下安心等我,我很快追上你的。”
迟立冬道:“那你可追不上,你还在上坡。你才是真的年轻貌美。”
夏岳手背撑下巴,挑眉道:“只有貌美?”
迟立冬真心道:“哪里都美。”一顿,又说,“才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夏岳也不否认,道:“是有很多。”
迟立冬一时吃味,问:“除了连冶的弟弟,还有些什么人?”
夏岳道:“那多了,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就有英国同学给我写三行诗。后来到香港工作,合作方里有个美国
佬,非要和我结婚,还说要送我一套时代广场边上的房子。前几天这人还打过电话给我,问我现在是不是
single。”
迟立冬大惊:“不 single!怎么现在还有联系?”
夏岳道:“他长得超像汤姆.克鲁斯,声音也像,我喜欢碟中谍,没事和他聊聊天,就当追星了。”
迟立冬:“……”
夏岳正色道:“不信吗?给你看他的照片。”
他拿出手机,真的开始翻找照片。
迟立冬心塞道:“夏岳,我不想看。”
夏岳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
他说着不想看,还是忍不住看,还真的很像汤姆.克鲁斯!
……不对,就是克鲁斯本人,明明是碟中谍剧照。
夏岳大笑起来。
迟立冬的心情又坐了一趟云霄飞车。
周末,迟夫人叫儿子带夏岳回家吃饭。
去之前,两人提前出门去了趟商场,夏岳不想空手去,特地给迟夫人买了条丝巾做礼物。
他的审美,迟立冬是服气的。
不意外的,迟夫人一见就很喜欢,马上围在颈间,还打了几种不同的系法给两人看,眼睛里闪动的光彩宛如
少女,是真的很中意了。
直到吃饭时,她还不住的夸:“小夏眼光真好,上次帮我选的衣服也好看,我自己买都不一定会选到这么合
适的。冬冬,你上去看看我的衣柜,以前你给我买的衣服围巾鞋子,那都是什么,我才六十岁,你就急着要把我
打扮成八十岁了。”
迟立冬受伤脸:“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迟夫人道:“我那怕你不高兴,又不好意思当你面说难看,为了哄你高兴,还得硬着头皮好歹穿戴一两次。
小夏,你都不知道有多丑,真是要丑死了。”
夏岳一直微笑听着,只在迟夫人不注意时,才对迟立冬戏谑地眨了眨眼。
迟夫人平日自己在家,有年轻人陪着就很高兴,说:“周末你们没事,就回来吃饭,下回再叫上冬冬的朋友
一起来,人多热闹,咱们就在家里吃火锅。”
迟立冬道:“就我们俩陪您吃个饭不好啊?叫什么朋友。”
迟夫人说:“又不叫别人,就叫上王齐一起来啊。”
迟立冬一怔:“……他很忙的。”
迟夫人笑着说:“忙什么忙?他妈昨天还说他现在只顾着搞对象,什么正经事也不干。”
迟立冬窘迫地看一眼夏岳。虽然他没有和夏岳提过王齐的名字。
夏岳好像并没听他俩说话,心无旁骛似的夹菜。
迟立冬对母亲说:“妈,我还没告诉他。”
迟夫人奇怪道:“还没说啊?那,你知道他的新对象是谁吗?”
迟立冬说:“没有,我问了,他不肯告诉我是谁。”
迟夫人更奇怪,道:“你们俩怎么搞个对象还都背着对方?这兄弟做的有意思了。”
迟立冬尴尬道:“我这不是情况特殊么。”
迟夫人看看夏岳,说:“可是他现在的对象也是个男的呀。”
迟立冬:“……”
平地一声雷。
夏岳停下了筷子。
迟立冬僵硬地转过头。
夏岳面无表情,说:“看我做什么?你的 Surprise。”
作者有话要说: 轰隆隆!
第三十九章 、一秒
迟夫人察觉出不对,问:“你的什么?你们俩在说什么?”
迟立冬张口结舌,应付不来母亲的问题。
倒是夏岳冲她笑,温言道:“没事的阿姨,我们打哑谜。”
是个哑谜。让迟立冬脑子里转不过弯。
夏岳知道王齐叫王齐?
他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生气了?那他怎么笑得出来?
……原来王齐是深柜吗?
迟夫人有些怀疑,后来趁夏岳到洗手间去,又问迟立冬:“怎么回事?小夏不高兴了吗?”
迟立冬:“……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从家里出来,到私人车库去开车。
迟立冬还是浑浑噩噩,习惯性去替夏岳拉开副驾车门。
夏岳却没上车的意思,两手插在大衣兜里,冷淡道:“我还有别的事,你走吧。”
迟立冬:“……”
夏岳说:“走啊。”
迟立冬心里发紧,道:“你让我去哪儿?”
夏岳似笑非笑,道:“当然是去见他呀。”
迟立冬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夏岳道:“还不走!”
迟立冬说:“走什么走……我根本没想去。”
夏岳盯着他,道:“你想了。”
迟立冬否认:“我没有!”
夏岳道:“想了。”
迟立冬有点急:“真没想!”
夏岳冷漠说:“不是声音大就是真话。”
迟立冬:“……”
他吸口气,承认道:“是,我想了。”
夏岳把右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摆手赶他走,道:“那还不赶快去。”
迟立冬道:“我不去……我只想了一秒钟,也许连一秒都不到。我不会辜负你,你相信我。”
夏岳冷笑,说:“一秒的辜负,就不是辜负了吗?”
迟立冬:“……我错了。”
夏岳又冷笑:“一秒钟足够想很多,你都想了什么?去找他表白,他接受你,你们白头到老?还是兄弟变基
友,偶尔还能约一炮?”
迟立冬目瞪口呆:“这都什么……我没想这些!”
夏岳逼问:“那你想了什么?”
迟立冬道:“我只想了去见他。”
夏岳:“然后呢?”
迟立冬尴尬道:“没有然后,我不知道见到他要做什么,就没再想了……真的,最多一秒钟。”
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想得到王齐。
但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害怕失去夏岳。
夏岳还是阴着一张脸。
迟立冬道:“别生气了,要不,你打我吧?”
夏岳道:“没劲。”
迟立冬为难道:“那……想 X 我吗?车里有东西。”
夏岳皱眉:“你能不能别这么贱?”
迟立冬:“……”
夏岳眼睛里闪了闪,嘴唇微动,最后也没说出话来。
沉默半晌。
夏岳道:“算了。我知道你是不甘心。我也暗恋过,我明白。”
迟立冬慢慢点了一下头。那一秒钟,不是他的放不下,是一秒钟的不甘心,这不甘心也不是为了哪个人,是
为了他长达十几年,覆水难收的喜欢。
他小心地碰碰夏岳的手臂,道:“不生气了。”
夏岳道:“明白是明白,生气是生气,两码事。”
迟立冬道:“骂我也没变开心吗?”
夏岳不快道:“骂你我怎么会开心啊!”
迟立冬:“……夏岳,你真好。”
夏岳瞪他,又说:“你就不问我暗恋过谁吗?”
迟立冬说:“不问,我不想知道。”
夏岳挑眉:“真不想知道?我到现在心里还有他。”
迟立冬心一沉。
夏岳微笑,说:“他很高,很帅,喜欢笑,一笑会露颗小虎牙,脾气超好,对所有人都好,但对我尤其温柔,
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就算是天上的星,他也会摘给我。”
迟立冬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人,觉得夏岳又要耍他,苦笑道:“我错了,一秒钟的不甘心我也不该
有。”
夏岳道:“不信?我给你看他照片啊。”
迟立冬:“……别玩我了行吗。”
夏岳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照片出来,给迟立冬看。
手机屏幕上,是两人拍摄于成都锦里的合影。摆在迟立冬办公桌上的那张。
迟立冬:“……”
夏岳垂眸道:“你说你是 gay 以前,我就喜欢你了。不然,你真以为我那么好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

第四十章 、不一样
我早就喜欢你了。
不然怎么会?
散落了一地的串珠,一颗一颗串了起来。
像清晨广场上成群飞起的白鸽,涨潮时齐齐卷入沙滩的浪花,傍晚不约而同亮起的盏盏明灯。
每一个看似偶然,又都是理所当然。
校门外的路灯下,夏岳抱着可爱到过分的头盔,在夜风里吻他,唇角露出明媚的微笑。
在成都的夜晚,献祭一样把自己交给他的夏岳,痛楚中还要反复呢喃着“爱你”。
分手那个黄昏,夏岳一边玩着贪吃蛇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许下了沧海桑田的誓言。
众星捧月的夏岳,他得到的,未免轻易得不可思议。
抛弃时,也就没有觉得特别可惜。
他只顾着惊慌失措,急于拒绝过于热烈的爱,无知无情的,把那颗勇敢坚定的心摔得稀碎。
夏岳不悦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同情我吗?我不需要。”
迟立冬说:“不是……我同情我自己。”
夏岳道:“哦?”
迟立冬苦涩说:“二十几岁的时候,我真的太笨了。”
夏岳嘲笑道:“现在更笨。”
迟立冬说:“如果我能聪明一点点,或许……”
夏岳道:“你就不会来招惹我?”
迟立冬心情复杂,有些怅然。
如果重来一次,他不会招惹夏岳,他不想再看夏岳在孤独等待中度过十二年。
夏岳理应过更顺遂的一生,不必爱怨憎,无须伤别离。
可是……他又不舍得。
他已经尝过拥有夏岳是怎样的明艳美好,体会过被夏岳爱着的人生是怎样的充盈丰盛。
不会再有比夏岳更好的爱人。
“那我不希望你变聪明。”夏岳道。
迟立冬一怔。
夏岳的双眸热烈,爱意在眼波里流转,在睫毛上跳跃,说:“我没有后悔过,就算时光倒流回去,我还是想
遇到你。”
他走近些,伸手拉着迟立冬的衣领,拉低到两人之间只剩一个亲昵的距离,轻声道:“我想再看你笨手笨脚
地对我好,想让你给我再粘一次杀生丸头盔。虽然你又蠢又坏,但是我爱你。”
迟立冬鼻子泛酸,心跳如鼓,一把揽他入怀。
胸腔里翻滚着不知如何命名的情愫。
——想摘星星给他。
回家的路上。
迟立冬还有问题想问。难以启齿。
夏岳却像是已把刚才的事忘得干净,翻了手机备忘录,道:“明天约了设计师看装修设计图,我会请半天假
过去,你明天有没有安排?要和我一起去吗?”
是要装修迟立冬的其中一套房子,在建国门附近。本来按照迟立冬的预想,已经可以开始动工,但上一家装
修公司出的设计图,夏岳看后极度不喜欢,认为这家设计师专业不行,才又换了现在这家,重新做了设计。
迟立冬道:“我明天去天津。这事你就拿主意吧,我也看不出好坏。”
夏岳道:“好。明天晚上能回来吗?”
迟立冬道:“还不确定,顺利的话可以,如果不回来,我提前和你说,就别等我吃晚饭了。”
夏岳点点头。
他打开一个装修 APP,翻看一些家装案例。
迟立冬小心翼翼地叫他:“夏岳。”
夏岳:“嗯?”
迟立冬道:“你怎么知道……他叫王齐?”
夏岳的眼睛没从手机上挪开,轻描淡写道:“我见过他。”
迟立冬大惊:“什么时候?”
夏岳放下手机,说:“就我们分手的第二天,我去你宿舍找你,在楼下遇见他,他抱着我送你的沙袋。”
迟立冬:“……你别误会,他只是去帮我搬家。”
他和夏岳分了手,在宿舍里睁眼到天亮,王齐踹开门,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人刚买了车,听说他答辩过了,兴冲冲跑来要帮他拉行李回家。
他只好爬起来收拾东西,王齐把能拿的就一件一件送到楼下。
那个沙袋……后来哪儿去了?
夏岳道:“我说这沙袋是我的,他不信,我给他看我的学生证,沙袋上有我的签名。他问我是谁。我说我是
你老婆。他就把沙袋给我了。”
迟立冬懵逼了。
夏岳不待他反应过来,又说:“骗你的。我没和他说话,等他上楼,我自己把沙袋拖走了。”
迟立冬:“……那东西很重的。”
夏岳说:“也还好吧。他挺帅的,我们有点相像。”
迟立冬脱口道:“不像,你们完全不一样。”
夏岳笑笑,说:“你知道就好。”

第四十一章 、太阳
迟立冬不敢再说话。
他从未对人说过的秘密,被夏岳这样漫不经心的揭穿。
夏岳竟是知道的,知道他曾经有过那样龌龊的念头。
初遇时,他被夏岳的脸吸引,试图通过追逐这个月光一样的少年,好覆盖自己心上蒙尘的旧日时光。
可他和夏岳在一起的几个月里,所汲取到的快乐,并不都是来源于夏岳和王齐的“相像”。即使是夏岳和王
齐最像的年纪里,也只是在外表上几分相似,其他地方是完全不像的,性格、品行、为人处世的方法,都截然不
同。两人像浩瀚宇宙里的两颗星,沿着不同的轨迹前行,各自闪耀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但这重要吗?
正如夏岳所说,一秒的辜负,难道不是辜负?
一秒的龌龊,仍然是龌龊。
迟立冬不想再提起王齐。
夏岳却偏偏又问:“他现在变样子了吗?”
迟立冬只得道:“变了,变化很大……我们不要再说他了,好吗?”
夏岳道:“我都不是很介意,你介意什么?”
路况还好,迟立冬得空,转头仔细看了看他,看不出什么,蠢笨地问:“夏岳,你真的没有不高兴吗?”
夏岳说:“假的。”
迟立冬:“……”
除了夏岳说爱他,他已经分不清夏岳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一时颓丧得很。
夏岳慢条斯理地说:“他现在和男人交往,你说他是 1 还是 0?”
迟立冬深呼吸,说:“我不知道。”
夏岳道:“猜猜看啊。”
迟立冬说:“1 吧。”
夏岳笑道:“原来你以前幻想他的时候,把自己当 0 吗?”
迟立冬:“……”
夏岳道:“我记得他的身材,感觉好像那个会很大。”
迟立冬:“……”
夏岳道:“会 X 死他的 0 吧”
迟立冬泛起酸意,也不知酸谁,道:“不会,你都没被我 X 死。”
夏岳斜眼看他,说:“哦?你和他比过?”
迟立冬大惊:“没有的事!”
夏岳调笑道:“说起来,你在网上说自己 19 厘米,谁给你量的?”
迟立冬已经要崩溃了,老老实实回答:“瞎写的。”
夏岳道:“我说也是,最多 15 。”
迟立冬说:“等下回去给你量啊。”
夏岳一阵笑。
迟立冬也终于笑了出来,不放心,又小心地问:“你真没生气吗?”
夏岳的笑浅淡了些,道:“就是真生气,这些年也早就生完了。”
迟立冬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夏岳看着他,笑容大了些,说:“我现在不会生气,因为你一定会爱上我。我不是谁的替代品,你离不开我,
我是你的命。”
迟立冬:“……你已经是了。”
他突然意识到,夏岳刻在他心里的,让他多年不忘的,十几载分别一朝重逢还能一眼认出的,不是一张和某
人相似的脸,而是一个丰盛的灵混,它饱满美丽,光彩绝伦。
朝着爱蹒跚前行的途中,他已经先一步甘愿永远跪在夏岳的脚下,能亲吻夏岳的脚背,是只属于他的无上光
荣。
夏岳果真量了他,19.3 厘米。
不怪夏岳经常会哭。
这次他又把夏岳弄到泪盈于睫。
夏岳受不了是要骂他的,但很快又会鼓励他做更多。
他对夏岳总有挥洒不尽的热情,。
日常臣服于夏岳,但在床上他是贪婪的暴君,像狡诈的鬣犬,花样百出,不知餍足。
入睡之前,他变回臣服夏岳的大狗。
他觉得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的夏岳怎么会那么聪明?什么都知道。他的夏岳怎么又那么笨?会爱上他,还爱得浓烈又明媚。
一个人,必须有太阳。
夏岳就是他的太阳。
次日,他去了天津。
过来是和当地代理商谈下一年的合作,对方的负责人年纪大了,想退休,就把事情交给女婿打理。这人姓赵,
和迟立冬年纪差不多,和老泰山比起来,为人不是太爽快,磨磨叽叽,就为了一两个点。但这种口子是不能开的,
不然其他区域的代理商也会提这种那种的要求。
迟立冬只能耐下心,迂回地打太极。
当晚回不去了。
迟立冬给夏岳打了电话:“别等我,吃过晚饭回去早点睡。”
夏岳:“好。晚上要应酬吗?少喝点酒。”
迟立冬道:“我有分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好呀

第四十二章 、do you?


迟立冬有分寸。
那位赵经理没有。饭局结束时已酒至半酣,他又强拉着一桌人转场去唱歌,“好心”地给迟立冬选了一位陪
酒公主,坐下不到三分钟,姑娘半个身子都要钻进迟立冬怀里去。
迟立冬只好推开她,表明道:“不好意思,我有老婆了。”
姑娘识趣,没再缠他,规矩地坐在一旁,说说笑笑。听口音不是天津本地人,但人在天津呆久了,不自觉就
变成了逗哏,还有几分天津大妞的泼辣爽气,倒是也很有趣。
赵经理看了这边几次,身边的人悄悄对他说了什么,他恍然状,对他搂着的公主说几句话,公主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带了两个年轻男人回来,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脸上俱是风月场所里常见的职业笑容。
迟立冬:“……”
他知道他的私生活在北京的交际圈里已经传了几轮,没想到七拐八拐,竟还传到了天津来。
接近午夜,这场才散了,有几位选了公主出台。
赵经理更是带走了两位,手上的婚戒显得十分讽刺。
迟立冬给了两个男孩小费,打发他们走,独自回了酒店。
赵经理的行事作风,是他最讨厌的一种。
和这人的这番接触下来,让他做了一个几年前就该做的决定。
迟家中药品牌在北京奥运那年就叫停并陆续取消了加盟代理,只有天津,是全国唯一一个没有推行直营模式
的区域。
公司筹备上市很久,高层开会时就天津的问题讨论过许多次,中药行业日渐式微,何况江浙有胡庆余堂,华
南有杏和堂,西北有时济堂,迟家品牌在华北的影响力远超于其他地区,京津冀区域联动更有利于市场份额的扩
张,天津从加盟改直营是早晚的事。
但到董事会全员表态时,迟立冬总是一票否决。
当地这家代理商,是他父亲在世时合作多年的老伙伴,他小时候就见过赵经理的岳父,迟父去世的时候,老
先生到北京吊唁,在灵堂里几乎哭到晕厥,后面近三年的时间里,也对他们母子帮衬许多。他不是不认可其他董
事在这件事上的意见,只是这多年的情谊,他不忍伤了对方的心。
现在终于到了决定的时候。
他有点难过。
人走茶凉……他是否太无情了。
傍晚提前订了家酒店,在海河边上,从前他来这边,都住这一家,算是比较喜欢。
下车后,他没急着进去,在河边吹风,抽了根烟。
取消天津特许加盟代理这个意见,在他刚接手公司,王齐来帮他打理事务的时候,就曾经提出过。
他说了自己的不忍,也解释了两家的渊源。
王齐没再坚持,只说:“你太念旧了,这不是好事。”
他问王齐:“你不是因为念旧,才来帮我的吗?”
王齐说:“我念的不是旧时情分,帮的更不是从前的你,人是成长的,感情也该是。”
他那时正因和王齐并肩作战,忽然拥有了少许勇气想要表白争取一下,被王齐几句话打消了心思。
人要成长,感情也一样。
可他爱着的王齐,永远十八岁。尽管他知道王齐早不是当年训练时总被教练骂哭的小哭包,不是雄心壮志要
做武术巨星的中二傻小子,不是和父亲在操场上你追我跑风一样的少年。
他眷恋的,是旧日时光里的王齐和他自己,永恒的十八岁。
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究竟是爱情,还是不可追的初初心动。
抽完烟,他心情晦暗,如同天上薄纱层层笼罩的晕月。
人类总以为爱情能填满遗憾,可是多数遗憾,恰恰是由爱而生。
进了酒店大堂,他在前台报了预定姓名,工作人员查了下,说:“不好意思,迟先生,您订了两间房吗?”
迟立冬道:“一间啊,是不是系统出错了?”
工作人员道:“不会,其中一间您的朋友已经入住了。”
迟立冬:“……朋友?”
工作人员微笑道:“是位先生,姓夏。”
迟立冬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到门口,按下门铃时,竟觉指尖有些战栗。
心里好像有什么剥离,有什么裂开,又有什么在生长。
长势狂野,一发不可收拾,如同枝蔓,覆盖了整个心房。
有一面旗帜落下,残月西沉。寂寥雪地终于碧草连天,东方半轮新日,冉冉露出耀眼光芒。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按下门铃。心脏要跳出来一样。
门从里面开,夏岳站在门内,不太愉快。
迟立冬:“……你来了。”
夏岳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正常应酬会到这么晚?”
迟立冬咧嘴笑,低声道:“让我先进去,不要吵到别人。”
夏岳转身进去,迟立冬忙跟上。
套房内外灯火通明,外厅沙发上倒扣着一本《1984》。
迟立冬兴奋异常,来回踱步,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住这里?”
夏岳道:“猜的。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迟立冬抬臂闻了闻自己,酒精味太重,也闻不出什么,主动交代了,说应酬时有两个 MB 在场,“可能他们喷
了香水。”
夏岳在沙发上坐下,跷着腿,开嘲讽:“这合作方很贴心嘛。”
迟立冬终于想起放下随身的包,道:“我说了我有老婆的。”
夏岳拿起书,折了看到的那一页,道:“你哪来的老婆?”
迟立冬深吸一口气,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单膝跪下,一只手放在他膝盖上,问道:“Do you?”
他有些不敢抬头看夏岳的眼睛。
夏岳声调不屑:“没戒指?裸求吗?”
迟立冬把另只手伸进外套里,在左胸口摸了摸,慢慢掏出来,手掌一跳一跳,嘴里还“噗通、噗通、噗通”。
夏岳:“……”
迟立冬道:“这个行不行?”
夏岳的手指捏紧了书,说:“我收了,可就不会还给你了。”
迟立冬虔诚的微笑,说:“给了你,就是你的。”
夏岳看了他片刻,问:“迟立冬,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迟立冬道:“我很清醒,我的酒量你知道。”
夏岳难得露出茫然来,问:“为什么?”
迟立冬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温顺的,轻轻的,说:“夏岳,我爱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着急

第四十三章 、小男孩
感情的发生,常在不自觉中,细小的润物无声。
而发现,是于无声深处,炸起的一道惊雷。
迟立冬在说出这个字时,胸口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炽热。
他长久迷恋于夏岳只展现给他看的风情,沉醉于夏岳双手奉上的爱情,这些都令他深深着迷。
但和此刻相比,那些着迷显得十分渺小。
被爱,远没有爱能直抵内心。
夏岳凝目看他。
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搭着夏岳的膝盖。
他用眼睛描绘着夏岳的眼睛,从灵混里长出的小小枝丫,轻轻碰触夏岳的心,每一下都闪着火花。
夏岳抿紧了嘴唇,眼睛泛起了湿意。他伸出手,覆住迟立冬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迟立冬翻转手掌。两人十指交握。
掌心的纹路,构成了通往彼此心房的藏宝图。
他们已经找到了藏在对方心里的宝藏。
温情过后,是炸裂的激情。
迟立冬还跪在地上,用牙齿咬开了夏岳的裤链。
夏岳的脚踩着迟立冬,有些残酷的力度,令迟立冬既痛且爽。
各自一次后,从沙发到床上。
昨晚做过,夏岳不能再承受。
迟立冬道:“你来吧。”
夏岳在刚才的余韵里,慵懒道:“不想动。”
迟立冬说:“那怎么办?要……脐橙吗?”
夏岳笑了几声,道:“不用,我累了。”
迟立冬抱住他,轻声道:“怎么来天津了?”
他没说话,双眼湿漉漉,眼神单纯热烈,像只小鹿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迟立冬,道:“习惯你了,不想一
个人睡。”
迟立冬心里很柔软,说:“你真好。我爱你。”
夏岳道:“我知道了。”
迟立冬道:“你不知道。”
夏岳道:“还有什么?”
迟立冬说:“我爱你。”
夏岳笑道:“都说了我知道了。”
迟立冬道:“我爱你。”
顿一秒,又说:“夏岳,我爱你。”
夏岳一边笑着,眼角滚出了两颗泪滴,马上低下头,把脸埋在了迟立冬的颈窝处。
从抽泣,到大哭。
迟立冬有点心疼,又有点羡慕。
夏岳比他提早懂得了爱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很可怜,他从没有肆意地爱过,长久的压抑让他充满了对爱的敬畏。
特别是在夏岳有如皓月的真心面前,他那些小小的心动、迷恋和喜欢,如同萤火之光。
即使是他同样装在心里十几载的暗恋,和夏岳的丰富强大比起来,也略显浮夸幼稚。
也许他早在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夏岳,只是需要今晚这样一个与回忆道别的微小契机。
他不知道,不确定,也不想再去思考。前路光芒且芬芳,不必再回首过去。
次日,他没有再见赵经理,很早就和夏岳一起乘坐城际列车回了北京。
余下的事都交给公司驻津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不用再谈下一年的新合同,旧合同到期后,终止合作。天津区
域取消特许加盟代理,改为直营。如无意外,明年年初,直营门店进驻天津。
生活之书翻开了崭新一页。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哪天事情不多,就到夏岳公司楼下去等他下班。每天一起吃晚饭,一起回家,隔一天一
起去一次健身房,每周做|爱三到四次。
要说有不同,可能就是心境。
一看到夏岳就不自觉露出微笑,一到无人处就想把夏岳抱在怀里吻他的眼睛;工作中走神,不知不觉在面前
纸上给夏岳写了半封情书,内容黄暴,不能见人,他不觉羞耻,还要拍照发给夏岳看;连看到冬虫夏草含片,他
都会忍不住想,从前怎么没发现?这药材名竟嵌了两人的名字,真是可爱极了。
他像一个陷在爱里的小男孩,生活里的风花雪月、柴米油盐,全都和夏岳有关。
就连李唐都有所察觉,对夏岳的态度竟也变好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胆子大一点,不要整天害怕

第四十四章 、运动员
离业余赛开赛还有一个礼拜,迟立冬再去俱乐部,就不打沙袋了,开始做实战练习。
夏岳在健身房这边健身结束,过来看他,看得心惊肉跳。
和迟立冬对打的年轻人,也和迟立冬差不多的身高体型,出拳力度很重,角度也很毒辣,不像是练习,倒像
寻仇要命,十分狠厉。
有个俱乐部的会员暂代裁判,在旁边拿了个夹子计分。
夏岳看了一眼目前的分数,迟立冬领先不少。
李唐也背着手在旁边看,叫他:“小夏。”
夏岳点头:“李总。”
李唐和气道:“别叫得这么远,叫我李唐就行了。”
夏岳只笑了笑,说:“这陪练是哪儿找的?看着面生,不是你们俱乐部的会员?”
李唐道:“我从外面找的。”
夏岳道:“你那地下拳馆的吗?”
李唐一怔,旋即笑起来。
他这个人,平日看起来嘻嘻哈哈,好像生性乐天的傻白甜,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
他的经历,随便拿一段出来都能写个很吸人眼球的电影剧本。
他不像迟立冬做运动员是天赋加兴趣,他是为了生存。他不是北京人,家在偏远农村,家境很差,中学机缘
巧合练了散打,一拳一拳从小县城打进地级市,再打进省队,再被选入国家队,土鸡变凤凰,彻底改变命运……
最后得罪人,被泼一身脏水,队里给了他开除处分,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回泥潭。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完了。他收拾东西离队,买了凌晨回老家的绿皮火车票,只有迟立冬去送他。
再两年后,迟立冬也退了役,又回学校读两年研究生。那几年里,李唐毫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
李唐再出现时,正是迟立冬的父亲重病,家里一团乱的时候。他连本带利还了迟立冬钱,迟父去世时,他也
陪在病房里。
遭遇大变的迟立冬对接下来的事毫无准备,家族企业人事繁杂,叔伯辈帮忙的不多,等着看热闹的倒是不少,
迟夫人养尊处优惯了,根本不是管事的人。王齐能帮别的,可也没经过白事,大面过得去,小节上,心有余而力
不足。
迟父葬礼的很多琐碎小事,都是李唐帮着打理的。
等迟立冬从丧父的悲痛里出来,才知道李唐这几年没离开过北京,在地下拳馆打|黑拳,赚够了钱,刚开了第
一家健身房。
今年,李唐辗转接手了以前他打过黑拳的地下拳馆,从十几年前血淋淋的黑拳手,变成了拳馆老板。
这件事,夏岳能从哪里知道?无非迟立冬说的。
李唐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变化。他不了解夏岳,但他很了解迟立冬,他看得出迟立冬渐渐放了真心。
但是,这夏岳……
台上,迟立冬转身后摆腿,踢中对手上腹,而后稳稳落地。
计分的会员高喊:“三分动作!”又喊,“三个三分了!”
一局里,先完成三个三分动作者,获胜。
陪练的年轻人本来还要进攻,闻言举起双手,笑道:“迟哥厉害,我输了。”
迟立冬和他碰了碰拳,两人各自从擂台两侧下来。
夏岳拿了瓶水递过去,迟立冬接了,看他脸色不好,忙道:“没事,就是听着声儿大,其实一点都不疼。”
夏岳道:“这陪练也太……”
李唐不远不近地插话:“迟子,看回放吗?今天都录下来了。”
迟立冬道:“发给我,我回家再慢慢看。”
李唐比了个“OK”的手势。
从俱乐部出来,先去吃了饭。
迟立冬能量消耗得多,饭量也见长,两个人,点了四人份的量,还没剩。
而且强度训练把肌肉里的糖原用尽,只剩下氧气,内啡肽也会极速分泌。
——为什么运动员在某些事上精力旺盛。
夏岳的背在浴室墙砖上贴得太久,一片冰凉,两边蝴蝶骨也被磨得通红,好在没有破皮。
迟立冬愧疚道:“我都没有注意,你怎么不说?”
夏岳眼角还有泪,半阖着眼睛,说:“我刚才也没注意。”
迟立冬问他:“是不是特别舒服?”
夏岳道:“滚。”
迟立冬道:“好,滚了。”他抱住夏岳,在床上来回打了几个滚,边滚还边亲夏岳的脸。
夏岳滚得头晕,哭笑不得道:“停!你是不是傻子呀。”
迟立冬停下来,也不说话,四肢并用地缠着他,在他脸和脖子上吻来吻去。
像只家养大狗,热情地表达对主人的爱。
夏岳轻抚他的头发,说:“今年打完业余赛,明年就不要打了。”
迟立冬道:“怎么了?”
夏岳道:“今天看你在台上和那拳手对打,心里特别……”他没说下去,改口道,“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年纪
了。”
迟立冬十分沮丧:“哦,这就嫌我老了?”
夏岳说:“你看你的腹肌,和以前能比吗?”
迟立冬刚才是装沮丧,现在是真沮丧,抓着夏岳的手摸自己,道:“也还好吧,八块都能摸得到。”
夏岳道:“有腹肌就能和人拼命?你的命是谁的?”
迟立冬笑起来,服服帖帖地表白:“是你的。”
夏岳道:“明年别打了,我不喜欢。”
迟立冬道:“好。”
两人自然地接了个吻。
迟立冬意犹未尽,咬着夏岳耳朵说荤话。
深夜。
迟立冬接到一个电话。天津打来的。
天津当地的原代理商,赵经理的岳父,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四十五章 、浴缸里的睡莲
赴津奔丧。
江老先生膝下无子,夫人早逝,只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还在读书,大女儿就是赵经理的发妻。
灵堂前跪着的,只有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大女儿江琦,总角时跟着父亲去北京到迟家做过客,她小迟两岁,叫迟立冬一声哥哥,迟立冬还带她在自家
院子里的大树下捡过知了壳。长大后就没再见过,现在依稀还能从她脸上找到萝莉时的几分影子,只是如今气质
温婉,悲痛中也没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待人接物很是得体。
然而,迟立冬问到赵经理时,她的温婉立即荡然无存,一脸恨意。
“我爸爸,是被那个畜生害死的。”
迟家终止合作的消息传到江先生耳朵里,又听老员工透露了一些女婿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情况,大发雷霆,叫
了女婿回家责问,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赵经理是个凤凰男,讨了富家小姐做老婆,唯唯诺诺近十年,一心讨好老
丈人,如今自觉翅膀硬了,撕掉了老实人面具,对岳父口出恶言,争执中也许动了手,也许没有,如今谁也不知
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江先生前几年就因脑梗塞入过院,这下急火攻心,当场晕厥过去,佣人听声音不对,上来一看,赶忙送医,
不幸抢救无效,两天后死在了医院里。
忙乱过后,江家人才发现,赵经理早不知所踪,走时拿走了放在家里的七十多万现金,还划了公司账户上的
三百万美金到他的境外账户上。
迟立冬问:“报警了吗?”
江琦恨声道:“报了,警方说没有出境记录。他以前当过兵,有反侦察能力,没那么容易被抓到。”
迟立冬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这事我也有责任,上次发现这家伙有问题,就该提醒一下你们,至少和江叔
叔见个面。”
江琦道:“怎么能怪到你?是我有眼无珠,才选了这么一个混蛋。”
迟立冬道:“有什么需要,你一定要说。”
江琦说:“哥,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后面肯定少不了要麻烦你,我不知道谁还能
信得过,但我爸在世的时候常说,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治丧期间事情繁杂,迟立冬多留了几天,力所能及地帮了些忙,到江先生稳妥地下了葬,才离开。
冬天了,天黑得很早,夏岳下班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随手开了灯,看到睡在沙发上的迟立冬。
迟立冬也被突然亮起的光亮晃醒,嗖一下坐起来,迷糊地看看夏岳,以为梦中,片刻后方想起来是回了家。
夏岳难掩欣喜:“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床上睡?”
迟立冬笑道:“想等你回来,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你快过来。”
夏岳快步走到沙发前,迟立冬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身上深吸了几口,说:“宝宝,我好想你啊。”
夏岳失笑道:“你这是撒什么娇?”
迟立冬仰起脸,下巴抵着他的身体,委屈巴巴:“我真的很想你啊。”
夏岳眼里满是戏谑的温柔,问:“是不是累坏了?那边处理完了吗?”
迟立冬道:“完了。我不累,你累吗?”
他的手从夏岳的腰向下挪了挪。
到晚上九点多,外卖送到,潮汕砂锅粥。
迟立冬叫夏岳起来吃。
夏岳道:“没力气,不想动。”
迟立冬就端过碗来要喂他。
夏岳张了下嘴,马上又一脸别扭,自己爬起来,接过粥碗,说:“你去给我放洗澡水,等下我泡个澡。”
吃完饭,他去泡澡。
迟立冬把沙发和床收拾了,转了几圈,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心里有点空落落,还有点解不开的结。
他搬了张小凳子,又进了卫生间。
夏岳正闭着眼睛泡澡,开了音乐,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
迟立冬把椅子放在浴缸旁边,坐下。这小凳子是夏岳买来当擦鞋凳踩的,结果也没用上,两个人都很少自己
擦鞋。太矮了,他坐着其实有几分可笑,不过他也不觉得,目不转睛盯着夏岳看。
水里只滴了少许精油,水面下的躯体十分漂亮,匀净肤色润在水里,仿若睡莲的花瓣。
夏岳听到点动静,张开眼,道:“干什么呀?”
迟立冬道:“不干什么,看看你。”
夏岳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吗?”
迟立冬说:“我有点……无聊。”
夏岳歪头看看他,稍稍坐起来一些,问:“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迟立冬心里一荡,他的夏岳,聪明得简直可爱了。

第四十六章 、命运
迟立冬把天津江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道:“这件事我有相当大的责任。”
夏岳道:“你觉得这事怪你?”
迟立冬充满愧疚和自责,说:“决定终止合作的时候,我不想面对江叔叔,就选择了回避,当时我该去见他
一面,解释清楚我做这决定的原因,哪怕他还是不高兴,起码他对女婿的真面目能有个心理准备,可能就不会发
展到这一步。”
夏岳异常沉默地看着他,听他说完,也没有表达意见。
他没有得到回应,有几分失落,道:“我想帮帮江琦,她这些年一直做主妇,和社会已经脱节了,她妹妹又
太小,没人帮的话,她们会过得很难。”
夏岳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他,说了句:“人各有命。”
迟立冬:“……”
这话不是不对,出现在这里,未免过于冰冷。
他想他可能没懂夏岳的意思,小心地问道:“你相信命运?”
夏岳躺回浴缸里,水波漾了几圈纹路,他没有看迟立冬,眼睛落在上空,说:“有时候信,比如现在。”
迟立冬愈发不懂。
夏岳闭了眼睛,道:“你出去,我想安静一下。”
迟立冬:“……”
音响里钢琴曲缓缓流淌。
巴赫的这套曲子对多数人来说过于艰深。
更别说对数学美一无所知的迟立冬。
他讪讪起身,拿了小凳子出去。
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在浴缸边蹲下。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他只好问:“你不高兴了?怎么了?”
夏岳闭着眼睛,没有理他。
迟立冬说:“有什么不开心,你告诉我,我们之间不要把话藏在心里。”
夏岳眉毛皱了起来,眉心一个小小的“川”。
迟立冬道:“我很笨的,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你说给我听吧,求你了。”
夏岳张开眼睛,眼神错杂。
迟立冬无措地蹲在那里,两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夏岳道:“浴巾拿给我。”
迟立冬忙从旁边架子上扯下浴巾来。
夏岳从浴缸里起身,水声哗啦,如出浴的维纳斯,胴体秀丽而健美,倒三角的上身,四肢修长,小腿细韧,
身材比例完美诠释了黄金分割的美学奥秘。
他抬腿出来,迟立冬用浴巾从前向后包住他,顺势抱在了怀里。他没有挣动,把头靠在了迟立冬肩上。
供暖后室温二十五度,浴室里只怕更高,迟立冬倒也不怕夏岳赤着的双腿会冷。
两人就这样抱了几分钟。
迟立冬没有再追问,他感觉到夏岳的态度比刚才软化了。
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
这样小孩子似的夏岳也只有他能看到。
某种程度上,这极大满足了 1 对 0 的绝对占|有|欲。
夏岳很低的声音,示弱地叫他:“大迟子。”
迟立冬觉得从耳膜酥麻到了心尖。夏岳的声音很清朗,平日里谈正事显得沉稳可靠,精英气质十足,私下缠
绵时听这种声音,别有一种因巨大反差带来的醉人味道。他已经如此沉醉夏岳的所有,声音只是其中之一。
“听你说江家的事,”夏岳道,“我有点害怕。”
迟立冬立刻从心猿意马里抽回神来,问:“怕什么?”
夏岳安静了十数秒,才说:“你遇到不想面对的事,就选择回避,等事情过后,又一而再的内疚,你总是这
样。”
迟立冬:“……”
他不如夏岳聪明,不等于他是个笨蛋。
夏岳不是在说江家的事。而是在说他们两个。
果然。
夏岳推开他,把浴巾披好,眼神黯淡,问:“你因为内疚,想帮助这么多年不见的小妹妹,那你是不是因为
内疚,才说爱我?”
迟立冬立刻说:“当然不是。”
他很着急,马上又说:“如果是因为内疚,你一回来我就说我很爱很爱你了,还用你等这么久?就是因为我
不想骗你,我对你是很认真的,我必须确定我给你的就是你想要的……你信我,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他作势又要掏心。
夏岳道:“你幼稚。”
迟立冬又委屈脸。
夏岳面无表情道:“在香港工作的时候,有位很有名的堪舆家看过我的八字,说我命里没有姻缘,会孤独终
老。”
迟立冬听了不高兴,气道:“如果他算得准,那就是我要英年早逝了……哎!你别掐我!”
夏岳凶狠道:“掐死你才好,让你再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嘿

第四十七章 、妒忌和怀疑
天津那边,江琦的人渣老公有了点消息。
他把江家账上的巨额款项转去了境外账户,打的显然是要逃去国外的算盘,但在他还没来得及跑路时,江琦
先一步报了警,他没办法出去,只能在国内东躲西藏,由于他的反侦察意识和能力都很强,找到他还是有一定困
难。
没想到他自己暴露了踪迹。江家除了做医药代理,还有一个副食品加工厂,在华北地区也算是知名品牌。赵
经理联系了品牌在外省的几位客户,说家里出了事,需要借点钱周转,因为他提出的金额不太大,借到的几位抹
不开面,大多都借给了他,几万到十几万不等。很巧的是有一位客户刚巧通过别的途径,听说了江家事情的原委,
一挂电话就急忙告诉了江琦,江琦又立刻通知了警方。
警方着手调查的时候,发现几位客户转账给赵经理的钱,在很短的时间内,都被人从北京不同地区的 ATM 机
分别取走,调取监控查看,取钱的都是赵经理雇的路人,监控镜头拍到几次路人取钱后给赵经理交钱的镜头,但
他几乎每次拿到钱之后,很快就消失在监控之外,滑得像一条泥鳅。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藏在北京。
他走时随身带了七十多万现金,现在又冒险借钱,借到后还又冒了更大的风险把现金取出来,说明他需要大
量现金。据江琦的了解,他没有吸毒史,但是喜欢赌博。
北京的地下赌场很多,但是不算分散,都集中在几个区域,和几个人手里。
迟立冬是个规矩生意人,和这些捞偏门的打交道不多。
李唐答应他,会托人多留心一下。
江琦的妹妹江璃在送走父亲后,就回了北京继续上大学,迟立冬给她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有事可以找他
帮忙。
这小妹妹也许感念他在天津时帮了家里大忙,如今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姐姐,也有心多他一个哥哥?反正是
隔三差五就打通电话给他,但没有说过要他帮什么忙,就是和他聊几句,聊的内容无非日常零碎小事。她挺懂事
的,也不轻浮,不会在工作时打给他,也不会打扰他的夜晚,通常都是午休或晚饭前后。
迟立冬对她渐渐就有了对妹妹的喜欢,和母亲提过几次,迟夫人对江先生的突然逝世也倍感唏嘘,问他要了
江璃的手机号,主动给江璃打了电话,邀她没事就到家里来做客。
冬天公司事情不多,加上比赛临近,迟立冬就待在俱乐部里赛前热身,和李唐找来的年轻拳手们车轮战。他
热爱这项运动,热爱挥拳踢腿的每个瞬间,甚至失误被对方击打得分的时候,他心里也是很愉快的。
这场业余散赛的冠名商就是李唐的连锁健身馆,他每年比赛都出钱还出人,应该也是对这项运动充满热爱,
不过他自己不会承认,表现出一副只爱钱的奸商模样。
十二月来了,北京市散打业余赛拉开帷幕。
武术散打一类比赛的受伤几率很高,为了尽量安全,避免不必要的斗狠,国内这类业余赛通常是采用积分制,
积分最高者能入决赛,决赛时总积分清零,三局定输赢。
迟立冬从初赛开始,一路没用几分力,还是赢得很轻松,一直稳居积分榜第二位,排在他前面的也是熟人,
是一位退役武警,连续三年都惜败给王齐,做了三年亚军,今年王齐没来,斗志很是昂扬。不过人倒是个真诚的
以武会友的好人,一遇到迟立冬,就热情的捶他几拳:“加油啊!铜牌!”
赛事进行的如火如荼。
可是夏岳只来看过一次,还没看完,看了几分钟,就皱着眉头出去了。
等里面宣布结果,观众一阵欢呼时,他才回来,也不问输赢,在嘈杂里大声问李唐:“他有没有受伤啊!”
等李唐把这事讲给迟立冬听时,他早就离开朝阳体育馆了。
他近来谈了一个大项目,特别忙,和迟立冬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总是加班到很晚。
一直保持的每周三到四次的某项运动也不得不减少到了两次甚至一次。
迟立冬倒是也习惯比赛期间禁欲,年轻时在国家队那阵子,每逢重大赛事前,教练一定三令五申强调保存体
力,不能打飞机,有女朋友的也不要见面,实在忍不住就先分手,等比完赛再和好。
最后,迟立冬和那位退役武警一起进了总决赛。
决赛当天早上,夏岳穿衣出门,迟立冬送他到门口,帮他把腕表戴好。
夏岳说:“我上午尽快处理完今天的事,下午早点过去,应该赶得及看你领奖。”
迟立冬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赢?”
夏岳道:“他都能拿冠军,难道你还打不过他吗?”
他们每次说起王齐,都用“他”来指代。
迟立冬有点不自在,道:“你不用太赶,比赛结果不是太重要,你好好忙你的正经事。”
夏岳点点头,又问:“他今天会去看比赛吗?”
迟立冬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很久没联系过他了。”
夏岳道:“他去也好,早晚是要见面的。我先走了。”
他拿了公事包出门,迟立冬倚门目送他到电梯间。
他背对着这边等电梯,不易察觉地跺了跺脚,把公事包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好像还叹了一口气。
他很紧张。
因为今天可能要见到王齐吗?
迟立冬心情复杂。有一点甜,还有一点酸楚。
上一次,夏岳的小脾气平复以后,围绕迟立冬是不是因疚生爱的小风波,好像就此平静了下来。
但迟立冬隐约觉得,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一些小问题。
他清楚自己很爱夏岳,从生命之宏大,到发肤之微小,自己所有的一切,他都想毫无保留的献给夏岳。他爱
夏岳,像爱太阳。
毋庸置疑,夏岳当然也非常爱他。
两份爱的重量和温度,没有办法用计量器来获知数据,只有长度是一目了然的。
夏岳的爱比迟立冬长了十二年,还长出了一份情有独钟,所以这段恋爱关系始终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并没
有因为迟立冬终于回应了他的感情而消退,反而随着爱情的生长,渐渐变得更加清晰。
清晰到,迟立冬都已经感觉到了。
爱和其他欲望不同,不能知足常乐。爱在得不到时,尚且能隐忍,反而越是能得到,就越是欲壑难填,想要
更多。
所以爱是浓情,是蜜意。更是妒忌,是怀疑。

第四十八章 、停车场
决赛前, 李唐给迟立冬扇风送茶,鼓劲加油:“我知道你积分排在第二是因为没用全力, 这可决赛,你别再
含糊,要是赢了,我就把你们库里剩下的那些虫草含片包了圆儿, 正好年底了, 给老员工发福利。说好了, 你要
输了我可不花这钱。”
公司库房虫草含片余量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秋天投放广告的时候效果很好,订单持续大涨, 市场部过于乐
观, 交回来的报表超额,广告热度下来后,销量也滑坡, 这东西放到明年不是不能卖,问题是买得起虫草的客户
群对日期新鲜度要求很高, 最好还是年底清了库存。
这事迟立冬就只和李唐随口提了一句,李唐也是鬼心眼子一堆,说是给老员工发福利,指不定是要给哪些关
系户送礼。
迟立冬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说:“那这钱你可省不了。”
王齐来了,知道他们在休息室里准备,就直接过来找他们。
李唐笑着打招呼:“三连冠来了, 你说可惜不可惜,这本来是你的场子,都要创造历史了,正好耽误这一
年。”
王齐也笑,说:“不小心受了点伤,是真打不了,再说迟子打和我打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咱们自己人,说出
去还是俱乐部四连冠。迟子没问题,打我不好说,打别人可输不了。”
他也不是闭眼吹自己,迟立冬以前是比他厉害,后来这几年他一直参加业余赛,迟立冬没有,两人真交手,
真没准谁能更胜一筹。
迟立冬和他好一阵没见,也没打过电话,这时一见竟有点生份了,笑也笑得不自在,说:“应该还行,晚上
一起吃饭。”
李唐道:“我已经订好位子了,颁完奖就能去。”他手机响,去旁边接电话,好像是有什么事,说了几句,
又推开门去外面继续说。
剩下迟立冬和王齐。
王齐在李唐刚才的座位上坐了,道:“别紧张,等下和你打那哥们儿是个实在人,路数也规规矩矩,你正常
发挥,稳赢的。”
迟立冬紧张也不是为了比赛。他说:“没紧张。你从哪儿过来的?今天没上班吗?”
王齐道:“从公司过来的,请了半天假,来看你比赛。”
迟立冬道:“你对象呢?没带着一起来看热闹?”
王齐一笑,说:“他对这个才不感兴趣。”提起了对象,他眼睛里都是笑。
迟立冬本来想说已经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实情,看这样就还是算了,王齐显然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决赛。
如王齐所说,退役武警是个实在人,路数很规矩,迟立冬和李唐手下那些不规矩的拳手打惯了,换成手脚这
么干净的对手,感觉这比赛特别阳光。
最后,迟立冬很阳光的获胜了。
亚军虽然心有不甘,也真诚地向迟立冬道了贺。
迟立冬从擂台上跳下来,王齐拍着手过来,两人拥抱了一下。
和世锦赛时的那个拥抱有一点像,但他们都已经不一样了。
斑驳的青春岁月,在迟立冬松开手的时候,就山呼海啸一般逝去,再不复返。
然后是颁奖礼,主办方请了体育局一位官员来做开场讲话。
迟立冬已经换了身运动服,在后面给夏岳打电话,问:“我这要颁奖了,是不是来不了了?”
夏岳:“马上到了,这体育馆的停车场怎么乱七八糟?”
迟立冬道:“今天人多,好多人乱停,你把车停 B2 地下车位,我车也在那边,等下能一起走。”
夏岳:“好。我还赶得上看往你脖子上挂金牌吗?”
迟立冬道:“要是赶不上,晚上回去你再给我多挂几遍。”
夏岳一阵笑,说:“我先找地方把车停了。”
迟立冬一挂电话,李唐就催他:“快点!上台领奖了!”
迟立冬道:“怎么这么快!不是都要磨蹭半小时吗!”
李唐说:“现在领导和以前不一样了,都不爱说话。”
迟立冬只好悻悻上台,领导给他挂上金牌,握手祝贺他。
然后一群人合了影。
体育频道的记者又对迟立冬简短采访。
有几个拳迷观众来找迟立冬合影,又要他签名。
领导走后,观众退席,工作人员来整理场地,冠名商的广告横幅也被收了起来。
夏岳迟迟没到。
迟立冬打电话过去,第一次还是接通被挂断,第二次已经是关机。
可能是手机没了电,也没找到空着的车位。今天这场馆人多事杂一团乱,发生这些也合理。
但是迟立冬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他想去停车场看一下,正好李唐来叫他:“走了,去庆祝。”
王齐也在等着,说:“我想着晚上得喝酒,也没开车,你们俩谁带我一段?”
他和李唐关系没那么好。李唐也没主动开口。
迟立冬便道:“当然是我了。”
电梯下到 B2,王齐前面出去,迟立冬落在后面两步,又试着给夏岳打了遍电话,还是关机。
王齐突然一声惊呼:“什么情况!”
迟立冬抬头,有辆面包车直朝着王齐加速开过来。这里是电梯出口,不可能是为了停车。车速迅猛,不是恶
作剧,是寻仇要命!
电梯在角落里,出口处并不开阔,躲也无处可躲,几乎是个死角。最好的办法是退回到电梯里。
王齐向后疾退,迟立冬忙按已经关上的电梯门。
面包车已经要冲到王齐身前,油门大约踩到了底,司机疯了!
电梯门一开,迟立冬不及细想,电光火石间一把拉了王齐的手臂向后猛地一掣,把王齐甩进了电梯。
下一秒,面包车的车头狠撞在迟立冬的右半身上,冲力把他也撞进了电梯里,几乎飞撞在电梯墙壁上。
面包车在电梯门框上巨撞一下,车灯抖了抖,眼见不能得逞,立刻倒车,飞速逃了。
惊魂未定的电梯里。
迟立冬觉得半边身体有点麻木,喉头腥甜,闷咳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王齐惊愕叫他:“迟子!”
迟立冬看他一眼,努力挤出一个笑,说:“死不了。”
说完他立刻想起了夏岳,笑容顿时凝固,夏岳人呢?也在这个停车场吗?
第四十九章 、连累
迟立冬立刻要爬起来去找夏岳。
王齐已经在打电话叫 120, 看他要动,忙问:“你要干什么?别乱动。”
迟立冬觉得自己伤得不重, 道:“我找人,有个朋友也在。”
他扶着电梯墙壁到门口,冲着偌大空旷的停车场喊了声:“夏岳!”
他用了力气,以为是大喊, 但叫出的声音却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大, 他刚吐了口血, 不是自己以为的毫发无伤。
王齐问:“什么朋友在这里?”
迟立冬没听到, 到电梯外竭力大喊:“夏岳!夏岳!!!”
他心跳得砰砰响,整个人陷入了恐慌。
好在李唐带人赶了过来, 很快找到了夏岳。
夏岳就倒在迟立冬的车旁, 昏迷过去。
迟立冬怕他身上有伤,不太敢动他,叫他名字。
他醒过来, “啊”了一声,痛苦地用手按在头上。
迟立冬紧张道:“脑袋疼吗?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夏岳说:“没有, 就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迟立冬慢慢扶他起来。
王齐本来在旁边想帮把手,李唐喊他:“王齐,你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答应:“来了!”
夏岳也看到他,神色一整。
他对夏岳点了下头,便走去李唐那里。
迟立冬在夏岳前额上方的发间摸到一个鼓包,好在没有出血,心有余悸道:“等下要拍个片子看看。”
夏岳问他:“颁完奖了吗?”
迟立冬气道:“还有闲心问这个!你是和什么人遇上了?”
夏岳这时才看到迟立冬运动服浅色处的血迹, 大惊道:“你受伤了?”
迟立冬道:“我没事,你看,我活蹦乱跳的。”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他活蹦乱跳两下。
夏岳扶额道:“蠢死了你,我头疼,你别招我笑。”
迟立冬忙停下,其实他现在蹦跳也有点吃力。
120 和 110 先后到了。
几人没急着先去医院,在案发现场尽快描述了一遍经过。
迟立冬和王齐这边的事情凶险又短暂,面包车的车牌号倒是看清楚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挂牌,司机戴了帽子
和口罩,没看到脸。
夏岳是把车停好以后,远远看到迟立冬的车边有人,好像鬼鬼祟祟朝车里张望,他觉得奇怪,就上前去查看,
走到近前,那人不见了,他正要走时,就被袭击,他没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脸,就被打晕了。
迟立冬和夏岳两个需要去做检查,夏岳先上了急救车,迟立冬正要上去,李唐追过来,在车下道:“你们先
过去,我晚点再到医院看你们。”
夏岳没说话。
迟立冬道:“你要去干什么?”
李唐说:“我可是朝阳群众,有情况要和警察叔叔汇报一下。”
去医院的路上,迟立冬脱了上衣,打着赤膊,护士帮他处理了肩膀和后背的小伤口,被面包车撞进电梯时弄
出来的,他自己觉得不严重,认为就是些破皮擦伤。
可其实那些伤口和被撞出来的淤紫连成一片,看起来十分恐怖。
那个年轻小护士边处理边紧张:“天啊,如果疼你可一定要说话呀,我尽量轻一点。”
迟立冬反过来哄她:“没事,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特扛疼。”
夏岳一上车就已经被迟立冬和护士联名要求躺在急救床上,不得不躺下了。此时歪着脸看迟立冬,视线在他
的身体上逡巡,最后转回他的脸上。
迟立冬立刻冲他扮了个夸张的鬼脸。
他勉强笑了一下。
到医院,李唐派来的人也到了,跑前跑后帮迟夏两人缴费领单子。
迟立冬照 X 光,夏岳做脑 CT。
夏岳颅内没有观察到淤血,也没有脑震荡头晕恶心的症状,好好休息,等那肿包自行消掉就没事了。
迟立冬是当时被撞得支气管短暂扩张,才咳了口血,虽然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几天,应该问题也不是太大,
都是外伤。
不幸中的万幸,都没事。
李唐的人帮迟立冬办好了住院手续,又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大果篮送来单人病房,才功成身退,走了。
迟立冬换上病号服,已经是最大号了,袖子和裤管还是都短一截。
他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故意在夏岳面前走来走去,想逗夏岳笑。
夏岳板着脸说:“我回去给你拿身睡衣,顺便再拿点别的用品。”
迟立冬忙道:“别了,你快床上躺会儿,大夫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夏岳可笑道:“住院的是你,又不是我。”
迟立冬说:“我根本就不用住院,你非让我住。”
夏岳吼他:“还不用住!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迟立冬:“……”
他拉夏岳的袖子晃了晃,说:“我真不疼。”
夏岳道:“谁管你疼不疼!”
迟立冬凑近他,亲亲他的嘴唇,又吐舌头扮鬼脸。
夏岳骂他:“烦人。”
迟立冬自己觉得自己很好笑,就嘿嘿笑。
夏岳不说话了,也笑了一笑。
迟立冬又吻他,这次吻得久了,吻得刹不住车。
比赛半个月,迟立冬差不多禁欲也半个月了。
他去把病房门反锁了。
夏岳怕碰着他的伤,特别小心。
他自己满不在乎,金戈铁马横冲直撞。
晚些时候,夏岳在病床上睡着了。
迟立冬躲进卫生间里,给李唐回了电话,说了检查结果,李唐已经听手下说过,表示放了心。
“我们走那会儿,你汇报什么情况?”迟立冬问,“你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唐在那边恨恨道:“就比赛开始以前,底下人打电话给我,说前几天就拳馆有个管下注的经纪,看见天津
那姓赵的了,就照交代的报了警,结果警察摸到他住处,去抓的时候,这孙子鼻子比狗都灵,跑了,没抓着。昨
儿晚上他找着举报他的那经纪,把人打了个半死,问出来是咱们在找他。底下人打电话给我,就是怕他狗急跳墙,
我是想着过后提醒你留心下,没想到他敢到体育馆去找你麻烦。”
迟立冬错杂道:“我听夏岳说是在我车边鬼鬼祟祟的,就猜到是他。他估计是没认清楚,把王齐当成我了,
差点连累王齐。”
李唐道:“那个,你刚才走了,王齐问我夏岳是你什么人,我也没敢说实话。”
迟立冬道:“回头我自己和他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见吧——徐咸鱼

第五十章 、小醋缸
本来今天就是要介绍夏岳和王齐认识的, 还没有等到两人正式见面,就出了意外。
迟立冬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他也有点紧张。
他觉得王齐会来医院看他的。
夏岳睡得很沉。
这段时间总是加班,一直睡眠不足,在停车场受惊,刚在又受精, 也是很疲惫了。
他的睡脸有点可爱, 睫毛还有些湿润, 挺翘的鼻子微微翕动, 嘴唇小小的嘟了起来。
迟立冬看了他一会儿,看得蠢蠢欲动, 夹着腿又进了一遍卫生间。
晚上, 王齐还是来了,给迟立冬打电话,问在哪个病房。
迟立冬拿了外套, 到门外接了电话,说:“就在楼下等我吧, 我正要出去透透气。”
他下去了。
王齐提着一个行李袋站在门外,他个子高,身材出色,个人气质和身上那身价值不菲的商务西装十分匹配,
进出病房区的路人行色匆匆,也都忍不住要看他几眼。
迟立冬叫他:“王齐。”
王齐一看到他,就好笑道:“这医院就没大一点的病号服吗?”
迟立冬套了上衣外套遮住了过短的袖子, 但是裤子下露着一节小腿,无奈道:“这是最大的了。现在不是流
行露脚踝吗?”
王齐哈哈笑,又说:“李唐跟我说你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迟立冬道:“真没事,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王齐点头,道:“你那位朋友呢?拍 CT 看了吗?”
迟立冬道:“拍了,他也不要紧。”
他插在衣兜里的手握紧了些,等王齐问他夏岳的身份。
王齐说:“没事就好。我给你带了点住院用得着的东西,省得你再回家拿去。”
他把行李袋给迟立冬。
迟立冬接了,这袋子沉甸甸的,问:“就住一两天,用不着这么多东西。”
王齐道:“多了总比少了强。你跟你妈说了吗?”
迟立冬道:“没,你也别告诉她了,就一点小伤,她还得惦记。”
王齐道:“行。那我走了,你上去歇着吧。”
迟立冬:“……哎。”
王齐:“怎么?”
迟立冬道:“没事,走吧。有事电话联系。”
王齐忽而一笑,说:“还电话联系?你有个把月没给我打过电话了吧?”
迟立冬:“……”
王齐道:“不说了,你穿得少,别伤没好,再给冻感冒了。我走了。”
他走得潇洒,头也没回,只抬手挥了两下表示再见。
迟立冬在两人交谈的地方站了几分钟,才提着袋子上楼去。
他和王齐都没有提白天的那个意外。
好像有点奇怪。
但好像也正常。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亲如兄弟,危险面前理应为彼此两肋插刀。过后也没必要提起,真要反复表达感谢或歉
疚,也是矫情了。
他回到病房里,夏岳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正抬手摸自己头顶。
迟立冬问他:“是不是还疼?我去要点冰块给你敷一敷。”
夏岳道:“不用,不太疼了。你拿的什么?”
迟立冬也不知道都有什么,说:“给你看看。”
他把那个 Bally 男士旅行袋拿到床边,打开给夏岳看。
里面是洗漱用品,一次性内裤,喝水杯,保温饭盒和筷子、勺,手机充电器和充电宝,两大卷卫生纸和两盒
纸抽。
夏岳道:“阿姨给你准备的?她人呢?”
迟立冬说:“没告诉我妈,不是她准备的。刚才王齐来了一趟。”
夏岳看他一眼,道:“哦。”
迟立冬把袋子放到一旁,说:“你饿了吗?我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可吃的?或者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夏岳躺下,道:“我不饿。”
迟立冬道:“那你再睡一会儿。”
夏岳道:“我也不困。”
迟立冬道:“那再来一炮?”
夏岳道:“滚。”
迟立冬在床边蹲下,平视夏岳的脸,说:“不高兴了?”
夏岳道:“没有。”
迟立冬道:“他来的时候,你正睡觉,我怕吵醒你,才下去和他说了几句话,不是背着你偷偷见他。”
夏岳道:“我说什么了吗?谁让你解释了?”
迟立冬道:“真没不高兴啊?”
夏岳道:“真没。”
迟立冬道:“那你笑一笑。”
夏岳不笑。
迟立冬叫他:“宝宝。”
夏岳道:“少来撒娇。”
迟立冬往前伸了伸脑袋,把下巴抵在床沿上,自以为双目含情其实蠢得不行,说:“小醋缸。”
夏岳皱眉:“滚!”
迟立冬一脸委屈。
但夏岳不想看他,翻过身,脸朝着另一边。
迟立冬很沮丧了,在地板上坐下,望着夏岳的后背。
片刻后,夏岳道:“停车场那个人是谁?有眉目了吗?”
迟立冬把李唐和他说的事讲了一遍,末了道:“除非他再想辙逃出北京,不然抓住他估计也是分分钟的事
了。”
夏岳道:“嗯。”
迟立冬道:“你真不饿吗?”
夏岳道:“你饿了就自己去吃饭。”
迟立冬道:“我等你饿,我们一起。”
夏岳坐起来,说:“你去吃饭吧,我回家。”
迟立冬绝顶失望,道:“你晚上不陪我吗?”
夏岳道:“不陪。”
迟立冬道:“那我办出院,回家陪你。”
夏岳:“……”
迟立冬道:“别走了吧。”
夏岳被子下的双腿动了动,突然烦躁道:“你真的烦死了,都说了让你别弄进去,我现在特别不舒服。”
迟立冬冤枉道:“我没弄进去。”
夏岳道:“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迟立冬道:“卫生间能洗澡,清理一下吧,我帮你。”
夏岳用看拜年黄鼠狼的眼神,道:“你?帮我?”
迟立冬有些讪讪。禁欲半个月不是开玩笑的,要是环境允许,他能生吞了夏岳。
夏岳到卫生间去清理。
迟立冬在外面听着水声幻想了一番。
正想得不可自拔,李唐来了,提着一大堆餐盒来送饭。
他也是好心好意,迟立冬虽然烦得不得了,也不能说他什么。
李唐还问:“夏岳呢?”
迟立冬道:“卫生间。”
夏岳大概也听到李唐说话的声音,把花洒关小了。
李唐听出是在洗澡,一脸促狭地小声道:“臭不要脸,病房是让你们干这个的吗?”
迟立冬道:“关你什么事。等他出来你管好嘴,别瞎贫。”
李唐道:“知道知道。”
他把带的晚饭摆出来。
迟立冬要帮忙,他连忙拒绝:“哪能让伤员动手?放着我来。”
食物十分丰盛,把小茶几摆得满满当当,李唐也很有心,多是清淡食物。
夏岳冲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因为知道有人来了,穿得整整齐齐,只是头发服帖地垂在额前,和平时有点
不一样。
他头发很软,平日出门,总是要用些发胶给头发定个精英发型,不然软趴趴的发型会显得孩子气,在职场上
缺乏说服力。
他冲李唐打了声招呼:“李总来了。”还是一贯的疏离。
李唐慢了半拍似的,道:“小夏……来吃饭啊。”
夏岳坐在迟立冬边上,迟立冬拿了双筷子给他,两人交换了眼神,涌动着恋人间独有的暧昧情愫。
李唐坐在对面,盯着夏岳看了半晌,才低下头假装吃饭,掩去了疑惑和震惊。
他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夏岳了。

第五十一章 、保密
吃完饭, 李唐就说还有事,脚步匆匆地走了。
迟立冬觉得他古里古怪, 可也没有多想,他本来就是有些灰色营生。
夏岳晚上没回去,睡在家属陪护床上。
一夜无话。
早上天光微亮,迟立冬起床去上了个厕所, 出来后, 挤到狭小的陪护床上, 手在被子下面作怪。
夏岳醒了, 面红耳赤,喉结几个翻滚, 道:“你烦不烦。”
迟立冬在身后抱着他, 在他耳边小声说些荤话。
七点多,迟立冬到医院餐厅去吃了早饭,又买了一份粥和两个包子拿回病房来。
夏岳还在睡。
迟立冬蹲在床边看他睡觉, 视线描绘他的脸和被子下的身体曲线,脑内的小剧场有趣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敲门,迟立冬忙站起来,腿都有点麻掉。
来人是江琦和江璃两姐妹,昨天她们得到消息,江琦从天津赶过来,协助警方辨认了停车场监控里的面包车
司机,确认是丈夫无误。今天一大早就到医院来看望迟立冬。
他们说了两句话, 夏岳就被吵醒了,也许是医院温度高,更也许是某种感觉还没完全褪去,他脸颊通红,手
撑着床坐起来。身上的衣服很皱,但迟立冬在去食堂前,就帮他把扣子扣整齐,裤子也穿好了,倒也不会失礼。
江家两姐妹都看着他,有些疑惑。
迟立冬道:“这是夏岳,我的朋友,昨天他也在场,被赵健狠敲了一下头。”
江琦一脸歉疚道:“夏先生,真抱歉。”
夏岳露出得体的微笑,说:“我没有大碍,别放在心上。”
尽管衬衣皱得像抹布,对他的气质也丝毫无损,甚至还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亲和力。
江璃好奇地打量他,眼里闪动着一种少女特有的光芒。
迟立冬感觉到了,有点骄傲,又有点不舒服。
夏岳没再和江家姐妹搭话,问他:“你给我买早饭了吗?我饿了。”
迟立冬指指保温餐盒,道:“粥和包子,行吗?”
夏岳道:“凑合吧。”
江琦不是小姑娘,从两人对话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什么,面露一瞬尴尬,很快便继续和迟立冬说丈夫的事,把
话题从夏岳身上转移开。
夏岳到小桌前吃早饭,脊背挺得很直,吃饭慢条斯理,几乎没有声音。他不止相貌出色,教养也很好。
迟立冬注意到,江璃虽然坐在江琦身边,眼神却不住地投向另个方向的夏岳,唇角噙了一丝浅浅的笑。
夏岳吃完饭,到卫生间去漱口,出来后,说要去工作,和江家两姐妹道别。
迟立冬送他到门外,小声嘱咐道:“身体要是不行别硬扛。”
夏岳低声道:“现在又担心我了?怎么我说不要你还硬来?”
迟立冬厚颜道:“那我忍不住有什么办法。你行不行啊?”
夏岳道:“我不去公司,回家换身衣服,顺便帮你拿套睡衣,这小衣服你穿着太可笑了。”
迟立冬笑:“好,你路上慢点。”
目送夏岳走远,他满面春风的回了病房。
江琦又和他聊了几句天津的事,父亲死后,丈夫跑路,她赶鸭子上架接任了公司一把手,从零开始学,有点
艰难。
这和迟立冬当年类似,他便拿自己的经历安慰她,又提了点经验希望能帮到她一点。
江璃忍了许久,直到两人这个话题说完,才极自然的顺势插了句话:“刚才那位夏先生也是做药材的吗?”
迟立冬道:“不是,他做风投的。”
他以为江璃会问他夏岳更多,哪知她竟也没有继续再问。
……这姑娘有点意思。
江家姐妹走了不久。
李唐又打了通电话来,问他:“起床了吗?我叫人给你送午饭了。”
迟立冬道:“不用这么麻烦,医院食堂饭就挺好吃的。”
李唐道:“好吃什么呀?当哥们儿没住过院吗?你是吃猪食都觉得好吃,问题你们家小夏不是也在吗?他口
味可不好伺候吧。”
迟立冬只当随口瞎聊:“他也还行,不是太挑,米其林能吃,沙县也能凑合。”
李唐说:“他以前是不是你读研那学校的学生呀?”
迟立冬道:“是啊,我就读研的时候认识他的。怎么了?”
李唐说:“没怎么没怎么,刚才路过你们学校,感觉学校还不错,哈哈。”
迟立冬感觉有点怪,道:“你去哪儿就路过我们学校了?”
李唐道:“就去那边买点东西。哎我不跟你说了,我这有点事儿,估计再有半小时,午饭就给你送到了,你
等着吧。我先挂了。”
迟立冬道:“行,你忙吧。”
不到半小时,午饭就送到了,夏岳也几乎同一时间回来,换了身西装,给迟立冬拿了身睡衣,又带了自己的
一套西装和衬衣,还带了小挂烫机。
他本人有时候就像个小挂烫机,会一丝不苟地把生活里的每一处褶皱都熨平。
迟立冬过得很粗糙,但他非常喜欢夏岳的精致。
互补型恋人的幸福指数通常都会很高。
夏岳只陪他吃了午饭,下午就赶回公司去上班。正在做的大项目还没有结束,最乐观的估计,恐怕也要忙到
这个月底。
迟立冬在医院住了两天三晚,基本排除了内脏器受损的可能性,医生放他回家,叮嘱他要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要及早回来诊治,毕竟还是有些迟发型脏器损伤没那么快显露出来。
他从十几岁练散打受伤无数,特别是膝盖半月板,经历过大小手术七八次,这次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伤,也
不太放在心上。
倒是夏岳认认真真听医生说了,还详细问了迟发型脏器损伤都有哪些症状,会有什么后果。
从医生那里回来,夏岳收拾东西,迟立冬去办出院手续。
李唐晃晃悠悠来了,见夏岳一个人在床边叠衣服,神色微妙,说:“小夏。”
夏岳回过头,客套道:“李总。”
李唐道:“怎么还这么生分?”
夏岳笑了下,又转身,把迟立冬的睡衣装进行李袋里。
李唐绕过来,到夏岳对面去,看了他片刻,眼神有些奇怪。
夏岳皱眉道:“怎么了?”
李唐道:“夏岳,我们以前就是见过吧?”
夏岳直起身,脸上浮起些尴尬。
李唐忍不住笑,又忙收住,说:“那个,我真不是故意提这茬,其实我都忘了,就是……我第一次说见过你,
你否认得也太快了。”
夏岳有点别扭,道:“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干什么?”
李唐道:“也对,也对……迟子不知道吗?”
夏岳更别扭,说:“我不想和他说。”
李唐理解地点头,道:“好,我也不会说的,保密。”他做了个在嘴上拉链的动作。
夏岳笑了下,对他的态度好像不似以前那么生疏。
李唐也忙跟着一起笑。
迟立冬回来了,正要说话。
李唐抢着道:“哥们儿来接你回家!”
夏岳道:“他送你正好,我先回公司。”
迟立冬道:“公司有事,你还来?我又不是自己办不了手续。”
夏岳道:“我就喜欢听医嘱,怎么了?”
迟立冬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怕自己不上心,专程来一趟。
两人对视,眼里都是笑意。
李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
夏岳走后。
李唐开车,送迟立冬回家。
他知道迟立冬和夏岳在 SOHO 这边同居,但是没来过,以前也没想过要来。但此时心里还有点期待。
迟立冬请他进门,他在里面看了一圈,看到摆在床头夏岳攀岩、冲浪的几张照片,说:“小夏爱好还挺多
的。”
迟立冬完全是炫晒秀的心态,道:“对,现在忙,顾不上了,以前他可什么都玩,胆子也大,什么都想试试,
玩心特别重。”
李唐笑了几声。
他当然知道。

第五十二章 、baby
迟立冬也不是完全迟钝, 没几天,他便察觉出了李唐和夏岳之间的变化。
从前这两人互相不喜, 见面总是十分冷淡,有时过于冷场,还需要他在中间起一个调节气氛的作用。如今两
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或共识,虽然交谈还是不多, 却无端多了几分熟稔。
他悄悄问夏岳:“你对李唐改观了?”
夏岳说:“你住院那几天, 他对你不错。”
原来是爱屋及乌。
迟立冬不禁美滋滋。
他近来的膨胀, 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地步。
他有时也会想, 这在恋爱关系里,可能不是个好现象。
但很快他就把这忧患抛之脑后, 有什么关系呢?夏岳这么爱他, 他膨胀也是理所应当。
赵经理以前当过侦察兵,把用来保卫人民的技术,用来东躲西藏, 狡猾且滑头,抓捕工作几乎没了进展。
然而他是个狂热的赌徒。
停车场事件过去一周后, 在捣毁地下赌场的一次行动里,除庄家外,抓到一批赌客,核查身份证的时候,无
意中发现了冒用别人身份证的赵经理。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迟立冬被叫去协助调查。
王齐作为目击者,也去了。
从警局出来, 已是暮色四合。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很早,其实刚刚五点半。
王齐问:“你伤好了没?”
迟立冬道:“好了,本来就没事。”
王齐笑着说:“那走吧,喝两杯去,我请。咱们哥俩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
迟立冬想了想,夏岳这阵子加班,每天回去都很晚。他说:“我先打个电话。”
王齐道:“好啊。”
迟立冬到一旁去,给夏岳打电话。
夏岳语速极快:“我马上要开会,怎么了?”
迟立冬说:“那先吃点东西,别饿肚子,把胃饿坏了。”
夏岳抱怨道:“赶不及!喝杯咖啡都没时间!”
迟立冬道:“你少喝咖啡,对心脏不好,空腹喝更不好。”
夏岳大声:“你到底要干什么?说重点!”
迟立冬说:“我和王齐一起吃晚饭,行吗?”
夏岳:“……”
迟立冬道:“那我找理由不去了。”
夏岳说:“不用,你去吧,我没那么小气,吃完早点回家,如果喝酒就别开车。”
迟立冬答应道:“好。”
他本来想和王齐就此摊开说清楚,自然不必再提什么暗恋过,只说说现在,说说眼前,说说夏岳。
可是王齐不是来听他说的,而是想找个树洞。
王齐和他一样,酒量了得,喝白酒像喝白开水。
但两人酒后的表现从小就不一样,他喝了酒不爱说话,找个地方躺下就睡,王齐不是,酒后喋喋不休,别人
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对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都想把所有房本都改成他的名字了,他怎么就不懂呢?”王齐拍着桌子,愤愤
道,“不听我的话就算了,现在还招蜂引蝶起来了!无非仗着我喜欢他,他给我等着,我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
行。”
迟立冬现在知道是他而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尴尬地听着,心里有点微妙。
王齐这一路开挂长大的人生赢家,竟也在恋爱里遭遇了滑铁卢,言辞间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无力的威胁里隐
约透着几分少年时才有的幼稚。
爱情面前都是凡人,谁能逃得过去呢。
八点多,王齐道:“叫个代驾吧。”
两人各自叫了代驾。
王齐道:“我这阵子和他吵架,回家和我弟弟睡。”
他有两个弟弟,说的是小的那个,二十出头,皮猴子一样,整天挨他打。
迟立冬道:“你别在对象面前受了气,回家就拿他撒气。他也大了,别老是打他了吧。”
王齐道:“没打他。他这阵子听话。”
他伸手,说:“给我根烟。”
迟立冬道:“不抽了,正在戒。”
王齐收回手,说:“厉害了,能戒也是好事。”
迟立冬道:“我也谈恋爱了,他不喜欢我烟瘾那么大。”王齐道:“听我妈说了。”
迟立冬顿了几秒:“阿姨怎么说的?”
王齐道:“我妈和你妈说了吗?我对象是个男的。”
迟立冬:“……说了。”
王齐道:“就那回事儿。”
迟立冬忽然明白了。
王齐也许早就知道了。
王齐叫的代驾先到。
两人沉默着出来,在门口告别。
王齐下了台阶,又回头,说:“还没和你说谢谢,那天不是你拉我一把,我说不定得再断根肋骨。”
迟立冬道:“本来就是那司机认错人,你是被我连累的。”
王齐道:“无论如何,也是你救了我一次。”
迟立冬道:“换做是别人,我也会那么做的。”
王齐笑了笑,说:“走了。”
迟立冬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如释重负。
上次在医院门口,他来送住院用品,没有提起刚刚发生的意外,原来不是觉得不值一提,而是因为那件事让
他产生了负担吗?
回到家,九点半。
夏岳坐在沙发上,捧了一本书在看,抬眼道:“回来了。”
迟立冬道:“你吃过了吗?”
夏岳道:“吃过了。”
迟立冬看到那本书的名字,《美丽新世界》。他问:“吃了什么?随便对付的吗?”
夏岳道:“不随便,豪华三明治。”
迟立冬道:“我没吃饱,我们再一起吃点什么去?”
夏岳道:“不去。”
迟立冬知道他不高兴了,道:“是一起去派出所,遇上了,不是专门约的。”
夏岳道:“谁问你了,自说自话。”
迟立冬过去,跪在他腿边。
夏岳怒道:“又来这套!”
迟立冬沮丧道:“那我也不会别的。”
夏岳一脸怒火,合上书,起身走了,迟立冬忙爬起来,跟上去。然而夏岳进了书房,把门锁上了。
迟立冬有书房的钥匙,但他不敢开,就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会儿,他隔着门听到夏岳在里面打电话,本来说中文,语气平淡地问“吃饭了没有?近来天气可好?”
这种日常问题,后来不知怎么又换成了英文。
迟立冬听不懂英文,他以前还在国家队时出国训练,需要和外国人交流的时候,还得翻着随身的《100 句英
文对话》现查。
但是他能听懂夏岳叫对方“baby”。明知夏岳可能就是和关系好的外国友人聊天,还是有点醋醋的。
他有时叫夏岳“宝宝”,夏岳可没这么叫过他,最亲热也就叫他声“哥”。
夏岳打完电话,里面又安静了。
迟立冬靠着墙,干巴巴地等着。
又等了十几分钟,书房门锁“咔”一声开了。
夏岳从里面出来。
迟立冬忙立正站好。
夏岳道:“你站岗啊?”
迟立冬看他好像是气头过去了,道:“宝宝。”
夏岳不理他,出来倒水喝。
他跟着,夏岳走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夏岳被他跟烦了,说:“好了!我不生气了!”
迟立冬喜道:“真的吗?”伸手想抱他。
夏岳当胸给他一拳头,道:“假的!”
迟立冬捂胸装疼,说:“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夏岳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迟立冬道:“他说和对象吵架了。”
夏岳冷笑:“那你有机会了。”
迟立冬:“我要这机会做什么!”
夏岳道:“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迟立冬道:“我真什么都没想,我现在看他和看李唐都差不多。”
夏岳道:“少来,他比李唐帅多了。”
迟立冬一滞,憋气道:“你不要在我面前夸别人帅。”
夏岳又打他一拳:“……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来的朋友,你们也别怕,评论区就爱吓唬人,看评论的脑洞

第五十三章 、江璃
迟立冬正在装修的那套房子改完了水电, 铺好了地板。夏岳忙,没有时间去看, 迟立冬隔三差五过去看一看,
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打电话给夏岳汇报,夏岳遥控指挥他让工人怎么怎么做。
照这个进度看, 春节前就能搞定装修。
距离元旦还有一个多礼拜, 夏岳跟进的大项目接近尾声, 元旦前结束是没有问题的。
迟立冬每年冬天都是一年里最闲的时候, 不用四处奔波,专心待在家里做年终汇总, 其实就是数钱。公司上
市前的改组准备已经完全就绪, 证监会对预披露材料的审查也通过了,现在处在上市缄默期,计划春节一过就挂
牌。
两人商量元旦去哪里玩几天。
夏岳说:“再去一次成都?”
迟立冬道:“那我订机票。”
夏岳:“别订这么早, 说不定到时候又有事走不开。”
迟立冬就先没订。闲暇时翻着旅行 APP 挑选成都的酒店,抉择不下。
想住温泉主题酒店, 两人逛一天回来,泡着温泉……太棒了。
还想住香格里拉顶层套房,在锦江边上,还有超大落地窗,这要是……也超棒。
当年他们去成都的时候,两个人凑钱去的,他有国家队给的津贴, 夏岳有奖学金,不至于捉襟见肘到得去住
青旅,也没住到很舒适的地方。
那时没有智能手机,没有 APP,他们一起在携程网页上订的酒店,酒店装修陈旧,和九十年代的招待所类似。
床头提供的安|全|套也是小作坊产品,而且还非常小,迟立冬用不了,最后没用。床垫的弹簧坏了几根,声音很
大,比夏岳的叫声都大。隔音也不好,夏岳那时还是少年声,特别那种时候叫出来,雌雄莫辨,隔壁的住客被吵
得睡不着,以为是对小情侣,还敲墙打商量“美女,小点声”,夏岳羞耻到全身泛红,周身紧绷,迟立冬也是初
哥,立刻就不行了。
说起来是很狼狈,现在想起来,又觉得有点浪漫。
这次创造新回忆吧。迟立冬充满期待。
这天下午,夏岳说今天不加班,想下班后去正装修的房子那边看看,迟立冬就提前到他公司楼下去等他。
等了片刻,看到一群人从里面出来,有背摄像机的,有扛打光灯的,还有各种三脚架、收录音设备等等,衣
服上都有 CCTV 的标志。
迟立冬有听夏岳提起他们公司的 CEO 入选了年度财经人物,猜测这行人大概是来拍摄素材。
最后出来的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都背着双肩包,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和前面那些工作人员也不太一样。
迟立冬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江璃也看到了迟立冬,愣了一下,马上惊喜地朝他挥手,和身边人说“等我一下”,就跑了过来,白色羽绒
服搭配黑色小短裙,切尔西靴,披着的长发在跑动中丝丝飞舞,脸蛋也很漂亮,在大学校园里通常是女神级的存
在。
她脸颊微红,说:“迟哥,你怎么在这里?”
迟立冬道:“我等人,你呢?”
江璃道:“电视台来这边拍东西,导演是我们师姐,叫我和几个同学来打打下手,也能学习学习。”
她是学影视编导的。这个理由很充分。
她又高兴地说:“没想到夏先生就在这里工作,真是太巧了。迟哥,你是在等他吗?”
迟立冬道:“对,我等他。”
江璃道:“你们约了有事要谈吗?”
迟立冬道:“也没什么事谈,就一起吃饭。”
他该邀请江璃一起的,但是他不想。他对这女孩产生了一种本能的警戒。
江璃皱了皱鼻子,遗憾道:“可惜我要和同学们回学校,不然就能和你们一起了。”
迟立冬又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璃笑道:“好啊。哥,那我就先走了。”
她走后不久,夏岳从楼上下来。
迟立冬道:“刚才我碰见江璃,你看见她了吗?”
夏岳道:“上次在医院见过的那女孩儿吗?看见了,她叫江璃吗?”
迟立冬奇道:“她没和你搭话?”
夏岳道:“打了声招呼,又不熟,有什么好说。”顿了顿又说,“我不是太喜欢她。”
迟立冬心里高兴,说:“其实她不错的,很懂事。”
夏岳显然对她没有兴趣,道:“去不去看装修了?怎么闲话那么多。”
迟立冬道:“去,走。”
两人并肩一起走了。
去正装修的房子看了看,进度比想象中还快,墙面已经抹平,贴墙纸和需要打造型的地方都准备就绪了,春
节前硬装是一定能搞完的。
出来后一起去吃了饭,吃完饭回家,夏岳看了看邮件,又开始看书。
迟立冬觉得他看书很快,平均两三天就能看完一本,自己去翻过他书架上的几本书,都看不了几行就看不下
去了。
他这次看了本迟立冬知道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电影去年上映的时候,迟立冬去看过,他对里莱昂纳多很有好感。但是他没有凑上去和夏岳讨论,原著和电
影肯定不太一样,在他的感觉里,文字应该比影像要深刻得多。他怕和夏岳聊这个,会露怯。夏岳懂的比他懂的
多太多了。
夏岳在客厅看书。
迟立冬到书房去,吭哧吭哧写了一会儿年终总结,不是什么正经总结,年底最后一天开会时要念一念的,就
大概回顾一下今年的事。可是也很难写,写得他不住叹气。
夏岳在外面问他:“你在干什么?”
迟立冬道:“学习!”
夏岳:“学什么?”
迟立冬:“……学打字。”
夏岳不说话了。
迟立冬:“……”
他从书房出去。
夏岳果然是在沙发上笑趴了。
迟立冬:“还笑,再笑我对你不客气了。”
夏岳:“哈哈哈哈哈哈哈。”
迟立冬恼羞成怒,过去抽走他手上的书,抱他起来,进卧室,扔在床上。
夏岳起初还边笑边配合他,渐渐才笑不出,只剩下轻轻吟叫,又流了几串极致欢愉的泪水。
迟立冬存心的,花样百出欺负他,荤话也说了一箩筐。
完了。
两人并肩靠在床头,迟立冬口述今年做了些什么,夏岳给他敲了个总结稿。
迟立冬看了看,很满意,开玩笑道:“你别干投资了,去给我当助理吧,比你现在工作清闲多了,我赚到的
钱都给你。”
夏岳说:“行啊,你的助理都需要做什么?”
迟立冬说:“有事助理干,没事干……嘿嘿。”
夏岳斜眼看他:“你现在助理是男的还是女的?”
迟立冬:“女的,都结婚有孩子了。”
夏岳道:“好看吗?”
迟立冬道:“还行,我没仔细看过。”
夏岳很突兀地问道:“江璃好看吗?”
迟立冬:“嗯?”
夏岳:“你不是说她不错?”
迟立冬好笑道:“宝宝,我是纯 gay。”
夏岳正色道:“可我不是啊。”
迟立冬:“……”
夏岳道:“你不觉得我很吃亏吗?明明喜欢女孩,都没试过和女孩交往,要不我去交个女朋友体验一下?”
迟立冬勉强笑道:“别开玩笑了。”
夏岳一本正经道:“谁开玩笑了?等我生个可爱宝宝,就抱回来,和你一起养,不好吗?”
他的表情太认真了。
迟立冬笑不出来了。
夏岳真这么想的吗?
夏岳把笔记本一合,大笑起来,说:“又当真了?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迟立冬:“……”这小坏蛋,早晚要被他玩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月末了,营养液再不用就浪费了

第五十四章 、春花
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夏岳加今年的最后几天班, 迟立冬独自回家去看母亲。
进门就闻到一阵虫草炖排骨的香味。
今天来了客人。
迟夫人和江璃围在厨房里,看家里请的阿姨炖肉, 江璃还系了条围裙,时不时帮阿姨打下手。
“妈,”迟立冬单臂抱了一束红玫瑰,站在厨房门口, 说, “江璃来了。”
江璃回头, 露出两个梨涡, 叫人:“哥。”
迟夫人昨晚和儿子通过电话,知道他今天是自己回来, 过来接了花, 其实喜欢的,笑着挑剔道:“怎么又买
花?上次买的还没蔫,开得挺好, 江璃今天也给我带花了,我都没那么多花瓶能插它们。”
迟立冬笑道:“回头我再给您买几个花瓶。”
母子两人交谈, 江璃也不插话,含笑听着。
迟夫人看肉也炖在了火上,道:“我们别在厨房了,出去说话。”
三人到外面坐了。
迟立冬话不多,听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闲话家常。
迟夫人很喜欢江璃,说:“我是一直都想有个女儿,冬冬小时候还没上学那阵儿, 我给他买过好多小裙子,
把他打扮成小女孩儿,偷偷过过女儿瘾。我给你看照片,我都留着呢。”
她拿出手机翻相册给江璃看。自从有了大屏手机,她就把家里很多旧照片都用手机拍了一遍,比再去搬出厚
厚的相册省事许多。
迟立冬十分尴尬:“妈。”
迟夫人笑道:“看你穿得多开心,你爸让你脱,你还又哭又闹不愿意。”
江璃边看边笑,说:“我哥小时候真可爱。”
吃过午饭,又略坐了片刻,迟夫人有午睡习惯,有点犯起困来。江璃便说要回学校了。
迟夫人道:“冬冬,你送江璃回去。”
江璃道:“我坐地铁就行的。”
迟立冬道:“别了,天太冷了,下地铁你还要走好一段。”
江璃道:“那就麻烦哥了。”
迟立冬:“应该的。”
送它回学校的路上。
迟立冬问:“你姐姐这阵子怎么样?”
江璃道:“好多了,公司的事也慢慢上了正轨。她说上次你开导她,对她帮助很大。”
迟立冬点点头。他和江璃没有什么话可说,无论电话里还是见面,他能主动挑起的话题只有江琦或是已经去
世的江先生。通常都是江璃来带节奏。
江璃道:“阿姨说你元旦要出去玩,去哪里啊?”
迟立冬道:“成都。”
江璃道:“和朋友一起去吗?”
迟立冬道:“对,和夏岳一起。”
他想,快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宣布他对夏岳的所有权了。
“成都挺好玩的,”江璃道,“就是吃的东西太辣了,我吃不太习惯。”
她没问,迟立冬有点失望,说:“我吃辣还可以。”
江璃道:“那你喜欢吃海鲜吗?蒸汽海鲜?”
迟立冬道:“还行。”
江璃说:“北京也有几家,但是味道都不如天津,天津随便进一家店都很不错,北京就要看运气了。”
迟立冬:“嗯。”
江璃看看他,笑了笑,道:“哥,你一定没交过女朋友。”
迟立冬没有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你完全不知道女孩的心思啊。”
迟立冬道:“你们女孩的心思本来就很难猜。”
江璃道:“那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
迟立冬猝不及防。
江璃诚恳道:“我真的觉得你们挺合适的,你不如考虑一下?”
迟立冬道:“不了吧……江璃,我没交过女朋友,但是我有男朋友的。”
江璃:“……”
迟立冬差点控制不住笑出来,硬生生忍住了,说:“他——你也见过,就是夏岳。”
江璃:“……喔。”
送她回到学校,她下了车,微微弯腰,和车里的迟立冬告别,脸上还是微微笑着,可也还是能读出几分失落。
迟立冬炫耀的劲头过去了,稍稍愧疚地想,刚才是不是太得意了?就这样无情击碎了一颗少女心。
他折路去看了看装修中的房子,出来后又到商场去了一趟,在几个奢品专柜逛来逛去,拿不定主意。
他想给夏岳准备一件新年礼物。
衣服?夏岳的西装都是高定,而配饰如领带和领带夹之类,当礼物也太敷衍了。
手表?迟立冬不太信任自己的审美,也许刚好就选到夏岳不喜欢的款式。
珠宝?同上。
皮包?又同上。
最后他挫败地发现,他在送礼物这件事上,可能是给不了夏岳惊喜的。
就送手表吧,夏岳很喜欢表。
在卡地亚专柜选了几支新款腕表,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片,发给夏岳,问:“宝宝,喜欢哪个?”
一分多钟后,夏岳回:“左二。”
迟立冬高兴地买了他说的那一支。
晚上两人见面,都没有提手表的事,默契地假装这件事不存在。
夏岳问:“你说今天去看阿姨,去了吗?”
迟立冬道:“去了,她让我叮嘱你注意身体,别只顾着忙工作。”
他没有提今天见到江璃,感觉没有必要。
夏岳道:“后天签约,签完就能休息几天。要不,后天晚上和阿姨一起吃饭?”
迟立冬道:“行啊。”
夏岳道:“吃火锅,就在家里。”
迟立冬:“好。”
夏岳道:“叫上你朋友,阿姨喜欢热闹。”
迟立冬后知后觉想起来,这话是母亲以前说过的,当时说让他叫上王齐一起去家里,人多热闹。
夏岳:“现在就约吧,约晚了人家再没空。”
迟立冬问:“你……想见他?”
夏岳道:“总要正式见一面吧。”
迟立冬小心地观察他脸色,也看不出什么。
夏岳蹙眉道:“别看我,打电话。”
迟立冬慢吞吞拿起手机来,又看看夏岳。
夏岳:“你再看我!”
迟立冬拨了王齐的号,约他后天去家里吃火锅。
王齐:“后天不行,有安排了,过完元旦再约吧。”
挂了电话,迟立冬原话汇报。
夏岳也不说这件事了,道:“订机票了吗?去成都的。”
迟立冬道:“还没,你不是说怕有事去不了。”
夏岳道:“现在确定没事了,订吧。”
迟立冬就订了两张三十一号飞成都的机票。
夏岳道:“酒店?”
迟立冬道:“香格里拉?”
夏岳想了想,说:“以前我们住的那家叫什么?”
迟立冬说了名字,又在 APP 里搜了下,房价和快捷酒店差不多,可以预见条件还是不太好,迟疑道:“确定
要住它吗?”
夏岳嫌弃说:“不住。它怎么还没倒闭。”
迟立冬失笑:“好歹是我们洞房花烛的地方,你盼着它点好不行吗?”
夏岳不知想起了什么,脸有点红,拿了本书翻开,低下头看。
迟立冬也想起了,脸上也一红,道:“老婆。”
夏岳:“……嗯。”
迟立冬温柔道:“我爱你。”
夏岳抬起头,满眼爱意,却说:“是吗,我不爱你。”
“那怎么办呢?”迟立冬笑着吻了吻他。
他们共同拥有一段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回忆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他。
成都的那个夜晚,回京的卧铺车厢里。
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密,无人处,迟立冬叫夏岳“老婆”,夏岳起初别别扭扭不许他叫,可到
动情处,他又发现夏岳听到他这样的称呼,会表现的格外兴奋。夏岳那时还是个小傲娇。
尝过禁果的两人如两匹脱缰野马,几乎要冲破人间一切束缚,尽情探索欲|望的极致。
晚自习后空无一人的教室。浴帘外人来人往的澡堂隔间。熄灯后的宿舍阳台。甚至迟立冬的哈雷摩托后座。
那年初春,三月的风撞击明亮的大地,春天在每个夜晚数她的花朵。

第五十五章 、年会
第二天中午, 迟立冬在员工餐厅吃过午饭,回办公室看晚上的年会流程。
江璃打了电话过来。
她开口就道歉:“哥, 昨天对不起。”
迟立冬:“怎么了?”
江璃:“你说你和夏先生……太突然了,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对你们有偏见。”
迟立冬:“这么点事,你还特地打来说抱歉, 没有必要的。”
江璃:“我不希望让你误会啊, 我不排斥同性恋, 爱应该是自由的。”
迟立冬有点不好意思了, 感觉自己太小人之心,道:“谢谢你。你吃过午饭了吗?”
江璃道:“吃过了, 你呢?”
迟立冬道:“我也吃过了。”
他没话可说, 觉得可以结束通话了。
江璃却道:“哥,我姐姐元旦要到外地去见客户,我回天津也是一个人过节。你和夏先生正好要出去玩, 我
去家里和阿姨一起过节,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呢?这很好啊。迟立冬道:“当然可以了, 就是……我妈有时候爱唠叨一点。”
江璃笑着说:“我妈以前也很唠叨的,好多年没人唠叨我了。”
迟立冬对她充满同情,又觉得这是挺好的一个姑娘,既懂礼貌,又知进退。
晚上公司年会。
迟立冬做开场讲话,念了夏岳给他写的稿子。
念完了,底下起哄让他表演节目, 司仪也拖着不让他下台,他就唱了首《平凡之路》。
公司老员工都知道老板唱歌好听,今年新入职的员工是第一次听老板开嗓,都震惊了。
谁能想到人高马大的糙汉老板,唱起歌来,居然这么像朴树。
唱完歌下台来,迟立冬坐在最前排看员工们娱乐。
过了一会儿,夏岳发了条微信给他:“原来迟总唱歌这么好听。”
迟立冬一喜,四下寻找,未果,躲到角落里打电话:“你来了?在哪儿?”
夏岳道:“没,我在加班,朋友圈有人发了你唱歌的视频。”
他那边安安静静,的确不是这里嘈杂的环境。
迟立冬笑问:“你是不是又混进我们公司的哪个群了?”
夏岳道:“你管我。我是老板娘,愿意进哪个群就进哪个群。”
迟立冬忍俊不禁,他办公桌上摆的那张照片,以及在公司里公开说夏岳是“老板娘”,都没逃过夏岳的千里
眼和顺风耳。
夏岳说:“就这歌,晚上回去再唱一遍给我听,只听你唱过《白桦林》和《那些花儿》,还没听过这新
歌。”
迟立冬:“好。你大概几点能下班?”
夏岳道:“已经能走了,不想回去。你们年会十二点前能散了吗?”
迟立冬道:“不知道。那你就在公司等我,我现在去接你一起回家。”
夏岳哭笑不得道:“别!哪有年会老板半路跑掉的?”
迟立冬:“老板留下有什么用?”
夏岳道:“老板是吉祥物!”
迟立冬也知道走了不得体,只好没走,垂头丧气地坐回去,当吉祥物,过一会儿就给夏岳发一条消息。
“你吃饭了吗?别饿着,也不要喝咖啡。”
“刚才有人表演了一个魔术,我这里都能看到他穿帮了。”
“有个女孩跳舞,甩头发太用力,把耳环甩掉一只。”
……
“要抽奖了!马上就能走了!”
“我的女助理什么也没抽中,来找我哭,我嫌她烦,给了她一百块钱。”
“结束了!我马上回去!”
年会刚结束,他火烧火燎跑了,离开会场的时候有几个女员工想和他合影,没能拉住他。

第五十六章 、新年快乐
大家都还在里面玩闹, 迟立冬独自跑了出来,露天停车场空无一人。
夜空特别低沉, 恐怕是要变天了。
他急着想回家,疾步到了车前,按车钥匙开锁。
车锁开的同时,对面有辆车按了下喇叭。
他回头一看。是夏岳的车。
他当场傻了眼。
夏岳从车上下来, 关了车门, 边系西装扣子, 边微笑着过来, 开玩笑地叫他:“迟总,晚上好啊。”
他还没走到迟立冬近前, 迟立冬大步朝他走过去, 两手圈住他的腰,用力把他托抱了起来。
“哎!”夏岳被抱得双脚离地,吓了一瞬, 很快好笑道,“干什么?放我下来。”
迟立冬没放他, 微微仰着脸看他,说:“你怎么来了?”
夏岳道:“闲的。”
迟立冬眼里闪动着清亮的光,道:“宝宝,你怎么这么好。”
不是问句。
夏岳也没回答,笑着反问:“我都是哪儿好?说来听听。”
迟立冬舔了下嘴唇,说:“就,哪儿都好。”
夏岳一阵笑, 双手分别放在迟立冬的两边肩上,低了低头。
即将亲吻——
办公大楼那边,有人高兴地喊了声:“下雪啦!!!”
迟立冬和夏岳一起抬头看了看天。
果然飘洒起了细小的雪粒。
许多人从楼里跑出来看雪,一时喧哗起来,热闹得很。
停车场没有任何遮挡,只要有人往这边看一眼,就能发现他们。
迟立冬把夏岳放了下来。
夏岳脚一落地,就飞快地亲他一下。
迟立冬脸一红,说:“要被人看见的。”
夏岳笑得有点顽皮,一只手轻扯着他的衣领,低声道:“怕什么,让他们看啊。”
很快,要回家的员工们陆陆续续到停车场来开车。
有人注意到:“迟总的车怎么还在?他不是早走了吗?”
“没开车吧?他刚才是不是喝酒了?”
“哦,那估计是。”
过一会儿,又有人问:“这奔驰是谁的呀?”
“没见过,可能谁今天开了家里车来的吧。”
员工们人来人往,渐渐的,人少了,都走了。
接近午夜十二点,停车场终于彻底冷清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给大地扑了一层洁白松软的地毯。
空旷的雪地上,只剩下迟立冬的 SUV 和那辆奔驰。
SUV 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冬夜的风呼啸而来,片片雪花四下飞舞。
银装素裹的辽阔天地之间,这里有一个小小的伊甸园。
三十号,夏岳签完了合同,晚上和迟立冬一起陪迟夫人吃了个饭。
三十一号下午,两人出发去了成都。
当晚十一点五十五分,在酒店房间里,迟立冬把他准备好的腕表拿了出来。
夏岳也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个礼盒。
一模一样的两个礼盒,装了同一款的两支手表。
迟立冬:“……”
夏岳道:“情侣表。喜欢吗?”
迟立冬一脸幸福:“喜欢。”
两人给对方戴上表,看了片刻,轻轻接吻。
零点。
窗外炸起了一朵又一朵巨大的烟花。
夏岳笑着说:“新年快乐。”
他眼里的光芒,比烟花还要绚烂。
新年的第一天,两人故地重游,去逛了锦里。
和当年相比,锦里变化不算大,还是青砖青瓦,沿途也还是售卖一些廉价的小东西和并不正宗的小吃。
因为新年了,头顶上挂了一排一排的红灯笼,有几分节日气氛。
元旦小长假的第一天,游人超多。
迟立冬怕走散,拉了夏岳的手,揣在自己衣兜里,举步维艰的随着人流往前走。
只走了一小段,夏岳就烦了,说:“不逛了,没什么可看。”
迟立冬也无所谓,两人就原路折返回去。
回去的路上,人比刚才更多。
两个长腿帅哥,行人总会多看几眼。
迟立冬觉得看夏岳的比看自己的要多很多,不过也应当,谁叫夏岳比他好看。
终于要回到入口时,经过一家星巴克。
可能因为是早上刚开门不久,客人还不是太多。
夏岳道:“进去坐一下。”
迟立冬道:“是不是累了?我说今天别出来了,你非要逞强。”
夏岳微愠:“那要怪谁!”
迟立冬陪着笑脸。
进去发现,这家前面是个普通门店,可后面还有点意思,有个小院,种着几竿碧绿的竹子。
迟立冬排队买东西,夏岳就到院子里找位置坐了。
等迟立冬端了两杯咖啡去后面找他,院子里已经没了空桌,有个金发蓝眼的女孩和夏岳拼了桌,坐在他对面,
两人正用英语交谈。
迟立冬判断不出她的年纪,可能二十多岁,也可能还不到二十,身边放了一个双肩包,像是独自来中国旅行
的学生,很漂亮。
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能看得出女孩对夏岳超乎寻常的热情,叽叽呱呱说个没完,夏岳则挂着礼貌的微笑。
他到夏岳身边坐下。
姑娘有点戒备,问夏岳:“Your friend?”
夏岳还没开口,迟立冬发音很中式地说:“No friend,husband,”又指夏岳,“my wife。”
夏岳:“……”
女孩:“……so cool。”
她又坐了片刻,被迟立冬虎视眈眈盯着,实在坐不下去,背了包,端着自己的咖啡,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岳摇头直笑,说:“你干什么?把人女孩吓的。”
迟立冬道:“她想干什么呀?”
夏岳:“就随便聊个天都不行了?”
迟立冬不爽道:“你和我聊不行吗?”
夏岳道:“好啊,你要和我聊什么?husband?”
迟立冬道:“聊……老婆,我爱你。”
夏岳端了咖啡,边喝边笑。
迟立冬郁闷了一会儿,也笑了。
二号去熊猫基地。
基地在市郊,温度比市内低一点,整个基地建在一座小山上,一下车就感觉到山风阵阵。
迟立冬买了两个熊猫造型的雷锋帽,黑白相间,毛茸茸的,一人戴了一个,一起上山去看熊猫宝宝。
小滚滚真的超可爱。
迟立冬很喜欢,夏岳也被萌到了,两人陶醉地看了好久。
小滚滚爬上树,一个没抱稳,好像要栽下来,两人和围观游客齐声惊呼:“哎呀!”小滚滚没掉下来,抱着
树杈子朝观众撅小屁股,大家又一起萌醉了:“哎哟哟哟——”
看到中午,小滚滚要睡觉,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散了。
昨天在市里闲逛的时候,整个成都市到处都是卖各种熊猫产品的,两人什么也没买,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今
天看过了熊猫宝宝,在基地门口的商店里,夏岳买起了熊猫周边。
迟立冬帮他抱了一堆大大小小公仔,他说回去可以送给白人同事和客户,外国人对熊猫的热情比中国人还要
高。
他拿了一个熊猫小书包,问迟立冬:“这个可爱吗?”
迟立冬:“可爱。给谁背啊?你们班长家宝宝还得过两三年才能背这个。”
夏岳道:“不送别人,给我儿子。”
迟立冬:“……”
夏岳笑道:“不信啊?我真有个儿子。”
迟立冬哀嚎道:“又来了!你再说我要哭了。”
夏岳把书包塞进他怀里,说:“别急,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三号,假期最后一天,哪都没去,中午一点多才下床。
下午的飞机回了北京。
下飞机没回 SOHO,从机场直接回了趟迟家,把给迟立冬母亲买的礼物送去。
夏岳给她选了条蜀锦披肩,迟立冬买了些四川特产。
江璃给他俩开的门。
迟立冬都忘了她说元旦来他家过了。
夏岳客气道:“江小姐,你好。”
江璃笑吟吟的:“夏先生好。”又冲迟立冬,“哥,这都买了什么?”
迟立冬道:“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江璃帮着帮佣阿姨一起把东西拿进去了。
迟夫人悄悄问迟立冬:“怎么和江璃介绍小夏啊?”
迟立冬道:“她知道,我前阵子就告诉过她了。”
没一会儿,江璃也来问迟立冬:“哥,阿姨要是问我夏先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说呢?我不太会说谎。”
迟立冬:“……我妈知道。”
迟夫人试了一下夏岳给她买的披肩,很喜欢,又把夏岳夸了一通。
江璃坐在一旁,插不上话,略微有点尴尬。
迟立冬看她有点可怜,说:“江璃,哥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他从行李里挑了一个最大的熊猫公仔出来,送给了江璃。
她喜欢地抱在怀里,开心道:“谢谢哥。”
夏岳也没说什么。
吃过晚饭,迟夫人说房间的吊灯有一个灯泡不亮了,说给物业打电话来换,可是一到白天就忘了。迟立冬就
说自己换。迟夫人带他上楼去。
夏岳和江璃留在楼下。
迟立冬上楼梯到一半,不放心地向下看了看。
江璃又抱起了那只熊猫。
夏岳低着头看手机。
应该没事吧?江璃都已经知道夏岳是 gay 了。
他把灯泡换了,母亲又说卫生间的门有点响声,他把合叶调了一下,再试试开关门,就没声了。
迟夫人唏嘘道:“以前你在家的时候……”她又不说了。
迟立冬心里有点愧疚,自从父亲不在,他就一直住在家里,买了房子也都没装修,现在和夏岳出去住了,母
亲一个人在家,清净是真清净,孤单也是真孤单,遇到换灯泡类似的事,只能等物业来解决。
他说:“要不,我和夏岳商量下,等房子装好,您也过去和我们一起住?”
迟夫人道:“别说了,住一起真不方便。他工作那么忙,你别给他添烦心事。”
她要上洗手间,迟立冬就自己出来了。
走到楼梯口,听到楼下隐约的聊天声,条件反射地放轻了脚步,想听听江璃会和夏岳说什么。
江璃:“你和我哥认识很久了吗?”
夏岳:“十几年了。”
江璃:“那真是很久了呀。他人真的很好,又温柔又体贴,一看就很会疼人。”
夏岳:“是吗?我觉得他挺没意思的。”
江璃:“怎么会?”
夏岳:“你和他还是接触少,他那人什么都不懂,也不是太聪明,脾气是真好,就是磨磨叽叽的。他那种温
柔,就是不在一起的时候招人惦记,真处起来,其实没多大意思。”
江璃:“你这么说……那你干嘛还和他在一起?”
夏岳:“和你有关系吗?”
江璃:“你是不是在耍他玩儿?”
夏岳:“对啊。”
江璃有些气愤:“你怎么这样?你不爱他,也别欺负他吧,他是个老实人。”
夏岳冷笑一声:“我要是真不欺负他了,他还得跪下来求我继续玩他。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吗?”
江璃不说话了。
迟立冬坐在楼梯上,怀疑自己在做梦。
夏岳这是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唉,傻迟子

第五十七章 、膨胀
离开迟家, 回他们自己的住处。
迟立冬心里很难过,一路上都没说话。
夏岳好像也不高兴, 还很疲倦,只说了一句:“回去泡个澡,今天得早点睡。”
进家门,迟立冬一声不吭地脱外套, 换鞋。垂头丧气, 像只受了委屈又说不出的大狗。
夏岳终于问他:“你怎么了?”
迟立冬道:“没怎么。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他到浴室里开了水, 蹲在浴缸边发呆, 看着一点点漫高的水面,整个人沮丧得要瘪掉了。
他相信夏岳过了这么多年还肯回来找他, 是因为爱他。
可是他也相信夏岳会觉得他“没意思”。
他有自知之明, 像夏岳说的,离得远了,也许看他还不错, 对人算好,脾气也还行, 但是越亲近,就越知道
他有多无聊。
除了散打,他没有爱好,学识有限,品位也不行,看不太懂夏岳喜欢的书,听不明白夏岳常听的巴赫好在哪
儿, 品不出夏岳磨煮的咖啡豆是来自洪都拉斯还是牙买加,就连送夏岳一件礼物的眼光都没有。
和夏岳比起来,他真是绝顶没意思的一个人。他人生中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夏岳。
夏岳对他的爱,能经受起十几年的时光锻砺,只怕要在日复一日的无趣里消磨殆尽。
“你在干什么?”夏岳站在门口,奇怪地问了一句。
迟立冬:“没干什么。”
他站起来,想出去。
夏岳挡住门,皱眉道:“你什么情况?”
迟立冬耷拉着脑袋不肯看他,说:“没有情况。”
夏岳道:“我要发脾气了。”
迟立冬心里难过到了极点,悲愤地抬起头来,道:“我听到你和江璃说的话了!”
夏岳抱起手臂,道:“都听到什么了?”
迟立冬沮丧道:“全都听到了。”
夏岳看了他几秒,说:“哦,被你听到了。”
迟立冬被这无所谓的反应搞得更心碎,呆着一张脸,不知该怎么反应。
夏岳说:“那怎么办?你要和我分手吗?”
迟立冬:“!!!”
夏岳道:“怎么不说话?不舍得我吗?”
迟立冬忙道:“宝宝,我爱你。”
夏岳一脸轻松自在,说:“那就我甩了你吧。”
迟立冬瞠目结舌,他又在玩什么啊?!
夏岳不再理他,转过身走回了卧室。
迟立冬几步追上去,拉他手臂,大吼道:“夏岳!”
夏岳被他拉得回过身,冷淡道:“还想怎么样?”
迟立冬:“……”
他还能怎么样?!双膝一弯,跪在夏岳面前,破罐子破摔道:“求你了!”
夏岳:“……求我什么?”
迟立冬简直是悲愤交加,说:“求你继续耍着我玩,你觉得怎么玩有意思,你告诉我,怎么都行,别拿分手
吓唬我。”
夏岳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吓你?我觉得没意思,想分手了,不行吗?”
迟立冬:“……”
夏岳说:“上次去成都,其实我都没有玩尽兴,这次谢谢你陪我去,这趟我玩得很开心。这两个月你对我也
很好,我会一直记得的。迟立冬,你是个好人。”
迟立冬要哭了。夏岳都是在说什么,发好人卡吗?
夏岳弯下腰,视线和他齐平,看了他片刻,忍不住笑出来,说:“你还是个傻子。怎么不长记性?又信
了?”
迟立冬:“……”
夏岳亲了他鼻尖一下,柔声道:“我真是不幸,怎么爱上你这么傻的。”
迟立冬蹿跳起来,一把将夏岳掀翻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狠狠吻他。
吻毕,迟立冬胸口还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气,大悲大喜的心情在过山车上来回了几次,情绪一时平复不
下来。
夏岳被他按在床上,眼里漾着笑意,抬手抚摸他的脸。
迟立冬两眼发红,委屈道:“以后不要这样玩我了。”
夏岳笑道:“是谁刚才还说随便怎么玩都行的?”
迟立冬崩溃道:“那你也不能这样!我要被你吓死了。”
“那我正好当个小寡妇,”夏岳道,“听说小寡妇都很性|福的。”
迟立冬:“……”
夏岳两手圈着他的脖子,道:“生气了呀?”
迟立冬动了动嘴唇,最后也没有说出生气二字,对着夏岳,他始终是气不起来的。
夏岳道:“是你先惹我生气的。”
迟立冬冤枉极了,道:“我怎么了?”
夏岳幽怨道:“你把我最大的熊猫,送给了江璃。”
迟立冬:“……”
夏岳道:“那是我的,你凭什么拿来送人?”
迟立冬没有想到他会在乎一个公仔,又觉得他在乎的应该不是一个公仔,还没有想明白,先道歉:“对不起,
我再给你买一个一样的。”
夏岳异常认真:“我就要我那个。”
迟立冬只得道:“那我明天找她要回来。”
夏岳双眸幽暗,说:“不许你找她。你是不是真那么喜欢人家叫你哥哥?”
迟立冬:“……”
他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该不会以为她对我有什么吧?”他哭笑不得道,“她不是……她想撮合我和她姐姐,可是我和江琦都没
有这种意思,我也明确告诉过她我是 gay 了。”
夏岳看他片刻,说:“真是个傻子。”
迟立冬心想,我是傻,你这么聪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江璃明明喜欢的是你啊宝宝。
不过他不想和夏岳说穿这件事,夏岳有让所有人一见钟情的魅力。少女的粉红心事是很珍贵的秘密,何况江
璃现在也放下了那点小女儿心思,都过去了,更不必再提。
夏岳态度软了下来,道:“那个熊猫就算了,我不要了。以后你少让我听到别人叫你哥。”
迟立冬:“……你啊。”
夏岳道:“我什么我?”
迟立冬低下些身体,鼻子挨着他的鼻子,说:“那么不想听别人叫,你多叫我几声啊。”
两人亲了一会儿。
夏岳突然想起道:“水满了吧!”
还好没溢出来。
夏岳去泡澡。
迟立冬在床上躺着玩了一会儿手机,无趣得很,搬了小凳子,进卫生间,在浴缸旁边坐下。
夏岳:“怎么又来了?”说着不耐烦的话,脸上却是笑着的。
迟立冬把他从头看到脚看了几遍,喜欢道:“宝宝,你在水里真好看。”
夏岳说:“我在哪儿不好看?”
迟立冬想入非非,说:“新家选浴缸,要选一个大点的。”
夏岳说:“这个尺寸就刚合适。”
迟立冬说:“可我也想一起泡。”
夏岳揭穿他:“少来了,你是想泡澡吗?”
迟立冬坐在小凳子上,猜想夏岳的角度是看不大出来的,但他自己知道不行了,面红耳赤,难耐道:“你泡
吧……我出去了。”
他遮遮掩掩想走,夏岳道:“不许出去,我想看。”
迟立冬:“你……”
夏岳的眼睛本来就水汪汪的,在水光反射下,另有一种勾人。
这双眼睛看着,迟立冬既羞耻,还有点前所未有的兴奋。
过了会儿。
他独自从卫生间出来,躺在床上,边平复呼吸边陶醉地想,天啊真幸福,就连这样都幸福得不得了,夏岳是
他的宝贝。
夏岳泡完澡出来,一上床,就被他用力搂进怀里。
夏岳立刻警告道:“你别乱来,明天我上班有正事的。”
迟立冬柔声道:“不乱来,就想抱着你。”
夏岳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睡觉。
迟立冬听着渐渐绵长的呼吸声,觉得平静又满足。
他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吧?不然夏岳怎么这么喜欢捉弄他?
夏岳真的很爱他,他这么没意思,夏岳还是爱他。
好像又膨胀了!要理智一点。
……
不行,完全理智不了!夏岳超爱他啊!
第二天两人各自去上班。
小长假过后,员工们都还在假期综合症里,个个都无精打采的。
整个公司只有迟立冬兴高采烈地来上班,开晨会的时候像打了鸡血一样,平时讲话两三分钟就没词了,今天
足足说了十几分钟,如果不是助理催他有别的事,他还能继续说下去。
处理完该做的事,他问后勤部的人:“年前送客户用的那批相框还有吗?给我拿两个。”
后勤部很快把相框送到他的办公室。
他从手机里挑了这次在成都拍的两张照片,打印了出来,装在新相框里,摆在桌上那张旧照片的旁边。
一张是在熊猫基地的自拍,两个人都戴着熊猫雷锋帽,迟立冬觉得自己像个装嫩的中年人,夏岳不一样,夏
岳是真嫩,只看夏岳,和那张旧照片比起来,完全看不出中间相隔了十几年。
另一张是在锦里,请路人帮忙拍摄的,和旧照片类似的背景,都是锦里的那座牌坊,旧照片里两人笑得灿烂,
新照片里表情内敛了许多,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不如当年青春年少,是岁月雕琢后的风华正茂。
迟立冬看了一阵,有些唏嘘,又倍感庆幸,虽然有耽搁,可最终没有错过。
快到中午时,江璃打了电话过来,说也回学校了,几句日常闲话。
迟立冬和往常一样应对几句,在江璃又叫他:“哥,你中午有时……”
迟立冬道:“江璃,你以后叫我名字吧。”
江璃:“那怎么可以?我姐姐都叫你哥呢。”
迟立冬:“要不,还叫我 ‘迟哥’,也行。”
江璃:“为什么?”
迟立冬有点尴尬,无从解释,说:“这个称呼有点特殊……是私人方面的。”
江璃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迟立冬:“你刚才说什么?中午怎么了?”
江璃道:“没什么。迟哥你忙吧,我也有事要做。”

第五十八章 、什么水
这之后, 江璃就不大给迟立冬再打电话,也不像前面那阵常去迟家, 迟母给她打电话,她说是期末太忙了,
抽不出空来。
迟立冬慢了好几拍才回味过来,江小妹妹喜欢的果真不是夏岳吗?
很久以前, 在学校里, 他和夏岳有几个月形影不离, 除了上课, 其他时候都整天腻在一起。他见过很多对夏
岳有意思的学妹,两人在校园里走着, 遇到不认识的女生, 走过去很远了还要再回头看看夏岳,他是夏岳的陪衬。
他的研究生同学还调侃过他,“今天又去给少爷做保镖了?”——他们管夏教授叫“老爷”。
现在江璃没看上夏岳, 反而对他有点那个吗?
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和夏岳比起来, 他有什么可喜欢的?如果他是个女生,也是要喜欢夏岳的。
过几天,进了农历腊月,李唐高高兴兴给迟立冬打电话,说:“晚上有空吗?哥们儿请吃饭。”
迟立冬道:“有什么好事吗?”
李唐得意洋洋:“我盘了家电影院,离你现在住的地方特别近,能给你办至尊 VVVVVVVIP 卡, 想看什么看
什么,每天包场都行。”
迟立冬好笑道:“你好好的盘个电影院干什么?健身房不好做了?要转行?”
李唐笑道:“开玩笑呢你,健身房不好做什么好做?是这影院原先的老板遇上事了,急着转让,我这一看价
觉得还成,就接下来了,当是赚点零花钱。晚上叫小夏一起?”
迟立冬道:“我问问他有时间没有吧。”
“晚上倒是没事,”夏岳也很奇怪,“他怎么好好想起开影院了?”
迟立冬说了一遍,也说了李唐接手的价钱。
夏岳吃了一惊:“这都差不多算白捡了家电影院吧。他可真行,人家急着用钱,他这趁火打劫。”
迟立冬道:“那晚上还去吗?”
夏岳说:“去!你告诉他,我要吃美浓吉。”
迟立冬:“……不用这么夸张吧,你也不是很爱吃日料。”
夏岳道:“不爱吃我也要去,他这奸商,不宰他宰谁。”
但是八项规定、六项禁令以后,三公消费受限,人均八千多的美浓吉停业已经一个多月了。
最后李唐请他们去了另一家也不怎么便宜的怀石料理店。
他为人不小气,但从小穷惯了,现在有钱是有钱,在消费这事上其实还是有点铁公鸡的,虽然没说,看夏岳
点菜的时候一脸心疼出血的表情。
中间迟立冬接了个工作电话,说得比较长,就到外面去讲了。
留下李唐和夏岳两个人。
李唐道:“也就是看你的面子,要迟子自己,我就请他吃大盘鸡。”
夏岳笑着说:“真要谢谢李总给我面子了。”
李唐看他的笑颜,心里一时有些微妙,说:“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好看了。”
夏岳:“……”
李唐忙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夸你帅。”
夏岳皱了皱眉。
李唐也不笑了,说:“真没别的意思。”
夏岳古怪道:“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唐很谨慎地说道:“当然不会。你那时候还小,我能理解的。”
夏岳想了一下,松开眉头,道:“说的也是,那时候年纪小,放到现在,也不会那样了。”
李唐笑了笑,说:“是啊。迟子人很好,你们俩好好的吧。”
吃过饭,李唐又带两人去他的影院参观了一下,刚装修没几个月,设备也很新,今天周二工作日,所有影厅
的上座率加起来也近三成,相当不错了。
离迟立冬和夏岳的住处很近,走路过来最多十分钟,就是李唐说的:“哪天吃完饭没事,散个步就能过来看
电影,要是赶上大片首映,还能给你们内部票。”
他叫前台姑娘分别给两人开了张至尊卡,影票饮品小食品全部五折,每个月还送两张免费票。
时候不早了,迟夏同他告别要回去。
李唐还想看看会计的账,只送他俩到电梯口,电梯还在一楼。
迟立冬道:“快回去忙你的吧。”
夏岳也说:“下次再见了。”
李唐挥挥手,回去了。
迟立冬小声道:“刚才在放映室,你发现了吗?影厅的监控有红外。”
夏岳道:“嗯。”
迟立冬羞惭道:“上回我们俩那样,放映员都看见了吗?”
夏岳不是很在意,说:“在电影院干什么的都有,接个吻算什么。”
迟立冬想了想,道:“也是,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夏岳这阵子不忙了,两人又恢复了一周三到四次大风大浪。
今天浪完,迟立冬去倒水喝,给夏岳也倒了半杯。
他喝完,又去接了半杯。
夏岳说他:“睡前别喝那么多水。”
迟立冬道:“家里太干燥了,老觉得渴。”
夏岳看了眼加湿器,开着的。他问:“尿多吗?”
迟立冬脸一红,说:“还行吧。”
夏岳道:“到底是多还是少?”
迟立冬不好意思道:“不多,从成都回来就一直不多。可能那几天做太狠了。”
夏岳道:“你觉得是肾亏吗?是不是还出冷汗?手脚有时候会冷?”
迟立冬几乎无地自容,说:“你别说了。”
夏岳道:“别说什么!穿衣服,去医院。”
迟立冬大惊:“不用吧,我让厂里师傅给配了点……泡水喝的。”
夏岳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怒道:“还偷偷喝什么壮|阳药!你这是上回的内伤没好!”
出院的时候,医生嘱咐说:“如果出现口渴、肢端发冷、冒冷汗、尿少的情况,一定要来复查。”
他心不在焉,觉得自己没事,压根没听进去。
夏岳听了,还记得。
大半夜赶到医院,做了个检查,果然,迟发型脾脏出血。
急诊大夫都惊了,说:“出院有三周了吧?那你这出血至少也一个礼拜了,没感觉吗?一点都不疼?幸亏你
弟发现得早,这要再发展下去,保不齐哪天你突然休克,那可麻烦大了。”
迟立冬:“……有时候深呼吸稍微有一点疼,我以为是岔气了。”
夏岳骂他:“你是不是蠢啊?谁岔气能岔一个礼拜!”
迟立冬挠挠头。
夏岳持续骂了他几分钟,蠢蠢蠢。
大夫都替他不好意思了,说:“好了好了,脾脏内外都比较疏松,痛感本身也就轻,再加上他身体好,以前
练过体育?身体素质好是不一样的,对痛感的承受能力也强一点。”
夏岳呼了口气,说:“你那水里都泡什么了?和大夫说清楚,看有没有副作用。”
大夫:“什么水?”
迟立冬:“……”
好尴尬啊。
倒是对身体没什么很大害处。
在医院住了一晚,卧床休息。
到第二天白天,专科大夫上班,看过以后,说保守治疗不行,外膜也有破损,还是尽快做手术,把一部分脾
切掉。
迟立冬本来还心存侥幸地想,大概在躺几天就好了,谁知还要做手术!整个人丧丧的。
夏岳出奇生气,又骂他一通,骂完去给他交了手术费,回来继续骂。
有护士来送东西,迟立冬觉得丢脸,小声道:“我都要没脾了,你还骂我。”
夏岳道:“只切一点!什么没脾了!”
护士是上次住院就认识的,安慰说:“别太担心,手术不复杂的。本来你哥就没脾气,这切一点脾,以后脾
气肯定更好了。”
迟立冬嘿嘿笑:“就是。”
夏岳也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坐到窗边的沙发椅上,别开脸不说话了。
等护士走了,迟立冬道:“宝宝。”
夏岳别着脸不说话。
迟立冬下了床过来,到他脸前面,想逗逗他,还没逗,先愣了。
夏岳红着一双眼睛,骂他道:“滚开。”
他说:“刚才护士也说了,是个小手术,只切一点,别担心了。”
夏岳道:“谁担心你。”
迟立冬扮鬼脸说:“哎哟哎哟,不担心还掉金豆豆。”
夏岳抬脚要踹他,半途改了角度,向下踢在他腿上。
迟立冬顺势腿一弯,蹲在夏岳面前,两手搭着夏岳的膝盖,柔声道:“好了,别担心了。”
夏岳冷着脸道:“我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这又不是为我受的伤。”
迟立冬:“……”这事还没翻篇吗?!
夏岳垂了垂眼睛,说:“这次还瞒着阿姨吗?”
迟立冬道:“先瞒着吧,看做完手术的情况,要是住院时间太长,想瞒也瞒不住。”
夏岳道:“好。”

第五十九章 、保险柜
瞒得住母亲, 瞒不住公司员工和客户。
毕竟是要做手术,和上次比起来算是很严重, 手术做完的当天下午,员工代表就来医院看望老板,晚上有两
位也在公司工作的叔伯带着堂兄弟来了一趟。后面两三天,各路亲朋好友和客户, 或本人亲自来看, 或叫人送了
花篮果篮过来, 以表示慰问。
夏岳白天上班, 下班才过来,正好遇到有人来探病, 他也不躲避, 如常和人打声招呼,介绍自己“我是夏
岳”。来客在此之前几乎都对他略有所知,也都客客气气的。
李唐当然也是听说了, 每天晚上来溜达一次。次次来,夏岳都在。
两人对彼此的态度比以前关系温和很多, 但几乎还是零交流。
李唐知道迟立冬白天自己一个人,无趣得紧,还躺着不能大动,当面嘲笑他一番,回去就叫人给他送了个
iPad 落地支架。
术后第四天,阳光明媚,天气晴好。
来探病的人比前两天少多了, 只上午来了一拨。迟立冬总算得了个清静。
吃完午饭睡了一下,醒来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冬冬啊,”迟夫人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说,“上班呢?忙不忙?”
迟立冬道:“有点忙,这几天都没时间回去看您了。”
迟夫人:“没事,你忙你的,工作重要。”
迟立冬和母亲闲话两句,绝口不提自己手术和住院的事。
迟夫人一直笑语晏晏,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
迟立冬道:“您今天好像很高兴啊?”
迟夫人道:“有吗?”
迟立冬猜不出母亲高兴什么。
迟夫人:“对了,阿姨把燃气卡给弄丢了,要补办一张,你把房产证放在哪儿了?”
迟立冬:“就我床头的保险柜。”
迟夫人:“我现在拿去,你先别挂。”
迟立冬听着,听筒里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和家里保姆一起吧?他们家这位保姆阿姨在他家工
作近十年了,手脚勤快,人也老实可靠,和迟夫人相处得很好,差不多算半个亲戚了。
迟夫人问:“密码是什么?”
迟立冬说了一串数字。
迟夫人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好,开了。有没有房本?”后面这句明显不是对迟立冬说的。
迟立冬听着那边的动静。
迟夫人:“找着了。”
迟立冬道:“用完您自己收起来吧,方便点。”
迟夫人:“行,那保险柜还给你锁上。”又不是对迟立冬说的,“这什么呀?”
迟立冬隐约听到一声仿佛金属盒被打开的声音,忙道:“妈!您别动我那盒子。”
迟夫人:“你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没什么好看的,不看了不看了。”
迟立冬:“……”
这俩老太太。
这几天来看他的人多,病房里摆了无数鲜花,护士们热心地帮他找了好多瓶子都插了起来。花香把医院消毒
水的味道都盖住了。
他躺了一会儿,感觉心旷神怡,把平板架在支架上,看经济讲座的视频,看着看着,又要睡着。
房门被敲了敲,他打起精神来:“请进。”
来人推门而入,和迟立冬相差无几的身高,身上的商务西装一丝褶都没有,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大佬气质
扑面而来,怀里抱着一捧色彩艳丽的花。
迟立冬愣一下,道:“你怎么来了?”
王齐把那捧花扔在他脸上,说:“动手术这么大的事,你都不通知我?还当我是兄弟吗?”
迟立冬把花扒拉开,笑道:“小手术,犯不着到处通知,耽误你正事。”
王齐道:“小手术你躺着不动?花给我。”
“我能坐起来,这支架有点碍事。”迟立冬躺着把花递过去。
王齐用空着的手,把 iPad 支架提到了一边去。
迟立冬手肘撑着,慢慢坐了起来。
王齐就近把床头桌上的花从瓶里拔了出来,又把手上那一束换进去。
迟立冬看那花有点好笑,说:“你还给我买花,真是。”
王齐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道:“也没什么好给你带,知道你这不缺,叫我助理随便买的。这也没请个护
工吗?”
迟立冬道:“说了不严重,用不着,小事我自己能做,真有大事得叫大夫。”
王齐道:“白天还行,晚上呢?我看你这起来一次都呲牙咧嘴的。”
迟立冬道:“晚上有人陪……我对象。”
他有点想提起夏岳,又感觉不太好意思,好像没什么由头似的,好端端地对人家秀什么呢。
“那还行。”王齐说完这句,也没再问,他环顾了一圈病房,道,“这两天来的人不少啊。”
迟立冬:“每天乱糟糟的,就今天才清净了点。”
王齐看他半晌,说:“你是不是觉得不通知我,我就能心安理得当这事和我没关系了?”
迟立冬立时头大,道:“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王齐道:“没关系吗?我怎么觉得我欠着你呢。”
迟立冬说:“咱哥俩就别整这出了,行吗?”
王齐看他片刻,笑道:“行,反正我也还不了。”

第六十章 、慢慢算账
上次迟立冬就隐约觉得王齐好像察觉了什么, 这次又有点类似的感觉。
要问问吗?这怎么问呢?你是不是知道我暗恋过你?
都已经是“过”了,问不问, 没有必要了吧。
他们应该像一对普通朋友一样,关心对方该被关心的事。
他问:“电影公司是不是挺忙的?”
王齐道:“还行吧,和以前差不多。”
迟立冬道:“会经常见到明星吗?”
王齐:“明星有什么稀罕的,我家里就有一个。”
他说的是他弟弟, 不听话的那个, 本来是学器乐的, 当了歌手, 长得不错,有很多女粉丝。
迟立冬笑道:“你是不稀罕, 有空带我长长见识。”
王齐指指平板, 道:“明星就算了,你是这家伙的粉丝吗?”
那个经济讲座的视频还在播放中,主讲的经济专家戴了副眼镜, 斯文儒雅,侃侃而谈:“明年中国的股市没
救了……有色金属是个新产业, 比黄金值钱,比股票安全……”
迟立冬不好意思道:“我瞎看的,都快看睡着了。”
王齐点头道:“瞎看看得了,别听他的,这家伙以前在国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经济学者,回来成了个大忽悠,
商业包装太过了, 你可别投资他吹的什么有色金属,这玩意儿不行,他自己早晚也得跟着玩完。”
迟立冬说:“不买不买。”
王齐坐了不到半小时,说还有别的事,就走了。
迟立冬又看了几分钟视频,越看越觉得这专家是有点大忽悠的气质,也不看了,闭目养神,慢慢等天黑。
刀口恢复得不错,他本来也不太怕疼,别人手术住院都觉得疼痛煎熬,他就觉得也还好,只是每天闷在病房
里,稍微有一点无聊。
到天黑就好了,夏岳一下班就会过来。无聊里包裹着等待的甜蜜。
夏岳还没回来,李唐先来了。
这家伙每天晚上都来一次,也不久待,耍几句贫嘴,略坐一会儿就走。今天提了个超大的保温桶,很好奇地
问:“哎?小夏还没下班吗?”
“可能没忙完。”迟立冬开玩笑道,“你来看我的?还是看他的?”
李唐笑说:“看你这话说的?瞧,哥们儿给你带的,清炖甲鱼汤,专门给你补补。”
不多时,夏岳推门进来,满病房都是甲鱼汤的浓郁香味。
李唐招呼他:“小夏来点吗?味道还行。”
夏岳道:“我自己倒吧,你喝你的。”
李唐就没动,因为没多余的勺子用,他两手捧着碗呼呼吹凉,仿佛这汤特别烫。
迟立冬也没觉得很烫,一早已经喝完了,坐在病床上问夏岳:“今天怎么这么晚?”
夏岳:“事情多,就晚了。”
他端起保温桶,倒了半碗汤,注意到床头花瓶里的新花,道:“白天又有人来看你了吗?”
迟立冬不太想当着李唐的面说王齐,道:“上午下午各来了一拨。”
夏岳喝了小半碗汤,随手从那束花里抽出一张小卡片。
迟立冬:“……”
花是王齐插好的,迟立冬压根就没注意到花里还有卡片,上面有没有写什么?如果写了,写的会是什么?有
王齐的署名吗?
夏岳看了片刻,把卡片丢在桌上。
迟立冬有点紧张,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但他的脸色没有变化,语气平平地问迟立冬:“我喝不下了,你还喝吗?”
迟立冬忙伸手接碗,说:“给我吧。”
夏岳把碗给了他。
他喝着夏岳剩下的汤,听夏岳道:“中午陪客户吃饭,吃完经过女装专柜,给阿姨买了件大衣,下午不忙,
我就送到家里去,给她了。”
迟立冬手一抖,差点把汤洒在被子上。
夏岳说:“阿姨穿着合身,还挺喜欢的,我帮她拍照片了,你要看看吗?”
迟立冬哪敢说话,已经快被吓死了。
不明就里的李唐还来凑热闹,道:“什么样的大衣啊?给我看看阿姨的买家秀呗?好看我就给我妈也买一
件。”
可是夏岳也没把手机拿出来。
李唐的眼睛在两人中间打了个转,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一走。
病房里的气氛跌落到了冰点。
迟立冬捧着一个空碗,傻坐在那里,也不敢说话。
这叫什么事?怎么都赶到一起了?
夏岳冷眼看他,问:“他是三月十四号生日吗?”
迟立冬:“……嗯。”0314,是他那个保险箱的后四位密码。
夏岳用一种无比赞许的语气道:“真不错,拿某个人的生日当密码,输入的时候真是心里甜如蜜糖,这我很
懂。”
他的很多密码都是迟立冬的生日。
迟立冬是知道的,羞愧难当地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忘了改,那个保险箱很少打开,我也很久没回家住
过了,是真的把改密码的事给忘了。”
“不行,你怎么能忘了呢?”夏岳拿了桌上那张卡片甩过来,讥笑道,“皮皮鲁,你的流氓兔都没忘了
你。”
迟立冬抬手一接,把卡片抓在手里。
卡片上是王齐的字迹,十分简单的一句话:“祝早日康复。”
落款没写他的名字,是一个简笔线条画,其实画得不太像,但是如果是已知的,只看轮廓也足以认出,他画
的是一只流氓兔。
迟立冬整个人都不好了。
包括王齐在内的,其他高中时就交好的几位同学,到现在联系也还是会互相称呼那时彼此的外号,这并不特
别。
可是这卡片、这落款,出现在此时此地,太糟糕了。
“看不出你们两个,还挺浪漫的。”夏岳冷冷道。
迟立冬大惊:“什么浪漫?没那回事!”
夏岳道:“一绺头发留了近二十年,还不浪漫吗?古代时候的结发夫妻也就这样了。”
迟立冬抬不起头来,道:“宝宝,你别乱联想,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这种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么呢?他留下那些东西的时候,心里联想的内容,并没有比结发之谊更浅薄。
夏岳一时笑了,说:“那正好,我帮你想想。”
他把椅子摆正,坐下,抱起胳膊,认认真真的,摆出一副要帮迟立冬出谋划策的样子。
迟立冬从来摸不准他的路数,深感恐惧,垂死挣扎道:“想什么?别想了,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夏岳不理他,自顾自道:“我觉得你那盒子挺有意思的,尤其看那照片,你得奖的时候,你们俩抱头痛哭,
还有点感人。你就没想过吗?他可能对你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说不定就是从来没想过能和男人在一起,现在
他知道行了,你们俩有可能的。”
迟立冬听得目瞪口呆:“你说的都是什么?什么呀?”
夏岳翘起腿,很轻松地说:“上次你不是说他和他男朋友吵架吗?不如这样吧,改天我约他男朋友出来见一
见,帮你劝一劝,让这人和我一起退出,我们这路人甲和路人乙,就不掺和你们这对青梅竹马了。”
迟立冬出了一头汗,刀口也有点疼,坐得笔直笔直,哀求道:“宝宝,我脑子很笨的,跟不上你的节奏,你
要发脾气就直接发,别这样,好吗?”
夏岳冷下脸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发脾气?”
迟立冬道:“我错了。”
夏岳:“你哪儿错了?”
迟立冬认错道:“我不该忘了改密码,不该还收着那盒子。密码等我出院就改,盒子我也不要了,扔掉。”
夏岳摇头道:“不行,这么多年了,扔掉多可惜。”
迟立冬现在根本不想别的了,说:“不可惜!”
夏岳道:“可惜。”
迟立冬:“……那你说,怎么处置?我听你的。”
夏岳道:“你自己的东西,你问我?”
迟立冬快疯了,说:“我哪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啊?我有什么不是你的?”
夏岳冷笑道:“快别说大话了,你的初恋,你的密码,你的宝贝盒子,哪一样是我的?”
迟立冬:“……”
夏岳收拾够他了,站了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发顶,温柔道:“我现在懒得和你计较,等出院回了家,再慢慢
和你算账。”

第六十一章 、算账吧
迟立冬被吓得心惊肉跳, 可是同时心里又想,夏岳说是懒得和他计较, 说到底还是心疼他是个刚做了手术的
伤病员,才暂时放他一马吧?
吓了他一通的夏岳,一晚上没再和他说话,独自看书到十点, 就去洗漱, 出来后躺下, 面朝着另一边睡觉了。
连来查房的护士都觉得奇怪, 小声问他:“你弟弟今天怎么了?”
迟立冬连连摆手,不敢出声。
护士走后, 他也躺下了, 白天睡得太多,一点困意也没有,就躺在床上发呆, 心里又愧疚,又自责。
反思到半夜, 他终于睡着。
夜里醒了好多次,刀口痛痒,愈合期的正常现象。
又一次醒过来,他模糊觉得旁边家属陪床好像有些异样,睁开眼睛一看。
病房里开着小夜灯,昏昏黄黄,勉强也能看得清楚。
夏岳没有在睡觉, 而是坐在床上,微微仰着脸,眼睛好像望着天花板,又好像只是随便看着哪里在出神。
迟立冬想叫他,还没叫出声,就见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脸,轻轻吸了吸鼻子。
……他是在哭啊。
迟立冬不敢叫他了,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慢慢哭得越来越激烈,呼吸因哭泣而变得不平稳,身体也有些颤抖,但是他始终压抑着,不肯大声哭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呼了口气,躺下,拉高被子蒙住了头。
迟立冬却再也睡不着,心里的难过不断翻涌上来。
他确定自己对王齐没有那个意思了,现在看到王齐,和两个月前看到王齐,他的心理活动已经完全不同,他
能很轻松地面对这个曾经喜欢过的人,以及面对过去十几年的暗恋。
他确定自己放下了。
感觉是很主观的东西,他没有办法自证给夏岳看。可他觉得夏岳是能感觉到的,在他把自己完整的爱情交到
夏岳手上的那个时刻,夏岳分明是全心全意相信他的。
让夏岳感到伤心的根源,并不是不信任。
是有些事情,在他们的感情发生以前就已经发生了,那段经历是无法抹掉的存在,更好看它那么不光彩。
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蠢到家,放着那么一个保险箱,保险箱里还放着那么一个盒子,等于在家里放了一颗
定时炸|弹,最后居然还忘得一干二净?!
他睁眼闭眼都是夏岳轻轻的抽泣声。
不知道夏岳要怎么和他算这笔账。
要怎么算,都不过分。
到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床上假寐,听到夏岳穿了外套走人,才睁开眼睛,心里充满了惆怅和悲伤。
过了没一会儿,夏岳又回来了。原来是到医院餐厅去帮他买了早饭,蛋花汤和几个包子。
他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感动得热泪盈眶,诚心诚意道:“老婆,你对我真好。”
夏岳却冷笑:“汤里我下了毒,你可小心一点。”
迟立冬见过他昨晚的样子,再看他这样,只觉得说不出的心疼。
夏岳说完这狠话,就甩手走人了。
晚上回来,他还是不理会迟立冬,只顾着做自己的事,不怎么像家属来陪床,倒像把病房当临时住宿的酒店。
好在后面这几天,迟立冬半夜留了心,没再发现他有偷偷伤心的情况,睡得也还算安稳。才稍稍放心了点。
李唐感觉出两人不太对劲,等夏岳不在场时,他问迟立冬怎么回事。
迟立冬很尴尬,不好说是因为王齐才如何如何,糊弄道:“你这单身狗不懂,谈恋爱就是这样的,三两天就
要闹一下别扭。”
李唐看他不想说,也作罢了。
一礼拜后,手术后的第十天,迟立冬能出院了。
夏岳一早就没去上班,等到八点多,就去帮他办手续,回来拿了一大堆药,又给他收拾住院期间的用品和衣
服。
他站在一旁看着,很是感动。
什么好都不如老婆好。他要爱夏岳一辈子。
夏岳开车,两人回了家。
路上迟立冬就开始忐忑不安,不知夏岳要怎么和他算账了。
又会像以前那样吓他吗?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一进门,他就看到客厅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他有些纳闷地问:“老婆,这是什么?”
夏岳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放下,道:“你不认识行李箱吗?”
迟立冬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他这样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说话了,来不及高兴,马上有个猜想,猜到夏岳要怎么
开玩笑了,强行装傻道:“你要去哪儿?出差吗?”
夏岳看他一眼,冷淡道:“不出差,我要走了。”
迟立冬心想,果然是这样!说:“你走去哪儿?”
夏岳道:“这你就别管了吧。”
迟立冬:“你什么意思?”
夏岳反问道:“你说呢?”
迟立冬认定一定是夏岳又要耍他,配合道:“宝宝,你别开玩笑了。”
夏岳道:“我开什么玩笑?我早说了你出院我要和你把账算清楚的。”
迟立冬一愣,感觉不太对,说:“那……你和我算啊。”
夏岳说:“急什么?”
他走到里面,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抽出几页纸来。
迟立冬莫名其妙。
夏岳道:“我的车,首付七十万,是你付的,我开了不到两个月,也还了两个月车贷,就当是租车费吧,这
是过户手续,这车现在过到了你名下,下周你去车管所拿新车本就行了。”
他把合同递过来,迟立冬扫了一眼,白纸黑字,的确是过户手续。
他傻眼了。
夏岳把牛皮纸袋扔回茶几上,又拿出手机来,点了数下,说:“这房子你租的,租金一个月一万五,我住了
两个月,加上别的开销,转你两万块,支付宝,你查收下。”
迟立冬听到了手机提醒,更傻了。
夏岳想了想,说:“还有什么?你也想想。”
迟立冬哪还能想得起什么,感觉像在做一场噩梦。
夏岳道:“哦对了,还有你朋友李唐送我的健身卡,我问过了,终身 VIP 卡是不对外出售的,我就按两个月
的卡费付给他吧,三千块,也一起转给你。”
迟立冬又听到一声转账提醒,难以置信,有点急了,说:“宝宝,你别玩了!”
夏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怜悯,道:“你还觉得我在玩?”
他被夏岳这眼神看得心里冰凉,说:“你这不是玩我是什么?”
他走到行李箱前,想揭穿夏岳:“箱子是空的,对吧?你这小把戏,我不会一直上当的。”
他伸手提起箱子来……特别重,居然不是空的。
他还是不信,立刻蹲下把行李箱放倒,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把密码拨到自己的生日,按开锁,没能打开。
迟立冬要疯掉了:“你把密码改了???”
夏岳同情地看他,说:“我都要走了,改个密码有什么奇怪的?”
迟立冬的眼睛盯着密码锁的数字,越看越不自信,抬起头,哀求道:“夏岳,你别玩我了,我真知道错
了。”
夏岳无奈道:“我真的没开玩笑,我是真的要走了。”
迟立冬看着夏岳的脸,没有读出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心里杂乱得很。
他突然不确定了。
夏岳不是在开玩笑吗?
那天晚上夏岳哭得那么伤心,难道不是因为嫉妒而难过,而是因为想好要放手了,所以才那么痛苦吗?
不会吧。
迟立冬一下坐在了地板上,感觉世界都要崩塌了。
夏岳要走了,夏岳要离开他了?夏岳怎么是这种算账法?
夏岳也看着他。
他坐在地板上,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迷茫和绝望。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夏岳总算不忍心了,道:“迟立冬。”
迟立冬:“……嗯。”
夏岳说:“我是要去新西兰。”
迟立冬呆呆道:“新西兰……新西兰不错的。”
夏岳道:“我去接我爸妈来过年。”
迟立冬:“嗯……嗯???”
他一下跳了起来,刀口有点疼,不过他不在乎,两眼圆瞪着看夏岳。
夏岳还板着脸,说:“他们想回北京过个年,你欢迎吗?”
迟立冬几乎欢呼起来:“欢迎啊!”
夏岳板着脸:“看你高兴我就不高兴了,怎么办?”
迟立冬忙道:“宝宝,我爱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夏岳似笑非笑道:“我也爱我的宝宝。”
迟立冬以为他说自己,欢喜道:“我知道,我就知道。”
夏岳却说:“我没说你。我去接我爸妈,顺便再把我家宝宝也接来。”
迟立冬:“???”
夏岳道:“没听清楚吗?我是说,我的儿子。”
迟立冬:“??????”
夏岳露出恶劣的一笑,道:“我真的有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

第六十二章 、儿子
儿子当然不是夏岳亲生的。
“是我姐的儿子, 她走了以后,孩子是我爸妈在带。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 就把外甥当成是我儿子,从他
会说话起,就叫我 ‘爸爸’。”夏岳如是说。
迟立冬:“……”
夏岳:“……”
两人对望了片刻。
迟立冬炸了,道:“这有什么不能直说的?你非要三番五次地吓我!好玩吗?啊?好玩吗!”
夏岳道:“好玩啊, 我就喜欢捉弄你, 看你吓得说不出话, 我就特别高兴, 你有意见吗?”
迟立冬敢怒不敢言,耷拉下脑袋, 胸膛起伏不定。
夏岳弯腰, 欠了欠身,自下而上看他的脸,轻声道:“生气啦?”
迟立冬双眼里噙着泪。
夏岳:“……”
迟立冬又委屈又愤怒, 说:“耍我玩,用不用这么逼真?还把车过户到我名下……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我?”
夏岳直起身, 道:“对啊,我就是报复你,怎么了?”
迟立冬要哭了:“一个破盒子,我都说要扔了!你也太狠了。”
夏岳冷笑,说:“这就算狠了?要走还对你有个交代,你离开我的时候,和我有一声交代吗?哪怕说一声你
要走了?你说了吗?”
迟立冬:“……”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后, 夏岳第一次直截了当地说出对旧事的怨恨。
迟立冬心里瞬间发堵得厉害,和刚才被夏岳耍弄的郁闷心情截然不同。
夏岳似乎后悔提了这件事,露出几分懊恼,片刻后,说:“就当扯平,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迟立冬一脸狐疑。
夏岳道:“真的,再也不这么耍你了。”
迟立冬伸出手,道:“你过来。”
夏岳走到他面前。
他把夏岳抱在怀里,十分用力,说:“夏岳,我爱你。”
夏岳回抱他,道:“这就不生气了?你怎么这么好哄?”
迟立冬发狠地更收紧手臂,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不生气?要不是得遵医嘱,我 X 死你你信不信。”
夏岳笑了声,说:“哦,心里很生气,身体不争气。”一刀不行,还要再补一刀,“差点忘了,手术前你就
偷喝壮阳药了,你是不是真不行了?”
迟立冬:“……你是不是真想气死我?”
夏岳靠在他肩上一阵笑,又抬头,在他耳朵边吹气,暧昧道:“有别的死法,要不要试试?”
他被夏岳推着坐在沙发上,夏岳跪在他双膝之间,眼里闪动着俏皮的诱惑,慢慢俯下了身。
桌上扔着汽车过户手续,几步外就是夏岳的大行李箱。
迟立冬刚刚被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又舒服到无以言表,如夏岳所说,顷刻间让他死去,也是舒舒服服死的。
和夏岳谈恋爱绝顶刺激。
夏岳去漱口。
迟立冬闭眼靠在沙发上,还在后劲里。
夏岳出来,说:“我下午还得上班,你就在家休息,别出门了。”
迟立冬睁开眼,声音也还略微暗哑,问:“哪天去新西兰?”
夏岳有点咳嗽,去接了杯水喝,道:“下礼拜。”
所以他提前一礼拜收拾好行李箱,又把车过户给迟立冬,就是为了在出院这天好好整治迟立冬一番。
迟立冬恨得牙痒痒,但是刚尝过甜头,自然是气短了半截,道:“你自己能行吗?要不我陪你?”
夏岳好笑道:“我不行?要你这伤残人士也没用,我还得照顾你。”
迟立冬一脸郁闷。
夏岳把水喝了,说:“放心吧,我爸妈身体都不错,三个大人带一个 baby,没问题的。”
迟立冬想起他以前和“baby”打电话,问:“他几岁了?能说清楚话了?”
夏岳道:“马上就四岁了。”
迟立冬古怪道:“那,他叫我什么?”
夏岳回头看他,似笑非笑:“你想让他叫你什么呀?”
迟立冬说不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儿子?太突然了。

第六十三章 、小夏岳
在医院躺了几天, 回到家,深刻地觉得, 还是家里睡得舒服。
翌日,夏岳照常去上班,一年到头没睡过几个懒觉的迟立冬一觉睡到了中午。
起床后填饱肚子,感觉自己状态还可以, 就回了趟家看他妈。
他现在还不能自己开车, 叫了辆网约专车, 到家门口下车, 迟夫人刚午睡醒,抱着猫在院子里晒太阳, 问他:
“怎么又买新车了?快让司机到家里坐, 喝口茶。”
迟立冬招手让司机走了,才对母亲说:“打车来的,不能开车, 做了个手术。”
他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为了减轻迟夫人的担心, 用了最轻描淡写的形容方式。
迟夫人还是急了,拉他进去看他刀口,怪他:“我就说哪里不对劲!除了出差去外地,你还没有这么久都不
回家过,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这是手术啊,切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连知情权都没有了?!”
迟立冬还能怎么说, 只能乖乖听着,表示:“真不要紧,就是怕您听了担心,您看我现在恢复得多好。”
迟夫人埋怨够了,还是心疼,仔仔细细问他大夫怎么说的,以及现在刀口疼不疼痒不痒?最后道:“难怪那
天小夏自己过来,说你太忙没时间来看我,他正好没事就来陪我说说话,你打电话过来,他还不让我告诉你说他
来了,我就只想着他真是懂事知道心疼长辈,也不是为了在你面前落好,这么好的正经儿媳妇都不好找,我也算
是有福气,怎么也没想到他是来替你打掩护的。你们俩也真是,下次再见小夏,我也要说他两句的,不能什么都
听你的。”
迟立冬心想,妈啊,该说您真不了解您儿子呢,还是该说您不了解夏岳呢。
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他上楼去,到自己房间,开了保险柜,拿出那个铁皮盒子,坐在床边,把盒子搁在腿
上,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看得直叹气。
其实他对王齐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这盒子对他的意义也和从前大不相同,里面装的不再是他十几年的暗恋,
而是他的一段青春回忆。
别的倒还好,就这张照片,是真正的绝版,当时还是用胶卷照相机,只洗出来这一张,底板也早就找不到了。
“你干什么呢?”迟夫人从外面进来。
迟立冬忙把盒子盖好,说:“收拾点东西。”
迟夫人看到那盒子,皱眉道:“这都多少年的破烂了,你还留着干什么?”
迟立冬道:“就扔了。”
迟夫人在他旁边坐下,想把盒子从他手里拿过去,他抓紧了,道:“妈。”
迟夫人撒了手,说:“现在还藏什么?那天我都看过了。”
迟立冬:“……”
迟夫人道:“冬冬,你和王齐……好过吗?”
迟立冬大惊,说:“没有!妈,您想什么呢?”
迟夫人也是一脸尴尬,道:“没有也好,小夏就挺好的。”
迟立冬叮嘱道:“我和王齐真的就是特别纯粹的朋友,您可别和王齐妈妈乱说,我知道您二位每次见面什么
都聊。”
迟夫人道:“不说不说,行了吧?”
迟立冬:“……”
他跳过这件事,说:“夏岳的父母今年回北京过年,下礼拜他去新西兰接他们,还有他姐姐的儿子,这小孩,
算是过继给他了吧,管他叫爸。”
迟夫人听过夏岳姐姐的事,愣了一下,惊喜道:“那这小孩算是你们俩的孩子吗?”
迟立冬有点别扭,道:“算吧?我也不知道。”
迟夫人一拍他,高兴道:“当然算了,他既然叫夏岳爸,那就也得叫你爸,那我不是当奶奶了?”
迟立冬:“……”
老太太高兴坏了,又问:“照片呢?有没有我孙子照片?”
迟立冬道:“没有存,夏岳昨天给我看了,挺好看的,和夏岳长得有点像。”
“那肯定很可爱啊,”迟夫人斥责道,“你怎么给人家当爸爸?连张照片都不知道存一存?”
迟立冬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理解不来母亲对小孩的热情,他在昨天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会当爸爸,夏岳给他看
照片的时候,他充满了陌生感,不只是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孩,也对自己突然之间有了“儿子”这件事而感到不
真实。
但是他不讨厌小朋友,也许真的见到就好了,现在只是没见过,对未知事物本能的抗拒而已。
他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把保险柜的密码改了。
他回家前,迟夫人找出两瓶朋友出国玩,给她带回来的维生素咀嚼片。
说是有名的牌子,对提高免疫力很有帮助,她保健品太多了,也记不起来吃,正好给术后需要提高免疫力的
迟立冬吃,省得浪费。
晚上夏岳回来,迟立冬想去李唐的影院看电影,夏岳则认为电影院细菌很多,迟立冬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别去。
最后两人偎坐在沙发上,用家用投影看了部半新不旧的《雪国列车》,韩国导演,男主是出演过美国队长的
克里斯.埃文斯。
迟立冬中途想起他妈让他带回来的咀嚼片,拿了过来,给夏岳两片,又丢了两片进自己嘴里。
橘子味的,吃着酸酸甜甜,闻起来也是,不太特别,但是是一种令人快乐的味道。
夏岳转过脸来,他便低下头,轻柔地接了个吻。
几天后,夏岳出发去了新西兰。
迟立冬也回公司去做些年底的杂事,重的还是不行,只挑些轻点的做,不过要动脑子的事对他来讲都不轻松。
而且忙完回到家,空空荡荡,还是他一个人,非常苦闷。
勉强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他就回迟夫人那里,和母亲相依为命了。
又数天后,离春节还有六天,夏岳回来了。
迟立冬已经能自由活动,开车也没问题,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首都国际机场去接机。
等候的时间里,他紧张得不行了,不停来回走动。
他有点害怕见到夏教授,当年他就很怕和这位全院闻名的毒舌教授打交道,那时是因为学习不好,人又笨,
现在学习还是不好,人还是笨,另外加上拐带人家儿子的罪名,还有十几年前做下的渣男事迹,林林总总加起来,
夏教授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印象,只盼着能看在夏岳面子上,别当面骂他太难听就好了。印象里师母似乎性子很
是温柔。那个小孩不知道淘气不淘气。
迟立冬身材高大,肌肉厚实,长得还不是温和那一挂的,历来讨不到初次见面的小孩喜欢。远的不说,就说
前几个月夏岳还在上海时,他有一次到上海去看夏岳,买票晚只得买了经济舱,登机时遇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在舷梯上就哭闹不停,把那年轻妈妈累得够呛。登机以后,小男孩还在又哭又闹,怎么哄劝也不听,直到迟立冬
坐在他的邻座,哭声戛然而止,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等到夏家一家人乘坐的航班落地。
迟立冬紧紧张张地在外面等待。
很快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的夏岳,因为长时间飞行,他穿了一身看着就很舒服的灰色休闲装,戴了顶黑色棒球
帽,脚上一双 yeezy,怀里的小孩趴在他肩上,和跟在后面的夏岳妈妈说话。
夏教授最后出来的,他没怎么变样子,也没明显的变老,推着一辆满满的行李车。
迟立冬抬了抬手,叫了声:“夏岳。”
夏岳朝他笑了下,小孩也转过脸来。
迟立冬急忙挂上讨好的笑容。
小朋友比照片里还像夏岳,俩人完全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一个大夏岳,一个小夏岳。
夏家四人绕过长长的围护栏,终于出来了。
迟立冬从夏教授接过行李车,僵硬地打招呼:“教授好。”
夏教授上下看他,和善道:“你也没怎么变样子嘛。”
迟立冬就只会笑,又向师母问好。
最后才面对夏岳,心里自然是很想他,这种情景也没办法说,依旧还是一脸傻笑。
夏岳也笑了,说:“都问好了,怎么不问我好?”
迟立冬十足听话:“你好。”
夏岳怀里的孩子怯生生地看他。
他也看那孩子。
夏岳很温柔地:“刚才爸爸教你了,叫他什么?”
小孩子好害羞地把小脸偎着夏岳的脸,特别小声地叫:“妈咪。”
迟立冬:“???”

第六十四章 、木兰
一行人到停车场, 迟立冬开了辆五人座 SUV,帮夏教授夫妇拉开后座车门, 后排还准备了一个儿童座椅。
夏教授夸了一句:“立冬费心了,考虑的真周到。”
把迟立冬夸得心花怒放,夏岳在他旁边揶揄地一笑。
路上夏教授问了迟立冬现在的情况,想来夏岳已经都和他说过了, 他问得都很随意, 对迟立冬的态度比迟立
冬想象中亲和了至少一万倍。
师母和夏岳陪着小朋友坐在后排。
小朋友大名叫夏斯年, 小名就叫年年, 不知道是认生还是性格本身内向,不闹, 话也不多, 夏岳喂他喝水,
他就乖乖咬着吸管喝水,夏母问他“年年, 困了吗?”他就答“不困”,大人不 CUE 他, 他就乖乖坐在儿童座椅
上,支楞着小脑袋,看窗外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城市。
夏教授夫妇这次带着外孙回国,是要到夏母的姐姐家里过春节,大姨家里也只有老两口,孩子在外面,今年
春节有事回不来。本来大姨和姨夫说要去接机, 夏母说夏岳的男朋友会去,和大姨夫妻俩改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到了迟立冬和夏岳的住处,下车也没拿行李,飞了十几个小时,就是来这边休息一下,顺便也看看儿子目前
的生活环境。
家里很干净,迟立冬虽然糙,个人卫生没有问题的,昨天还专门请了保洁过来打扫得窗明几净。
夏教授进门就坐下了,给自己捶着腿,自嘲道:“不服老不行,才十几个小时腿就受不了了。”
家里太热,夏岳蹲着给年年脱了外套,说:“这就不行了?要不是我先订了票,你还逞能想买经济舱呢。”
夏教授道:“哦豁,这是要跟我算账啊?来,我把机票钱还你。”说着拿出手机来,作势要转账了。
师母说:“行了行了,老花镜还在楼下行李箱里呢,你看得清楚手机吗?”
迟立冬边泡茶边听着一家三口对话,暗自想笑,把茶端了上去。
夏教授端起杯子,满意道:“茶叶不错。”
迟立冬很高兴,这是他前几天才去买的,他和夏岳都没喝茶的习惯,导购推荐给他说是顶级大红袍。他又去
厨房洗水果。
夏岳跟进来,从背后抱住他。
迟立冬紧张道:“别被你爸看见。”
夏岳道:“这么怕他?”
迟立冬心说,能不怕么,那是你爸。
夏岳手圈着他的腰,说:“你这殷勤献得太过了。”
迟立冬瞥了眼厨房门,这个角度客厅是绝对看不到的,才放心地抓着夏岳的手,转过身来。
夏岳眼睛里含着笑:“想干什么?”
迟立冬偏头吻住他,两人接了个无声的吻。离夏岳父母一墙之隔,感觉就像偷情,虽然不能肆意妄为,但也
有点别样的刺激。
“爸爸。”
迟立冬吓了一跳,立刻退开。
小朋友在厨房门口,仰着脸看着两个大人,一脸纯真:“I ee。”
夏岳有点脸红,可能不想出去被父母看到,镇定道:“让妈咪带你去好吗?爸爸给爷爷奶奶洗水果。”
年年看看迟立冬,有点害羞,但还是说:“好啊。”
新晋妈咪迟立冬:“……夏岳,你非教他这么叫我吗?”
夏岳笑得狡黠,说:“那你教他啊。去,带他上厕所。”
迟立冬带着年年进了卫生间,把他抱起来,放在坐便器上,又觉得他太小了,怕他不小心向后栽进去,两只
手扶着他的肩膀。
年年一边尿尿,一边盯着他看。
迟立冬有点尴尬,说:“你爸是开玩笑的。妈咪是……是 woman,你懂吗?”
年年一脸茫然,也不知道是听不太懂中文,还是没有性别概念。
迟立冬道:“你看别人的妈咪,有我这样的吗?”
年年道:“没有,别人的妈咪都很漂亮。”
不漂亮的迟立冬从这句里莫名听出一点心酸来,道:“所以我不是妈咪,我这么丑。”
年年却说:“可是,爸爸说你是木兰。”
迟立冬莫名其妙:“什么木兰?”
年年发音不太准确:“Fa 木兰。”
迟立冬:“……花木兰?”
年年忙点头:“对对对。”
迟立冬唇角抽搐,想打夏岳一顿。
年年眨巴眼睛,超兴奋地问:“木兰有一条龙,你有吗?”
迟立冬道:“我没有。”
年年有点失望,说:“我喜欢木兰和她的龙。”
迟立冬抱他下来,又抱着他让他洗手,好好想了想,说:“我没有龙,但是我有巧克力和糖,还有很多玩具,
我会散打……就是功夫,你还会喜欢我吗?”
年年眼睛一亮,明显是很心动的,为难道:“可是我不可以要别人的糖和玩具。”
迟立冬道:“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
是什么呢?是你爸爸的男朋友?小朋友不明白吧。是你爸爸?啊啊啊啊啊太不要脸了吧。
年年:“是什么?”
迟立冬给他擦干手,无可奈何道:“你爸说的没错,我是你妈咪。”……并没有龙的肌肉木兰。

第六十五章 、回家
晚上和夏岳大姨、姨夫一起吃饭, 迟立冬也去了。
夏岳换了那套过于休闲的乘机装扮,饭店里热, 就脱了外套,里面穿了件浅 V 领的黑毛衣,饭桌顶上的水晶
顶照得他特别精致,他常穿衬衣, 很少像这样把颈项的线条完全露出来, 平时精英样也很好看, 现在这样有一种
特别的好看, 比平时多了很多柔和的气质。
他长得像妈妈,妈妈又和大姨长得很像, 两人都保养得宜, 打眼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只是性格天差地别,夏岳妈妈温柔如菟丝草,大姨泼辣如霸王花。
姨夫是个胖墩墩的小老头, 退休前是公务员,比夏教授脾气好很多, 妻管严气质明显。
他对迟立冬客客气气,大姨对迟立冬就不怎么满意。
迟立冬也没觉得很意外,如果他是夏岳的亲友长辈,应该也不会认为自己哪里是一眼看上去就足以和夏岳匹
配的。
“小迟开公司的?”大姨道,“听夏岳说了两次,我也没记住,是做哪方面的?”
迟立冬道:“中药。”又说了公司品牌。
大姨面露意外, 应该是没想到是这么有名的国药老字号,想了想又换了方向挑剔:“中医药现在还景气吗?
如今不都是西医的天下了?”
迟立冬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论调,和长辈更没什么好辩驳,说:“是啊,大不如从前了。”
他越是这样,大姨越是觉得拿话压他没意思,不说了,去逗年年。
后来她和夏母姐妹俩一起去上洗手间,剩下一桌男人。
姨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迟,她没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迟立冬忙道:“当然不会。”
夏教授说:“我听说,你们过完年要上市了?”
迟立冬:“对,要上市了。”
姨夫笑道:“那很不错啊。”
自然而然又聊了一番关于上市以及衍生出的其他话题。
姨夫不是搞经济的,夏教授也不是,两位老先生聊起股市金融这方面的事,也就是外行人说个热闹,有些见
解还谬误得厉害,迟立冬只能尬听着,时不时点头“对对对”、“是这么回事儿”、“现在都是这样的”。
夏岳是不参与的,在旁边陪年年一起看手机里的《神偷奶爸》,偶尔抬一下眼睛,给迟立冬一个戏谑的眼神。
姐妹花回来。
大姨进门就看见姨夫仰脖干了杯酒,斥道:“你干吗呢?可逮着机会了是不是?”
姨夫估计是被管得严,平时也没撒开了喝的机会,实在是想喝,商量道:“妹妹妹夫几年才回来一次,我少
喝点。”
夏教授也说:“让姐夫喝一点吧,我和夏岳的量也不大。”
大姨看了眼迟立冬,估计是觉得他很危险。
迟立冬:“……我没喝酒,我喝的是茶,医生不让我喝酒。”
大姨坐下,担忧道:“看着你结结实实的,怎么身体不行啊?”
迟立冬道:“不是,前阵子不小心受了点伤,做了脾脏切除手术。”
大姨脸上的嫌弃马上就要遮不住了,道:“年纪轻轻就做了这么大的手术,以后……小心身体吧。”
迟立冬有点受打击。
夏岳说:“不是什么大手术,就是不能抽烟喝酒,其他没影响。”
大姨嗔怪地瞥他一眼,估计是嫌他护着迟立冬。
夏岳笑道:“正好让他戒烟戒酒,我觉得挺好。”
迟立冬附和道:“嗯,挺好。”
大姨看看他,又看看夏岳,来回了几次,最后笑了,有些无可奈何,说:“行吧。”
吃完饭,迟立冬送夏岳父母去大姨家。
路上,车里只有夏家一家人和迟立冬,年年才比手画脚地对夏母讲他今天看的动画电影:“Gru 是个超级大
坏蛋,他有三个女儿,和一群超喜欢 banana 的 minions……”
他讲得很开心,迟立冬感觉他的语言表达能力特别好,不太像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很多小学生都不一定有他
讲得清楚。
他讲完了,夏岳打开水壶递到他面前,他咬着吸管喝了好几口,也是讲渴了。
副驾上的夏教授转头问:“年年,你最喜欢这个故事里的谁啊?”
年年道:“我最喜欢 Gru。”
夏教授:“为什么?他不是大坏蛋吗?”
年年说:“我觉得他是一个好爸爸,他爱他的孩子们。”
迟立冬:“……”这是一个四岁小朋友该有的观后感???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夏岳亲了亲年年的脸。
到大姨家,迟立冬又帮着把行李送上楼去。
夏岳和父母、大姨、姨夫告别。
年年到这时才知道夏岳晚上不住这里,有点不高兴,但是也没有闹,依依不舍地和夏岳说再见,也和迟立冬
道别:“木兰,再见。”
从大姨家出来,两人坐电梯下楼。
电梯门一关,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
迟立冬立刻就想了很多,内容都很简单,也很直接。
他不知道夏岳在想什么。
但他们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下行的电梯里。
从楼里出去,到车前,迟立冬开锁,夏岳坐进副驾,迟立冬吐了口气,才上车。
刚把车门关上,夏岳飞快地贴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转过头。
夏岳又吻他的唇,没有深入,就只将嘴唇贴在一起。
迟立冬闭上眼睛,心里充盈起无限温柔。
这样片刻,夏岳抬起手臂,抱住迟立冬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迟立冬从这个亲吻里感觉到了分开这段时日的思恋,暂时忘却了刚才那些直接粗暴的想法,还有点享受此时
的被动。
吻了许久,两人都渐渐有些情热,气喘吁吁地分开。
车里光线黑暗,但夏岳双眼湿润得发亮,和迟立冬相视而笑,说:“回家吧。”
回到家,刚关上门,某种情绪就瞬间燃了起来。
迟立冬的刀口完全愈合了,什么都不影响,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没忘了质问夏岳:“教年年叫我妈?还说我
是女扮男装?嗯?”
夏岳已经快疯了,根本无暇回答他这种问题。
他没完没了地问:“我是女扮男装吗?嗯?说话,我是吗?是不是?”
等结束,夏岳才吐槽他:“你也太鬼|畜了。”
迟立冬又戳他,道:“那我是女扮男装吗?”
夏岳差点当场死掉,求饶道:“不是不是……你滚!”
迟立冬兴高采烈地滚到一边,伸臂把夏岳搂在怀里。
过了片刻,夏岳道:“你最后就教他叫你木兰?”
迟立冬郁闷道:“不然呢?真让他叫我妈?”
夏岳笑出了声。
迟立冬想说,不如也叫他爸爸?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白占这么大便宜……无耻了点。
夏岳好像也不执著于年年怎么称呼他,说:“你和你妈说了吗?怎么说的?”
迟立冬道:“就实话实说的。她说等你爸妈休息好了,抽空去她那边吃顿饭……嗯,双方家长见个面。”
夏岳又笑,说:“然后就送入洞房吗?”
迟立冬笑道:“这不是已经洞了?”又小心地厚着脸皮,“……儿子都有了。”
夏岳笑着看他,问:“你喜欢年年吗?”
迟立冬迷恋地吻了吻他,说:“喜欢,他真像你。”
去洗了澡,回来抱在一起睡觉。
昨天刚晒过的被子,很暖和,还有阳光的味道。
第六十六章 、包场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夏岳春节前不再工作,迟立冬也几乎不再去公司。
夏岳父母对北京都很熟, 不用他们陪,天气也冷,不想外出,和大姨、姨夫正好凑一桌, 每天打打麻将、拉
拉家常。
迟立冬和夏岳无所事事, 就带了年年去玩, 小朋友对名胜古迹什么的没有兴趣, 冬天去京郊游玩怕孩子受冻,
也就室内, 商场、游乐场、海洋馆这些地方玩一下。
年年很好带, 基本上不哭不闹,想吃什么或是想玩什么,都会主动表达并寻求大人的同意:“我想……可以
吗?”
迟立冬刚开始还只觉得是年年很乖, 后来慢慢发现,与其说是孩子懂事, 不如说是夏岳一家人很会教孩子,
夏教授夫妇和夏岳三个大人,无论谁和年年说话,都会蹲下来,和孩子处在同一个高度上交流,年年说什么话,
他们也都会耐心听完再发表意见, 从大姨家带年年出门的时候,夏岳也一样会征询小朋友的想法“我们今天要去
……可以吗?”
家教这个东西,学问真的很大。
迟立冬感觉自己不太行。
比较高兴的是,年年是喜欢他的。
因为被叫“妈咪”实在是太尴尬了,他就和年年商量好,没别人在场的时候随便叫什么都行,有别人的时候,
就不可以叫了。
去逛海洋馆,年年累了,夏岳想抱他走,他却主动拉着迟立冬的裤管,说:“我想让木兰抱。木兰,你愿意
吗?”
迟木兰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抱起来走了一会儿,寒假小朋友很多,他怕挤到,又让年年骑在自己脖子上。
进了鲨鱼馆。
年年:“大鲨鱼!”
迟立冬:“哇!”
年年一抬头:“更大的鲨鱼!”
迟立冬:“哇哇哇!”
年年:“它好像 Bruce 啊!”
迟立冬:“谁?”
年年:“Finding Nemo,Bruce 是条大白鲨。”
迟立冬:“???”突然顿悟:“海底总动员吗?尼莫和他爸爸?”
“对啦对啦!”年年很高兴,两只小手左右轻拍迟立冬的脸,好像为他答对而鼓掌。
迟立冬也很高兴,心里觉得不太寻常,好像流淌着一点……父爱吗?
他回头看夏岳,夏岳正举着手机给他和年年拍照,另只手提了装着年年水壶和小零食的汽车人小书包,感觉
到他在看自己,手机挪开一些,露出一双笑眼来。
迟立冬一时恍然大悟,原来爱屋及乌,是这个意思。
两人带着年年回过迟家一次,迟夫人一见年年就高兴坏了,听年年叫了声“奶奶”都差点哭了,拉着小孩不
撒手,一副恨不得留在自己家里养着的喜欢模样。
迟立冬对小朋友不了解,迟夫人是懂的,觉得按四岁说,年年的个子好像偏小了点。
等迟立冬带年年上楼去玩。
夏岳才对迟夫人解释说:“我姐是月子里没的,家里乱了套,婴儿抵抗力差,年年生了场病,长得比别的小
孩慢了点,现在没事了,健健康康的。”
迟夫人问:“那孩子他爸呢?看年年不像混血啊。”
夏岳道:“也是华裔,早没联系了。”
迟夫人道:“你父母什么时候有时间,让他们也来家里玩。”
夏岳道:“他们说想过完年再来拜访,年前就不来打扰您了。”
他俩正聊着。
迟立冬抱着年年从楼上下来,年年怀里抱着一副拳套,兴奋过头了,叫夏岳:“戴迪!你看妈咪给我找了什
么!”
迟夫人:“……”
下了楼,迟立冬把年年放下来,悄悄和迟夫人解释。
年年抱着拳套过来和夏岳一起玩,拳套太大,他不能用,他给夏岳戴了一只,用另一只挡在自己脸上,让夏
岳打他,夏岳就用拳套轻轻碰一碰,他也哈哈笑,蹦蹦跳跳的,很高兴。
迟立冬和母亲说完话,又去给年年冲奶粉,边冲边看着他俩玩,一脸慈父笑。
在家里吃过晚饭,才送年年回夏岳的大姨家。
玩了一天,路上年年就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到大姨家,迟立冬抱着他下车送上去,他睡得像小猪一样,完
全没醒。
腊月二十八。
迟立冬有点事,去了趟公司,临近中午才办完事,想回去,要走的时候遇见几个男员工,在楼道里神神秘秘
说话,中间还围着一个人,他不知道什么事,就上去看了一眼,问:“嘛呢?”
正中间是个年轻帅哥,西装革履,抱了一束玫瑰花,大冬天紧张的一头汗,他中午要在公司餐厅向女朋友求
婚。
迟立冬记得这对情侣,男的是药材鉴别技术员,是高级技工,来公司七年多了,女朋友是人力资源部的,入
职至今也马上要满三年了。
他想了想,给夏岳打了个电话说有事中午不回去了,不用等他吃饭。
中午,员工餐厅像炸翻了天,一阵又一阵的鼓掌和起哄。
小伙子单膝跪地,掏出钻戒求婚,他女朋友已经哭得不行了,两手捂着脸,说:“你怎么不提前说?我今天
妆都没化,真讨厌。”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把手伸了出去,让小伙给自己戴戒指。
男员工们:“喔喔——亲一个!亲一个!”
一对有情人拥抱,害羞地址亲了一下。
女员工们都感动加羡慕得热泪盈眶,拼命鼓掌。
迟立冬登场,代表公司送两人欧洲游往返机票。他刚才问过求婚这男员工蜜月想去哪儿了,小伙子也不知道
他什么意思,还挺不好意思地说女朋友想去北欧看极光。
餐厅又炸了一遍,员工们纷纷表示自己也超想结婚。
迟总走了,深藏功与名。
一出来就激动了,给一位开西餐厅的朋友打电话,问:“最近哪天能包场?”
朋友道:“哪天都不行,这大过年的,好多客人早就提前订过桌了,别家应该也一样。你要闹哪样啊?”
迟立冬:“那最早哪天能包场?”
朋友:“得过了元宵节。”
迟立冬被泼了盆冷水。
餐厅不行,换电影院。
他又给李唐打电话:“你那这几天能包影厅吗?”
李唐:“能啊,大厅小厅 VIP?报价可不一样。”
迟立冬一听有戏:“真能吗?春节不是都爆场吗?预售出去的票没影响?”
李唐:“就说机器坏了,退钱或者换场次就行了。你到底要干嘛吧?”
迟立冬忍不住笑,说:“我要求婚。”
李唐吃了一惊,道:“跟夏岳啊?”
迟立冬乐不可支:“你这不是废话?”
李唐不知道琢磨了点什么,半天才说:“行吧,哪天用啊?给你腾个多大的地?”
迟立冬道:“最小的厅就够了,哪天……我考虑下哪天合适,晚上再给你答复。”
和李唐说完,他又给夏岳打电话:“你现在在哪儿?吃饭了吗?”
夏岳:“正吃,带着年年在麦当劳。”
迟立冬问了地方,也过去找他们。
被刚才员工的气氛严重传染,他也特别想学着给夏岳制造一个惊喜,送礼物他是不行了,求个婚什么的……
应该还行。
趁着夏岳父母还在北京,年年也在,求完婚,顺便让年年改口。
他边开车边盘算到时候这惊喜怎么搞,笑了一路,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计划里。
感觉自己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第六十七章 、带娃日常
迟立冬赶到麦当劳, 年年在游乐区玩,夏岳在游乐区旁边的位子上, 朝他挥了挥手。
他开心地过去,努力把刚才的兴奋压了压,说:“你早上不是说今天限号,不想出来了?”
夏岳道:“我妈和大姨要去烫头发, 烫完天都要黑了, 我爸和姨夫带孩子都不行。”
迟立冬咧嘴笑:“说的也是。”
夏岳狐疑道:“发生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迟立冬:“啊?没有……不是, 我一看见你就高兴, 不行吗?”
夏岳低声嘲笑道:“这么烂的情话,谁教你的?”
迟立冬不太服气:“这有很烂吗?”
夏岳点头:“超级烂啊。来吧, 罚你把我和年年剩下的食物都吃了。”
说是剩下的, 其实真正剩下的只有半包薯条,两个汉堡还没打开过,饮料也还没插入吸管, 汉堡的热度和饮
料里的冰块,分明就是迟立冬进来前刚刚才点的。
迟立冬吃到差不多, 夏岳去把年年从游乐区带了回来,年年玩得小脸通红,额前的刘海都湿了。
“木兰,”小朋友扑过来抱住迟立冬的胳膊,道,“爸爸说你今天可能不能陪我玩了,结果你还是来了, 我
一看到你就好高兴啊。”
迟立冬乐不可支,把他抱在自己腿上,冲夏岳道:“这情话哪儿烂了?多甜啊!”
夏岳笑道:“那要看是谁说。”
从麦当劳出来,到楼上商场去逛了一圈儿童区,年年一手拉着一个,在中间蹦蹦跳跳,特别高兴。
迟立冬有着强烈要给年年花钱的欲|望,看见什么都问年年:“喜欢吗?”“这件怎么样?”“滑轮鞋!想要
吗?”
然而年年对购物兴趣缺缺,不是很想要新衣服新鞋子,滑轮鞋和儿童滑板他也有,不是太喜欢拼乐高积木,
类似的益智类玩具他在新西兰的家里也有太多了。
迟立冬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他才会喜欢了,隐隐有种给夏岳挑礼物时的局促感,一大一小都不好伺候。
夏岳对迟立冬充满了同情,蹲下道:“年年,如果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们就去玩别的,不逛商场了,好
吗?”
年年却说:“爸爸,我有想要的,可是这里好像没有卖。”
迟立冬大喜过望,忙也蹲下,问:“年年你想要什么?我们去别的地方买。”
年年说:“我想要孙悟空的筋斗云。”
迟立冬:“这个……”
年年蹦了蹦,开心地说:“如果我有筋斗云的话,我只要翻个跟头,就可以马上来北京,我每一天都可以和
爸爸在一起了。”
迟立冬:“……”
因为夏岳在中国工作,年年一年只能见到他几次而已,对小朋友来说,爷爷奶奶固然也是很亲的亲人,可是
爸爸妈妈在他们心里,有着绝对超然的地位。
夏岳摸了摸年年的小脑袋。
筋斗云无处可买,迟立冬强行给年年买了一套豪华版托马斯轨道小火车,超级大一箱子,年年也还是表现出
了相当一部分的喜欢。
年年犯了困,迟立冬抱着,和夏岳一起到楼上一家人不太多的咖啡馆,让年年在沙发上睡觉,两个大人点了
咖啡,小声聊了些闲话。
“除夕我们就都在大姨家了,”夏岳道,“初一早上我带年年去你家,你记得让阿姨别给年年包太大的红包,
小孩子压岁钱就是个意头,别让阿姨破费。”
迟立冬答应了,说:“她昨天还问我年年身高,估计是给买衣服了。”
夏岳道:“衣服买就买了吧,阿姨的心意。我爸妈想初五和阿姨见面吃个饭,我大姨说讲究人家初五不访客
的,你们家有说头吗?”
迟立冬道:“合适,我们家不怎么讲究那些老黄历,就在我们家吗?”
夏岳道:“在外面吧,第一次见面就去你们家,我爸妈要不自在了。”
大多要结婚,即将建立两边家庭亲属关系的普通小夫妻,在聊这些礼节来往的时候,尝尝都会觉得怎么这么
烦,早知如此不如一直谈恋爱,还结什么婚啊好烦好烦。
可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反而聊出一种幸福感来。
年年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吃了半块蛋糕。迟立冬又去吧台要了温开水,冲了瓶奶粉。
睡饱又吃饱的年年充满了电,夏岳问他:“我们回家好吗?”
他说:“不想回去,我们再玩一会儿吧。”
还能玩点什么呢?
迟立冬灵光一现,提议道:“去看电影怎么样?寒假很多动画片上映的。”
正好他能去看看李唐说能让他用的那个放映厅到底行不行。

第六十八章 、无法分开
买了三张动画电影的票, 《熊出没之 XXX》,年年来北京这几天才在姨奶奶家的电视机里认识了这两只新熊,
还算是比较喜欢。
到影院以后稍等片刻,他们看的那场次就可以入场,迟立冬让夏岳和年年先进去,说自己有事要去找下李唐。
夏岳问:“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场了, 你又去找他干什么?”
迟立冬遮遮掩掩道:“就……很重要的事。”
年年抱着一桶迷你爆米花, 朝迟立冬挥手, 说:“那你快去吧。”
迟立冬和夏岳就都笑了。夏岳也说:“还不快去。”
临过年了, 大家健身热情低落,健身房就有点冷清, 李唐喜欢热闹, 还喜欢钱,这阵子影院客流量巨大,他
这几天就一直待在影院里数钱。
他带着迟立冬去了看那个 VIP 放映厅, 从消防门悄悄进去,是个小厅, 三十个座位,都是头等舱沙发的配置,
几乎满场了。
出来后,李唐问:“你嫌小吗?还有个比这大点的厅。”
迟立冬道:“我觉得这个就正好。”
李唐:“决定哪天了吗?”
迟立冬兴冲冲道:“就正月初五晚上,他父母和我妈一起吃饭,吃完一起过来你这儿看场电影,看完我就把
这事儿办了。刚才这演的什么?好像有葛优?”
李唐道:“《一步之遥》, 姜文的。”
迟立冬道:“那就看它吧,夏岳挺喜欢姜文的。”
李唐道:“算了,这片……我说不好,反正我就没看懂,观众口碑也一般,你要带家长呢,就看《智取威虎
山》吧,徐克拍的,既对长辈口味,你们看着也不会觉得没意思。还有别的要帮你准备的吗?布置个空中洒花瓣、
吹气泡什么的?我这儿什么都能搞。”
迟立冬笑起来,说:“不用那么麻烦,夏岳也不喜欢。”
李唐又问:“需要群众演员吗?我这里的员工随叫随上。”
迟立冬道:“也不用,我准备再把他的几个同学也请来,这厅就差不多能坐一半人,不用群演,就请这些知
情人见证,”他心里生出些仪式感来,认真道,“这就足够了。”
李唐:“……迟子,这可不太像你啊。”
迟立冬略羞赧,说:“恋爱很奇妙的,你也快谈一个吧。”
李唐苦笑道:“哪有那么好找,我可能就没恋爱的运气。”
迟立冬不是想在他伤口上撒盐,实在是忍不住炫耀,说:“运气是很重要,夏岳回来以前,我还一直觉得我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不说了。夏岳愿意等我,这运气拿来买彩票,估计我就成首富
了。”
李唐皱眉,道:“他等你?怎么说?”
迟立冬道:“我们上学的时候在一起过,后来分开了,他一直也没有再谈,一直在等我。”
李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置信的事。
迟立冬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我说多了。你快忙去吧,我也回去看电影了。”
他要走,忽然感觉李唐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是从来没有见李唐露出过的眼神,和刚才还积极为他出谋划策的
样子完全不同,像变了个人。
可他再仔细看时,李唐又还是往日笑嘻嘻的样子,说:“去看吧,看完一起吃饭啊。”
《熊出没》已经开始放映了,迟立冬借着银幕的灯光进去,到最后一排,也没再进去,就在边上的空位坐了
下来。他因为个子太高,坐前面任何一排都会挡后一排观众的视线,所以每次看电影都买末排票。
夏岳和年年在这排的正中间,还给迟立冬空了一个位子。年年看动画片看得入迷,没有看到这边,夏岳注意
到了迟立冬,转头看看他。
迟立冬朝他摆摆手,又指了指银幕,表示不进去打扰这一排的其他人了。
以前没怎么看过这动画片,迟立冬只知道这俩拟人熊分别叫什么,要陪年年来看,他已经做打瞌睡的准备了,
没想到还有点意思。
也可能是他心情太好了。人对任何艺术作品的看法,都会直接被心境影响。
电影结束,开了灯,观众退场。迟立冬起身站在过道一边等着。
夏岳拉着年年出来,还差几步到迟立冬面前,年年就自己跑过来,抱住迟立冬的腿,迟立冬就把他抱起来,
和夏岳一前一后出去。
出来后,“李唐想一起吃晚饭,”迟立冬道,“你想去吗?”
夏岳说:“改天你单独和他约吧,今天算了,年年玩了一整天,得早点回去睡。”
年年趴在迟立冬肩上,说着小朋友式大话:“我不累的。”
夏岳危言耸听道:“小朋友晚睡,就会长不高。”
年年却说:“可是你和妈咪都很高啊,我一定会很高的。”
夏岳:“……”
迟立冬不识时务,还夸孩子:“年年真厉害,还懂遗传学。”
被夏岳踢了一脚。
三人一起到李唐办公室去,当面推掉了这顿饭,表示改天再约。
和这个比起来,更让李唐意外的是年年。
迟立冬没说和夏岳是一起带着孩子来看电影的,李唐根本就不知道年年的存在。
夏岳淡定介绍:“这是我儿子。”
年年:“叔叔好。”
“你好,你好。”李唐仔细看年年的脸,面露惊异。
外面大厅里某部贺岁电影的宣传片恰好锣鼓喧天,迟立冬悄声告诉李唐:“是外甥。”
李唐:“……哦,哦。”
他送迟夏三人出来,有些心不在焉。
迟立冬以为他忙,还说:“快回去忙你的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影院无窗看不到外面,出来才发现,竟下起了小雪。
从这里回迟立冬和夏岳的住处很近,回夏岳大姨家就有点远。
夏岳给父母打了电话,说年年今晚不回去了,留在这边睡。
年年很高兴,晚上洗了澡以后,穿着一身小秋衣小秋裤,在床上转着圈打滚,和迟立冬玩闹,夏岳说了几次
都没用,才真发脾气了,把迟立冬和年年一起吵了一顿。
迟立冬和年年挨着坐,一个盘着两条小短腿,一个盘着两条大毛腿,都低着头,一声不敢出。
年年偷偷看了看迟立冬。
迟立冬只好勇敢出头,说:“夏岳,你别这样了,孩子难得高兴。”
夏岳怒道:“高兴就可以没规矩了?”
迟立冬立刻投敌了,说:“年年,我们睡吧。”
年年委屈地躺下了,不太高兴,用被子蒙住脸。
夏岳更生气了,说:“你还学会耍脾气了?”
迟立冬:“算了算了……”
夏岳:“都是你这几天惯的,他仗着自己还没长大,就以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迟立冬:“我的错,你冲我来……”
夏岳:“你不要说话,小朋友也没有犯错的特权。”
虽然是批评,但是夏岳和平时真发脾气还是不一样的,没有很大声,而且还在讲道理。
年年在被子下面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迟立冬一下受不了了,冲夏岳挤眼睛,暗示差不多可以了。
夏岳也有点意外。年年是不爱哭的。
年年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张哭脸,说:“对不起,我错了。”
夏岳:“……”
迟立冬心软得不像话,把年年抱起来,拍着后背哄道:“好了好了,知道错就好了。”
年年边哭边看夏岳。知道夏岳才是管事的。
夏岳说:“好了,知错就改,以后不要再犯。”
年年道:“我记住了。”又抽抽搭搭地说,“我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睡,我太开心了,不是故意不听话
的。”
夏岳:“……”
迟立冬:“……”
关灯很久以后。
年年躺在床的中间,睡得呼呼香。
夏岳和迟立冬分别在两侧。
两人隔着年年,在黑暗里隐约能看到对方的轮廓。
夏岳说:“我不想和年年分开了。”
迟立冬一喜,说:“那我们把他留在北京吧。”
平时他们俩工作忙的话,他母亲可以帮忙带孩子的,正好她也很喜欢年年。
他这样想着,心里甜如蜜糖,他有儿子了,真的儿子!还要和儿子一起生活了!
夏岳却道:“不行,我爸妈不可能同意让年年留在这边,教育是一方面,他们也离不开年年。”
迟立冬:“那……怎么办?”
夏岳安静了片刻,才说:“我辞职,去那边。”

第六十九章 、取舍
辞职去那边?那不是他们就要异地恋?怎么可以?
迟立冬急道:“不行!”
夏岳:“小点声, 别吵醒他。”
迟立冬压低声道:“我说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
夏岳道:“我只回去两三年, 等他上小学我就回来了。还是说两三年你都等不了?”
他语气并不激烈。迟立冬却听出一点质问来,有些委屈,可又难以言明,只能说:“我当然能等。”
夏岳伸手过来, 隔着年年抚摸他的脸, 说:“学龄前的两三年是孩子最重要的成长阶段, 我不想错过。我真
的很爱他, 你明白吗?”
迟立冬道:“我明白,可是小学和中学就不重要了吗?我怕你陪他一个两三年, 再一个两三年……唉。”
夏岳道:“我不会的。”
迟立冬又道:““或者你劝劝你爸妈, 让他们搬回国内来住,正好房子也装修得差不多了,正好让他们住,
咱们以后再另外装一套。送年年上国际幼儿园,以后上国际小学, 教育上肯定不会亏待他,以后再送出国去也是
一样的。这里毕竟是家乡,亲戚朋友怎么也比国外多,你爸那天还说在国外想下个象棋都找不着棋友,回来多好,
随便逛个公园都能遇见七八十个,还有你妈和大姨感情那么好, 如果能常见面,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夏岳道:“他们……不想回来。”
“为什么啊?”迟立冬问完就觉得这问题有点傻,可他太不想和夏岳异地了,努力又想夏岳留在国内的必要
性,道,“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你们这个行业,人才和人脉的更新换代有多快,不用我说,你比我更明白,两
三年足够把你之前几年打下来的基础废掉八成,到时候你回来,又要从头开始。”
夏岳平淡道:“人生总要有所取舍。”
迟立冬:“……”
他明白了什么,可还是小心地问:“宝宝,你是早就在想这件事了,对吗?”
夏岳沉默。
迟立冬心酸道:“所以你是想好了,才通知我。”
夏岳说:“我在和你商量。”
迟立冬:“你没和我商量,你已经决定了。”
夏岳:“……”
迟立冬:“……我不是发脾气。”
夏岳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说:“先睡吧,过后再说,我再好好想一想。”
过后也没马上再说。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今年没有三十。
夏岳要带年年去大姨家,和父母以及大姨夫妇一起守岁过年。
而迟立冬要回家和母亲一起过除夕。他想送送老婆孩子。
“我们自己过去吧,你去了还得留你吃中午饭,”夏岳开了玩笑,又说,“你也别耽搁,早点回去,陪阿姨
一起贴贴对联,包包饺子。”
迟立冬没再坚持,抱着年年送他们到楼下地库,看车开走了,自己才回楼上,在门口贴了副对联,锁好门,
也回自己家去。
街边的商铺也都在准备下午关门回家去过节,不少都贴好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很有节日气氛,可还是掩
不住整座城的冷清。每逢年底,这座城市至少比平时少了一半人。
路上不堵,迟立冬却把车开得很慢。
路上远远看到央视大楼,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和夏岳刚复合的时候,去上海看夏岳,夏岳住的那个 loft
的窗外就是东方明珠塔,夏岳舍不得那房子,他还和夏岳抖机灵说等回来住一个能看见央视大楼的房子,夏岳还
很嫌弃大裤衩。那时夏岳急着回来,离职手续办得那么不顺利,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办完,回来了,离开那家方方
面面都比现在这家要出色的公司。夏岳说不想和他异地,要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人生总是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取舍。这次的取舍结果和上一次,可能不一样了。
回到家,刚开进院子里,还没停好车,在他家的客人就迎了出来。
江琦和江璃两姐妹来了。因为江先生的去世,照老话说,江家今年不能到亲朋好友家里拜年,也不接待来拜
年的客人。所以江琦才赶在除夕,专门带着妹妹从天津过来,给迟夫人送了很厚重的新年礼物,既是感谢迟立冬
帮过她,也是感谢迟夫人对妹妹的照顾。本来放下礼物,说了会儿话,就说要走的,是迟夫人过意不去,硬留下
她们吃午饭。
江琦初入商场,肯吃苦也肯学习,这次比上次见时,在闺秀的温婉之上,多了很多女强人的干练。
比较意外的是有阵子没见的江璃,她竟剪掉了一头校园女神的黑长直,头发短得不过耳,像个假小子,穿着
变成了男友风,素面朝天,几乎和以前判若两人。
她大大方方和迟立冬打招呼,说:“我现在也去电视台做实习编导了,这么穿比较舒服。”
迟立冬道:“那挺好的,准备毕业留在电视台吗?市台还是央视?”
江璃道:“都不是,回天津了。”
迟立冬惊讶道:“不是经常去央视栏目组帮忙吗?怎么实习没进去?”
江璃耸了耸肩,不是太想说。
江琦估计是早就替妹妹不平了,说:“本来辅导员都说推荐名额里有她一个了,临到公布的时候又换成了别
人,那个女生平时表现不如江璃的,还不是看在她家……”
“姐姐,”江璃道,“别说了,还是我不够优秀,如果我是不可替代的那个,她家里有什么关系也不会殃及
我。”
江琦便先不说了,等江璃去厨房帮厨,才悄悄和迟家母子道:“别看她现在没事,她就是脸皮薄,不愿意当
着你们承认,当时刚出名单就放了寒假,她回家哭了好几天,才去把头发给剪了。”
迟夫人道:“实习没在央视也不要紧,等毕业央视招聘再考进去也一样的。”
江琦道:“说是这么说,实习报告放在档案里的,有没有在央视实习过,总还是有点区别的。”
等江家姐妹走了,迟夫人问迟立冬,说:“咱们能帮上江璃吗?不是一年也花了不少广告费吗?”
迟立冬道:“咱家那点广告费哪够央视爸爸看的,黄金时间段都上不起。”
迟夫人又说:“那王齐不是去了中影?在央视能说上话吗?”
迟立冬挠挠头,说:“我也不是太清楚。”

第七十章 、团圆
迟立冬不是太想管江璃的事, 而且以他以前对江璃的一点了解,这姑娘学习不错, 个人能力也没有问题,就
是各方面都不差的姑娘,多少有点傲气,这样被摔打一次, 不是坏事。
迟夫人却误会了他为难的意思, 理解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她打开江家两姐妹带来的礼物, 除了几盒包装精致的天津当地特产, 还有一个女款手提包,已经被摘了吊牌。
迟立冬问:“这包大概多少钱?”
迟夫人:“一万多吧。”
说贵也不算太贵, 可现在两家没有生意上的合作, 这新年礼物就显得很厚重。
迟母把那包重新装好,道:“你说江琦是不是本来就是想让你帮江璃,不好意思直接说?她见我也没几次,
就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迟立冬觉得江琦多少有这个意思,说:“也有可能吧。”
迟夫人过意不去, 道:“既然我们帮不上,还是把礼还了吧,等元宵节买点差不多的东西,你要是顾不上,
就我去天津走一趟。”
迟立冬想了想,说到底不是件大事,没必要让母亲心里惦记着, 便道:“不用那么麻烦,还是等过完年不忙
了,我先问问王齐吧。”
下午,家里帮佣阿姨回去过年了,她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母子两人。
天阴着,外头冷得厉害,北风刺骨。
迟立冬踩着梯子给大门外和院子里几处门口都贴了春联,迟夫人站在下面给他递对联和浆糊,在短羽绒服外
面又套了件长羽绒服,帽子外面戴了护耳,还是被冻得鼻子发红。
四下安静,远远传来邻居家小孩笑着闹着。
贴完春联,两人回家里,饺子馅儿一早就调好了,迟立冬擀皮,迟夫人包饺子,十几年了,年年如此。迟立
冬的擀皮技术非常好。
等包完,天也差不多黑了,迟夫人下厨,炒了三菜一汤,又拌了一个熟食当凉菜。
饺子下锅,第一碗盛出来,摆在了迟先生的遗像前,迟立冬给父亲磕了头,抬头对上父亲的眼睛,在心里默
默和他说了几句话。
迟夫人道:“他都知道了,快来吃饭,一会儿菜凉了。”
迟立冬去开了瓶红酒,陪母亲喝了一点。
电视里欢声笑语大联欢,家里也是张灯结彩辞旧迎新。
只是年夜饭的团圆饭桌上,十几年没有团圆过了。
迟夫人不熬夜,不到十点就扛不住,被迟立冬赶着上去睡了。
迟立冬看春晚到零点敲钟,给夏教授发了条拜年信息。教授不多时就回复了他,表示感谢,也送上了对他的
新年祝福。
他看完,又等了一会儿,就睡了。
早上醒得很早,还不到六点,外面刚有放炮声,他就起来了。
手机里有很多条半夜发来的祝福消息,来自各路亲朋好友和生意伙伴。
没有夏岳的。
迟立冬刷牙时就有点后悔了,昨晚该打一个电话给夏岳才对,赌什么气呢。
迟夫人梳洗打扮好,才下楼来,穿了件酒红色天鹅绒旗袍,披了黑色羊毛大披肩,头发也挽得很好看。
她走到最后几级台阶时,迟立冬站在最下面,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伸出,微微欠身。她把手放在儿子手上,
慢慢走了下来。
迟立冬说:“任小姐,新年好。”
迟夫人乐不可支,拉了拉并不存在的大裙摆,说:“新年好。”
刚要煮饺子,门铃就响了。
才六点半,是谁这么早就来拜年了?
迟夫人要出去开门,迟立冬道:“我去吧,门口风大。”
夏岳抱着年年在门外。
隔着铁栏门,年年大声道:“妈咪!新年好!”
迟立冬忙把门打开了,年年从夏岳怀里往他身上扑,他就把这小人接过来抱住。
年年抱着他脖子亲了他一大口。他还有点晕晕乎乎。
外面是很冷,夏岳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大毛边有点遮住眼睛,他撩开一些,眼里和脸上都是笑意,说:
“新年好。”
迟立冬把年年的重量换到一边手臂上,空着的那只手臂绕过夏岳的腰,用力搂进怀里抱了抱。
这一刻他突然想通了,无论夏岳做什么决定,他都能接受。
迟夫人也没想到夏岳会来得这么早,当然是很高兴的。
年年一进门,就有模有样地给她磕头拜年,一把小奶音:“奶奶新年好。”
迟夫人高兴得差点哭了,把年年抱到沙发上,给他剥糖,又给了早准备好的红包,不少,可也不是很夸张。
看夏岳点了头,年年才接了。
他俩起床就过来了,还没吃早饭。
迟立冬就去煮了三大一小四个人的饺子,围坐在圆餐桌上,一起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饭。

第七十一章 、 你爱我
年年是会用筷子的, 但迟夫人要喂他吃,年年就配合地让她喂了。
两个人挨着坐在一起, 迟夫人夹了饺子:“啊——”年年就张大嘴巴,咬一口饺子,边吃边冲迟母笑眯眯,
迟母就也眉开眼笑, 再夸一夸:“年年真棒!吃饺子长个子!”
一老一小互相哄着对方高兴, 既热闹又充满了家庭式的喜乐。
迟立冬和夏岳这边的一方天地, 安安静静。
在门口那一个拥抱, 缓和了两人之间无形的矛盾,但并没有消除因这矛盾而起的、延续了一天多的、近乎一
场小型冷战的尴尬。
当着母亲和年年的面, 有些话也不好说。
迟立冬拿起蚝油瓶, 给夏岳的碟子里加了几滴。
夏岳看他一眼。
他回以夏岳示弱的眼神。
夏岳笑了下。
迟立冬一下子觉得心里都晴朗了,笑容也爬到了脸上,温声问:“路上冷不冷?喝碗热汤吧?我给你盛
去。”
夏岳道:“好啊。”
迟夫人听到了, 笑着说:“给我们年年也盛一碗,汤里撒点虾米, 再滴两滴芝麻油。”
迟立冬答应着去了。
迟夫人问夏岳:“昨晚睡得早吗?看完晚会了吗?”
夏岳道:“我没看完,早早就陪他睡了,他昨天就吵着要来看您,我说等起床才能来,他才听话睡了,早上
一醒就急着起床,路上还一直说我开车慢。”
年年说:“因为我要第一个来给奶奶拜年啊。”
迟夫人听了自然高兴, 说:“这小嘴甜的,真是甜到奶奶心里去了。”
迟立冬端了两碗汤出来。
迟夫人问夏岳:“上午还要去哪里拜年吗?”
夏岳道:“就去以前几位老师家里看看,这边没亲戚,还在北京的长辈就只有您和我大姨了。”
吃完饭,他和迟立冬一起收拾碗筷送进厨房,摆进洗碗机里,开了机器,然后并肩站在水槽前洗手。
迟立冬用满是洗手液泡沫的双手包住夏岳的手揉搓一番,又包着一起,四只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泡沫。
水流很温暖。
夏岳歪了歪脑袋,靠在迟立冬肩上。
迟立冬小声道:“年年嘴甜得真像你,就你们俩刚才那几句,我妈心里能暖和过这个春节。”
夏岳说:“你是说我会说场面话吗?”
迟立冬道:“不是,说你嘴甜,心里更甜,你是夏甜甜。”
夏岳笑着关了水龙头,两人面对面站着,夏岳拿了毛巾给两人擦手。
迟立冬说:“夏甜甜,我爱你。”
夏岳道:“是么,我以为你对我爸才是真爱。”
迟立冬:“……啊?”
夏岳道:“不是?那怎么零点给他发短信,情真意切地祝福他新年快乐,倒不给我发了?”
迟立冬笑了。
夏岳佯怒道:“还敢笑?”
迟立冬忙绷住脸。
夏岳说:“这还差不多。”
他把毛巾丢在橱柜台面上,纤长手指拨了拨迟立冬的衬衣衣领,迟立冬便低下头,两人接了吻,新年的第一
个吻,轻柔美好。
在这个吻里,迟立冬想到了未来的种种可能,一时犹豫,一时惆怅,最后一时,又坚定了起来。
他已经得到过夏岳在爱情里能给他的全部了。可是人生不是只有爱情。
吻毕,他抵着夏岳的额头,道:“宝宝,我爱你。”
夏岳咬他的下唇,轻声道:“我不爱你。”
迟立冬很习惯他这时不时发作的傲娇病,诚恳道:“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要到那边去陪年年成长,我没有意见。
我会安心等你回来。”
夏岳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立刻怔住了,后退一些,惊讶地看他。
他努力让自己笑出来,说:“三五年也好,五六年也行,反正我想你们了,就能飞过去看你们,不是整天说
同住地球村?还在这星球上,去哪儿都不算远……我不希望你有遗憾。”
夏岳看他良久,目光渐渐温柔,道:“你爱我。”
迟立冬道:“对啊。”
夏岳笑道:“你很爱我。”
迟立冬:“我当然很爱你。”
夏岳眉眼弯弯,喜不自胜。
迟立冬莫名其妙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立刻就有些受伤:“你不是到今天才相信我爱你吧?”
夏岳捧着他的脸大亲一口,不是他平时的亲法,是年年那种吧唧亲法,欢喜道:“我一直都信啊,可是今天
才知道有这么多!居然这么多!”
迟立冬不禁也笑出来,感觉夏岳这时有点傻乎乎的可爱。
夏岳又吧唧一口亲他,指尖用力戳他胸口,笑问:“你这傻子,为什么这么爱我?”
迟立冬:“……哎哎哎,轻点。”
过年好,过年真的好。
两人都要出去拜年,年年留在了迟家陪迟夫人,本来就是这个计划,夏岳去老师们家里拜年,带孩子也不方
便。
夏岳先出门走了。
迟立冬先在家里给几位身在外地或异国的重要长辈打电话拜年,平日也都有联系,拜年就说几句吉祥话互相
问候即可。
打完电话,他也穿了衣服出门,和在看动画片的年年道别,年年看得入迷,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吧唧一大
口,然后就跑回去继续看电视了。
迟母送他到门口,小声道:“夏岳和你说什么了吗?”
迟立冬道:“什么?”
迟母道:“年年刚才偷偷和我说, ‘爸爸和爷爷昨天吵架了,爸爸还哭了’,夏岳没和你提吗?”
迟立冬不知道是什么事,道:“未必是吵架,他们父子俩一说话就那样,应该是年年误会了。”

第七十二章 、拜年
和母亲这么说, 是不想她大过年的再为这些事操心。
他也能猜到一点,八成是为了年年的事, 至于是怎么吵起来的,又怎么就哭了,过后得单独问问夏岳了。
他出了门,先去了夏岳大姨家, 家里只有姨夫一个人在, 夏教授夫妇难得回国, 想去逛逛庙会, 大姨懒得在
家应酬,就也陪着去了, 姨夫因为退休前在单位做领导的, 专程来给他拜年的人很多,他只得留在家里接待来拜
年的客人,没能跟着一起去。迟立冬给姨夫磕头拜了年, 又给夏教授打电话,庙会那边热闹得很, 也听不大清楚,
夏教授知道迟立冬专门去拜年了,意思到了,也就罢了。
之后,迟立冬去给本家一位还健在的爷爷和平日走得近的几位叔伯们拜年,拢共也就几家,紧赶慢赶, 到十
一点多就差不多结束了。
最后去了王齐家一趟,也是年年都要去的。
到了王家,果不其然王齐没在家,也出门拜年去了。
王齐的父母和他也很熟了,王齐妈妈他一年要见几次,王齐爸爸他就见得少,叔叔也是热情,招呼他坐下,
又要开瓶酒和他喝,听他说做了手术不能再喝酒了,才作罢,又同他聊些家里和公司的事,听王齐说公司要上市
了,这一类的话题。
正说着,有个年轻人从楼上下来,放着好好的楼梯不走,非坐在扶手上出溜下来,一下来就看见迟立冬,忙
笑嘻嘻抱拳,一副鬼马样道:“迟哥,过年好啊。”
迟立冬笑着回:“过年好。”
王齐有两个弟弟,这是不听话、总被王齐打的那一个,是做偶像歌手的,有一堆为他疯为他狂为他咣咣撞大
墙的女粉丝。他比王齐和迟立冬小了十来岁,迟立冬认识王齐的时候就认识他,差不多是看着他长大的。
迟立冬道:“现在想见你一回,都得看娱乐新闻。”
弟弟得意洋洋,说:“回头在北京开演唱会,我送你几张 VIP 坐席的票。”
迟立冬笑着先道了谢。
差不多到中午了,拜年任务圆满完成,打道回家。
路上迟夫人的电话打了过来,迟立冬用耳机接了。
母亲问:“你走到哪儿了?”
迟立冬:“回去路上。”
迟夫人道:“王齐刚走,你没忘了去他家吧?”
迟立冬:“没忘,我也刚从他家里出来。夏岳回去了吗?年年呢?”
迟夫人:“年年睡着了,早上起得太早了,把孩子困得看个动画片都小鸡啄米似的。夏岳他也在回来路上
了。”
迟立冬佯怒道:“先打给夏岳的啊?妈,您是不是太偏心了?”
迟夫人笑了一阵,说:“不说了,你好好开车吧,慢点啊。”
她挂了,迟立冬也没摘耳机,又打给夏岳的一位大学同学,其他同学他都没有联系方式,只有这位在药监局
工作的同学,当时给过他名片。
对方显然也是存了他号码,接起来就叫:“迟大哥,过年好!”
迟立冬也拜了年,说:“这一两天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可能还得麻烦你帮我约一下
你们其他几位同学。”
同学迷茫道:“我倒是有时间,放假闲着呢,有什么事?”
迟立冬有点尴尬兼羞涩,道:“见面说吧……还有就是,得瞒着夏岳。”
这同学也是个人精,马上猜到了一二,精神抖擞、喜气洋洋道:“好啊,我先帮你联系他们,回头给你电话
啊。”
迟立冬也喜气洋洋回了家。
迟夫人大显神威,已经做了一桌子菜,年年还没睡醒,夏岳也没回来。
迟立冬情真意切地赞颂了母亲一番。
母子俩逗笑够了,迟夫人道:“刚才李唐打了个电话拜年,说他今年回老家不能过来了,你也给他回一个,
给他爸妈拜个年吧。”

第七十三章 、丢脸
迟立冬回了李唐电话, 给李唐的父母拜了年,听那边乱七八糟热闹得很, 也知道李唐作为家族土豪,难得回
一次老家,必定是被一堆亲戚围绕着,说:“你先忙着, 我挂了。”
李唐道:“等一下, 我换个地方跟你说。”
过了半分钟, 李唐大概躲进了房间里, 安静了许多,才道:“迟子, 有几句话, 一直都想和你说,总是没遇
着好机会,今儿大年初一, 哥们儿也敞亮一点,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
迟立冬听他说话舌头都不利索, 知道他有点大了,笑道:“你说,我听着。”
李唐道:“打从心眼里,我就是把你当亲兄弟看的,你知道吗?”
迟立冬道:“我怎么不知道。”
李唐:“那年我被队里开除,全队没一个人信我是被冤枉的,全队加上教练、陪练, 一共二十九个人,就只
有你信我,大冬天下着大雪,你半夜从队里翻墙出来,到北京西站去送我,还塞我包里五千块钱,这情分,我记
一辈子,不,我下辈子也不会忘。”
他每次回老家都会喝多,喝多了就打电话给朋友,各种忆苦思甜,迟立冬领教过无数次了,前几次也是很有
感触,后来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听了只当还是那一套,道:“别放在心上了,多大一点事儿。”
在沙发上睡觉的年年醒了,左右看了看,马上就清醒了,看到迟立冬在窗边打电话,自己从沙发上爬了下来,
跑了过来。
迟立冬没看见他跑过来,被抱住腿才低头,一看是他,就一只手把他抱了起来。他知道迟立冬在打电话,也
不出声。
迟立冬想陪孩子玩,对李唐道:“不说了,你们家亲戚估计都等你,难得回一趟家,陪长辈说说话去吧。”
李唐道:“说什么话?堂姐出嫁要用钱,表弟盖房子要用钱,二舅想买车钱不够,三姨家闺女想去韩国拉双
眼皮,说来说去都是要钱,我哪回回来都是当散财童子的。”
迟立冬也无从安慰他,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可也不像李唐,就没有不穷的亲戚。
李唐道:“我还没说完,你打什么岔?我说哪儿了?”
迟立冬:“北京西站,五千块钱。”
李唐:“我是真把你当亲兄弟啊。”
迟立冬道:“我知道。”
李唐期期艾艾的:“真是把你当亲兄弟的。”
迟立冬都快烦他了,道:“我真知道!”
李唐道:“那我可说了。”
迟立冬道:“到底说什么呀?”
李唐又支支吾吾起来。
迟立冬真烦了,道:“等你回来当面说吧,我妈做好饭了,我吃饭去。”
李唐:“别,当面说不成。”
迟立冬道:“挂了挂了,不跟你车轱辘。”
“迟子,”李唐叫他一声,说,“夏岳骗了你。”
片刻后,迟立冬挂了电话。
年年问:“妈咪,你不高兴了吗?”
迟立冬忙笑,说:“没有啊。”
年年仔细看他的脸,苦恼道:“我只是个小朋友,真的不明白你们。”
迟立冬:“我们?”
年年道:“爸爸不高兴的时候,我问他怎么不高兴,他也说他没有不高兴,大人的高兴和不高兴真的很奇
怪。”
迟立冬接不了茬,小朋友自有一套哲学,纯真得无法反驳。
年年望向窗外,高兴道:“爸爸回来了!”
夏岳进门,迟夫人正把菜摆上桌,道:“回来啦?快洗手去,我把汤盛出来就齐活儿了。”
“您这不得忙活一上午?”夏岳惊叹道,“这也太丰盛了,满汉全席啊。”
年年跑过去迎接他,两人互相亲了亲脸,夏岳起身去洗手,帮迟夫人一起张罗。
迟立冬把年年抱到椅子上坐好,自己挨着他坐了。
吃完饭,夏岳和迟立冬收拾碗筷进厨房。
迟立冬蹲在地上往洗碗机里加洗涤粉,夏岳轻踢他一脚,道:“你又怎么了?”
迟立冬:“没怎么呀。”
夏岳道:“吃饭中间也不说话,还一直偷看我,看什么看?”
迟立冬:“……”
他站起来,问:“你是不是和你爸吵架了?”
夏岳一愣,微愠道:“年年说的?”
迟立冬道:“真吵了?”
夏岳道:“什么吵,我爸说话有多毒,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说急了,不是吵。”
迟立冬:“说急了你就哭啊?”
夏岳:“……夏斯年,你可真行。”
迟立冬道:“吵什么了呀?”
夏岳烦躁道:“还能吵什么?我想劝他回国生活,他不听劝,说话还难听,就吵吵了几句。”
迟立冬道:“北京除了空气差点,也没大毛病,你别老一说话就急,好好说,有希望的。”
夏岳道:“他哪是嫌空气差,他明明就是……”
迟立冬:“???是什么?”
夏岳的目光看向别处,说:“他不想在北京见以前的老熟人,嫌丢脸,本来好好的要退休了,谁知道晚节不
保,临了临了,养了个儿子是变态。”

第七十四章 、迷思
当年夏岳被匿名信举报的事在学校似乎闹得很大, 不然也不会令他退学,一家人远赴异国。迟立冬离校走得
匆忙, 那时自觉无颜再见夏岳,加上回家后不久父亲就生了病,关于这件事,他只在研究生同学群里看过别人的
讨论, 也是零星几句。
“你爸要是实在不愿意, 你也别勉强他。”迟立冬道, “我真的都行。”
夏岳道:“要不是为年年, 我也不想去那边。”
迟立冬建议道:“要是他们不想住在北京,给他们在国内其他城市买套房子住, 总比新西兰近得多, 北边就
天津,喜欢上海也行,要不就去南边?杭州和厦门都不错。”
夏岳想了想, 道:“再说吧。老头子固执起来,根本就不听人说话。”
正说话, 老头子打了电话来,夏岳看一眼就把手机扔给迟立冬,说:“你接,就说我没空接。”
夏教授根本不问夏岳,对迟立冬说:“我和你阿姨已经回家了,刚吃过午饭。地坛庙会挺好玩的,下午可以
带年年去看看, 让他也见识见识传统节日,注意看好他,人很多。”
迟立冬转达给夏岳,问:“去吗?”
夏岳显然还是和自己爸爸置气,道:“他让你带年年去,又没让你带我去。”
迟立冬道:“那你带我,我带年年。”
夏岳乐了:“你这叛徒。”
两人最终还是带了年年去逛庙会,也邀迟夫人一起,可她怕冷,也不太喜欢往人堆里扎,就没去。
庙会人多,摩肩擦踵,迟立冬让年年骑在自己脖子上,他个子高,这下年年什么热闹的、好玩的,都能看得
见了。
夏岳拿了一堆迟立冬给年年买的各色小吃、小玩具,太多了,以至于后面每买一件都要吼“够了!买太多
了!”然而迟立冬和年年都假装听不见。
逛了一个多小时,下午过半,太阳渐渐下去,有点起风,年年几乎一步没走,倒累出一头汗来,夏岳把手伸
进他帽子里摸了摸,怕他吹感冒,就说不逛了。
年年其实意犹未尽,但还是听话地答应回家。
迟立冬安慰他:“等元宵节还会有更好玩的灯会,到时候再带你去。”
年年高兴道:“妈咪,我爱你!”
从迟家出来开的是夏岳早上开去的车,现在就不回迟家了,夏岳出来一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该带年年回去和
父母一起吃晚饭。
他本来要自己带年年回去,让迟立冬从这边叫辆车回去。
迟立冬道:“我陪你们回去,上午就没见到你爸妈,过去见一面。”
夏岳就没反对。
年年说着不累还想玩,可毕竟是个小孩子,上车没一会儿,和迟立冬说笑了几句话,就上下眼皮打架,慢慢
睡着了。
夏岳在前面开车。迟立冬是陪孩子坐在后排的,车里暖气倒是足,他还是把年年脱下来的小外套搭在了小朋
友身上。
小朋友睡得很香,紧闭的双眼被浓密睫毛覆盖,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鼻尖挺翘,嘴唇嘟嘟着,唇珠很明
显。都说外甥似舅,迟立冬见过夏岳小时候的照片,年年现在的脸,和儿童时期的夏岳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夏岳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道:“睡着了?”
迟立冬:“嗯,着了。”
夏岳笑道:“你看什么,都看着迷了,我儿子有那么可爱吗?”
迟立冬道:“他真像你,要不是你提前说了,真要以为是你亲生的。”
夏岳道:“就是我亲生的。”
迟立冬:“……”
他想,是真的吗?夏岳的真话和假话,他根本就听不出来的。
夏岳感觉到了什么,说:“怎么了?”
迟立冬也知道自己有想法根本瞒不住夏岳,道:“李唐给我打电话拜年了,说了些事。”
夏岳又在后视镜里看他,神情和目光都有些尴尬,问:“关于我的?”
迟立冬其实并不想说,讪讪道:“他可能就是喝大了,胡说八道。”
夏岳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以前见过我?他也是没劲,明明答应我不说的。”
迟立冬心情复杂,道:“所以他也不全是胡说八道,他真的见过你?”
路遇转弯,夏岳打了转向,说:“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不提行不行?什么好事么。”
他不想说。
迟立冬更不想说。
当晚,在药监局工作的那位同学就回信给他,说帮忙约好同学们了,大家都表示有时间,也很愿意参与。只
有一位出国去探亲,还托同学向迟立冬转达气愤,为什么非挑他不在的时候搞事情,是不是歧视单身狗?
迟立冬很感谢同学们,征得同意后,拿到了其他几位的联系方式,分别告知时间和地点,正月初五晚上八点
半,李唐的那家电影院,到时直接过去就行。
迟立冬上大学那四年忙着训练比赛,没有什么交好的大学同学,现在还在来往的同学,也都是高中的,每年
都要聚一聚,今年聚会定在了正月初三中午。
他春节前就和夏岳报备过这件事,也说了王齐会去。
到初三上午出门之前,他又给夏岳打了通电话,说要去参加聚会了。
夏岳道:“穿的什么?拍张照给我看看。”
迟立冬就拍了一张镜子里的全身照发过去,同学聚会不是正式场合,他穿得偏休闲些,外套和鞋都是夏岳帮
他选购的,款式很适合他,不太出挑,但很耐看。
夏岳看了,说:“穿这么帅是想怎么样?”
迟立冬笑道:“哪帅了?随便穿的。”
夏岳道:“我就是不高兴,想挑刺。”
迟立冬:“……”
夏岳也发了张照片过来,也是在镜子里的全身照,他穿得比迟立冬帅多了。他本来就比迟立冬帅很多。
迟立冬道:“你也要出门吗?”
夏岳:“去见个朋友。”
迟立冬道:“临时约的?昨天也没听你说,哪个朋友?”
夏岳道:“一美国佬,我和你说过的,长得像阿汤哥那个。”
迟立冬:“……就那个要送你一套曼哈顿街区房子的美国佬?不是你编的吗?”
夏岳道:“谁编了?他来北京有工作,顺便约我见个面,不信等下见了面,发照片给你看。”
迟立冬将信将疑,出发去了聚会地点。
同学们到了大半,一阵寒暄。
没一会儿,王齐也到了,在门口和几个同学说了几句话,看到迟立冬,就过来坐在他边上的空位。同桌人都
是当年的体育特长生,私交较好。
迟立冬刚和王齐打了声招呼,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示意王齐和其他同学先聊,才把手机拿出来。
夏岳发了张照片给他,一个外国男人,看不出具体年纪,三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虽然不怎么像阿汤哥,但
是也是帅的。照片背景是在一家西餐厅,他和夏岳去过,夏岳说喜欢这家的蓝芝士。
王齐问:“出什么事了吗?”
迟立冬把手机收起来,道:“家里有点事。”
王齐:“要紧吗?”
迟立冬心不在焉道:“就那样。”
王齐:“……”
迟立冬道:“你在电视台有关系户吗?有个朋友的妹妹想进去实习。”
王齐道:“过完年帮你问问,实习应该没问题,能不能留下不保证。”
迟立冬道:“行。”
王齐看他,问:“怎么刚才进来看你还好好的,突然这么消沉呢?”
迟立冬打哈哈:“你也知道我现在烟酒都不能沾,能不消沉吗。”
王齐没再问他,很快被旁边同学拉过去喝酒。
迟立冬略坐了十来分钟,去找了组织聚会的班长告辞,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得走了,不想打扰大家的兴致。
班长知道他孝顺,以为是他母亲有什么事,还关切地问了几句。
他悄悄出来,驱车去往那家西餐厅。
夏岳和年年在吃饭,根本没有什么美国佬。
迟立冬站在桌边,十分气恼。
年年嘴巴四周都是肉酱,像只小花猫,可爱地叫他:“妈咪。”
他又没了脾气,在两人对面坐下,一抬眼就看到了斜前方的一桌,照片里那位外国帅哥和一位女士正在共进
午餐。
迟立冬:“……”
夏岳忍着笑,拿叉子喂年年吃了一小块牛排,道:“你吃了吗?”
迟立冬:“没有。”
夏岳叫了服务生来,迟立冬随便点了食物,而后垂头丧气,也不说话,服务生送了一套餐具来,他接了一下,
动作有点急,刀叉和盘子撞得叮当响。
服务生一走开。
夏岳道:“生气了?”
迟立冬:“没有。”
夏岳收敛起表情,道:“那你这是干什么?”
迟立冬:“没干什么。”
夏岳盯着他看了数秒,道:“如果你觉得我对你的正常社交造成了影响,我向你道歉。”
迟立冬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夏岳道:“那你什么意思?”
迟立冬看了看年年。
夏岳道:“你别看他,我在问你问题。”
迟立冬:“我们先别说了,好吗?我来都来了,好好吃饭吧。”
夏岳道:“没人叫你来。”
迟立冬:“……”
他应该立刻站起来走人。
年年道:“你们在吵架吗?不要吵架。”
迟立冬已经要起来的身体又沉了回去。
夏岳道:“我们没有在吵架,是在讲道理。”
年年:“要好好讲啊,谁也不要发脾气,也不能太大声。”
两个大人一时间谁也开不了口。
年年道:“怎么不讲了?”
迟立冬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不说就是辜负了孩子。
夏岳道:“对不起,我错了。”
迟立冬忙道:“我刚才语气也不是太好……”
夏岳:“是很不好。”
迟立冬:“……对不起。”
年年拍手道:“太好了,握手和好吧。”
迟立冬伸出手。
夏岳也把手伸了过来。
两人握了握手。
年年满意了,继续吃饭。
吃过饭,他们把年年送回了夏岳大姨家,迟立冬没上去,在楼下等着夏岳下来,两人回了在 SOHO 的住处。
几天没人,家里有点闷着的味道,夏岳开了一点窗,又打开空气净化器。
迟立冬从背后抱起他,抱到了床上,压上去吻他。
两人很快情动起来。
事后,夏岳从床头抽屉里摸了烟出来,迟立冬帮他点着,自己不能抽,吸着鼻子闻了闻。
夏岳靠在床头抽烟,把头发向后面撩了撩,道:“有话和我说吗?”
迟立冬用迷恋地眼神望着他,问:“你爱我吗?”
夏岳道:“不爱。”
迟立冬又道:“你骗过我吗?”
夏岳道:“都是骗你的。”
迟立冬:“……”
夏岳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迟立冬道:“你会离开我吗?”
夏岳把烟按灭了,道:“你怎么了?”
迟立冬又问了一遍:“你会吗?”
夏岳过来一些,两手圈住他的脖子,勾唇一笑,道:“我说我会,你就放我走吗?”
迟立冬深深看他,继而吻住他的唇,苦涩的烟草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开。
许久才分开,夏岳道:“我不走,真的。”
他的双眼还是那样水润多情,迟立冬却感到自己迷失在了这两汪深潭里。
一时觉得,他是自己的。一时又想,他是吗?

第七十五章 、捕风
到很晚, 夏岳说该回去了。
迟立冬抱着他不撒手,说:“年年一定早就睡了, 今天别回去了。我妈睡觉轻,我也不回去打扰她休息。”
夏岳哄年年一样,亲了亲迟立冬的脸,道:“不行, 年年早上一起床就要找我。”
他起来去冲澡, 迟立冬跟了进去。
两人一起站在花洒下面, 互撩了片刻, 免不了又亲热一番。
迟立冬日常荤话:“这么 sao,怎么练出来的?”
夏岳回了一句:“你猜啊。”
当晚他还是回了大姨家去。
迟立冬没走, 独自留下睡觉。
夜里突然惊醒, 伸手摸了摸身边已没了余温的半边床,心里突然一片雾蒙蒙的凉意。
他知道他不该因为那种时候的一句话发散什么,可是他又完全忍不住。
翌日, 初四。
李唐从老家回来了,电话里问迟立冬在哪儿。
迟立冬:“在商场买东西。”
李唐道:“买什么?”
迟立冬:“戒指, 明天用的。”
李唐:“……”
迟立冬:“等会儿还回家吃饭,明天晚上你去影院吗?到时候再见吧。”
李唐十分纠结道:“你怎么还要求婚?他和你解释清楚了吗?”
迟立冬说:“我没问,过去那么久了,没必要。”
李唐干瞪眼,半晌才道:“你俩也都不是小孩儿,过去有点什么,这都很正常, 所以我才一直不想和你说那
么多,我知道你是真喜欢他,现在的问题是,他都那样了,还非要说这么多年都在等你?这不是骗你吗?”
“……”迟立冬认真道,“要说骗,也是我先骗他的。”
李唐道:“我知道你这性格当面说不出什么来,再不济,咱们悄悄给那小孩做个亲子鉴定,如果他真是夏岳
亲生的呢?”
迟立冬道:“是也没什么,我不在乎。”
李唐说:“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如果就是记恨你骗过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你呢?”
迟立冬:“……”
李唐道:“他要真是这么玩,你要被玩死的。”
迟立冬说:“那我也愿意。”
李唐服气了,道:“我不管了,你随便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迟立冬继续挑选,试戴了几款,因为自己手比较丑,也显不出戒指好看与否。不过他想,夏岳的手很漂亮,
戴哪一款应该都很好看。最后买了一对最贵的男戒。
回到家,夏岳的车停在门口,迟立冬就把戒指留在了车上。
年年跟着夏教授夫妇去玩了,今天没有过来,夏岳正在帮迟夫人一起搭配明天饭局的着装。
迟立冬站在一旁看了看,迟夫人也问他的意见,他笑着说:“都好看。”还被母亲开玩笑数落了几句。
家里帮佣的阿姨已经回来上班,正在楼下厨房做饭。迟立冬去装了两个现金红包,下去交给阿姨,说是给她
两个孙子的压岁钱。
阿姨道谢推辞,道:“再收可就收三份了,太太和夏先生分别给过了,你这又给一份。”
迟立冬还是硬塞给了她。
到吃饭时,迟夫人和夏岳还是说不完的话,相处得极好。
迟立冬在旁边安静吃饭,心里盘算着明天的事。戒指有了,花也订了,电影选好了……坏了,《智取威虎
山》这片子,年年能看得懂吗?
迟夫人和夏岳说着说着,聊到了过年这几天的各种聚会。
“我过几天还有个同学聚会,”她说,“几十年前的同学了,年轻时候都忙,条件也不如现在,最近几年老
了老了,反倒每年都聚起来了。小夏,你现在回国发展了,同学聚会要多参加参加,人脉还是很重要的。”
夏岳笑了笑,说:“我当时都没捱到毕业,除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其他人早就不来往了,同学会也不好意
思去。”
迟夫人不太清楚夏岳退学的事,还想问问,迟立冬道:“妈,明天您穿什么衣服,挑好了吗?”
母子默契是有的,迟母心领神会,没再问下去,道:“挑好了,小夏帮我搭配的,好看着呢。”
她又问迟立冬:“你打听过央视的事了没有?江璃还有希望进去实习吗?”
迟立冬道:“还不确定,等有准信儿吧。”
夏岳看看迟立冬,说:“你托谁帮忙了?”
迟立冬迟疑了一下。
夏岳道:“我在央视也有一点关系,需要我帮什么吗?”
迟立冬:“……不用了。”
夏岳不说了,端起碗来,专心吃饭。
晚些时候,夏岳要回去了,迟立冬送他到门外。
两人异常沉默。
天气阴沉,北风瑟瑟。
夏岳道:“我走了。”
迟立冬说:“慢点开车,明天见。”
他帮夏岳拉开车门,夏岳上车,开走了。
他在门口站立片刻,抬头望了望天。
今岁的冬天好像很长,全无春天要来的讯息。
正月初五。
迟夫人与夏教授夫妇终于见了面,夏岳的大姨和姨夫作为夏岳居住在北京的唯二长辈,也一道来了。
长辈都是好长辈,没什么弯弯绕绕,无非盼着年轻人好,虽然因为阅历和生活环境的不同,并没有很多共同
话题,但围绕着晚辈的话题就说不完了,聊了迟立冬和夏岳,还能再聊聊年年。
迟立冬和夏岳安静作陪,被点到名才会说一两句。
迟立冬不能喝酒,夏岳陪父亲和姨夫小酌,迟夫人是有量的,今天高兴,也抿了抿。
大姨爽朗,一打开话匣子就无话不谈,聊到了夫妻俩最近的投资,听迟夫人说余钱都在股市里,说:“今年
股票怕是不行了,我们俩把钱都买了有色金属,这个前景还蛮好的。”
迟夫人第一次听说,好奇问了:“什么有色金属?”
大姨就大致讲了一遍,道:“就是那个特别有名的经济学家,他在讲座里推荐的,我特别爱听他的讲座,又
风趣,还有干货,人长得也帅气,斯文儒雅的。”
迟立冬本来还没想起来,这么一听,感觉不好,说:“这投资是个庞氏骗局,不太靠谱,风险太大了,您二
位没投太多进去吧?”
大姨和姨夫对望一眼,都露出尴尬的笑,道:“不太多,不太多。”
这显然就是很多了。
迟立冬劝道:“那专家经常为这些奇形怪状的新投资项目站台,不能信的。”
大姨说:“夏岳,你专业搞投资的,你给说说看。”
夏岳却问迟立冬:“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看这专家的讲座吗?怎么最近不看了?还知道庞氏骗局了?了不
起。”
迟立冬:“……都是听朋友说的。”
夏岳道:“那你朋友厉害了。”
迟立冬不敢说话了,心有戚戚。
夏岳对大姨道:“他说的没错,这东西真不行,不能买。”
大姨还是信他的,沮丧得很,和姨夫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过了会儿,长辈们又热聊起共同经历的上世纪中后页,年年也不知怎么对这离他很远的年代超级感兴趣,歪
着小脑袋,听得很起劲。
夏岳起身,拍了迟立冬一下,低声道:“出来。”
迟立冬跟在夏岳身后出来,到空荡无人的楼梯间,不知该说什么,局促地低头看着地板。
他有一点怕夏岳,怕夏岳再开那种半真半假、真假难辨的玩笑。
夏岳道:“你是怕我吗?”
迟立冬:“……没有。”
夏岳:“那你烦我了?”
迟立冬大惊抬头:“哪有!”
夏岳冷着一张脸。
迟立冬有点委屈,说:“宝宝,我爱你。”
夏岳却道:“你能说点别的吗?”
迟立冬:“……那个朋友就是王齐。”
夏岳皱了下眉。
迟立冬道:“无意中聊过的,我没想瞒你。”
夏岳说:“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没有别的了吗?”
迟立冬道:“昨天说的,托关系帮江璃去实习,也是请王齐帮忙。”
夏岳道:“除此以外,别的呢?没有了?”
迟立冬道:“没有了,我就聚会那天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夏岳突然发怒:“我不想说这个人!你一直说他干什么?”
迟立冬:“……那你要问什么?”
夏岳怒道:“我如果知道,还用问你吗!”
迟立冬:“……”
夏岳一只手揪住他的一侧衬衣领子,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迟立冬:“……”出问题了吗。
夏岳道:“是年年吗?我想出去陪他,你不高兴?”
迟立冬道:“这件事我们讨论过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接受。”
夏岳:“那是因为我发那个外国人的照片给你?”
迟立冬:“当然不是。”
夏岳神色一松,说:“那就只剩下李唐这一节了。”
迟立冬:“……”
夏岳道:“你又觉得对不起我吗?大可不必。”
迟立冬:“???”
他茫然一阵,对不起???
好像也说得通。
李唐在几年前曾经见过,一个纵情声色、游戏花丛的夏岳。

第七十六章 、玫瑰
李唐为了照顾迟立冬的情绪, 用了很隐晦的描述方式。
向来不善想象的迟立冬在那个瞬间,突然变得想象力超群, 如果他刚巧也在,一定也会像李唐一样,在光怪
陆离的欢场里,一眼就注意到最耀目的夏岳。他只需通过李唐语焉不详的几个字, 就能想象出夏岳游走在不知名
男女之中的全幅画面, 所有人都会被夏岳迷到神魂颠倒, 甚至旁观的李唐, 都能直观地感受到夏岳的撩人。
也不全是想象力。
是基于对二十岁夏岳的了解。
李唐偶遇到的情境,发生在年轻的夏岳身上, 太正常了。反而是苦等迟立冬十二年的这个夏岳, 不太夏岳。
而此刻夏岳的说法,又透出另一种意思。
他会那样放纵自己,还是因为情伤难愈吗?
迟立冬根本不想细究, 他连提起这件事的半点意思都没有,道:“我根本就没把那些陈年旧事放在心上。”
夏岳:“……”
迟立冬从他的表情判断自己说错了话, 顿时紧张。
夏岳:“你进去吧。”
迟立冬:“你呢?”
夏岳冷冷道:“不用你管,反正你也没放在心上。”
迟立冬:“……”
他不明白夏岳这又是生什么气。
夏岳赶他:“走啊。”
迟立冬沉默走开,独自回了餐桌边。
长辈们还在愉快地聊天,聊到了知青年代,迟夫人和夏岳的大姨当年竟然是在一个地方插队,两个农场距离
不到二十里,还是同一年去, 又是同一年回了北京,这缘分也真是很奇妙了。
迟立冬挂着笑脸听她们追忆红火的年华。
他过于平静了。不只现在,自从大年初一和李唐打过那通电话,他一直都平静得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和夏岳如往日一样交往,他仍然尽力哄年年开心,在长辈们面前也一切照旧。他继续他的求婚计划,联系
好了夏岳的同学,还买好了求婚用的戒指。
他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不是。
一旦想起一丝一毫关于夏岳可能已经不爱他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他,他心里立刻就有一种难以名状
的塌陷感。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一直以来并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早就预料过这种可能。
他凭什么让夏岳爱这么多年?从前还能用夏岳年少无知来解释,现在呢?就算在多年不见的距离里,岁月美
化了夏岳记忆里的他,相处这几个月,也足够让夏岳看透他的无趣。要去新西兰陪年年长大,也许只是夏岳放出
的一个预警□□。夏岳已经在想着要离开他了。
假如夏岳真的早就不爱他,是回来报复他的,现在收网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在他怀着满腔希望要和夏岳组建
一个家庭,还想和夏岳共同抚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夏岳敲碎他的幻想,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那他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走出去,他会永远困在夏岳给他编织的这个无与伦比的美梦里。
完美的复仇。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只能认了。
年年本来坐在师母和大姨中间的儿童椅上,吃饱了,从儿童椅上下来,到迟夫人身边撒了会儿娇,又跑来问
迟立冬:“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迟立冬道:“他去洗手间了。”
年年不高兴:“他是不是又去抽烟了?”
迟立冬:“不是,你爸不爱抽烟。”
年年说:“才不是嘞,他今天上午偷偷抽烟就被我抓到了。”
迟立冬:“你爸偷偷抽烟?”
年年告小状一样,两只手做喇叭状放在嘴巴两侧,对迟立冬小声说:“妈咪,你要好好教育爸爸,他太不听
话了,不是偷偷抽烟,就是和爷爷吵架。我看他就在你面前最听话,你一不在,他就现原形了!”
迟立冬:“……”
他揉了揉年年的小脑袋。
太喜欢年年了,如果年年真的能给他做一辈子儿子,那该有多好。
他悲观到了极点,杯弓蛇影的想,怎么小朋友都看得出夏岳在他面前,不是“原形”?
过了一会儿,夏岳回来了。
迟夫人关切道:“小夏,怎么去这么久?”
夏岳扯了个勉强及格的笑,说:“接了个电话,有些工作上的事。”
长辈们的话题自然绕到了孩子们的工作上,说了几句,夏教授突然问:“迟子,有去国外发展的打算吗?”
迟立冬下意识看身旁夏岳,夏岳却低垂着眼睛,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教授,我是做中药的……”
夏教授:“中药怎么了?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去新西兰开分厂啊,那边光照好,土壤肥沃,种什么长什么,
多适合种药材!”
迟立冬:“……”
师母道:“别听你老师的,他懂什么药材。国内现在真挺好的,我都想回来了。”
迟夫人闻言喜道:“回来好啊,回来我们就能常聚了。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晚上睡觉,梦见好几
次了,几年见不着年年,年年长大了,不认得我了,梦里我都要哭好几场。”
大姨帮腔道:“要我也说回来就挺好,这么大岁数了,替儿女着想着想,老为自己那点面子,夏岳工作在国
内,对象也在国内,想照顾年年就得对象和工作都不要了,你们两口子回来多好,两全其美嘛!夏岳好声好气和
你商量,你不听就算了,大过年的把孩子说哭几回了……”
夏岳:“大姨!”
大姨:“这桌上又没外人!”
夏岳:“……”
迟立冬心里噼啪几声,轰然一下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刚才都瞎想什么呢?是不是有病?夏岳怎么可能要离开
他?
他的手在桌下,轻轻按在夏岳的腿上,有点讨好。
夏岳却立刻挣开他的手,把身体完全转到另一边去,对那边的夏教授道:“先吃饭,回头再谈这事,行不
行?”
父子俩这几天没少拌嘴,夏教授一听他这语气就来气了,道:“谁谈事了?我就随便和我学生聊聊天,不
行?”
师母道:“老夏小夏,你们俩都好好说话!”
夏教授一想这场合,也觉得不合适,对迟母道:“见笑了,我们俩天天这样。”
迟夫人:“以前冬冬他爸还在的时候,他俩也是,不见了惦记,一见就吵架,父子俩都是这样。”
年年举起一只手,道:“不是不是!我和我爸爸就不是!”
几个大人都听年年说他和夏岳平时是如何相亲相爱的,说得声情并茂,萌萌的父子情深。
迟立冬正听得暖心,手机收到了条消息,李唐发来的:“你们吃完饭了吗?夏岳刚才给我打电话,你在跟前
没有?”
迟立冬看了看夏岳,夏岳正歪着头听年年说话,没注意他。
他就回了李唐:“还吃呢,他和你说什么了?我没在。”
李唐:“就问我和你说什么了,我实话实说,本来还想给他讲讲做人的道理,结果他把我一顿骂,把我手机
骂没电关机了。什么人?他一个感情骗子,还有理了!”
迟立冬:“滚,别说我老婆。”
李唐:“你还求婚吗?”
迟立冬:“求。”
李唐:“祝您马到成功。”
迟立冬:“你怎么变脸这么快?”
李唐:“刚才他骂我那阵子,我感觉他挺把你当回事的,听声音都快急哭了。”
迟立冬心里五味杂陈,道:“他真的很爱我。”
李唐:“李唐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发动了左右掼耳捶。”
迟立冬:“上步圈捶。”
李唐:“里合踢颌腿!”
迟立冬:“连环三腿。”
李唐:“输了输了,再见!”
变相“打”了损友一顿,迟立冬的心态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想太多了,有什么呢,夏岳爱他,他也爱夏岳,不管发生过什么,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今晚他要求婚的,夏岳一定很高兴。
时间差不多,饭也吃得差不多,迟立冬给母亲递眼色,她知道今晚有安排,具体是什么不太清楚,迟立冬交
代给她的,就是说服大家一起去看电影。她一提起去看《智取威虎山》,长辈们反响热烈,都表示可以去看一看。
迟立冬和夏岳分别开了车载大家去影院,年年在夏岳车上。
到影院楼下,迟立冬刚进入紧张且兴奋的状态,就听夏岳道:“我就送你们到这儿吧,太晚了,年年得回去
睡觉,再说这电影他也看不太懂。”
路上已经被说服的年年坐在车里儿童座椅上没下来,隔着打开的车窗对大家挥小手,有点依依不舍。
迟立冬哪里肯让他们走,不敢强留夏岳,就朝年年开火,弯下腰,问车里的孩子:“年年,你不想一起看
吗?”
年年还是想的,眼巴巴地看也站在车下的夏岳。
夏岳道:“迟立冬,你要干什么?”
迟立冬直起身,小声道:“只是今天晚睡一次,没太大关系的。”
夏岳也压低了声音,眼神冷硬,说:“他是我儿子,轮得到你说有没有关系?”
迟立冬:“……”
夏岳和几位长辈道别,便驱车扬长而去。
迟立冬摸了摸心口,那里的内兜装着他本来想在今晚给夏岳戴上的戒指,坚硬的金属圈环,硌得心疼。
他陪着几位上楼到影院,假做去买票,让大家在等候区的沙发上稍事休息,然后自己从通道门,拐进了预定
好的 VIP 放映厅。
夏岳的同学们已经在里面等待了,为了假装路人观众不被夏岳发现,大家还都精心打扮得和平日不太一样,
见迟立冬进来,立刻一阵起哄。虽未明说,大家哪会不明白他这安排是要做什么。
迟立冬尴尬道:“今天没有别的安排,就当我请大家看电影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同学们:“???”
帮他联系其他同学的那位药监局工作的男同学:“迟大哥,你这什么情况啊?”
迟立冬:“夏岳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众人面面相觑。
交代完这边,迟立冬又出来去影院办公室找到李唐。
李唐一指桌上的大捧红玫瑰,道:“花送来快半小时了,我怕蔫了,还叫人帮你喷了点水。”
迟立冬把花拿起来抱着,道:“等会儿电影快散场的时候,你提前帮我妈和夏岳家四口人叫车,我怕我到时
候回不来。”
李唐莫名其妙:“你干什么去?”
迟立冬道:“求婚。”
李唐:“去哪儿求啊?”
迟立冬:“人在哪儿,就去哪儿求。”
他以为人回了大姨家,刚上车,要踩油门,人家电话打了过来。
他接了就问:“你到哪里了?”
夏岳:“在家。”
迟立冬:“???咱们家吗?”
夏岳:“你把我同学都叫去影院干什么?”
迟立冬:“在家等我。”
夏岳:“不等。”
迟立冬挂了电话,气得咬牙切齿。
他能打夏岳一顿吗?他不能。非但不能,他还得给夏岳送上鲜花,戴好戒指,双膝着地,虔诚地祈求夏岳能
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气他。
从这里回家走路正常速度是十几分钟,开车要绕远,也要十几分钟。
他抱着那捧红玫瑰下了车,发足狂奔。
夏岳会等他吗?

第七十七章 、没关系
约六七分钟后, 他到了家门口,跑得满头大汗, 玫瑰花瓣被他跑掉了数瓣,不细看也不明显,依旧火红鲜艳,
很是热情浪漫。
但他几乎没什么浪漫的感觉, 只有想把夏岳打一顿的愤怒和压抑。
他本来想按密码开门, 按了一位, 又停住, 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数秒,门便开了。
夏岳穿着衬衣西裤, 站在门里。
迟立冬的愤怒值唰一下降了下来, 笑还是笑不出的,也没那么气了,两手把花往前一送。
夏岳接了花, 一语不发,转身进去。
迟立冬跟了进去, 反手把门关好,道:“年年呢?”
夏岳在沙发上坐下,还抱着那捧花没放下,不知是忘了还是太喜欢,答道:“房里,睡了。”
迟立冬明显感觉到他和刚才在影院分开时候不一样了。他这么聪明,听说几位同学都被请去了影院, 不消片
刻就能猜到迟立冬是要做什么。
迟立冬有点得意,还有点微妙的幸灾乐祸:让你再傲娇?再气我?现在知道险些错过了天大的惊喜,傻了吧?
夏岳并没有看他,眼睛望着怀里的红玫瑰,正好他不太立刻想直面夏岳,怕被夏岳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就说
了句:“我看看他。”就进了卧室去。
年年躺在他和夏岳的床上,睡得像只呼噜呼噜的小猪。
他慈爱地看了片刻,才退出来,轻轻把房门关好。
夏岳还抱着那捧花,神情复杂地看他。
他心说也差不多了,他的目的从来不是让夏岳不高兴。
他走过去,在夏岳面前单膝跪下,把戒指拿了出来,道:“Will you…marry me”
夏岳:“……”
迟立冬一脸期待。额头和鬓边都是刚才跑出来的汗水,脖颈上也是,皮肤接近古铜色,周身散发着强烈的荷
尔蒙。
夏岳望他良久,说:“你这次知道 do you 不对了?”
他指的是迟立冬在海河边表白时的错误说法。
迟立冬后来也知道自己错了,这次不但纠正过来,还特地练过发音,郁闷道:“你非要现在教我英语吗?”
夏岳抿了抿唇,将玫瑰放在一旁,左手手背朝上抬起,递了过来。
迟立冬心潮澎湃,又紧张得手直发抖,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慢慢把那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他的手
好看,果然戴什么都好看。
他自己也看了看,道:“戒指是你自己选的?”
迟立冬点头,补充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改天再去买一对你喜欢的。”
夏岳道:“一对?那你的呢?”
迟立冬手忙脚乱地拿出另外那枚,要给自己戴上,又觉得这样不好,问:“是不是应该你给我戴?”
夏岳从他手里拿过戒指,帮他戴好,眼神异常认真。
迟立冬不禁一笑,说:“礼成。老婆,我爱你。”
夏岳的双眼泛起些微红色,声音低哑,道:“我也爱你。”
迟立冬笑起来,笑容里充满了幸福感,又叫了一次:“老婆。”
夏岳一哂,说:“你改口倒是快……这就算结婚了吗?”
迟立冬问:“你想要个证书吗?”他是无所谓的,不过夏岳很在乎的话,他也可以申请移民,两人出去注册。
夏岳道:“不用。”
迟立冬又问:“那要举办一个仪式吗?”
夏岳:“也不用。”
迟立冬高兴道:“那我们这就已经是结婚了啊,老婆。”
夏岳眼里闪动着微妙的光芒,看他片刻,笑了一笑,抬手摸摸他的脸,又倾身吻他。
他还跪在夏岳面前,像头快乐的大狗,张臂抱住了与他接吻的夏岳。
夏岳的一只脚从拖鞋里抽|出,轻轻踩他。
他被撩了片刻便不行了,把夏岳扑在沙发上。
夏岳喘息不定,说:“轻点,别吵醒年年。”
迟立冬笑道:“只要你忍着别叫太大声。”
夏岳眨了下眼睛,道:“我忍不住,让我在上面,你忍吧。”
迟立冬:“……”
夏岳推他:“不行?那算了。”
迟立冬忙道:“行,你来吧。”
他是纯 1,做 0 的愉悦感,几乎为 0。
如果对方不是夏岳,他决计不肯的,更不可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
结束以后。
夏岳问他:“还行吗?”
迟立冬勉强道:“……行。”
夏岳坐了起来,通身只穿了件衬衣,赤着两条长腿,从茶几抽屉里翻出半包烟,点了一支,靠坐在沙发上,
抽了一口,蒙蒙烟雾后的俊美五官透出几分难言的冷漠。
迟立冬有些错愕。他感觉并不好,疼倒不至于,就是从身体到心理都不舒服。也不仅仅因为他对做 0 的不适
应。
这让他终于从求婚成功的巨大喜悦里清醒了过来。
他猛然间记起了以往数次被夏岳戏弄的恐惧。
夏岳把烟叼在嘴里,右手轻轻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片刻后,把它摘了下来。
迟立冬:“???”
夏岳道:“戴上是结婚,那摘下就是离了?”
迟立冬:“……你别闹了,戴回去。”
夏岳把摘下的戒指丢在茶几上,烟夹在指间,说:“迟子,我是认真的。”
迟立冬忍气吞声道:“什么认真的?你哪次不是装得像真的一样?”
“我不想再继续了,没有意思。”夏岳竟似充耳不闻,用力抽了一口烟,双眼发红,道,“我想分手了。”
迟立冬:“……”这又是在说什么!
他动了真怒,道:“夏岳,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你不要总拿这种事玩我,你知道什么叫狼来了吗?”
他拿起戒指,抓过夏岳的手,要再戴上。
夏岳没有躲避,戒指又圈住了他的无名指。
迟立冬捏着他的手指,半是生气半是恳求道:“不许再摘了。”
夏岳说:“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
迟立冬:“……”
夏岳道:“你不是已经都明白了吗?我是爱过你,但早就不爱了,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我们不在一起这
些年,我没有放不下你,我一直都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没有亏待过自己。”
迟立冬道:“你不要说了。”
夏岳问:“李唐怎么和你说的?”
迟立冬道:“别人怎么说的不重要。”
夏岳竟笑了一下,说:“好,那我亲口告诉你。我交往过别人,不止一个,我说没有都是骗你的,我的技术
是练出来的,用我告诉你我怎么练的吗……”
迟立冬怒道:“别说了!够了!”
夏岳抬眼看他。
迟立冬一时心悸,忙道:“我不是吼你……对不起……你不用说了,我真的不在乎这些事。”
夏岳道:“是吗?年年也不是我姐的儿子,他是我亲生的。”
迟立冬脸色刹那青白,道:“不可能,你爸妈都说……”
夏岳反问道:“他们说什么了?他们没说过任何有关年年身世的事。你就没想过吗?如果他是我姐姐的儿子,
为什么他叫我爸妈爷爷奶奶,而不是外公外婆?”
迟立冬:“……因为他叫你爸爸啊!”
夏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说:“你不信可以看他护照上的出生地,他是在香港出生的。他的护照就在他的
书包里。”
年年的小书包挂在玄关衣架上,迟立冬惊疑不定地过去,把书包拿了下来,突感心力交瘁,几乎哀求地向夏
岳道:“宝宝,你别玩我了行不行?”
夏岳不语,静静看着他。
放在书包夹层兜里的护照很好找,迟立冬很快就把它拿了出来,夏斯年的护照,出生地一栏:Hong Kong a
夏岳说:“我刚去香港的时候,交往过一个香港女生。你有连冶的联系方式吗?你可以问他,他都知道。”
迟立冬拿着护照,呆若木鸡。他有连冶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但他没用过。
夏岳抽完一支烟,又点了一支,吐着烟圈,像嘲笑又像自嘲地笑了笑,说:“你真的从来没想过了解我
啊。”
迟立冬已经被打击到了,整个人浑浑噩噩,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他笑得十分无奈,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除了我主动提起,你就没问过我这些年的经历。你说你爱我,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没想过了解我,你爱我什么?为什么爱我?”
迟立冬:“……”他心里有答案,但他说不清楚。
夏岳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因为我爱你,矢志不渝。”
迟立冬:“……不是。”
夏岳道:“对,不是,我对你根本没有这种感情,你误会了,是我让你产生了这种误会,而且我是故意
的。”
迟立冬:“……”
夏岳道:“即使没有李唐揭穿我,我也在打算抽身而退。迟立冬,我玩够了。”
迟立冬:“……好玩吗?”
夏岳笑笑,说:“很好玩,谢谢你。”
迟立冬无言以对,道:“不客气。”
夏岳问他:“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迟立冬想了想,说:“你辞掉上海的工作来北京,也不是为了我?”
夏岳道:“我和那家公司的其中一个合伙人有些意见不合,本来就打算辞职了,顺水推舟罢了。”
迟立冬意识到了什么,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把年年的护照塞回书包里,道:“不早了,你去陪年年睡觉
吧。”
夏岳一怔:“你呢?”
迟立冬道:“电影快放完了,我去送他们回家。”
夏岳:“……”
迟立冬回到沙发边,慢慢穿衣服,又说:“如果你没时间搬东西,我抽空来帮你收拾,送去你大姨家吗?”
夏岳道:“可以。”
迟立冬道:“好。”
夏岳沉默地看他。
他穿好裤子,扎好了皮带,说:“宝宝,我能再抱抱你吗?”
夏岳:“……好。”
迟立冬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夏岳不及收手,手上还燃着的半支烟被迟立冬一起抱住了。
少倾,便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夏岳大惊:“放手啊!”
迟立冬平静道:“没关系,不疼的。”
夏岳挣扎未果,倏然间红了眼圈。
半小时后。李唐的影院。
“什么?分了?!”李唐十分错愕,很快道,“那个……既然他都认了是骗你,分了也好,你别太伤心,天
涯何处无芳草……不是,唉,这让我怎么说呢,是不是都怪我多嘴?”
迟立冬道:“不是。”
李唐愧疚道:“怎么能不是?”
迟立冬说:“我不知道他骗没骗我,但是他今天对我说的话,一定是骗我。”
李唐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迟立冬木着一张脸,说:“我也不懂,我只知道他想离开我。他说他从上海辞职过来不是为了我,是因为人
际关系,他真以为我不关心他的工作吗……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一直都是这样。”
李唐想了想,一头雾水道:“爱你还要走吗?搞什么啊?”
迟立冬道:“不知道。他说得对,我根本就不了解他。”
李唐很多年没见过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忍道:“你不要紧吧?”
迟立冬道:“不要紧。你这里有创可贴吗?”
李唐:“你傻了吗?创可贴治情伤?给你贴哪儿?”
迟立冬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被烟头烫到的伤痕,道:“这里。”

第七十八章 、四季
次日早上, 迟立冬从自己家回了他和夏岳同居的住处。
开门之前,他还心存一丝侥幸, 也许夏岳昨晚又是在拿他开玩笑,进去就能看到夏岳每次捉弄他以后的狡黠
模样。
然而,空空如也的房子打碎了他的幻想。夏岳和年年走了,家里收拾得整齐, 床褥和沙发都很干净, 一点垃
圾都没有留下。夏岳的衣服和照片都不见了。
只有放在茶几上的那束初现枯萎的玫瑰花, 夏岳没有带走它。
他看了那束花很长时间, 想,他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喜欢玫瑰花了。
花旁夏岳写了一张便签:我的东西拿走了, 书不要了, 你看着处理,再见。
迟立冬把便签小心地叠好,塞进上衣内兜里, 昨晚装过戒指的那个兜。
当天,他收到一封邮件提醒, QQ 空间黄钻续费失败,该 QQ 账号已注销。
……梦醒时分。
他想了很久,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爱人之间不在乎彼此的过去,也是错吗?
不是说谁先爱上谁先输?怎么到他这里,是反着的?
春节假期在两天后结束。
迟立冬把公司办公桌上的两个相框都收进了抽屉里,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来,望着两张照片, 发了一天呆。
到傍晚下班时,员工们陆续走了,他也穿好外套离开,脑袋里空空荡荡地开车,半途中才突然发现是在回
SOHO 那边的路上,急忙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回了自己家。
他还没有和母亲说,但迟夫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自看过《智取威虎山》那天起,对他说话就总是小心翼翼,
只字不提夏岳,也不提年年。
迟立冬心里有些内疚,不知道怎么对她解释,他和夏岳在双方见家长的当天,竟然分了手。他自己都还糊里
糊涂。
有一天,他听到母亲在聊微信语音,那边爽朗泼辣的女声,分明就是夏岳的大姨。他立刻明白了,夏岳已经
和家里说了。
元宵节的下午。
年年给他打了电话,用夏岳母亲的手机。
年年:“妈咪。”
迟立冬:“……”
年年:“你说元宵节会带我去逛灯会的,怎么还不来接我?”
迟立冬瞬间泪崩,强忍心酸,问道:“你在哪儿?”
年年:“在姨奶奶家啊,我等你一天了,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不来?”
迟立冬:“你……爸呢?”
年年:“他去 Hong Kong 啦。”
迟立冬:“去做什么?出差吗?”
年年:“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妈咪你来接我啊。”
迟立冬:“我……也没有在北京,不能带你玩了,对不起。”
年年挂掉了电话。
几天后的早上,迟夫人在早饭桌上,告诉儿子:“小夏的父母要带年年回新西兰了,今天的飞机。”
迟立冬咬了一口包子,说:“您要去和年年道别吗?”
迟夫人:“……”
迟立冬道:“我今天还有事,等会儿安排辆车送您去机场。”
迟夫人目光忧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当天晚些时候,迟立冬把车停在机场铁丝网外,里面跑道的起始处,数架飞机有序的排着队,准备起飞。
其中有一架,新西兰航空,直飞奥克兰。
它驶离地面,冲上云霄时,迟立冬坐在车里,朝它挥了挥手。
三月底,公司在香港创业板上市,迟立冬去了香港一趟。
国药老字号上市,新闻上是有报道的。
上市仪式结束的晚上,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名媛给迟立冬发了条祝贺上市的消息。
迟立冬回他:“谢谢。”
片刻后,名媛问他:“大迟哥,你是分手了吗?”
迟立冬没有回复。
名媛:“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想说就算了。”
迟立冬想了想,还是回了他:“你怎么知道的?”
名媛:“有个基友也是做风险投资的,认识夏,说他过完年就突然辞职离开了北京,我就想你们是不是…
…”
迟立冬反复看了几遍那句“突然辞职离开了北京”……夏岳也走了。
名媛:“大迟哥,你想开一点,别太难过,我也刚失恋没多久。”
迟立冬:“你怎么回事?”
名媛:“他劈腿。”
迟立冬不知该说什么,发了一个字:“唉。”
名媛:“你呢?”
迟立冬不想说,他不想和别人谈论夏岳。
名媛:“算了算了,你都有上市公司了,爱情算个屁啊。”
迟立冬悲伤地想,公司才算个屁吧。
和夏岳分开二十几天后的今天,他才确切地意识到,他是真的失恋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恋。
他问名媛:“你失恋,难过吗?”
名媛:“还好吧。这圈子里分手才是常态,能在一起超过半年的都不多,我习惯了。”
迟立冬:“哦。”
名媛感觉到他不想聊天,识趣的一句话结束:“等你回来找我玩啊。去睡美容觉了,挥挥。”
迟立冬走到酒店窗前,望着维多利亚港的无边灯火,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这里是夏斯年出生的城市,也是夏岳工作过的城市。
还是夏岳和夏斯年母亲相识相交的城市。
夏岳爱过那个女生吗?应该多少爱过一点,都有爱情的结晶了。
夏岳和她还有联系吗?有吧,两人还有个共同的孩子在,没有哪个母亲会不想念孩子的。
夏斯年小朋友,你是有真.妈咪的。
迟立冬想,自己是个冒牌货,是假的。
他在夏岳面前说不在意夏岳从前经历过什么,他明明很在意,在意夏岳没有一直爱他,在意夏岳不是只有他,
在意夏岳说谎骗他,在意夏岳总是耍他。他说不在意,是假的。
春节前他拥有过的幸福,爱情,老婆,孩子,都是假的。
生活的本质是一出悲剧,只是偶尔会响起一小段短暂的欢乐插曲。
曲终人散了,就只有他还在,可能也只有他还在乎。
从香港回去的那天,一下飞机,只见大风肆虐,尘土飞扬。
北京的春天终于来了,在迟立冬对它已经没有半点期待的时候。
五月。
迟立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过除工作以外的任何社交,李唐找过他几次,他也不想出去,懒得见人,懒得和别
人交流,也不去健身。下班后就回家,陪母亲吃过饭,就回房间,关上房门,到第二天早上才会出来。
迟夫人起初很担心,怕他自己闷出毛病来。后来发现他在房间里是看书,认认真真地看,还做了很多读书笔
记。她才放下心来,无论如何,看书都是很好的事,而且也能转移注意力。
一个周末,名媛约他吃饭,他本来不想出去,名媛说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他就还是去了。
他到得早,要了杯白开水,安静地等对方。
有个穿了一身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从他旁边走过,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对方,两人都礼貌地点了点头,那人
便走了过去,然而片刻后又折返回来,问:“迟先生?”
迟立冬以为是见过的人,道:“你是?”
对方笑了,说:“我是苏小仙的朋友。你好,我姓任。”
他说的是名媛的网名,真名是什么,迟立冬也不知道。
迟立冬莫名其妙,道:“哦,你好。”
姓任的这位先生在他对面坐下,有些拘束道:“不好意思,你和照片稍微有点不一样,刚才没认出来。”
迟立冬:“?”
任先生随手翻了下桌上的菜单,这家店走的文艺路线,菜单封面和内页都印了些凌乱的诗歌,他也许是觉得
好笑,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这么非主流啊。”
迟立冬还没弄明白状况,说:“这是普希金的诗,不是非主流。”
任先生挑眉,扔下菜单,道:“看不出你这么……啊,你的情况我有一点了解,小仙有和你说过我的情况
吗?”
迟立冬:“???”
任先生笑得志得意满:“我在投行工作,今年年初才从广州回北京,单身已经一年多,和家里出过柜,我爸
妈都很开明。”
迟立冬:“……”他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他说:“对不起,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要……相亲的打算。”
任先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迟立冬道:“抱歉,告辞。”
他想起身离开。
任先生:“等等!你不是单身吗?”
迟立冬道:“我是,但是我不相亲。”
任先生有些不满,但还是控制着表情,客气地问:“请问,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够好吗?比如,不太了解普希
金?”
迟立冬一个头两个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先走了。”
他边向外走,边给名媛打了电话。
名媛居然还很开心:“亲,怎么样?顺利吗?喜欢吗?我精挑细选给你的哟!”
迟立冬微怒道:“亲,我没有请你帮我找对象吧?”
名媛:“……”
迟立冬严肃地说:“你这么做让我和对方都很尴尬。”
名媛也尴尬了,道:“我觉得你会喜欢他,才介绍给你,还以为你会很惊喜的。你没发现他和你前任很像
吗?”
迟立冬:“……”
名媛道:“他也是搞投资的,也是海归,长得和那个谁是一个类型,不说更帅,至少差不了太多,我了解过
了,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是认真想找个男朋友,你真不考虑考虑吗?他听说过你,对你也有兴趣,我跟
你说吧,他很抢手的,你再犹豫犹豫,可就没了。”
“谢谢你,我不需要,还有……”迟立冬站在餐厅门口,望着路边已近荼蘼的玉兰,突然疲倦到无以复加。
“还有,”他认真地对名媛说,“他不像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像他。”
盛夏时,李唐又开了一家新健身房,叫迟立冬去捧场,也有很多两人共同的朋友到场祝贺。
几个有阵子没见过迟立冬的朋友很是吃惊:“迟子,怎么连你都有肚子了?”
迟立冬内心飞沙走石,假装面瘫脸:“最近太忙了,没有锻炼。”
搞完剪彩后,李唐拉着他不让走,说:“你妈说好几次让我开导开导你了,你就让我开导开导吧。”
迟立冬无语道:“我没什么好开导的,我想得开。”
李唐道:“想得开?你妈说你把自己关在房里看弗洛伊德,我百度过了,这人是个精神病医生。”
迟立冬:“……”
李唐道:“有什么和哥们儿说说行不行?算哥们儿求你了。你不是真有什么心理问题了吧?”
迟立冬道:“没有,那书,是夏岳的书。”
李唐:“……”
迟立冬:“他走时没带走,我没事做,随便看看的,其实都没看懂。”
李唐放开拉着他胳膊的手,神情复杂道:“你不能总这么下去。”
迟立冬笑道:“我今天没带衣服,明天来锻炼,最多一个月就能把肚子练没,你放心。”
李唐道:“不用一个月,你要是认真练……不是,谁说你的肚子了?”
迟立冬笑起来,说:“等会儿走得开吗?喝两杯去?”
李唐说:“你不能喝酒吧?”
迟立冬笑道:“我不喝,你喝,我喝爽歪歪。”
等李唐把健身房这边的事打点完,和迟立冬勾肩搭背一起走了。
迟立冬也不是真要喝爽歪歪,点了一壶乌龙茶。
李唐一个人也没劲,随便喝了点。
两人边喝边聊天,先说了几句各自今年的生意,才把话题转到迟立冬的失恋上来。
迟立冬问道:“我妈给你打过几次电话?”
李唐道:“好多次了,从春天那个谁刚走就断断续续打,现在都八月了。”
迟立冬叹了口气,说:“是我不好,让她操心了。”
李唐也叹气,说:“迟子,你要是真放不下,就找他去。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不知道也没关系,总能打听到,
我也能帮上忙的。”
迟立冬却说:“他在香港。”
李唐:“……啊?”
迟立冬道:“他七月份才去的,七月以前一直在新西兰,五月份去了趟英国。”
李唐琢磨了一下,问:“他联系过你了?”
迟立冬慢吞吞喝着茶,说:“没有,我查航班信息知道的。”
李唐道:“怎么查的?”
迟立冬:“我有他身份证号和护照号,打航空公司客服电话问的。”
李唐感觉不可行,说:“瞎扯,就算知道号码,你怎么知道他会订哪家航空公司的票?”
迟立冬道:“一家一家问。”
李唐:“……”他完全震惊了。
迟立冬笑着对他解释说:“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国内飞新西兰只有十几家公司,很好查的,就是新西兰去英
国那个复杂了点,没有直飞,他是从奥克兰先到悉尼,再转机去伦敦,我不确定他是去哪儿,猜他是要去英国,
也是幸运,一猜就猜对了,只打了几个小时就查到了。”
李唐大声道:“还幸运?!我猜你是疯了!”
迟立冬:“……”
李唐简直无语,说:“你如果真的想他,就去找他,行不行?你这么爱他,为什么让他走?”
迟立冬面无表情,道:“是他要走的。”
李唐:“他要走你就让他走啊?我要是有一个这么爱的人,就是绑架他也不会放他走。”
迟立冬道:“哦,是么?”
李唐:“必须是啊!”
迟立冬道:“可惜你没有。”
李唐:“……”
迟立冬哈哈大笑。
笑了很久,笑得伏在桌上。
最后,他哭了起来。
李唐心里不是滋味,起身出去,不多时回来,说:“喝吧。”
迟立冬抬眼一看,李唐出去买回了一排爽歪歪。
迟立冬:“……”
李唐拆了一瓶,插上吸管,递给他,迟立冬接了。李唐又给自己也插开一瓶。
两个人坐在桌子两侧,各自喝完。
“年年喜欢喝这个,”迟立冬握着空瓶,微笑道,“夏岳说添加剂和防腐剂太多,不让他喝,我偷偷买了一
箱藏在车里,等夏岳不注意的时候,就带年年到车上喝一瓶。”
李唐没话说,挤出一句:“挺好喝的。”
迟立冬道:“真想他。”
李唐也不知他说的是孩子还是夏岳,又开了两瓶饮料,给他一瓶。
两人干杯,痛饮爽歪歪。
聊到很晚,没有聊出任何结果,散了。
在饭店门口,两人勾肩搭背下了台阶。
迟立冬抬头看夏夜的星空,忽而道:“我问你一件事。”
李唐道:“什么事?”
迟立冬道:“你在夜店里见夏岳玩舌吻大赛,对吧?”
李唐有些后悔,说:“早知你这么离不开他,我就不多嘴了,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不好。”
迟立冬没接他的茬,道:“你再和我说说,他怎么玩的?”
李唐道:“说这个干什么?”
迟立冬:“我想再扎扎心,你说。”
李唐无语道:“就是限时十分钟,店里的人随便亲,比谁亲过的人多,得……伸舌头。”
迟立冬道:“他赢了是不是?亲了多少个人?”
李唐:“三四十个吧,多少年了,早忘了。”
迟立冬道:“三四十个,里头有你吗?”
李唐:“……”
迟立冬:“有吧?”
李唐:“……有。”
迟立冬愤怒地按着他打了一顿。
第二天,迟立冬开始健身,每天两小时,一小时锻炼,一小时练拳。
不再宅着了,社交慢慢正常起来,回到家也不躲进房里看书,会陪母亲聊聊天、看看电视,偶尔还帮阿姨做
点家务。
一个月后,他恢复了以前的身材,精神状态也逐渐好了起来。
夏去秋来,草枯叶落。
很快迎来了又一个冬天。
然后,又一个新年。
春节前后的聚会多如牛毛,迟立冬每天赶场一样连轴转,好在他因为脾脏手术不能饮酒的事众所周知,虽然
每场聚会必到,但也不至于像某些同龄人一样,在应酬里硬生生喝出酒精肝。他三十七岁了,淡定地接受了自己
已近中年的事实,不再沉湎于伤春悲秋,不再执着地追忆往昔。
只在夜晚极度孤独时,疯狂地想念某个人,某个航班信息显示在香港停留了半年之久、前几天去了新西兰的
人。
除夕的前一天,他和公司几个技术员工一起聚餐,餐后结了账,却驻足在大堂里,迟迟未走。
员工久等未果,进来叫他:“迟总?”
迟立冬站在餐厅大堂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侧耳听着音响里流淌出的民谣。
员工:“迟总喜欢罗大佑吗?”
迟立冬点了点头,说:“走吧。”
音响里唱着: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刻画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终究是一阵烟。
他想起夏岳和夏岳的同学们唱着这首《光阴的故事》,在歌声里玩了一场有趣的快闪。以至于这首歌在他的
记忆里飘散着青春、浪漫又很独特的香气。
在这香气里,他记起了很多事,不是最近的,也不是去年前年的,而是发生在很久以前。
研一研二,他过着每天打打沙袋,喝喝小酒,回宿舍大被而眠的生活,日复一日,在无趣和无聊里等着毕业。
直到他认识夏岳。
夏岳喜欢干净规律的人,他就戒了酒剪掉了一头乌七八糟的头发,按时吃饭睡觉;夏岳喜欢听民谣,他去学
了声线最接近自己的朴树的所有歌;夏岳喜欢诗歌,他去图书馆借阅过普希金、顾城和海子;他读过一点王小波,
学过一点数独,听过一点巴赫,练过一点书法,尽管都未有大成,但所有的一切加起来,他在认识夏岳的那一年,
迅速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
他在不知不觉中恋爱,他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他如此不知不觉,以为他迷恋过的,只是一个影子。
正月初二晚上,迟立冬在家里给各大航空公司打电话,查某人近期的订票信息。
突然接到电视台一个朋友的电话,告知他:“你们家的虫草广告,不能上了,从明天开始就会撤下来。”
迟立冬感到莫名其妙,年前才刚刚中标了黄金时段广告位,突然不能上了?道:“大过年的,别开玩笑
了。”
对方严肃道:“我说的是真的,刚才才得到的消息,初七开工以后,台里会发一份广告合同作废的声明,广
告费退还多少,也要等初七上班以后才能确定。这件事板上钉钉,真的不行了。”
迟立冬猜想是有什么暗箱,心里骂了句脏话,道:“那算台里违约吗?”
对方:“当然不算,具体什么情况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现在只能提前给你透个底。明天应该就见分晓了。”
第二天,国家食药监总局发布消费提示公告:通过抽样检查,某品牌虫草制品中砷含量超标十倍,长期食用,
会造成砷过量摄入,并可能在人体积蓄,存在较高风险。
媒体立刻跟进报道:食药监总局发布提醒,虫草制品砷超标十倍。专家提醒,食用虫草制品会引起砷中毒,
严重者或可致死。
媒体跟进报道是添油加醋、危言耸听,这就不说了。
关键是抽样检查的虫草品牌并不是迟立冬公司的品牌。
迟立冬简直要活活郁卒了,他就想好好过个年,怎么每年都这么不顺利?
第七十九章 、归来
药监局公告一出, 全国范围内所有做虫草生意的商家都受到了影响, 连续几年居高不下的虫草原草价格在几
天之内就跌到了近几年的最低。有些违规商家在这次事件里并不冤枉, 但是迟家工厂出品的虫草含片完全符合国
家标准,受到的影响反而最大。
先是上架虫草的专柜暂时停业,执法单位收到匿名举报, 到储存虫草产品的库房抽样检查,又上了一次新闻,
被不明真相的群众以讹传讹,迟夫人都从牌友那里听到一些谣传, 惊慌失措打来电话问儿子:“怎么公司被查封
了?你有没有事?”
迟立冬人倒是没事, 就是焦头烂额。抽样检查结果没有问题, 本来清者自清, 然而□□的影响却难以很快消
除, 加上许多自媒体为了博眼球,直接照搬或是截取了最初新闻最危言耸听的一部分,直接质疑国药老字号品牌
的诚信度, 搞得迟立冬更加头大。
一直到三月底, 几家有较大影响力的官媒相继发了辟谣新闻,余波才渐渐过去,迟立冬刚松了口气,迟夫人
又因这段时间担惊受怕, 生了点小毛病,到医院去做了个小手术。
住院期间,迟立冬衣不解带的伺候着, 迟夫人平时坚持晨练,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恢复得很快,也没有什
么手术后遗症。
忙忙乱乱里,春天过了一大半。
母亲出了院,公司里的事平息,迟立冬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能松懈片刻,到公司去处理了一点事,回家路
上,想起好久没查过某个人的航班信息了。
忙起来的这阵子,他以为他会无暇去怀缅他逝去的爱情,可是事实是,越忙越想,见缝插针的想,特别是被
工作逼得情绪爆炸,还有等待母亲手术的时间里,他对某个人的想念,几近癫狂。
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呢?
半途中,迟夫人打了电话来,说今天胃口不是太好,想吃点甜的。
迟立冬去了家以前常去的蛋糕店,打包了一块蛋糕给母亲带回去,结账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个年轻女人带着
一个小孩,正在橱柜前挑选蛋糕。看身量最多四月的小孩,却像个小大人一样背着双手一脸严肃,女人温柔可亲
地问:“这块哆啦 a 梦蛋糕,喜欢吗?”
小朋友:“不喜欢。”
女人:“那这个呢,小黄人,你爸爸说你很喜欢的。”
小朋友:“小时候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女人:“那,这块小汽车怎么样?”
小朋友:“它是闪电麦昆,不是小汽车。”
女人:“……闪电什么?”
小朋友:“赛车总动员,你没看过吗?”
店员把打包好的蛋糕递给迟立冬,他接过来,转身要走,小朋友恰好也转过脸来。
迟立冬:“!!!”
小朋友睁大眼睛,很是吃惊,很快恢复了表情,一本正经道:“这么巧,你也来这里买蛋糕。”
迟立冬:“……”
站在旁边的女人道:“年年,你认识这位叔叔吗?”
迟立冬想,我才不是叔叔。
夏斯年小朋友还是一本正经又略显傲娇的样子,说:“见过几次,他是爸爸以前的朋友。”
迟立冬又想,我才不是。
女人笑着和迟立冬打了招呼:“你好。”
迟立冬的视线从年年身上转过来看她,突然发现她似乎有几分眼熟,道:“你好。你是?”
女人道:“我是夏岳的大学同学,同系不同班的。”
迟立冬瞬间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又把视线挪回小朋友脸上,心里惊疑不定。难道年年的妈妈就是她吗?
迟立冬道:“你爸呢?”
夏斯年说:“我爸爸去开车了,马上就过来。”
迟立冬:“他也回北京了?”
夏斯年道:“我们早就回来啦。”
迟立冬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出一个字来。年年长高了,鼻梁好像也比以前更挺了,长得更像夏岳,说话的语
气都有点像夏岳。
女人道:“年年,我们快点选好蛋糕,出去等爸爸,好吗?”
夏斯年说:“就要闪电麦昆好了。”
迟立冬站在原地,看着店员帮对面两人拿蛋糕。女人的侧脸,和他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还是一样
漂亮,又比少女时多了几分成熟美。
他想,他应该走了,夏岳要来了。难道他要在这里看人家一家三口如何幸福美满吗?夏岳也未必想见他。
想是这样想,他又没舍得走,尾随夏斯年和女人从蛋糕店里出来,也站在路边。
女人试探道:“是想等夏岳见个面吗?”
迟立冬心虚道:“对,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夏斯年看了迟立冬一眼,又马上把脸扭到一边去。
迟立冬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要收回手时,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夏斯年还是看着另一边,却把迟立冬的拇指握在自己手里。
有车开过来,车速渐慢。
迟立冬看到了驾驶位里的夏岳,看不真切,他觉得夏岳好像也看到了他。
夏斯年抬起头,十分认真的说:“你这次不要再惹爸爸生气了。”
迟立冬:“……”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
似乎犹豫了一下,夏岳才从车里出来。
他没有和迟立冬打招呼,从女人手里接了蛋糕过去,说:“谢谢。”
女人道:“不客气。遇到你的一个朋友。”
夏岳:“嗯。”
女人看看迟立冬,又看看夏岳,察觉到气氛诡谲,道:“那我先回去了。”
夏岳道:“我送你。”
女人:“不用了,我家离这边很近。有时间去我家做客,我介绍我先生给你认识,你们俩应该谈得来。”
夏岳点点头:“好,再约。”
夏斯年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说:“阿姨再见,谢谢你的蛋糕。”
迟立冬不知该对她做什么表情:“……再见。”
她走了。
夏岳从始至终没有看迟立冬一眼,眼睛望着别处,双手插在休闲外套的兜里。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迟立冬盯着他的脸,觉得他好像瘦了,也比以前晒黑了一点,皮肤倒还是一样好。
夏斯年晃了晃迟立冬的手。
迟立冬开口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岳说:“有几天了。”
迟立冬道:“住在大姨家吗?”
夏岳道:“嗯。”
他表现得冷淡,迟立冬心里想的话本来就无法说出来,现在更是连热络都很难,想了想才又说:“刚才那位,
是你们系花吧,她都没怎么变样。”
夏岳道:“偶然遇见的。”
迟立冬笑了下,有点开心,觉得自己蠢兮兮的,找了些话来寒暄:“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夏岳道:“没准。”
迟立冬点点头。
夏岳道:“夏斯年,我们该回去吃晚饭了。”
年年还拉着迟立冬的手,依依不舍道:“爸爸,我们能在外面吃饭吗?”
夏岳道:“不能,姨奶奶已经做你的饭了。”
他伸手过来,年年只好放开了迟立冬,让爸爸拉着手,大眼睛略有委屈地看着迟立冬。
迟立冬说:“想出来玩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我的电话没有换。”
夏斯年也没有刚才端着的小大人模样,开心道:“我想去看鲨鱼,看你带我去看过的那条。”
夏岳面露不满,终于看了迟立冬第一眼,目光停留的十分短暂。
迟立冬没来得及捕捉到他的眼神,又对夏斯年补充了一句:“要你爸爸同意才行。”
夏岳道:“再说吧,走了。”
他把年年塞进后座的儿童座椅,低身扣安全带,年年从他的肩膀上露出小脸,冲迟立冬道:“妈咪,等我的
电话啊!”
迟立冬瞬间眼眶发胀。
夏岳直起身,回头看到迟立冬的表情,怔了一下,很快冷淡道:“别这么矫情。”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久等了。谢谢还在等的每一位。
以后有时间再聊聊这几个月的事,现在先讲完这个故事。

第八十章 、猜一猜
回到家, “矫情”二字还在迟立冬的耳边盘旋。他这半生, 还从没有一个人用这样一个词形容过他。
这个形容很对。无非是前任重遇而已, 夏岳的冷淡才是正常表现。
但是他不能控制自己产生几分无法言明的委屈。矫情无疑是个贬义词,他的感情被一个贬义词形容了。
戴着花镜在玩手机的迟夫人遥遥道:“回来了?”
他应声:“嗯,给您买了块蛋糕。”
走近他便发现, 母亲在悄悄观察他。他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没有做好,忙换上笑脸, 说:“在公司听人说延
庆的杏花开得挺好,想去看看吗?周末我正好没事儿, 陪您玩去?”
迟夫人道:“也行。”
迟立冬晃了下蛋糕盒子, 问:“现在吃吗?还是等一会儿?”
迟夫人:“都行。”
迟立冬:“您今儿怎么了?俩字俩字往外蹦。”
迟夫人道:“你见过小夏啦?”
“……”迟立冬道, “您消息够快的。”
迟夫人道:“他大姨刚才微信告诉我的, 说年年一回家就说碰见你了, 特别高兴。”
迟立冬想到年年的模样,心口酸软,问:“大姨跟您说他们是哪天回国了吗?”
迟夫人道:“没说, 只说这次就他们父子两个回来了, 要不我现在问问她?”
迟立冬忙道:“不用不用。”
迟夫人关心道:“你俩见面,都说什么了?”
迟立冬道:“就打个招呼,没说什么。”
迟夫人不好一直绕着夏岳问,便问了几句年年, 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问完唏嘘不已, 有点高兴,也有
点难过。
陪她吃过晚饭,迟立冬回到自己房间,对着手机出神。
他有夏岳大姨的电话,很想打过去,倒不是必须要和夏岳说话,只听听年年的声音都很好。
……还是算了,别这么矫情。
自怨自艾了半晌,最后给夏岳那位在药监局工作的大学同学打了通电话,因为前段时间的事,两人半公半私
的联系很是频繁,如今也建立了一点和夏岳无关的私交。
他需要和别人聊聊夏岳,十分迫切的需要。
他问对方:“夏岳回来和你们联系过吗?”
同学的语气异常欢快,以迟立冬对这位的了解,八成是刚喝过酒:“夏岳回来了?我不知道啊。”
还没和同学联系,那就是真的刚回来没几天。
迟立冬又问:“你和你们系的系花熟吗?”
同学被问得莫名其妙:“我们系好几朵系花呢,你说的哪朵?”
迟立冬:“就夏岳追过的那一朵。”
同学:“啊???夏岳还追过女生呢?”
迟立冬心想,你不是号称读书期间和夏岳关系最好吗?
同学还在不可思议:“他退学去欧洲以前,和我们说他是天生弯啊,怎么还追过女生?”
迟立冬:“???他说自己是天生的?”
同学:“对啊,他要是没这么说,我们哥几个都准备找个月黑风高夜去做掉你了。”
迟立冬:“……”
同学突然义愤填膺:“你说你一个运动员,基础教育没准都没学好,跑我们 985 来滥竽充数,就说你为国争
过光,我们为了祖国体育事业,也就忍了。哪想到你不光占用教育资源,还霸占我们清纯男大学生?听说这事的
时候给我们气坏了,当时就要去找你。夏岳请我们喝了顿酒,说他是天生的,事情变成那样跟你没关系,让我们
别去找你。不然我们是真要去找你麻烦的,凭什么锅全是他背,你倒屁事没有?明明举报信里指名道姓说另一个
就是你了……”
“你等下!”迟立冬大惊,“举报信里说到我了?”
同学道:“废话,说他搞基总不能是自己跟自己搞,总得有个确切对象,信里有你才能举报成立吧。”
迟立冬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内情,匪夷所思道:“那学校怎么都没找我问问情况?”
同学:“我不说了么,夏岳自己把锅背了,主动提出退学,加上你那时已经毕业离校了,夏教授又突然住院,
学校本来就不想搞事情,反正有了处理结果,也就算了。”
迟立冬混乱道:“你说是他自己主动提出退学的吗?”
同学说了这么半天话,比刚接电话时清醒了不少,忽然犹豫起来,欲言又止的:“呃……嗯……那个……就
是……唉……”
迟立冬:“你再这样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同学:“别别别,我老婆刚睡下。嗐,其实也没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咱们头回见面吗?我们几个
都以为你回去做散打教练了。夏岳在英国念书的时候,班长两口子去欧洲玩,顺路去看过他,仨人凑堆喝大了,
夏岳跟他俩说,那时候他退学出去,是觉得学反正哪儿都能上,可你不一样,你想回国家队当教练,真要被牵连
了,这么大一丑闻,别说进国家队,以前的荣誉和奖牌恐怕都要白瞎了。”
当晚下了今春的第一场雨。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迟立冬就出了门。
被春雨洗礼过的人间很是明媚,路旁的玉兰盛开,叶子绿得闪亮,空气里都是焕然一新的香气。
到夏岳大姨家楼下,他凭着记忆按楼道对讲的号码,可按了两次都是错的,之前来过几次,他没有十分留意
大姨家究竟住几层几号,这又过了一年多,记忆太模糊了。
正一筹莫展,楼道防盗门开了,出来一位有些谢顶的大爷,两人四目相对。
迟立冬:“大……姨夫。”
大姨夫懵逼片刻,开心道:“快快快,上楼家去啊,我正好买油条去,你吃了吗?没吃吧,成了,我多买几
根。”
迟立冬受宠若惊道:“您不用给我买。夏……年年起床了吗?”
大姨夫道:“我下来他还没醒呢,夏岳倒是刚起来,你快上去吧,我电梯卡给你。”
迟立冬两手空空,不好意思道:“我今儿就不上去了,改天再专程过来,我过来就是想……”想怎么的呢?
大姨夫秒懂道:“想找夏岳单独说会儿话呀?那我叫他下来。”
他按了楼道对讲,那边接了,是夏岳的声音:“你好哪位?”
“我啊,”大姨夫说,“你洗漱完了没?下楼来,有好事儿。”
说完老爷子还冲迟立冬挤眉弄眼。
迟立冬:“……”
夏岳也没细问,答应道:“好,您等我换件衣服就下去。”
挂断了,大姨夫却没等着,对迟立冬说他急着去买油条,一溜烟走了。
迟立冬深深感到,大姨夫分明就是老油条本条了。
他等了片刻,门一响,他立刻站得笔直,里面却出来一位包租婆发型的大姐,牵着一只趾高气扬的小泰迪,
一看见门口有生人就汪汪叫,可是迟立冬长得不像好欺负的样子,它汪汪了两声就觉得惹不起,又呜呜咽咽夹起
尾巴,拖着主人走了。
迟立冬本来还特紧张,被这狗弄得哭笑不得,紧张散了大半。
夏岳下来了,从门里迈出一只脚来,就尬在当地。完全没想到大姨夫说的“好事儿”是这么大个的。
因为刚洗了脸,他前额的头发还有点湿,没喷发胶,速干连帽衫和运动裤,气垫鞋。看得出他现在的生活习
惯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好,已经三十几岁了,看起来还像个要去晨跑的大学生。
迟立冬问:“你……要去跑步吗?”
夏岳慢慢从门里出来,说:“下过雨空气挺好的,出来遛遛弯。”
迟立冬道:“一起吧?”
夏岳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抬脚先走了。
迟立冬只好后面大步跟上,并肩遛弯。
他还挺怕夏岳突然跑起来,夏岳虽然不像他是运动员出身,运动细胞是真的很发达,校园里常见的运动样样
拿手,还喜欢极限运动,真跑起来他还未必追得上,更何况他今天出门还穿了双虽然很好看但是特硬的皮鞋,去
健身的装备倒是都在车里,问题是他要去换,夏岳不等他呢?
他这么想着,就发现夏岳注意到了他的鞋,一抬眼,撞到他的视线,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他感觉夏岳在这一
秒是有点惊慌的。不过他也不太信任自己的感觉就是了。
夏岳转头看前面的路,说:“你这鞋挺好看的。”
迟立冬趁机道:“我的运动鞋在车里,你要是想跑步,我去换一下。”
夏岳没作声。
迟立冬愚蠢的讨好道:“我也买了双椰子,和你以前那双是一样的。”
夏岳道:“早不穿了,我现在看椰子特难看。”
迟立冬:“……哦,我也觉得不好看。”
夏岳道:“难看你还买。”
迟立冬想反驳一句,可是夏岳的语气完全不是问句,应该是一句结论:觉得难看你还买来穿,你是不是傻,
你就是傻。
这句话里竟有这样不易察觉的亲昵?夏岳想表达的是亲昵吗?是吧?不是吧?是吧。
迟立冬恨不得路旁马上长出一朵玫瑰花来,他好撕着花瓣来猜一猜夏岳的心思。

第八十一章 、少年
凭空长出来的玫瑰花是不存在的, 迟立冬能猜透夏岳的心思, 也是不存在的。
一年多前两人还在一起时, 这种认知并不会让迟立冬感到极大的挫败,他甚至在某些时刻还很享受被夏岳牵
着走的感觉。
一年多后的现在,他享受不了, 还很急躁。只是不能表现出来,脸上还要故作平静。
夏岳也不主动开口。
两人默不作声地散着步, 迟立冬忍了许久,才忍不住说:“你都不问我, 一大早来找你是为什么吗?”
夏岳一副不感兴趣的语气:“还能为什么。”
什么叫还能为什么?迟立冬郁闷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夏岳却说:“你说为什么。”
迟立冬:“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夏岳道:“那你说, 到底为什么。”
迟立冬:“……”
他憋了个大招来叫阵, 但对方不想和他说话, 还扔出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夏岳的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来, 很短暂,迟立冬甚至来不及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这个人就又是一脸正经。
迟立冬的视线从他的唇到下巴, 再到露在连帽衫领口的一截脖颈。心里的郁闷退散得无影无踪。十万个为什
么真可爱。
迟立冬说:“我不说了, 你根本不想知道。”
夏岳不置可否,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他戴了块荧光绿色的运动手表,实话讲迟立冬是欣赏不来这种浮夸美
的,只有戴在夏岳手上他觉得不一样, 好看里还透着点骚气。
夏岳道:“你今天不工作吗?七点半了。”
迟立冬道:“今天没事。”
他觉得夏岳想回去了,此时已经走到了小区大门边,便提议加时:“去吃个早饭?”
夏岳道:“不了, 夏斯年早饭时间还看不到我,要哭的。”
搬出孩子来,迟立冬也只能作罢,跟在夏岳身边折返回去。
他问:“年年在那边上学了吗?”
夏岳道:“上了。”
迟立冬绞尽脑汁想话题:“新西兰教育挺好的。”
夏岳:“还行。”
迟立冬:“你还是在投资公司工作吗?”
夏岳:“没有,最近在做别的。”
迟立冬又问:“这次回来是探亲还是有公事?”
夏岳:“都有。”
迟立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说话。”
夏岳:“暂时没有你能帮上的。”
迟立冬:“以后有也一样,任何时候找我都行。”
夏岳:“好。”
他没有客气。迟立冬心花怒放,于是得寸进尺:“我妈周末想去延庆看杏花,你要是没事,一起去怎么
样?”
夏岳道:“我有事。”
迟立冬一下枯萎了。
说话间回到了大姨家楼下,夏岳说:“我上去了。”
迟立冬有点后悔刚才不该不好意思,应该在大姨夫提出让他上门做客的时候厚着脸皮上去,至少当着长辈和
孩子的面,夏岳总不会赶他走,相处的时间还能久一些。
他看着夏岳进了单元门,心中失望又懊恼。
夏岳在门里回身过来,说:“夏斯年周末没事,他可以去。”
迟立冬一愣,没反应过来。
夏岳道:“不行吗?”
迟立冬一叠声:“行行行,当然行了,我到时候来接他,我妈太想他了。”
夏岳没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很轻的点了点头,说:“那到时再联系,我关门了。”
迟立冬高兴地摆手道:“再见。”
慢慢合上的门掩住了夏岳的身影,和他明亮的双眸。像一个慢镜头,很温柔。
迟立冬的身后是一株正值花期的槐树,香甜的槐花味道简直要沁入骨头里去。
十几年前,夏岳宿舍楼下也有这样一棵槐树。在那年春天,每个星星眨眼的夜晚,迟立冬送夏岳回宿舍,两
人多少次在槐花的甜味里互道晚安,甚至趁着四下无人时偷偷交换一个亲吻。
回到车上他还止不住微笑,这样类似的愉悦,他只有和夏岳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获得。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要
驱车离开,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所以一大早过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不是安全带的桎梏,迟立冬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还以为是真不想知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傲娇!
他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志得意满的想说些骚话。
夏岳连寒暄都跳过了,接起来就说:“这是我现在的手机号,你要是来接夏斯年的话,提前打给我。”
迟立冬:“……好。”
夏岳:“挂了,正吃饭。”
迟立冬:“再见。”
……玩不过玩不过。
上午去了公司,市场部有个例会请他去坐席旁听,倒也没什么太要紧的内容,都是老生常谈,他听得几度走
神。
不然给夏岳发条短信,告诉夏岳,他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了?就怕短信说不清楚,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那约夏岳吃晚饭?早上刚见过,晚上又见,会不会太烦人了?而且吃饭也麻烦,带年年还是不带?不带的话,
年年有可能不高兴,带的话,有些话就不能说,有些事也不方便做。当着孩子的面,脸总还是得要的。
怎么才能时间地点都合情合理的约夏岳单独见面呢?
会议结束,临时中午,迟立冬正要去餐厅吃饭,夏岳的电话竟打了进来,说:“上午过来办事,现在在你们
公司附近。”
迟立冬忙问:“在哪里?一个人吗?”
夏岳道:“对,一个人。”
迟立冬:“那,一起吃午饭?”
夏岳道:“好,你推荐一家餐厅,直接那里见。”
整理了几遍仪表,迟立冬才去赴这个久违的约。
他其实本来以为夏岳说来这边办事,可能只是找了个托辞,可能也只是想和他见面。
但看到夏岳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夏岳穿得很正式,领带一丝不苟,甚至还戴了袖扣,的确是来
办事,而且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并不是为了见他。
“打扰你了吗?”夏岳许是察觉他的神色变化,道,“如果你有事就去忙,不用特地来陪我。”
迟立冬道:“不是,没事。你到这附近办什么事?”
夏岳道:“有个朋友想到这边租用写字楼,人不在北京,托我帮他看一下。”
迟立冬说:“有满意的吗?我在这旁边有还算熟悉的业主,可以帮上忙的。”
夏岳道:“不用,随便看看,还不一定就在这边租。”
等上菜的时间里,迟立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岳的细微表情和动作。
夏岳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迟立冬说:“你好像晒黑了一点。”
夏岳道:“回来之前去滑了一礼拜雪,躲懒没防晒。我黑得很难看吗?”
迟立冬说:“当然不会,你怎么都帅。”
夏岳笑了一下,很快收住,端了杯子喝水。
迟立冬从他没有太大变化的表情里离奇地读出几分羞涩,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索性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脑补了他滑雪是什么样子,大概翩若惊鸿,像雪地里的精灵王子,灵动又很性感的样子。
过了片刻,夏岳把杯子放下,说:“下午还有事吗?”
迟立冬一张呆脸:“啊?没事。”
夏岳道:“我也没事。”
迟立冬:“……”
夏岳:“……”
迟立冬小心道:“我们带年年去看鲨鱼?”
夏岳:“……”
迟立冬感觉自己是个智障,改口道:“年年要午休的,不带他了,我们……去看电影?”
夏岳好似不甚在意似的,说:“好吧。”
离开餐厅的时候,夏岳走在前面,门外的阳光洒在他的发顶上,细软的发丝好像镀了一层光芒,脸颊、耳朵
和脖子上的细小汗毛在光线里也无所遁形,即使一身商务西装,也掩盖不了仿佛被阳光解开封印一般,激荡而出
的少年感。
迟立冬抬起手,没敢真的碰到他,隔着空气和阳光抚摸了他颈边的轮廓光晕。
太神奇了,怎么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分开多久再重逢,每一次都是初恋。

第八十二章 、黑铁时代
这个时间不是电影旺季, 上映的片子不多, 看名字也不像有什么值得看的。
迟立冬选不出, 让夏岳选看哪部。夏岳大约也是选无可选,挑了一部名字十分青春的国产电影。
果然很难看,一路莫名其妙的闺蜜撕逼再和好再撕逼再和好中途还相约去堕胎, 大约到了故事的小**,进手
术室前, 居然响起了一首曲风超燃的 bgm。
半只脚已经跨进中年油腻男门槛的迟立冬从前也没怎么看过国产青春片,被这故事走向搞得一脑门问号。所
幸他本来心思就不怎么在电影上, 否则无论如何也要中途退场了。
他想和夏岳说说话, 哪怕只是吐槽剧情都好。他们坐在最后一排, 工作日的下午场观众不多, 只零星坐了几
对年轻情侣, 倒数二三排都是空着的,只要别太大声,也不会影响到前面的观众。
他把脑袋朝夏岳那边靠近了一些, 低声道:“她们俩……”
夏岳:“嘘。”
迟立冬只好闭了嘴, 重新坐端正,心里涌上几分失望,但他的失望还没扩散开来,半边身体忽而一热。
夏岳倚在他身旁, 歪头靠在了他肩上。
时间在这一秒里,对迟立冬来说,是沉默静止的, 又是剧烈流动的。喜悦和哀伤,希望和委屈,像一颗颗石
子投进他浅薄的心海里,轻而易举打碎他在这一年里艰难垒积起的破败城墙。他自视过高,以为有这四百多天的
沉淀,他至少可以平静的面对夏岳,至少不会像上一次一样,总是激情有余,双商不足。
然而时间算个屁。恋爱是一件非专业的事情,不是一项技术,经验也不会教给你任何东西。
就如同现在,夏岳的耳朵和半边脸颊贴在他的肩上,温度隔着布料传递给他的身体,他只能心慌失措,甚至
短暂麻痹,他该做什么?亲吻夏岳吗?不不,这样安静的相处就很好了。
他自上而下偷觑着夏岳的脸,只能看到额头和鼻尖,在银幕变幻的光线里微微反射着柔润的光泽。
不久后,他发现夏岳竟就这样睡着了。
电影放映结束,片尾曲响起,厅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坐在前面的观众纷纷离场,有人无意中看到了后排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迟立冬倒没有觉得尴尬,对投来目光的女孩回以微笑,对方愣了一下,很快露出笑容,还握紧拳头比了个
“加油”的手势。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很令迟立冬感动,联想到如今大环境对同志的态度包容了许多,如果十几年前就有这样的
环境,有可能夏岳就不会中断学业远走他乡。
片尾曲到了副歌部分,女声高亢,夏岳醒了过来,直起身坐好,好像还有点迷糊。
“昨天没睡好吗?”迟立冬问。
他不回答,却反问:“你昨天睡得很好吗?”
迟立冬想,怎么可能睡得好?昨天傍晚偶遇夏岳以后就心神不宁,别说踏实睡觉了,连平静地坐一会儿都很
难……所以!夏岳是说他也因为重逢所以才没睡好吗?
迟立冬道:“你……”
夏岳起身,说:“还不走?”
迟立冬忙站起来,掩不住满脸笑意,道:“走走走,你想去哪儿?”
夏岳道:“回家。”
迟立冬:“……”
刚才还靠在他肩上睡得甜蜜蜜,下一步就该那什么了,现在翻脸要回家?就问你还是人吗?
问是不敢问的,从影厅里出来,迟立冬找到了借口挽留:“已经四点半了,马上就到高峰期,要堵车了。”
夏岳说:“我又没开车,坐地铁回去。”
迟立冬道:“地铁人很多的,色狼也多,你又长这样,很危险的。”
夏岳侧目看他,要笑不笑。
迟立冬突然意会,也许夏岳就是想听他挽留,忙道:“等过了高峰期,我再送你回去。”
夏岳一副权衡的样子,说:“那你打算带我去哪儿打发这几个小时?”
迟立冬道:“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夏岳道:“我没想法,听你的吧。”
迟立冬更没想法,他就想和夏岳待在一起,去哪儿都行,干什么都好,挖空心思想了想,提出一个很没建设
性的想法:“喝咖啡?”
夏岳皱眉道:“你是想让我今天也睡不好吗?”
迟立冬几乎愁容满面:“我就说让你决定去哪儿,你还非让我说。”
夏岳伸手锤了他胸口一拳,道:“去喝茶。”
迟立冬立马笑得像朵花。
咖啡馆迟立冬不甚了解,哪家茶馆比较好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夏岳尝过迟立冬推荐的金瓜普洱,说了句:“不错,比我爸收的那几块砖口感还要好一点。”
迟立冬道:“回头我弄两块,你给他带回去,就是可能得预定,要等久一点,如果到时候……到时候你已经
走了,留个地址给我,我寄过去。”
本来一直高高兴兴,突然想到夏岳是还要走的,高兴度降了大半。但他很快又想,没关系,等年年长大不需
要夏岳陪了,夏岳还是能回来的。而且分隔两地也没什么可怕,大不了就是飞来飞去。
问题的关键又不在这些。
夏岳在对面静静看着他,好像也在等他说出来。
茶馆包厢的隔音做得很好,除了音响里轻缓的古筝乐曲,什么杂音也没有。
迟立冬道:“你知道我没有回队里做教练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值得?”
夏岳一怔,显然没想到迟立冬会说这个,很快道:“没什么值不值得,多读几年书而已,我本来就很喜欢上
学。”
迟立冬充满疚意,说:“我全都不知道。”
夏岳道:“你不用知道,和你没关系,我是为了我自己。”
迟立冬:“怎么和我没关系?”
夏岳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不要说了,再说也没有意义。”
迟立冬不知道他说的“没有意义”指的哪一层“意义”,是指彼时彼刻迟立冬并没有回报给他同样分量的感
情所以他当时的选择没有意义,还是指此时此刻时过境迁再翻旧账没有“意义”。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夏岳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的学业以及人生里的其他东西,我做的任何决定,
我都能自己负责,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感到抱歉。”
迟立冬不及说什么,又听夏岳道:“尤其是你。”
两人都望向对方的眼睛,夏岳的眼神平静而坚定。片刻后,迟立冬道:“可是我爱你。”
夏岳的双唇微微张开,立刻又闭紧。
迟立冬突然觉得自己的话里有歧义,忙道:“我不是说我爱你为我付出还不要回报,我知道你根本不会这么
想,我也不会这么想你,我是说……我没有对你感到抱歉,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说 ‘对不起’,我知道你每
做一个选择都是想清楚了才会那样去做,所以你退学前一定规划过今后的人生道路,所以你才没那么在乎我知道
还是不知道……我去,我怎么说不清楚了,你、你明白吗?”他越说离想表达的东西越远,脑子也离逻辑越来越
远。他希望夏岳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说不明白,他心里升起绝望,他这样不行,他这样不好,他这样怎么配得上
夏岳。
夏岳歪着头看他,唇角挂上了微笑,说:“我明白。 ‘深思熟虑的结果,往往就是说不清楚。’”
迟立冬瞬间平静了下来,道:“……《黑铁时代》。”
夏岳轻声道:“不要想,直接告诉我。”
迟立冬的双手不自觉抓住身前的桌沿,上身前倾,眼睛直盯着夏岳的双眸,几乎用尽了力气,吐出的声音却
是暗哑的,他说:“我爱你,我们和好吧。”

第八十三章 、一天
和迟立冬失控的情绪外露相比, 夏岳显得过分平静。他几乎没有思索的, 便轻声回答:“好啊。”
迟立冬:“……”就这样?
夏岳道:“不然你以为我回北京来做什么?”
迟立冬松开了抓着桌子的手, 慢慢坐了回去,似懂非懂,满目茫然地看着夏岳。这和他期待的好像一样, 好
像又不一样。
夏岳垂下视线,复又抬起, 直望过来,说:“我很想你。”
迟立冬脱口道:“我也是。”
夏岳笑了下, 又说:“去年我做了很多事, 一直没让自己闲下来, 可是越是忙越是累, 我就会越想你。”
迟立冬道:“我也是。”
夏岳道:“有时候有了点成绩, 别人总要夸我几句,我是谁啊,从小被夸大的, 根本不在乎, 以前也没在乎
过,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年里总是想起你夸我的那些话,说我什么样子都帅, 说我聪明能干,说我懂得真多,
夸得一点水平都没有, 我怎么就那么喜欢听你夸我呢?”
迟立冬心口酸甜,道:“你也还爱我,对不对?”
夏岳说:“我一直都爱你。“
迟立冬道:“我也是啊!”
夏岳笑得露出牙齿,道:“你能有不有点自己的原创?我说什么你就也是。”
迟立冬也跟着笑,笑得见牙不见眼。
夏岳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他也立刻蹭了回去。
两人**得如此自然,就像从未分开过,从未有过嫌隙,从未有过互相伤害,一个从未离开,一个从未等待,
从始至终都如此甜蜜的一对恩爱情侣。
悠闲地喝完这壶茶,又一起去吃过晚饭,迟立冬才送夏岳回去。
他心里当然是有些想法的,可是这种情形下,没有合适的场合,要么在车里,要么去开房,哪一种对时隔许
久的灵肉结合,都显得太过轻佻随意。他本人倒是不在乎这些,但夏岳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何况夏岳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已经过了拥堵高峰期,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
夏岳心情该是极好的,把车窗开了一半,春风吹进车里来,他在风里哼唱着《光阴的故事》,时不时回过头
来看看迟立冬,脸上挂着轻柔的笑容。
迟立冬没有附和夏岳的歌声,而是竖起耳朵听对方唱出的每一个字,字字如昆虫触角扫在他的心上,他把自
己想象成一个刻录软件或是魔法盒子,把关于夏岳的一切,全都珍贵的收在自己的身体里。
送夏岳到大姨家楼下,在那扇深蓝色的单元门前,夏岳道:“你回去吧。”
迟立冬道:“其实……我现在去买杯咖啡,还来得及吗?”
夏岳还没明白,正巧有邻居从楼道里出来,声控灯的光从打开的门里骤然照射出来,迟立冬正好直面着光明,
脸上写满了雄性的急切。
“你想再泼我一次吗?”夏岳道,“这么记仇?”
他这是明知故问,狡猾的狐狸。
迟立冬说:“不然你再泼我一次也行。”
邻居走远了,四下无人,只有春风偶尔拨动新叶的沙沙响动。
没了明亮的灯光,路灯的昏黄反而成了暧昧的屏障。
夏岳朝迟立冬走近了些,低声道:“泼完以后呢?你要怎么样?”
两人身体几乎要碰到,迟立冬已经听到了自己渐重的鼻息,他闻到夏岳身上很淡的香水味道,下午看电影的
时候他就闻出来了,是夏岳常用香水的其中一种,巴宝莉的某一款,是很活泼的味道。
他此时突然开窍,说:“你今天到我们公司附近,真的是去看写字楼了吗?”
夏岳眨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迟立冬道:“真是去看楼,你才不会用这个香水。”
夏岳再次靠近,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在了一起,他微微仰起脸来,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去干什么?”
迟立冬想,是去勾引我。
这样的站姿,夏岳分明是将自己送了上来。迟立冬微微低下头,轻而易举吻到了他的唇,没有片刻停留便长
驱直入,几近残暴的吻他,一只手四处掐他,另只手的拇指用力抚摸他的喉结,被这样亲吻其实并不舒服,但他
也全无反抗,抬手环抱住迟立冬的脖颈,他从唇舌到整个身体都是放松的,完全是予取予求的弱势姿态。
不知吻了多久,迟立冬才停止暴虐的侵略式亲吻,改为轻轻的啄吻。他能感觉到夏岳在看着他,这双多情眼
眸在这种时刻总是盛满柔软的湿润。他不太敢去看得更清楚,他抗拒不了来自那双眼睛的诱惑。
他很强硬的把夏岳抱进怀里,又很委屈地用脸颊蹭着夏岳的颈侧,夏岳也配合地轻抚他的头发。他像找回了
主人的犬类,有大把的娇要撒出来。
他是如此快乐,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
和夏岳约好周末来接夏斯年去玩以后,他和夏岳道别,目送夏岳上楼去。虽然他并不满足于接吻,可他心里
还是很充盈,整个身体都有些轻飘飘,站在那株槐树下,深嗅了一会儿花香,才愉快的离开。
他没回家,去了拳馆。他此时体力和精力过剩,需要做点运动。
拳馆里人不多,只有两个会员在捉对练习。迟立冬换过衣服出来看清是哪两位,忙转身就想走。
这两个会员里的其中一个,是体育大学的学生,姓贾,本身是练田径的,对散打感兴趣,在这个拳馆也练了
有一年多。以前迟立冬也没注意过,前不久才发现好像最近每次来都能遇到这个年轻人,对方还都对他热情得不
同往常,老是缠着他想拜师,强行每天叫他“师父”,他怀着不要耽误人才的心思去问李唐这小朋友是不是真想
走职业路线,结果李唐挤眉弄眼地告诉他:这小贾是弯的。迟立冬当然是避之不及,可是李唐这家伙,还起了做
媒人的心思,一看见两个人就开玩笑,把小贾弄得一脸害羞,对迟立冬倒上赶着了。
偏小贾眼尖马上看见他了,高声叫他:“师父!”和小贾在一起练习的年轻人也看见他了,也打招呼:“大
迟哥来了。”搞得他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也不合适了,只好应了句:“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练?”
另外那年轻人道:“我马上准备走了,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练啊?”
迟立冬随口瞎应付着,找借口说:“不练,我过来找李唐的。”
他以为李唐今天不在,哪想说曹操、曹操到,神出鬼没的李唐居然立刻从旁边有氧器材室里探出个脑袋来:
“谁找我?”
迟立冬:“……”
李唐一看小贾在,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道:“哟,你瞧这巧不巧……”
迟立冬打断他:“你干什么呢?”
李唐道:“有俩机器出点毛病,白天都锻炼顾不上,这不晚了才让工人过来修修么。你来了正好,快指导指
导咱们小贾……”
迟立冬:“用你盯着修吗?不用你就跟我过来,我和你说点正事儿。”
李唐看他有些严肃,也不开玩笑了,说:“去办公室等我三五分钟。”
李唐缩回去嘱咐工人什么,迟立冬远远地对还在拳台上的那俩年轻人说:“你们练会儿也早点回家去。”
他要走,小贾叫他:“师父!你等一下。”
迟立冬头大道:“怎么了?”
小贾跳下拳台,学田径的孩子手长腿长,几大步就跑了过来,站到迟立冬面前,期待的说:“你和李总说事
会很晚吗?我等你吧,我知道有个酒吧特好玩。”
迟立冬道:“我身体不行,不能喝酒。”
小贾:“对对对我差点忘了。那我们去吃宵夜,我练完也有点饿了。”
迟立冬:“我刚吃过饭。”
小贾:“那我正好陪你散步消消食啊。”
迟立冬:“你不是饿了吗?”
小贾:“……”
小贾一脸郁闷道:“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迟立冬没想到他直接问出来了,有些尴尬道:“你还小呢,好好上学吧。”
小贾道:“年轻还不好吗?你喜欢老的?”
迟立冬不满的想,我家夏岳看起来也不比你年纪大,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有对象。”
小贾:“……可是李总说你单身啊。”
迟立冬:“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嘴里就没实话。”
小贾伤心的走了,连再见都没说。
李唐一回办公室,就被迟立冬锤了一顿。
“我也是好心,小贾不挺好的吗?”他泄露哥们儿**乱点鸳鸯谱还有脸喊冤,“你打算一直单身下去?不是
我说你啊,你都三十八了呀迟老狗。”
迟立冬纠正道:“三十七。”
李唐道:“有区别吗?”
迟立冬道:“你再叫我迟老狗,我可跟你急了。”
李唐指着米色裤子上被迟立冬踹出来的鞋印,道:“你还要怎么急呀?这我新买的裤子,三千多一条,你要
不是亲生的哥们儿,我早跟你急了。”
迟立冬道:“你真当我老眼昏花?上个月你就说这条裤子是新买的,当时还两千多一条呢,穿一个月还升值
了?”
“……是吗?那你记错了,不是这条。”李唐道貌岸然道,“找我说什么正事儿?”
迟立冬:“你不是有个多余的车牌指标吗?转让给我吧。”
李唐道:“谁说是多余的?我准备给我老婆留着呢。”
迟立冬道:“你老婆那是没影的事,先给我老婆用。”
李唐喜形于色道:“你和小贾好上了啊?那刚才还装什么装?”
“你给我滚……”迟立冬道,“夏岳回来了。”
李唐:“……”
迟立冬道:“他以前开那车,走前过户给我了,再过户回去多难看。他现在出门都开他大姨夫的哈弗,丑就
不说了,安全性能也不行,有时候还带着孩子,是真不行,我再给他买辆新的。”
李唐:“……你俩和好了?”
迟立冬笑道:“当然了,他都回来找我了。”
李唐不可思议道:“他回来找你,你就原谅他了?”
迟立冬:“他有什么错?”
李唐一时语塞,明明是道送分题,可看迟老狗的眼神,他敢回答分明就是要送命,想了半天,道:“他回来
多久了?”
迟立冬道:“没几天,昨天才偶然遇见。”
李唐:“……”
他拍案而起,冒着生命危险大喝道:“他走了一年多,回来才一天,一天你就又把魂儿给丢了?!你行不行
啊你?忘了这一年你怎么过的了?有点骨气没有?”
迟立冬道:“谈恋爱要什么骨气?”
李唐苦口婆心道:“你在他面前就是个傻子,你自己不知道吗?极有可能,他就是没报复够,回来继续把你
当傻子玩儿的。得得得你先别急着翻脸,我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真心回来复合的,你也不能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吧?好歹装你也装个样子,起码让他来追你十天半个月的吧,才一天!一天算怎么回事儿?”
迟立冬说:“你也说了,我都奔四了,我还有多少十天半个月?实话说,一天我都嫌长,昨天一遇见就该马
上和好,不然也不白浪费这一天。你喜欢的人就在面前,你不能抱他,你知道多难受吗?算了,你这个母胎 solo
的单身狗,懂什么。”
李唐:“……说你的事就好好说你的事,怎么还人身攻击我。”

第八十四章 、大连小连
从拳馆这边回去, 迟立冬就告诉了母亲, 和夏岳约好, 周末可以带年年一起去玩,迟夫人当然是非常高兴,
问:“就小年年自己跟咱们去吗?小夏不去?”
迟立冬说:“他周末有事。”
迟夫人又问:“那, 你们俩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呢?”
看迟立冬脸上露出笑来,她马上明白了, 拍了儿子一下,喜道:“总算好啦。”
正说话间, 夏岳打了过来, 迟立冬喜气洋洋的接电话, 那边却是年年的声音:“哇你们两个坏人!!!”
迟立冬:“……我们两个坏人?”
迟夫人:“是小年年吗?让我和他说话。”
迟立冬便按了免提, 夏斯年愤愤的指责声骤然放大:“你和爸爸竟然背着我去玩!你们两个太坏了!为什么
不带我一起玩?”
迟夫人揶揄地看迟立冬, 他有点不好意思,对儿子说:“周末我带你去看杏花好吗?奶奶也去,你爸爸已经
同意了。”
“哇!周末看杏花!奶奶也去?真的吗!”夏斯年奶声奶气的欢呼两声, 疑惑地问, “什么是杏花?”
迟夫人接过话头去,说:“年年,我是奶奶。”
夏斯年:“奶奶!我好想你啊。”
这话说得太暖了,迟夫人泪点低的哟, 迟立冬赶忙抽纸巾给她擦泪。
一老一小叙起旧来,竟也说了大半小时,迟立冬都没插上话。
聊到最后, 迟夫人想给孩子买衣服,问了他现在的身高,又问了句:“你们这次在北京能住多久啊?”
这问题迟立冬问过夏岳一次,没从夏岳那里得来准确答案,其实也关心得很,只是不敢再追问罢了,听母亲
问到这个的时候,竖起耳朵听夏斯年的回答。
小朋友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有听到姨奶奶问爸爸订返程机票了没有,爸爸说不急,还要住一段时间
的。”
迟立冬忍不住笑出来。
第二天下午,他提早从公司出来,到超市去买了两大包零食,都放在后备箱里,准备周末去玩的时候给年年
吃。
本来今天他还想和夏岳再见面的,兴冲冲给夏岳打电话:“在家吗?我去找你,晚上我们……”
夏岳道:“没在家,刚出门,有个重要饭局。”
迟立冬问:“几点能结束?得喝酒吗?我到时去接你。”
夏岳:“你不用专门接我,对方安排司机了。而且结束恐怕会很晚,明天也还有安排,我不能睡太晚。”
迟立冬只得郁郁寡欢的作罢,道:“好吧,那你尽量少喝一点。”
夏岳道:“好。”
迟立冬不想挂电话,又说:“我想你了,特别想你。”
夏岳似乎笑了一声,低声道:“不说了,你今天也早点睡。”
迟立冬猜测可能是身边有司机,不方便说太肉麻的话,只好道别挂了。
晚上他翻来覆去等了很久,觉得夏岳饭局结束后会给他来个消息,可是最后也没等到,失而复得的感情还没
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情绪越来越差,心里充满了失望和悲观,忍不住乱七八糟的瞎想——
是不是李唐分析的才是对的?
夏岳是不是又在套路我?
他真的还爱我吗?
爱我为什么走那么久才回来?
今天他像我想他一样想我了吗?
分开这一年多他像我想他一样想我了吗?
我操一道题都不会。太难了。
他做了一整晚欺负夏岳的梦,但并不是不可描述的那种。
他在梦里是个双商爆表的霸道总裁,夏岳反而是个空有颜值的小白,整天被他耍得团团转,还不可自拔的爱
上了他,他就像个渣攻一样每天吊着夏岳的胃口,夏岳还被他迷得魂不守舍要死要活。
一觉醒来,他整个人还晕晕乎乎,怎么做得出这种梦来?简直没脸说。呆坐片刻,清醒的脑袋里,梦中很多
细节都失了真,他自己都很清楚,梦里那个“夏岳”对他来说并不可爱,他爱的不是那样的“夏岳”,他也没有
想做梦里的“迟立冬”。
他一贯知道自己和夏岳比起来不够美好,可他觉得他对夏岳的爱,特别美。
迟夫人早就收拾妥当,看他起来,便催他快点收拾,好出门去接年年。
他洗漱完,换好衣服,就给夏岳打电话,说:“我们过去接孩子了。”
夏岳道:“好,夏斯年六点就起来等你们了。我现在要出门去机场一趟,你到了给大姨打电话或者按对讲,
都行。”
迟立冬问:“是去机场接人吗?”
夏岳道:“对,有个工作伙伴过来,挺重要的。”
迟立冬想到昨天那个饭局,夏岳当时也说很“重要”,今天又有很“重要”的工作伙伴,工作里的夏岳诚然
是很迷人的,可是工作总是比他重要,就很气了。
“晚上呢?”迟立冬商量道,“我想晚上一起吃个饭,你和我妈也见见面。”
夏岳想了片刻,才说:“到时候再联系,我现在还不能确定。”
到大姨家接到了年年,迟夫人就抱着不撒手了,不知道该怎么亲才好。她和大姨私下里也常发个微信什么的,
本来她想让大姨夫妇俩也一块去,人多路上还热闹,但是大姨对花粉过敏,春天能不外出就不外出,更别提那漫
山遍野都是花的去处了。过敏可大可小,这也不能勉强,最后迟家母子还是只带了年年出发。
因为是和孩子一起,没打算在延庆那边过夜,计划只看看花,看看水,再到民俗村吃个农家乐,下午时间差
不多就返程回去。
夏斯年小朋友兴奋异常,和迟夫人说不完的话,要把这一年没和奶奶说的话全补回来似的。等慢慢驶出繁华
街区,说累了,也被窗外的世界吸引了目光,就趴在车窗边,好奇的看来看去。
迟夫人感慨道:“春天这颜色真好看,小夏他大姨要不是过敏,能出来一起玩多好啊,还能热热闹闹的。”
迟立冬道:“我说让您叫俩阿姨一起,您非不,现在又嫌我不热闹了。”
迟夫人说:“你让我叫,我可有的叫,下回我叫王齐他妈一起来。”
迟立冬:“……”
迟夫人也就是随口一说,马上就不提了,说:“小夏怎么大周末的还这么忙?跨国出差就连周末都不让过
呀?”
迟立冬道:“他是去机场接人,航空公司又不休息。”
迟夫人:“他接的是老外吗?外国人不过周末吗?”
在看窗外的夏斯年冷不丁说了句:“不是外国人,他是去接从香港来的连叔叔。”
迟立冬:“……”
迟夫人问:“是我们年年认识的呀?”
夏斯年道:“我们过完春节从新西兰回来,先到香港去的,爸爸带我住在连叔叔家里,住了大概一个多月吧,
然后我们才来北京的。”
迟立冬问他:“年年,你说的是连冶叔叔,还是连冶叔叔的弟弟?”
夏斯年道:“都是啊,爸爸今天去机场是接他们两个,大连叔叔和小连叔叔要一起来。”
迟立冬心里浮想联翩,问道:“他们和你爸爸是工作伙伴吗?”
夏斯年说:“工作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小朋友。”
出城高速路段才走了一半,小朋友就耗完了电,在儿童座椅里睡得呼哧呼哧。迟夫人起得太早,眼睛发酸,
闭起眼睛养神,和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着聊着也进入了浅眠。

第八十五章 、扮猪
连家兄弟来北京来干什么?
迟立冬记得, 连冶是律师, 小连是学渣, 这兄弟两个,哪个都不像是夏岳的工作伙伴。特别是小连这学渣,
还是夏岳曾经的追求者。
这叫什么事?
虽然心里挂着这件事, 其实是说不出的难受,迟立冬还是强打起精神陪着母亲和年年玩了一天。
迟夫人出来玩是很喜欢拍照的, 尤其喜欢在花前留影,每看到大枝春花, 必定要过去拍十张八张。年年的小
嘴巴上挂着蜜罐一般, “奶奶真是太漂亮啦”、“奶奶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奶奶”, 而因为拍照技术太渣被迟
夫人持续批评“简直笨死了”的迟立冬对夏家基因里自带的讨人喜欢, 只能望洋兴叹自愧不如。
中午到民俗村去吃了烤鱼, 鱼肉鲜美,刺也很小,迟立冬还是小心地把鱼肉里的刺捡干净了再夹给年年吃。
迟夫人和隔壁桌的几个年龄相近的阿姨攀谈起来, 对方是一班老同学, 趁着春光正好,便相约一起过来踏青,
看迟夫人三代同来游玩,纷纷表示羡慕, 说自家儿女要么工作忙,要么说和自己有代沟,说想出去玩也只是给钱
或帮忙报团, 鲜少会陪同一起出行。迟夫人顺势就把自家儿子好一顿夸,仿佛刚才拍照片时恨不得重新生个聪明
儿子的不是她。那几位阿姨当然也要逗一下年年,问宝宝几岁了、上学了没有之类的,年年也都大大方方地回答
了。
有位阿姨问:“宝宝,你妈妈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迟立冬一紧张,生怕年年平时叫惯了,这时候真指他当妈,那可就尴尬了。
没想到年年认真地回答道:“妈妈去了天上,她现在是一颗美丽的星星。”
一帮大人面面相觑,问话的那位阿姨摸了摸年年的头,有些同情。
年年说:“可是以后我也会变成一颗星星啊,到时候我就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迟立冬喂他吃鱼的时候,听到有人对迟夫人小声说:“这么小的孩子,语言表达能力太好了,都要把我说哭
了。您家可真会教孩子。”
迟立冬也快听哭了。夏岳真会教孩子。
前年冬天初见年年的时候,年年也很懂事乖巧,语言表达能力就已经比同龄小朋友优秀很多,但表现出来的
性格特点和现在还是很不一样的,那时候他很容易害羞,也不太敢和陌生人说话,时常靠撒娇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东西,不能说夏教授夫妇的教育理念不科学,但隔代之间的亲子教育总是更容易溺爱。尤其一个小男孩的健康成
长,父亲的陪伴和引导太重要了。
傍晚天色渐晚,一行三人返程回来,一下高速,迟立冬就给夏岳打了过去,问他:“忙完了吗?”
夏岳道:“差不多了,你们到哪里了?晚上吃烤鸭吧,我定好位子了。和阿姨说一声,我带两个朋友一
起。”
迟立冬:“……连冶兄弟俩吗?”
夏岳:“你知道?夏斯年说的吗?”
迟立冬没听出他语气里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和母亲说了声,她听说是夏岳的朋友,也不甚在意。
迟立冬略有点气闷,还要装大方,对夏岳说:“我妈那边没关系。代我和连冶问声好,晚点见。”
“嗯……”夏岳突然问,“李唐晚上有时间吗?叫他一起?”
迟立冬莫名其妙:“你想见他吗?”
夏岳:“倒也不是,就是人多热闹点嘛。”
迟立冬不情不愿道:“我得问问他才知道。”
他压根就没问,过了一会儿,等红灯的时候,发了条微信给夏岳,说李唐没空去不了。夏岳回了条“那改天
再约他”。
迟立冬郁闷地想,为什么要约李唐?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李唐吗?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看见李唐和夏岳出现在一
个画面里,他不想联想起不该联想的东西。
去烤鸭店的路上堵得厉害,走走停停有如龟速。年年饿了,迟立冬把昨天准备好的零食拿给他,他也只吃了
一点点,说每天零食不可以超量……自制力完全不像个几岁的小孩子。
在艰难的蠕动中,终于到了目的地,夏岳和连家兄弟已经先一步到了,边喝茶边等他们。
年年和这两兄弟显然是很熟了,一见面就很热情地跑了过去欢呼“好想你们啊”,两兄弟都弯下腰和他抱了
抱。
连冶不但送了年年玩具礼物,还给迟夫人带了一盒花胶做见面礼,加上他相貌和气质都很出众,普通话又说
得很好,迟夫人对他印象非常不错。连冶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连家弟弟倒是看着长大不少,上次见面还觉得
是个刺头青年,现在也规规矩矩人模人样,看到迟立冬也不似上次剑拔弩张,居然很客气地叫人:“迟大哥。”
迟大哥只好也客客气气假模假样地关心连小弟:“毕业了吗?我记得你是学会计的?”
小连的普通话也长进了些,听起来没那么尬了,说:“还没,接下来要先去事务所做实习生。”
客套完了,迟立冬默默观察了他一番,他和夏岳中间隔着连冶,夏岳开口说话时他才回头看看夏岳,眼神和
表情都很正常,没有当初那种一看到夏岳就两眼放光的猥琐样子——这猥琐也是迟立冬认为的。
点菜时,迟夫人和连冶简直相见恨晚,热情地介绍北京烤鸭和这家的其他菜品如何如何,在北京读过几年书
的连冶未必不知道,还是很耐心地听着迟夫人对他各种介绍,脸上还适时露出“啊北京菜好厉害”的表情,虚伪
的一比——迟立冬的腹诽。
趁着他们点菜,小连也正和年年聊得热络,迟立冬小声问夏岳:“不是说去接工作伙伴吗?”
夏岳好像很开心,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笑意,也小声说:“工作伙伴送回酒店了,是和连冶他们俩一起来
的。”
迟立冬其实不太信,然而不敢说,只道:“那还挺巧的。”
夏岳的笑容明显淡了,道:“那两位我以前没有见过,是连冶介绍的同行,来北京和我谈一些合作。正好连
冶在休假,也想来北京走一走、见见老同学,正好就和他们一起来了。”
迟立冬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夏岳道:“不然你以为是怎么样?”
迟立冬知道夏岳这么说话就是生气了,想解释又心虚,苦恼地想要怎么讨好,夏岳已经把脸扭到一边去和迟
夫人说话,不怎么想搭理他了。
他愁眉苦脸,有点委屈,可是也知道自己并不冤枉,夏岳根本没有要隐瞒连冶兄弟来京的事实,是他小肚鸡
肠,还脑补能力太强。
连冶八面玲珑,谁也冷落不到,看迟立冬不说话,就主动来和他交谈,说在香港也时常看到有关迟家老字号
品牌的新闻,还提起了春节那阵子和虫草有关的事。迟立冬慢慢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说话风趣,热情得不
过分,聊起天来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继而想到,要做夏岳的朋友都得是这样的水准,他这个男朋友却这样无
趣又笨拙。
连冶说着说着,提起了今天和他们兄弟一道来北京的两人:“我们在飞机上聊天,聊到对北京的了解,他们
都说到了你们品牌,最近几年影响力越来越大,迟哥是真的很厉害了。”
小连冒出一句:“难怪 xa-vier 说迟大哥是扮猪吃老虎。”
迟立冬诧异地看夏岳,夏岳正给年年夹菜的筷子一顿。
连冶斥道:“你又乱讲什么。”
小连:“……好好的又骂我?好啦好啦,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讲好啦。”

第八十六章 、礼物
夏岳私下里会给他什么样的评语, 迟立冬是想过的, 比如说四肢发达头脑迟钝这样的。可是说他扮猪吃老虎?
夏岳也太看得起他的智商了吧。
自刚才他惹了夏岳不高兴, 两人就一直没有交流,桌上就只有连冶在那里长袖善舞,讨得了迟夫人的欢心,
还能哄得了夏斯年高兴,这种交际能力也是没谁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 夏岳没有刚才那么冷漠脸,迟立冬才试试探探地给他倒茶夹菜, 见他没拒绝, 才敢问:
“xa-vier, 我怎么就 ‘扮猪吃老虎’了?”
夏岳从眼角看他, 爱理不理的样子。
迟立冬见其他人正在听连冶说话, 都不注意他,超小声地学了两声“哼哼”猪叫。
夏岳一下被他逗笑了,忙掩饰地端起杯子喝茶, 一时也没注意刚倒的茶水太烫, 不小心被烫到,忙吐出一点
舌尖哈气。
迟立冬在旁边痴汉脸,真可爱,想 ri。
他今天出来开了辆路虎, 正好大家都坐得下,吃过饭以后,先把连家兄弟送去酒店, 然后他们一家人回去。
从延庆回来的路上,迟夫人就提出晚上想带年年回家睡,年年自己也很想去。在饭桌上迟夫人就说了这事,
夏岳同意了。
迟立冬不是只想拐小的回去,大的也想拐回去,迟夫人哪里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思,说:“小夏晚上也住在家
里吧,房间多得是,怎么都睡得下的。”
夏斯年也说:“睡得下睡得下!爸爸也一起去奶奶家!”
副驾的夏岳意味深长地看看迟立冬,迟立冬摆出“不是我教他们的”无辜脸。
夏岳说:“好吧,那就打扰了。”
回到迟家就已经很晚了,夏斯年有心再玩闹也没有精力,困得眼睛都睁不大开,夏岳抱他去洗了澡,他稍稍
清醒些,搂着迟夫人的脖子撒娇:“我和奶奶睡。”
……简直中国好儿子。
等祖孙俩去睡了,只剩下迟立冬和夏岳。
两人突然之间变得很安静。
夏岳给年年洗澡的时候脱了西装外套,解去了领带,只留了件衬衣,袖子挽到了肘弯处,扎在西裤里的下摆
也略松乱了一些,前襟和裤子上还有些给孩子洗澡时沾上的水迹。假如换做别人,这样的行状很大可能会显得狼
狈,可是他不,还是优雅漂亮得无懈可击,不够整齐的衣物以及衣物上的水渍,都像是他故意为之的俏皮点缀。
迟立冬有些着迷地看着他。真到了这样独处的时候,完全没了那些急切的想法,反而更想抱抱他。
他慢慢把袖子捋了下来,又整理了束在腰带里的衬衣,而后突然问道:“这样有好一点吗?”
迟立冬:“???”
夏岳没再继续,转头看向落地窗外,说:“有点热,想去外面坐一下。”
迟立冬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道:“好啊。”
夏岳又问:“家里有酒吗?”
迟立冬告别酒精很久,也不是太清楚,说:“啤酒行吗?便利店很近的,我出去买,你想喝哪个牌子?”
夏岳进厨房开冰箱看了看,说:“不用去,这里有一整层。”
迟立冬想起来了,笑道:“春节前我妈让我去买的,说招待客人用,过年那几天我忙得回不了家,也没客人
来。”
院子里草地中央摆了张藤编的桌子和配套的几把椅子,迟夫人偶尔会晒着太阳喝喝茶。
迟立冬和夏岳各自坐了张藤椅,房子落地窗里透出的光亮,对此时的他们来说,昏黄暧昧得恰到好处。四月
的春风挟着柔柔的暖意,轻拂着两人之间薄薄的隔膜。
“夏斯年今天很高兴,”夏岳道,“他很久没这么开心过,我有时候对他可能过于严厉了。”
迟立冬道:“不会,你教得很好。”他把白天在民俗村和几位阿姨萍水相逢时年年的表现说了。
夏岳似乎被触动到了什么,喝了几大口啤酒,沉默不语,眼神有些黯淡。
迟立冬捏了捏手指,忐忑地问道:“年年的妈妈,现在还在香港吗?她是完全放弃监护权了吗?”
夏岳抬起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迟立冬忙道:“我随便问问,不是真想知道,反正你们也分开那么久了,应该……没联系吧?”
他问得心虚,很怕听到夏岳说还有联系。毕竟夏岳回北京前在香港住了那么久,去年也去过几次香港。
夏岳喝光了手里那罐啤酒,把易拉罐捏扁,朝迟立冬丢了过来。
迟立冬忙抬手接住,说:“你别生气,当我什么都没问,以后我也不问了。”
夏岳阴着脸道:“你有没有脑子?夏斯年如果真是我和哪个女人生出来的,我会教他叫你妈?我有没有这么
低级趣味?”
“……”迟立冬道,“可你说他妈妈是个香港女生……”
夏岳怒道:“所以你现在是怪我吗?气话和实话你都分不出,还要怪我?”
迟立冬懵逼道:“气话???那他就不是你和别人生的?”
夏岳拿起一整罐还没开口的啤酒丢过来,迟立冬两手捧着接住。
“你这傻子!”夏岳骂道,“我骗你这种事有意义吗?别说就他一个,就算我在外面还生了十个八个,你这
种脾气,能拿我怎么样?连问我一句是不是,你都不敢开口问的。”
迟立冬捧着那罐啤酒,想反驳又没得反驳。
夏岳一脸躁郁,从桌上拿了另一罐要拉开环,迟立冬眼疾手快地把自己手里那罐拉开递过去,夏岳接了,又
猛喝几大口。
迟立冬道:“慢点喝,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太凉了,喝那么快一会儿肚子疼。”
夏岳说:“用你管,我就喜欢肚子疼。”
迟立冬:“……”
夏岳:“说话啊,怎么不说了?”
迟立冬郁闷道:“说不过你。”
夏岳道:“说不过就不用说了?那这日子怎么过?下半辈子你要当哑巴吗?”
下半辈子要一直在一起的意思吗?迟立冬马上笑起来,问:“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夏岳没好气道:“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迟立冬一想,说:“年年他就是姐姐的儿子吗?”
夏岳道:“嗯。”
迟立冬伸手把夏岳手里的啤酒夺过去,喝了一大口,还是没敢多喝,马上又还给夏岳。
夏岳:“……有这么高兴?”
迟立冬笑道:“没有没有。”
他很快想到姐姐已经去世,忙换了严肃脸,说:“你明知道我不太聪明,还总是说些我判断不出真假的话来
气我,以后不要这样了。”
夏岳反唇相讥道:“什么我明知道?我哪有明知道?你脸上又没写着 ‘笨’字。”
迟立冬比划自己的脸,夸张道:“写的还不够清楚吗?已经加粗加黑还是最大号字体了。”
夏岳没多喜欢这冷笑话,一脸无趣。
迟立冬又问:“那年年知不知道他的生母是谁?”
夏岳说:“他只知道他的妈妈不在了,毕竟还太小,让他接受生与死,已经是很残忍的事了,别的都等他长
大一点再说。”
迟立冬点点头,道:“他长大一岁多,变化真的很大,是你教育和引导得好。你那时候说一定要过去陪他成
长,我还有那么一点不理解,现在看到他这样,我也真的很高兴。你是对的。”
夏岳目光奇异地看了迟立冬片刻,道:“对啊,我一直都是对的。”
迟立冬隐约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是突兀,没有太明白。
夏岳垂下眼睛,半晌抬起来,说:“你知道我姐为什么会把夏斯年生下来吗?”
迟立冬专注地望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有人以为她是对那个渣男还抱有希望,加上她产后抑郁是自杀死的,也被很多人猜测成是情伤难愈。其实
都不是,她早在看清那家伙的真面目以后,就已经和那段感情彻底了断了,分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很快就决定
留下这个孩子,这决定和她的前任完全没有关系,是因为我。她总是怕我会孤独终老,没有恋人,没有家庭,这
一生我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夏岳仰头看着天空,望向在暗色云朵中闪烁的星辰,说,“她就把全世界最珍
贵的礼物,一个新生命,送给了她的弟弟。”
迟立冬被震撼了。他无法评价这个选择的对错,但他在刹那间对夏岳的姐姐充满了巨大的感激和内疚。以夏
斯年的出生年月计,姐姐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距离夏岳退学出国,刚过第十年。明明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夏岳,
姐姐为什么会担心他孤独终老?答案不言而喻。
也许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夏岳讲完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只是闷头喝着啤酒。
迟立冬有心逗他开心些,挖空心思讲些好玩的事,开始夏岳也不怎么理的,后面听了也会笑一笑,可也不接
话。
时间越来越晚,温度也越来越低,迟立冬刚才就把自己的外套给夏岳穿了,后来又进里面拿了条空调毯披在
夏岳身上。
夏岳独自喝空了一地啤酒罐,终于还是露出些醉意,单手托着腮,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迟立冬,眼神和他平
时大相径庭,纯真得有点像夏斯年,可还有些其他东西,绝不是小孩子会有的。
迟立冬问他:“觉得冷吗?”
夏岳不答,冲他笑笑。
迟立冬道:“已经快一点了,我们睡觉吧?”
夏岳抬起一只手,让迟立冬扶他。等迟立冬把他扶起来,他头重脚轻直接栽进了迟立冬的怀里,闭着眼睛不
动了。
被投怀送抱的迟立冬高兴归高兴,可是夏岳不清醒的话,他也并不能做什么,规规矩矩半扶半抱地把夏岳送
进了一楼客房里,帮夏岳脱了鞋子,没敢脱衣服,帮人盖好被子。
什么也不敢做,又舍不得走,坐在床边干看着。看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夏岳的脸,脸颊有点烫,下巴能摸
到一点点冒尖的胡茬,扎得他从指尖痒到心里去,这痒意又顺着五脏六腑迅速向下飞奔,手指从下巴挪到了唇边,
拇指在唇角摩挲着,跃跃欲试地想探进夏岳的嘴里。以前曾经有一次那样的时候,他无意中用手指撬开了夏岳的
唇,夏岳立刻咬住了他,但牙齿咬合的力度很轻,像猫咪撒娇,咬出齿痕后还会再舔几下以示安慰。
他这样想着,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都没注意到夏岳是何时睁开了眼睛,他发现时,夏岳已经两眼定定地在
看着他,没有一点刚醒来的困倦。
他刚有些尴尬,想把手收回来,夏岳却张开唇,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头。
迟立冬整个人一抖,可还是求生欲占据上风,问道:“你刚才在装睡吗?”
夏岳侧过身,半边脸埋在枕上,说:“没有。我在装醉,你这傻子。”
第八十七章 、鸡与蛋
装醉, 是夏岳用惯了的技能。
他在二十岁时, 就精于此道。“醉”到不能走路, 耍着赖要迟立冬背他走了三公里的路回酒店,上一秒还软
在床上宛如一只软绵绵的无骨动物,下一秒就推倒迟立冬坐了上去自己动。
他的害羞和果敢, 都很迷人,同时出现的时候, 杀伤力更是巨大。
迟立冬难以控制的激动起来,用手指狠狠抚弄夏岳的嘴唇, 夏岳配合地含进了嘴里, 眼角的肌肤很快就被情
动的粉红色氲染。
两人心理上急于与对方结合的渴望, 大大超过了对生理愉悦的需求。
迟立冬扯掉了夏岳的衣物, 纽扣崩掉和布料裂开的声音, 和他们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共谱了一曲限制级的交
响乐。
没有言语的互相挑逗,也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潦草又直接的动作, 以及紧贴在一起的胸膛里分不清彼此的剧
烈心跳。
性不是表达爱的唯一途径, 但无疑是最直接的。
它像开啤酒瓶的起子,被它打开的那个瞬间,心里的爱就会像气泡一样,激烈地奔涌出来。
此时的夏岳就是一个被打开的啤酒瓶。
在迟立冬温柔又暴力的攫取里, 他变得很甜很软。不管迟立冬要做什么、怎么做,他全会无条件配合,还会
给出极其可爱的反应, 时不时会用哭腔叫一声迟立冬的名字。
过了许久以后。
夏岳伏在迟立冬的身上,轻轻咬着迟立冬的喉结,像在玩一个小小的玩具,咬了好半天都还没玩够。
迟立冬感觉喉结都要麻木了,想起夏岳一贯有抽事后烟的习惯,问道:“宝宝,你要抽根烟吗?我去客厅拿
一下。”
夏岳抬了抬头,下巴撑在迟立冬两根锁骨之间的平坦处,眼睛微微向上看着迟立冬的脸,眼眸里和唇角之上
都是轻柔的微笑,有些撒娇似的说:“我不要,你哪儿都别去。”
迟立冬感觉到他这时流露出的依恋,心里相当甜蜜了,向上托了托他的身体,好让他趴得更舒服一些,又贴
在他耳边说些话来撩拨他。他也都不接茬,被说得恼了就咬迟立冬的喉结或是锁骨。
天已经快亮了,两人还没睡,一起看着渐渐透进光亮的丝绒窗帘。
夏岳把脸贴在迟立冬的颈窝处,说:“我爱你。”
迟立冬道:“我也是。”
夏岳道:“迟立冬,我真的很爱你。”
迟立冬说:“我也真的很爱你啊。”
他还有很多严肃情话想对夏岳说,想告诉夏岳分开这一年多里他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和想念,还想和夏岳重新
互许一个相守终生的诺言。
夏岳道:“我为什么这么爱你?”
迟立冬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问句,抑或只是夏岳的一个感慨。
夏岳道:“如果我没有这么爱你,我会过得比现在幸福吗?”
迟立冬想说不会,然而并不能违心,最后还是说:“应该会吧。”
如果可以,他希望夏岳在那一年没有退学,没有离开从小长大的家乡,能够安安稳稳继续未完的学业,彻底
忘记曾经认识过迟立冬这个人,开开心心过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我觉得不会,”夏岳说,“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优秀。”
迟立冬发自真心的夸他:“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夏岳却说:“真不是,我在认识你以前,是个网瘾少年,严重到我爸经常着急骂我,总说要送我去山东电一
电。”
迟立冬:“……啊?”
夏岳说:“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我就是有点小聪明,心思都不在正经事上。大一时考英语四级,考试当天
有个音乐节,我就没去考试,跑去音乐节玩了,后来出成绩,我爸追着我跑了半个校园要打断我的手。”
迟立冬:“一般不都是要打断腿吗?”
夏岳笑得像个小孩子,在迟立冬肩上蹭了蹭,说:“我那时候弹贝斯,腿断了也还能弹啊。”
迟立冬也忍不住笑了。
夏岳笑着问他:“你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也是每天都要去打游戏的。”
他说:“记得,你那时候打传奇,还玩一个人妖号,在游戏里到处认哥哥。”
夏岳哈哈大笑,道:“都是闹着玩的,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那么爱玩。”
迟立冬道:“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就是个贪玩的性子。”
夏岳说:“我的确是,靠着小聪明,混得还不错,索性就得过且过了,后来就认识了你,我觉得以前那样不
行,就逼着自己改了。”
迟立冬自嘲道:“是看到我不争气的样子,所以觉得得过且过是不行的吗?”
“不是,是我明白一件事,”夏岳抬起头,看着迟立冬,说,“只有当我其他方面都足够优秀,才可以不在
乎别人对我私生活的指指点点。”
迟立冬服气道:“你……你就是很优秀,全世界的橘子树都是你的。”
夏岳问他:“那你是因为我很优秀,才爱上我吗?”
迟立冬还没回答,就听他继续说:“还是因为,我足够爱你了?”
迟立冬脑子转得不够快,有些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脸呆若木鸡。
夏岳看他半晌,撑着他的胸肌,慢慢爬起来,分开腿坐在他的腰腹上,又问了一遍:“是就说是,我不会生
气。”
迟立冬突然明白过来这题岂止是难做,简直是可怕,方寸大乱道:“是什么是?才不是!我是因为……是因
为……”
夏岳以接近鸭子坐的姿势坐在他的身上,没有穿衣服,匀称漂亮的身体十分美丽,然而随着他的结结巴巴,
夏岳挺拔舒展的肩部慢慢越收越紧,明亮的眼眸似乎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他手忙脚乱地也坐起身来,将夏岳搂进怀里,急道:“我嘴笨说不清楚,你别生气。”
夏岳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慢慢说:“如果我很早就变心再也不喜欢你了,你也会很早就忘了我,我们最多再
见面时,对彼此说一句好久不见,晚上回到家,可能还会对家里的那个人报备一声:亲爱的,今天我碰到从前的
对象了,不过请你放心,现在看到他,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迟立冬耳边有如五雷轰顶,这是什么可怕的假设?!
夏岳道:“所以你爱我的前提,是我从来没有放下你。即使还有你说不清楚的原因,是我优秀也好,是别的
也罢,爱总不是无缘无故的。但这一点都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迟立冬心情复杂,想说是,可是心里又很清楚,夏岳说得是对的。
“你也觉得我如果早早放下你,我就能过得更幸福。”夏岳道,“他们都是这么说的,都叫我不要再爱你了,
说我早晚会明白自己是错的,我错了吗?”
迟立冬开心不起来,问:“他们是谁?”
夏岳道:“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这么说。”
迟立冬又没办法生气,道:“你没有错,他们……他们也是为你好。”
夏岳道:“以前你心里没我,他们劝我忘了你,后来你说你爱我,他们又劝我就这样吧,不就是想和你在一
起吗?已经得偿所愿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就连我爸都说我是作天作地,我作吗?”
迟立冬:“……没有。”
夏岳道:“你犹豫了。”
迟立冬:“……”
夏岳道:“你也觉得我作,是吗?”
迟立冬说:“我没有。”
夏岳推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说:“你有。”
迟立冬:“……”
他深吸了口气,道:“我爱你,是不是因为你爱我,这问题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们都知道根本就没
有答案。如果你是因为钻这种牛角尖才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一年多……我为什么不可以认为你作?”
夏岳更没有表情,脸上仿佛放空了一般。
迟立冬说完便后悔得无以复加,失恋虽然艰难,可是已经过去了啊,夏岳已经回来了啊,还说什么说?还想
再失一次恋吗?
夏岳向后退了退,拿了旁边不知是两人谁的衣服,胡乱往自己身上套。
迟立冬记起一年多前的分手场面,也是事后突变,心中大骇,忙阻拦道:“别这样,我错了,你别生气,我
乱说的……”
夏岳用力拍开他的手,声音清脆响亮,他也不觉疼痛,抓住衣服不放,硬是抢了下来,远远地丢开,急道:
“夏岳!你这不是作是什么!”
夏岳:“……”
迟立冬:“……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岳气到嘴唇发抖,衣服也不要穿了,赤身跳下地去,捡了被丢在地毯上的西裤穿上。
迟立冬难过道:“你非要这样吗?”
夏岳怒道:“我怎么样?作天作地吗?”
迟立冬不敢再这么说他。
夏岳穿好了裤子,又把扣子几乎掉光的衬衣也穿在身上,四下看了一圈,道:“我的外套呢!”
迟立冬:“……在外面沙发上。”
夏岳抬脚就走了。
迟立冬委屈地坐在床上,他当然很不舍得夏岳,可也不是很想再挽留。夏岳一点都没有心疼他,夏岳可能并
不需要他,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在原地乖乖等着、不能抱怨、也不能说自己等得很难过的傻
子。
脚步声又回来,他忙抬头一看,夏岳穿了外套,又折返回来,就站在客房的门口,阴森森地看着他。
他心里百转千回,一下想求饶,一下又不想,一下觉得做傻子也没什么不好,一下又觉得夏岳根本不爱他。
夏岳突然怒吼道:“你把我扔掉十几年,我只扔掉你十几个月,你凭什么委屈?”
迟立冬:“……”
夏岳吼了一句,声调骤然降低,说:“谁都可以说我作,可是你不行。”

第八十八章 、男神
刚刚迟立冬还委屈于夏岳没有心疼他, 现在就只后悔自己没有给夏岳足够的心疼。
十几个春秋和十几个月的孤独等候, 委屈都不在一个量级。
他没有资格在夏岳面前说委屈。
每一个局外人都可以指责夏岳是在无理取闹, 是在作天作地。
把夏岳推进这个局里的迟立冬,不可以。
外面楼道里传来迟夫人刻意发出的下楼脚步声,啪嗒啪嗒。
门边的夏岳尴尬地转过头去, 抱歉道:“阿姨,是我吵到您了吗?”
迟夫人站在楼梯口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您快回去睡吧, ”迟立冬没穿衣服也不好露面,便抬高一点音量, 道, “我们没事。”
迟夫人不放心地叮嘱道:“有话好好说, 你不要欺负小夏。”
迟立冬:“……我知道, 我不会。”
迟夫人道:“那我上去睡了。”
她又故意用力踩响楼梯, 啪嗒啪嗒地上楼去了。
夏岳还站在客房门边,道:“我要走了。”
迟立冬问:“去哪儿?”
“不知道,”夏岳低声说, “反正不想和你在一起。”
他是讨厌我了吗?迟立冬难过地这么想着, 也不是很放心他一个人走,道:“你不要走,我出去,你留在这
里, 还是得睡一下。”说完他下床,捡了自己的衣服随便套在身上。
夏岳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迟立冬走到他面前, 他也没有抬头,只用沉默的发旋对着迟立冬。
迟立冬没有系衬衣扣子,裸着的胸口起伏数下,嘴唇动了几次,才说出来:“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是我真的
很爱你,不管是因为什么才爱你的,那就不是爱了吗?我不太会表达,我会慢慢学,你不要这么快就否定我。夏
岳,你要教教我,我要怎么对你好,才能叫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夏岳把眼睛微微挑起来,湿漉漉的睫毛下,两颗黑亮的瞳仁浸在两汪眼泪里。
迟立冬:“……宝宝,你别这样。”
他一说出这句话,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忙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又用拇指指腹帮夏岳擦眼泪。
夏岳躲了下,红着眼睛道:“你走开。”
迟立冬分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不知道是真让自己走开,还是在撒娇,完全不明白,又拿他没办法,说:“你
又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要走你又要哭,你倒是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岳道:“不想怎么样,你没见过作天作地吗?”
迟立冬:“……”
夏岳推他一把,说:“要走就快走,不要打扰我睡觉。”
迟立冬这时要是还听话的走,那可就是真傻子无疑了。他站在门外面,故意说:“那我走了。”
夏岳作势要关门,迟立冬忙一脚挡在门下,道:“哎哎哎,怎么还真关门?”
夏岳冲他瞪眼睛:“因为我作啊。”
迟立冬求饶道:“你可别再说这个字了,我真知道错了。”
夏岳一撒手,迟立冬忙挤进去把门关好。夏岳已经进去上床,背对着门口躺下。迟立冬犹豫了半天,轻手轻
脚的也躺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他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迟立冬惊魂未定,收了收手臂抱紧他。
夏岳背对着他,说:“我没否定你。”
迟立冬道:“我知道。”
夏岳道:“我教不了你,我也不会。”
迟立冬轻声道:“没关系,我们一起学啊。”
夏岳没说话。
迟立冬听到他发出极小声的哽咽,紧张道:“你又哭了?”
夏岳:“没哭!”
迟立冬知道他不想承认,改口道:“你刚才吓死我了。”
夏岳道:“哪个刚才?”
迟立冬道:“你出去找西装,弄得跟真的一样,我还以为你又要走了。”
夏岳:“本来就是真的,那下是真的想走。”
迟立冬偷偷想,那怎么又回来了?
夏岳像读了他的心一样,说:“走了也还得自己回来,图什么,怪丢脸的。”
迟立冬心里一跳,总觉得他不是在说刚才的事。
夏岳说:“我要睡了,不要和我说话。”
迟立冬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快指向六点,再不睡就该起床了,便也住了嘴,抱着老婆睡了。
两人睡到十点多起来,夏岳没有衣服穿,迟立冬先出去上楼,找了件自己的衬衣拿下来,给他凑合先穿了,
说:“他们都没在家,我妈可能带年年出去玩了。”
夏岳毕竟还是来做客的,本来起晚了就很尴尬,听他这么说了才好些。
迟立冬又去把挂烫机推进来,笨手笨脚地帮夏岳熨西裤。
夏岳完全没帮忙的意思,穿着迟立冬的衬衣,光着两条腿,坐在床边看,边看边骂迟立冬笨死了,怎么这么
笨?
迟立冬被骂得高高兴兴。
本来夏岳今天要陪连冶兄弟到处逛一下,现在也去不了,只得电话给连冶说抱歉。
打完电话,他对迟立冬说:“连冶约我晚上见面,和他那两个朋友一起谈点事。”
迟立冬道:“他弟弟跟你们一起吗?”
夏岳道:“不一起,他弟弟要出去玩。”
迟立冬放心了,说:“那我晚上送你过去。”
下午他陪夏岳一起去了趟大姨家。
夏岳换了身衣服,又收拾出一个小行李箱,装了几件自己和儿子的衣服,给大姨的说法是:“夏斯年想在那
边住几天。”
大姨和大姨夫都是一脸“我们懂我们懂”的看破不说破。
迟立冬把夏岳送去连冶下榻的酒店,也上去和连冶见了一面,客套几句才出来,打算在附近找个餐厅或是咖
啡厅,等夏岳谈完事好接他回去。
刚走两步,就看见一身嘻哈打扮的小连从斜对门出来了。
小连上下看他一番,才叫他:“迟大哥。”
迟立冬客气道:“你这要去哪儿?”
小连道:“出去玩啦。”
两人进了电梯,迟立冬道:“去哪边?顺路我就捎你一段。”
小连莫名其妙:“烧我?”
迟立冬只好解释道:“就是让你坐顺风车。”
小连笑嘻嘻:“好啊好啊。”
迟立冬:“你去哪儿?就好啊好啊?”
小连道:“我母鸡哪里好玩,你推荐一下?”
迟立冬:“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玩什么。”
小连:“那你平时玩什么?”
迟立冬:“散打。”
小连:“好啊好啊!”
迟立冬:“什么就又好啊好啊?”
小连:“迟大哥!带我去散打啦!”
被迟立冬拒绝以后,小连同学也不走,下了楼,迟立冬去找餐厅,他就像根尾巴一样跟在迟立冬身后。
迟立冬赶他:“你快玩去吧,走走走。”
小连赶不动,说:“没有人要和我玩啊,我们一起去玩不好吗?”
迟立冬道:“散打俱乐部很远的,现在堵车,去不了。”
小连:“那我们可以玩别的。”
迟立冬心说我才不想和你玩,道:“我身体不好,什么也不能玩。”
小连打量他,说:“你这样叫做身体不好喔?”说着伸手捏他的上臂。
把迟立冬吓一跳,忙躲开:“你干什么?”
小连翻白眼:“这么小气的?摸一下又怎么样?”
迟立冬以为这香港仔接受的是西化教育,对身体接触的认知和他不一样,也没放在心上,又赶他:“你快玩
去吧,我真不去,我要等夏岳和你哥哥谈完事情,接他回家的。”
小连不以为然道:“他是一个成年人,自己不会回家吗?还要你接喔?你没正经事做吗?”
迟立冬一副妻奴脸道:“等他就是我的正经事。”
小连奇奇怪怪地看他:“你这个人好有意思,和他说的都不一样。”
迟立冬想起昨天小连说过的话,问道:“夏岳都和你说过我什么?”
小连道:“说你扮猪吃老虎啦。”
迟立冬追问:“没了?”
小连道:“你带我去散打就告诉你。”
迟立冬:“……”
小连退而求其次:“请我吃饭也可以。”
晚上迟立冬接了夏岳一起回家。
夏岳在副驾上翻着手机邮箱看新邮件,突然转头问道:“你一直笑什么?”
迟立冬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没笑。”
夏岳:“……”
迟立冬两手搓着方向盘,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你对小连说过我是你的男神?”
夏岳:“……”
迟立冬看他面无表情,心想坏菜,被小连耍了,有点失望,干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子没一句实
话。”
夏岳把手机转了两圈,说:“是实话。”

第八十九章 、 热爱
夏岳在迟立冬眼里从来都是光芒万丈,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夏岳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今天听小连那样说,
刚开始自然是不信、你胡说, 但小连说得信誓旦旦,学夏岳的语气还学得足有八成像,他才半信半疑地信了, 不
管真假,先开心了再说。
可是现在, 夏岳居然承认了。
据小连说,去年暑假跟着哥哥连冶到新西兰去玩, 专程看了夏岳, 当时他还是很喜欢夏岳, 也知道夏岳和迟
立冬分开的事, 见到夏岳之前还充满了各种浪漫的幻想, 等见到夏岳之后,幻想瞬间破灭——小连的原话是很怨
念的:“xa-vier 一点都不美了。”
迟立冬问他:“他怎么不美了?”
小连道:“他就像一个在农场连续耕种了几年的农夫,皮肤又红又黑, 我是喜欢他很白很帅的样子啦, 那个
样子就没多喜欢。”
迟立冬没问过夏岳在新西兰的事,奇道:“难道他真的在新西兰种地了吗?”
小连道:“才没有,当时新西兰是雪季,他前几天刚去滑雪, 我和我哥哥还很奇怪,都不知道要怎么滑雪才
会把自己滑成那样,他讲说他是连续滑了四天三夜, 玩这种极限运动也不要睡觉的,身体大概都麻木掉了,等结
束以后他才发现脸被晒伤,很严重的,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脸还在脱皮过敏。”他露出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表
情,纠结道:“看到他的那一分钟,我就感觉到我失恋了。”
迟立冬:“……”
小连拿出手机来,说:“真的不是我夸张,我给你看他那时候的照片。”
他翻出照片来,递给迟立冬看,是连家兄弟和夏岳的合影。夏岳戴了一顶黑色毛线帽子,帽边盖住了眉毛,
大衣衣领刻意竖起来挡住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脸部皮肤果然如小连所说,又红又黑,能看出过敏很
严重,颧骨和鼻梁都有些红肿的晒伤痕迹。
小连道:“你看是不是?我有没有骗你?”
迟立冬道:“也没怎么样,他都这样了,这照片里还是他最帅。”
小连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不服道:“你真是乱讲,这张明明就是我哥最帅了。”
迟立冬道:“夏岳帅。”
小连道:“xa-vier 和我哥长得那么像,他当时那样约等同毁容了,哪里会比我哥帅?”
迟立冬还看着那张照片里的夏岳,不知怎么,想起去年夏天几乎同一时间,长出了小肚腩的自己。
他说:“反正我觉得他帅。”
小连懒得继续和他争辩,把手机收了回来。
迟立冬道:“你还没告诉我,他都说我什么了?”
小连道:“不想告诉你了。”
迟立冬无语道:“你这样……我要告诉你哥,说你骗我饭吃。”
小连鄙视地看他,说:“喂,就你这个样子,哪里配被 xa-vier 当男神?”
迟立冬大吃一惊:“他对你这么说我的吗?”
小连道:“就是那次在 auckland,我哥见他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问他是不是还没放下你,我还很奇怪,
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后来我哥有和我私下讲,说 xa-vier 从前在香港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心情不好就要去
玩极限运动,帆船冲浪都属正常,最疯狂是他会跑去玩无保护攀岩。据我哥的判断,他只要心情不好到要靠极限
运动来调节,十次有九次都是因为迟大哥你了。”
迟立冬:“……”
小连接着说:“我哥很关心他的嘛,劝他既然已经和你分开,不如从此彻底放下好了。我都记得当时他那个
表情,我大概也见过别人有那种样子的时候,就是我有个学霸同学,从小就很喜欢 oxford,连续三年都写了申请,
后来别人陆续都收到 offer 而他没有,人家都劝他不如再多递交几个申请,cambridge 或者 ic 也都还蛮不错,
可是他不要,就专心等那一个,这种执着我是不太懂啦。后来我哥不在场,我也问过 xa-vier,问他到底喜欢你
什么,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你,不觉得你哪里好到令他忘不掉,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理智的人,在感情这件事上
怎么会完全没有理智。他那时有点醉了,本来没有太想理我,听我这样问他,突然很开心地回答我了。”
他模仿夏岳的口吻,说:“如果你也在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一个人,他又高又帅,被很多人喜欢,可他帅不自
知,更不会利用自己的帅,他对你好,好得很直接,会容忍你所有的坏脾气,会为了听懂你而去看他根本不懂的
书,知道你喜欢一个歌手,就会把这歌手的歌全都学会,一首一首唱给你听,他的宝贝摩托车,别人碰都不能碰,
只有你,是他后座上唯一的乘客,他还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头盔,而且他从不吝啬对你的赞美,
你在他眼里能看到更好的自己,也更明白自己将来要去做什么样的人。你的人生在遇到他那一天起,彻底变得不
一样。如果你遇到过这个人,你就会明白我,他是我的男神,我对他的爱从来就没有理智过,我热爱他,永不能
停下。”
新晋男神迟立冬飘飘然地陪着老婆回到家,母亲和儿子都已经睡了,两人也没弄出声响,安静地上楼进了房
里。
迟立冬自觉把夏岳从大姨家带来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进衣柜里,和他自己的衣服挨着挂在一起,很高兴,
很满意,又能和老婆一起生活了。
夏岳洗过澡只裹着浴袍出来,视线望着着床头的方向。迟立冬不由分说把他扑在床上,在脖子脸上呼哧呼哧
地亲来亲去,像只快乐的大狗。夏岳被招到了痒痒肉,笑得停不下来,两人乱七八糟的闹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昨晚几乎没有睡,白天也没时间休息,迟立冬道:“放你一天假,今天早点睡。”
夏岳道:“嗯。”他又望了一眼床头。
迟立冬虽然迟钝,也很快明白他一直在看什么,有心逗他,故意说:“怎么了宝宝?看上我的保险柜了?”
夏岳应该是想问的,也许是碍于自尊,或是别的,最后还是没有问,只是看迟立冬的眼神有几分复杂,掺杂
着一点失望、一点委屈和一点愤怒。
迟立冬见势不妙,忙道:“我和你开玩笑的,里面早就没东西了,不信你看。”
他飞快地把保险柜打开,里面有房本、车本、现金,还有几个公章和一些不动产证明。
夏岳坐在床边看着,问:“你的那些宝贝呢?”
迟立冬伸手拍他的腿,说:“我的宝贝?不是在这里?”
夏岳脸色缓和了,似笑非笑地看他。
迟立冬感觉自己已经活下来了,又很狗腿地说:“宝宝,你要不要看看咱们家的资产?”
夏岳不感兴趣道:“不看。”
迟立冬道:“看看嘛,要是喜欢,都过户给你啊。”
夏岳道:“真的?要哪个都给?”
迟立冬道:“要什么都给。”
夏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道:“那我要这个。”
迟立冬一想,转身从保险柜里拿了个公章出来,在自己手背上盖一下,举起来给夏岳看,美滋滋地说:“盖
章生效,本司法人是你的了。”

第九十章 、像他
此时正是北京的盛春时节, 春燕衔泥, 天光潋滟, 世间万物似乎都在朝着美好而又充满生机的方向发展。
迟立冬志得意满地以为,接下来可以过上老婆儿子热炕头的美满生活了,至少在夏岳这趟来北京出差之前,
他的小日子可以过得十分美滋滋。
结果事实证明他只是想得很美。
夏岳每天早出晚归,根本无暇实现迟立冬的种种幻想。就连晚上睡前迟立冬想说几句情话, 话只说到一半,
刚把自己的情绪煽动起来, 就发现夏岳已经睡着了, 白天他抽空给夏岳打个电话, 夏岳那边也时常是语速飞快的
“什么事?不太急就回家再说, 我这边现在很忙”。
如此几天下来, 搞得迟立冬甚至疑神疑鬼地怀疑起来,夏岳回北京说不定就是为了公事,找他复合只是顺便
捎带手, 而前面几天能有时间和他这样那样, 也完全是因为在等连冶、以及连冶带来的那两个香港人,反正闲着
也是闲着。
他也对夏岳抱怨:“到底是你的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夏岳忙到理都不想理他。
他宛如一个被冷落的怨夫,一腔热情无处发泄,正好他们公司这几天事情不多, 他就躲懒没有去,只每天带
夏斯年出去玩,可是他也摸不太清楚儿子的喜好, 知道夏斯年很喜欢鲨鱼,就带着小朋友连去了三天海洋馆。
最后一天回到家里,迟夫人问:“年年,今天玩得开心吗?”
小朋友深沉地答了句:“我想我可能七岁以前再也不想看到鲨鱼了。”
这天一早,夏岳要去国贸中心办事,迟立冬今天不打算再带夏斯年去玩,就主动提出要给夏岳当司机。
等出门时,迟立冬要开自己的车,夏岳却把哈弗的车钥匙丢给他,说:“开这个。”
他让李唐转让车牌的事还没走完手续,给夏岳买辆新车的计划也暂时搁置着,就先没和夏岳说,倒是早就说
让夏岳在车库里挑一辆他的车来用,夏岳也不听,还是每天开着大姨夫这辆哈弗。
他是不明白在这种小事上有什么好较真,劝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谈的是什么单子,但是以你的资历和能力,
最少也是要千万起步的项目了吧?每天开辆十几万的车去见客户,别的就不说了,单说被客户看见,你面子上也
不好看,是不是?”
夏岳不以为然道:“你看我是在乎这种事的人吗?”
迟立冬还想说什么,夏岳就看着手表催他:“你到底送不送?不送我自己走了,再不走就要搞砸我这 ‘千
万起步的项目’了,到时候我可一点面子都没有,你负责赔给我吗?”
迟立冬只好接过钥匙,还是开了哈弗送他过去,路上亲自上手试了试,不免又点评几句“这车真不太好开”
之类的。
夏岳低着头和不知什么人发消息,偶尔才“嗯”、“也是”地应付他一下。
到地方以后,他把车停好,说:“你忙完要回家了,先给我打电话,我到时候要是离得近,就过来接你,离
得太远,你就自己回去。开车要小心,这车雷达不太灵敏,起步也肉……”
“好了好了,”夏岳道,“怎么那么啰嗦?快走快走。”
迟立冬郁闷不已,把车钥匙给他,说:“那你去忙,我走了。”
夏岳道:“哎。”
迟立冬站在原地,一脸委屈巴巴地看他。
夏岳单手绕过他的脖子,压着他的后脑勺让他低下头,贴过来用力亲了他一下。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
水。
迟立冬觉得不委屈了,马上露出笑来。
夏岳很小声地说道:“我今天应该能早点回去,晚上你可以……”他说了个前几天迟立冬想试但他当时没让
试的姿势。
迟立冬的眼睛瞬间发亮,开心得简直要当场表演转圈圈。
夏岳拍他上臂一下,说:“还不快走。”
迟立冬被哄服帖了,听话地先走了。
走也没去上班,先给李唐打电话问车牌的事。
李唐还没睡醒,含含糊糊叽叽咕咕,也没说清楚,迟立冬问急了,他起床气发作起来,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还关了机。
迟立冬横竖无事,又去 4s 店看了看。店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买,推荐大马力越野和商务 suv 给他。
他说:“不要这种,是给我老婆买。”
店员道:“女士在车型方面的选择也很多……”
“不是女士,”迟立冬害羞又很得意地炫耀道,“他是男的。”
见多识广的店员临危不乱:“那……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
人家问的是车型,迟立冬非要强行秀一波:“特别喜欢我。”
店员尴了个尬的,为了业绩也是很不容易,再奇葩的客人也要哄着:“那……那还挺好的,祝二位百年好
合。”
迟立冬对这店员很满意,当即决定今天即使不买,过几天再买的时候也要从把这业绩送给他。
正看着车,有个陌生手机号打过来,迟立冬以为是李唐终于起床了——这货有些钱赚得来路不正,因此除了
常用的手机号码,还经常会用一些不用自己身份信息办下来的手机卡,专门来处理不太能见光的那些营生。
迟立冬有求于他,连称呼都开始溜须拍马:“帅哥,睡醒了?”
电话里:“哈哈哈,你终于发现我的帅了吗?”
这一口港普,除了小连没别人了,迟立冬是给过他名片的,但是自己并没有问小连要过联络方式,问:“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连:“没什么大事,上次是你说如果无聊就可以找你玩的啊。”
这话是迟立冬说过的,小连当时把夏岳的一些事告诉他,他看小连不似以前那么讨厌,就客气地说了“有空
带你逛逛北京”的客套话。
他当自己说的是客套话,小连却是当了真的,在那边说:“你在哪边?我去找你。”
迟立冬推脱道:“我今天没空,等下还要去见个朋友,你自己找点什么乐子吧。”
“哪有乐子?我哥又去帮你男朋友做事,把我一个人留在酒店房间,我也不知道哪里好玩,我真的不是吓你,
再这么无聊下去,”小连道,“我就又要去追你的男朋友了。”
迟立冬道:“算了吧,他对你才没兴趣。”
小连:“是对和我谈恋爱没有兴趣,你又怎么知道他对我的**没有兴趣?你都是一把年纪了,就算他很喜欢
你,偶尔也会觉得不太好吧,说不定正好想试试我这种。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小奶狗跟小狼狗,我就
厉害了,可奶也可狼。”
迟立冬:“……”什么鬼???
小连:“你快点决定,我给你考虑一下,我先给他发一张我的小狼狗腹肌照。”
迟立冬不悦道:“你不要……”
小连:“我就要骚扰他啦!你快点决定。”
迟立冬服气了,想想带个小 1 号一起玩倒也没什么,只当多了个小兄弟,去公司是不可能了,上次小连就和
他说过想去看散打,便道:“那你直接去散打俱乐部,我等下就过去。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你让出租车司机看
一下,他就知道怎么走,很好找的。”
小连突然软萌:“可是我不太会用你们这边的叫车 app,迟大哥,你帮我叫车好吗?”
迟立冬:“前台可以帮你……”
小连爆笑:“我知道,我就是让你看看我小奶狗的一面,哈哈哈哈哈。”
迟立冬:“……”
两人在散打俱乐部碰面,几乎一前一后就到了,小连特别兴奋,应该是从前都只在电视节目里看过散打,年
轻男孩们大多对这类靠武力压制别人的运动有着很天然的向往。
迟立冬回答了他几个和散打有关的问题,又问他:“你刚才电话里说,你哥这几天都在帮夏岳工作?”
小连道:“是啊。”
迟立冬:“他不是律师吗?还掺和夏岳他们搞投资的事?”
小连道:“就是帮忙处理些什么事,创业很艰难的,朋友之间能帮就帮,我哥为人一向很好,对朋友尤其
好。”
迟立冬以为他普通话不好,问道:“什么创业很艰难?”
小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变脸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奇怪的事?怎么可能?我哥喜欢女孩子的!”
迟立冬十分冤枉:“你别太敏感了好吗?我没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哥是直的。”
小连这才作罢,又说散打的事。
今天上午有个讲散打技术的课程,到俱乐部来的会员比往常过来都要多。李唐在搞这个俱乐部上很是费了心
思,也舍得花钱,器材都买的最好的,请来上课的也都是专业教练。
迟立冬忘了今天是有课的,发现这么多人的时候才想起来,想带小连去别的地方玩,小连来了就不肯走,想
看人家上课,迟立冬不想引人注目,小声劝他走:“这是中级班,你没学过,混不进去的。”
两人本来动静是不大的,但有心人还是注意到了他们。
教练来了,看到迟立冬也在,忙和他打招呼,论圈内辈分他算是迟立冬的师侄,对迟立冬很热情。迟立冬只
得先把小连丢在一边,过去和教练寒暄。谁知几分钟错眼不见,小连就和人打了一架,对方戴着拳套,又是中级
班的学员,下手重了些,小连躲的时候眼眶被砸了一下,一声惨叫,把对方都吓得停了手。迟立冬赶忙过来一看,
小连被打到的那只眼睛整个血红,眼珠和眼白都分不太清楚。
连冶和夏岳正在一起吃午饭,听到这件事,夏岳开车把连冶送到医院来。
进了病房,两人都看到被包成独眼龙的小连。夏岳询问地看看迟立冬,迟立冬一脸尴尬。
连冶忙去问了医生是什么情况,听说眼睛没有大碍,马上开骂,把小连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连委屈得另一只眼睛也红了,迟立冬帮他解释:“连冶,不是他惹事的,是别人先招的他。”
连冶道:“迟哥,你不要帮他说话了,我的弟弟我最了解。”
小连突然气愤道:“你了解什么?你才不了解,不要假装了解我好吗。”
连冶道:“闭嘴。”
小连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还好着的那只眼睛一直看着连冶,连冶却不看他,扭头翻着病历卡看,短短几行字,
足足看了几分钟。
迟立冬感觉两人的神色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看看夏岳,尴尬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下好了,连夏岳的神色也不对了。
和小连动手的是那个姓贾的体育学院大学生,看见迟立冬带小连来玩,又见两人行为举止很是“亲密”,误
以为小连就是迟立冬的男朋友,也是年轻气盛,故意过来挑衅,小连嘴巴也厉害,港普杠得也是**,不几句两个
年轻人就忍无可忍地动起手来……小连被小贾一招 k.o。
“……”连冶问弟弟,“你要喝冰可乐吗?我帮你去买。”
到中午才睡醒的李唐听说俱乐部出了这事,也怕处理不好再有麻烦,专门来医院看望小连,买了个巨大的果
篮,晃晃悠悠在外面打听:“有个香港人,瞎了一只眼,劳驾您给看一下,这人住哪间病房?”
连冶从自动售卖机里买了可乐,要回病房,一听到这话立即勃然大怒,拍了拍背对着他的李唐,道:“你好,
你说哪个香港人瞎了一只眼?”
李唐转过身,看到连冶,意识到这位可能是伤者的家属,刚想说什么,突然愣住,道:“你……你不是…
…”
连冶:“我不是什么?请问你是哪位?找我弟弟做什么?”
李唐完全拎不清状况,道:“你弟弟?啊……夏岳是你弟弟吗?”
连冶莫名其妙:“又关夏岳什么事?”
李唐:“……不管夏岳的事吗?”
连冶道:“你到底是谁?”
李唐看他半晌,突然间脸色爆红,说:“我是李唐。”
小连的病房门口。
夏岳斜睨着迟立冬,说:“哦?体校的学生?帅吗?”
迟立冬:“……”
夏岳道:“满二十岁了吗?”
迟立冬:“好像……二十二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夏岳:“那不行,年纪有点大了。”
迟立冬不敢接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夏岳冷笑道:“装什么傻?二十二可什么都懂了,就要二十岁的才正好,没经验,还以为自己什么都门儿清,
又傻又好哄,抽空陪着看看书、唱唱歌,淘宝几块钱买个 diy 贴纸还包邮呢,回来你随便瞎粘个什么东西出来送
他,没几天就为你要死要活的了。”
迟立冬:“……”
夏岳道:“这个也像他吗?”
“像谁?”问完迟立冬马上懂了,大惊道,“你在想什么?”
夏岳说:“你说我在想什么。”
第九十一章 、沙袋
迟立冬想到夏岳无论如何是要醋一下的, 可完全没想到他居然醋的是这个, 正懵逼脸, 就见夏岳朝走廊那头
看过去,他也看了下,只见连冶拿着一罐可乐、李唐提着果篮, 两人从走廊那头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连冶不大高兴,冷着一张脸, 倒也是吧,换谁家弟弟被旁人揍成这样, 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李唐倒是一副诚恳来道歉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跟在连冶后面, 还陪着笑脸。
迟立冬一看见李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是根本不想让李唐和夏岳见面, 二是今天这事说到底也有点怪他,小
贾对迟立冬这么来劲,多半都是他在背后撺掇出来的, 当下对他也没有好语气:“你跑这儿干嘛了?”
李唐还没说话, 连冶扬了扬手里的可乐,说:“我先进去了。”
目送他进去,病房门也关上,李唐才说:“再怎么说也是在我店里出的事, 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他看看夏岳,想打招呼,又露出些古怪的犹豫, 拿眼睛偷偷看迟立冬。
迟立冬不开口,心里更希望夏岳和李唐永远不要再有交集,即使不小心出现今天这样偶遇的情况,也都假装
对方是透明人才最好。
“李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都没认出我吗?”夏岳道。
迟立冬低下头看地面,医院的地砖亮得反光,倒影出一个沮丧的迟立冬。
李唐很是尴尬,道:“不是……我那个……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着迟子一起到我那边玩儿
去?”
迟立冬从地砖上看到夏岳瞟了自己一眼,他抬头去看本人的时候,夏岳已经收回了视线,自然地对李唐道:
“我前几天还约过你吃饭,不是你说没时间的吗?”
“啊?”李唐也是鬼精鬼精的脑子,马上反应过来,忙道,“对对对,前几天真挺忙的,没顾上。”
夏岳道:“哪天有空再约啊。”
李唐:“这个……”又看迟立冬。
迟立冬从他手里接过果篮,道:“我进去看伤员,你们俩聊吧。”说完竟也不管夏岳和李唐什么反应,当真
提着果篮进去了。
李唐:“……”
夏岳面无表情。
迟立冬把果篮放在桌上,垂头丧气。
小连一只眼看他,以为是他买的水果,还说:“谢啦,好巧就想吃个梨子,你们这边的大鸭梨好吃很多。”
换了平时,迟立冬是该去洗个鸭梨来给伤员,但他现在心不在焉,根本没听明白小连在说什么。
不过小连也不是说给他听,冲自己哥哥:“听到没啊?我要吃梨。”
连冶拆了果篮,挑出一个梨,进卫生间洗干净,出来后给小连,小连却拒接,说:“帮我削削皮嘛,我都这
个样子了。”
连冶皱眉道:“哪有水果刀?就这样吃,不然就不要吃了。”
小连扁着嘴,一手把可乐罐递过去,一手接了梨过来。
连冶晃了下易拉罐,还有小半罐,道:“还喝吗?”
小连啃着梨摇头。连冶把剩下的可乐喝了,空罐子扔进垃圾筐里。
是梨太好吃了还是怎样,小连完好的那只眼睛笑成了一个小月牙。
迟立冬干巴巴的站在旁边看着,除了觉得人家两个兄友弟恭,满脑子就是门外那两个人,怎么还不进来?在
聊什么?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其实从他进来,到夏岳和李唐也从外面进来,不过只有两分多钟的样子,小连也才吃了半个梨。
夏岳进来后就站在墙边,离病床还有段距离。迟立冬记得刚才他和连冶一起来的时候,连冶在骂小连,自己
在旁边解释情况,他也是站在这个位置旁观。以他和小连之间曾经有过的追求者和被追求着的关系,知道小连受
伤了来探望,是出于和连冶的友谊也表达对对方弟弟的关心,但这关心始终有距离,中间隔着连冶,并不亲密。
夏岳在人际关系上一直都有这样很好的分寸感,在什么样的场合,和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
样的事,他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这也是迟立冬极度不能理解他还要和李唐打交道的原因。
李唐上来就是一通情真意切的道歉,什么全都是俱乐部的工作没做好,我们会负责全部医药费,如果还有其
他要求也都请一定提出来。不愧也是在国家队待过几年,官方话术简直一流。
小连没见过这种阵势,梨也忘了嚼,鼓着半边腮帮子,一眼懵逼地看着李唐。
连冶道:“等他出院,我会寄医药费账单给你。”
李唐道:“好好好,嗯……我听说你是做律师的?”
连冶:“对。”
李唐:“挺好挺好。我是开健身房的。”
连冶:“我知道。”
李唐明摆着是没话说还要硬要说:“我那里器材很不错的,环境也很好。”
连冶道:“抱歉,我不常住北京,不需要办这边的健身卡。”
李唐:“……”
如此尴尬的时候,夏岳说:“连冶,我先回去,你下午就别过去了。”
连冶看了眼时间,道:“好,资料都留在你车上,之前我们都沟通过了,如果你发现有问题再给我电话。”
夏岳点头,又对小连说:“你好好养伤,空了我再来看你。”
小连这个时候又很乖巧懂事了,说:“你专心忙你的正经事,不用挂念我的。”
迟立冬也道:“我也先走了。”
小连还摆手赶他:“走啦走啦。”又说李唐,“没人要办你的卡喔,你不走吗?”
李唐:“……”
三人从病房出来,李唐想说话,夏岳道:“我也不办卡。”
李唐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说:“我还有事,走了。迟老狗,晚点你得了空,给我打个电话,我跟你说
件事。”
迟立冬怒道:“你再乱叫我试试……”
李唐转身抬腿齐步走,走得巨快,眨眼就没影了。
迟立冬:“……”
夏岳笑问他:“迟老狗?这什么梗?”
迟立冬道:“就去年,他笑话我年纪大了,还是条单身狗。”
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夏岳奇道:“照这标准,那他自己不是李老狗吗?”
迟立冬道:“不是,他是李小鸡,不让用老字,非说自己是童颜。”
夏岳不解道:“那鸡是?”
迟立冬:“童子鸡。”
夏岳爆笑出声。
迟立冬没笑出来,一脸郁闷。
进了电梯,夏岳停住笑,说:“怎么了?逗我笑了,自己跟这儿装严肃呢?”
迟立冬道:“宝宝。”
他很少在外面这么叫夏岳,虽然电梯里只有他俩,夏岳突然听到还有点不适应,下意识小声应道:“干什
么?”
迟立冬道:“以后不要和李唐说话。”
夏岳转头看他,说:“嗯?为什么?”
迟立冬:“……”
夏岳道:“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我和他说话有什么问题?”
迟立冬感觉他是故意的,可是这事有什么好故意的,想不明白,道:“我不喜欢,以后你别理他。”
夏岳道:“可我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
迟立冬出离不爽了,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再来我可真生气了。”
夏岳道:“来啊,你气一个我看看。”
电梯门一开,迟立冬拔脚就走,心想,看看看看,好好看看。
他一口气走出了医院大门,今天风大,一出来就被劈头盖脸的风吹清醒了……要坏。赶忙回头去找夏岳,小
连病房这栋楼的一楼恰好是急诊部,不说人山人海,那也是人头攒动,夏岳早不知走去了哪里。
迟立冬又给夏岳打电话,夏岳挂了不接,回了条快捷短信:“我在开车,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稍后会联系
您。”
迟立冬气得都想摔手机,站在风里吹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要打给李小鸡发泄怒气。结果他还没骂出来,李
小鸡在那边说:“大哥我错了,我哪知道会有那么像的人,难怪夏岳去年骂我跟骂狗似的,我还当他恼羞成怒,
搞半天是我认错人了……”
迟立冬:“???”
李唐道:“我今天看见连律师,想起来那年在夜店里见过的人是他,他还挺好认,左边眼角有颗泪痣,一看
到他,我就全想起来了,说话声音也是他,没错的。”
迟立冬:“……夏岳又没有泪痣,你怎么会认错的?”
李唐道:“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太清楚,心里可能先入为主觉得那就是他,只当他为了好玩画的痣,主要我
头一回见他,他哭得一塌糊涂,我现在想吧,我那次根本没看清楚他有没有泪痣,后来在夜店见着连律师的时候,
直觉他俩很像,问连律师,他说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所以我这么多年,一直当那两回见着的是同一个人。”
迟立冬混乱道:“怎么还有头一回?”
李唐“咦”了一下,道:“夏岳没有和你说过?那你们俩去年又是闹分手又是烫烟疤的,都没好好谈过这件
事吗?”
迟立冬:“……”没有谈过。为什么没谈过?
李唐道:“你们俩这是搞什么,夏岳说不让我跟你说,我当他是两件事都不让说,就都没说,那现在破案了,
后面夜店那个不是他,那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前面这回吧?那他以前是跟别个练散打的男人好过吗?”
迟立冬:“……什么?”
李唐道:“反正说都说了……就前面有年夏天,我路过你读研那学校,那会儿哥们儿还落魄,就没跟你联系,
想着我要是没出事,说不定也能进这么好的学校上学,说真的还挺感慨,也是吃饱了撑的想消消食,就进你们学
校转了转,看见有个学生拖了一个沙袋在路上走,我一看那沙袋还是九日山的,挺专业的一款不倒翁,像他那么
拖着走是要磨损的,就想过去提醒他一句,结果走那小孩正面,才瞧见他哭得稀里哗啦,大热天的,路上也没人,
我就问他是怎么了,他刚开始不说,我追着问了几遍,他才说他对象甩了他,我说那你拖着沙袋是要干什么,他
说那沙袋是他以前送给他对象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哪有女孩喜欢在宿舍打沙袋的。后来我也没敢和他多说,
就先走了,走好远了回头看他,他可能拖那沙袋也累了,站那不走了,踢了几脚那沙袋,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
又搂着那沙袋哭。”
那是迟立冬毕业后遍寻不见的不倒翁沙袋,很多年里他都不知道它哪儿去了。去年夏岳提过一次,在他们分
手的第二天,在迟立冬的研究生宿舍楼下,夏岳从来帮迟立冬搬家的王齐手里拿走了那个沙袋,至于他把它带去
了哪里,又是怎么在那个烈日炎炎的六月底,把那个 188 厘米、100 公斤的沙袋带走的,他都没有提过。
迟立冬竟也没有问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睡着睡着天就亮了 orz

第九十二章 、懦弱
为什么没有问过?
迟立冬特别愿意相信, 这是因为他笨、他蠢,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情商和智商都不如夏岳, 所以夏岳说什么
他就听什么,他根本就想不到还有许多东西,都需要他努力去了解。
他真的特别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的。
可是他又分明知道, 事情并不是这样。
离开医院后,他在路上漫无目的乱开, 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想不到可以去哪里, 不知不觉把车开到了他和夏
岳共同的母校, 在校门外看了很久, 却没有勇气进去。
他又经过 soho 附近, 远远看到熟悉的建筑群, 下意识就转了方向盘。去年和夏岳分开之前,他们在这里生
活过几个月,夏岳离开的十几个月里, 他再也没敢来过这里, 每次都是匆匆而过,不敢多做停留。
分开的一年多,他宁可给航空公司挨个打电话查夏岳的航班信息,也不敢给夏岳哪怕打一个电话, 发一条消
息,写一封邮件。
在蛋糕店重逢的那一天,他最该做的是用力拥抱夏岳, 告诉夏岳自己一直在等他,可是他没有勇气那样做,
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夏岳走。
他没有那么勇敢。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就好像,他从青春期开始,暗恋了王齐十几年,看着王齐结婚,又看着王齐离婚,再看着王齐找到真爱,他
没有为那段暗恋做过任何事,只会站在不引人瞩目的角落里,对王齐一次又一次说,恭喜,恭喜。
就好像年轻的他遇到了耀眼的夏岳,情不自禁爱上对方,却还要坚定地、不断地暗示自己:你没有,你对夏
岳好,你想得到他,只是因为他很像王齐。
再到他三十五岁,阔别十二年的夏岳出现在他面前,热烈地示爱并要求他的回应,他明明心动到愿意为夏岳
献上生命的地步,可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苛刻求证着自己的心,最后也只是肯从自己的感情安全区里迈出那
么一小步。
他没有为他的爱情做过任何事,他做过的只有等待和沉默,就连发现它、承认它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在误会夏岳可能没有那么爱他的时候,丝毫不敢去问夏岳这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有没有爱过
别人,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陷入过荒诞的堕落,是不是所有的示爱都只是一场报复。他从来都不敢问夏岳,这
些年里,有没有恨过他。
他害怕他谨小慎微死死守着的安全被打碎。
夏岳没有错估他,他吝吝啬啬地把爱情交到夏岳手上,就是因为夏岳先把自己彻底剖开,一点一点翻着心肝
脾肺肾给他看——迟立冬,你看到了吗,它们全都爱你。
他的懦弱让他刻意无视和忘却了夏岳的痛苦,只沉浸在夏岳是如此爱他的洋洋自得里。他甚至亲口告诉夏岳,
已经过去的事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他一点都不在乎。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不管是看脸还是看脑子,他都配不上夏岳。
如今看来,他果然哪里都不行,而夏岳哪里都好,只是眼光很差,爱谁不好,非要爱他这么一个自私怯懦的
王八蛋。
在外面游荡了大半天,暮色四合之前,他回到了家。
夏斯年扑过来抱他的腿,高兴地汇报说:“今天奶奶陪我一起画了一张很特别的画,我好喜欢的,你快来看
看。”
他被小朋友拉进去,看到那张充满童趣的蜡笔画,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高一点的大人是他,矮一点的是夏
岳,小朋友是夏斯年自己,一家三口牵着手,走在一条开满花的路上。
他说:“画得真好,我也很喜欢。”
年年开心道:“我爸爸肯定也会很喜欢的。”
迟立冬摸摸年年的小脑袋,心里恍恍惚惚地想到,夏岳前几年刚做爸爸的时候,想必也是有过笨拙学习如何
做一个奶爸的阶段,那时他有没有想过,将来会有一天,他们还能在一起,还能一起来做这个孩子的父母?
后来夏岳第一次回来,在那个同志群聚会的会所“巧遇”迟立冬的时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分开十几年
后的重逢,他是怎么克制住情绪,做出云淡风轻的精英样子和迟立冬寒暄,道别后是不是背过身就立刻垂下飞扬
的眉眼,变成眼眶红红的小可怜?
两人一起回学校那次,走在校园无人小径上,迟立冬沉湎于旧日回忆里心猿意马,可是夏岳呢?他有没有想
起那个在烈日下拖着沙袋边哭边离开学校的,二十岁的自己?

第九十三章 、快乐
到了八点多, 夏岳还没有回来, 迟立冬打了几次电话, 他都没有接听。
年年都开始不住地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早上他说今天可以早点回来的,说可以陪我拼完闪电麦昆。”
迟立冬也记得早上他送夏岳到国贸的时候,夏岳说今天可以早一点结束工作, 还说可以……那个。
他哄着年年“爸爸要忙工作”,又陪着拼了一会儿乐高积木, 到年年玩困了,他抱着去洗了澡送去睡觉, 小
朋友到睡前还很是不太开心, 说:“爸爸说话不算话, 妈咪你等他回来, 一定要批评他。”
迟立冬道:“还是明天你来吧。”他又有什么资格批评夏岳?
夏斯年一板一眼地说:“你不可以太宠他了, 人都是会被宠坏的。”
迟立冬:“……”他和夏岳之中,被宠坏的那一个,绝不是夏岳。
他帮夏斯年关了房间里的灯, 又轻轻关好房门出来, 迟夫人等在门口,小声道:“睡着了?还是抱到我那里
去吧,万一晚上醒了害怕可怎么办?”
迟立冬道:“夏岳说他从去年夏天就自己睡了,刚来那两天是见您亲, 才在您那儿睡了两晚,小男孩习惯自
己睡了,总让他和大人睡, 他还不乐意。您放心睡您的,晚上他要是有动静,我都能听得见。”
迟夫人只得作罢,说:“小夏怎么还不回来?出个差还天天加班成这样,这外国人的公司也真够可以的。”
迟立冬道:“我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是有什么应酬。”
迟夫人催道:“那还傻站着?赶紧打呀,问问他在哪儿,你接他去。”
迟立冬答应着,说:“您别管了,快睡去吧。”
他把母亲也推回房间里,道了晚安,出来就给夏岳打电话,可还是不接,一直都能打通,一直都没人接。
别真是应酬被灌酒了吧?
他想了想,打给了连冶,问:“夏岳今天和什么人谈事?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没人接。”
连冶道:“和一位北京当地的投资人。如果不是我弟弟在医院,本来下午我是要同他一起去的。他还没回去
吗?下午应该可以谈完才对,那两位日程很紧张,晚上应该没有安排饭局。”
迟立冬道:“会不会是和你从香港带来的那两位朋友有约?夏岳好像挺重视他们的。”
连冶道:“这样吧,我帮你联系问问看,稍后回你电话。”
迟立冬忙道谢,挂断后等待回复的时间里,他想起白天他惹夏岳生气了,因为小连挨揍的事,牵扯出了小贾,
拔出萝卜带出泥,又把王齐这桩旧案扒拉了出来,当时夏岳就已经很不高兴,他却只以为夏岳是在吃陈醋。后来
李唐又去了,他非但忘了小贾这一节,还因为夏岳主动和李唐说话,生气甩脸色给夏岳看……迟老狗同志,你怕
不是疯了?
说不定夏岳就是还在生气,所以才不想回来见他,不接他电话也是故意不接的,根本就没应酬,也不是为工
作。
果不其然,连冶很快回了电话来,说:“他没和那两位在一起,今天他们也没有见过面。”
迟立冬只好说:“谢谢了,这么晚还打扰你。”
连冶道:“冒昧问一句,你们是又吵架了吗?”
迟立冬不知该怎么回答这问题,说:“也没……也算吵了吧,是我的错。”
连冶道:“他压力很大,脾气可能比平时还要更差一点,你还是要多迁就他一些。”
迟立冬心虚得很,说:“都是他在迁就我。”
连冶道:“你们现在这样蛮好的,多多珍惜。”
迟立冬:“谢谢你,我会的。你弟弟的眼睛好点了吗?”
连冶语气顿变,从刚才谦谦如玉的知心朋友一下变成了暴躁哥哥,说:“不要讲他了,真的瞎掉眼睛说不定
还能好一些,或者今晚我等他睡着以后,亲手戳瞎好了。”
迟立冬:“……”
人家兄弟两个人怎么相处他管不到,关心也很有限,和连冶匆匆道别,就打给大姨夫,问夏岳有没有去他们
那里,结果是没有。
再打夏岳的手机,就已经是关机了。也不知是主动关掉的,还是没电被动关掉的。
以夏岳的脾气,不想回家躲在哪个酒店里,也是很有可能的。
夜晚十点多,迟立冬联系了几乎所有认识的做酒店的朋友,看夏岳有没有入住他们店里,国贸没有,希尔顿
没有,盘古七星没有……高档酒店问了个遍,他又去打听亚朵和桔子水晶这种,最后甚至还问了几家如家和七天,
越是中低档,因为店面太多,反而更难得到准确的消息,问到最后他都疲了,也觉得夏岳实在不可能因为和他置
气就跑去住连锁快捷。
午夜十二点,他在家里等得心急,待不住了,开车出去找,绕着他们的母校找了几圈,又把 soho 附近的大小
街道绕了几遍,然后是工体、三里屯、798……他能想到夏岳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
天边的星星在眨眼,迟立冬孤零零地开着车,眼睛眨也不眨地在道路两旁张望,希望下一秒就能找到他的夏
岳。
有人打电话进来,他瞟了一眼屏幕,不是夏岳的名字,至于是谁,他此时的脑力不足以支撑他去在意这个问
题,随手点了接通,道:“你好。”
电话里那人道:“这是怎么了?喝酒了吗?”
迟立冬想,这声音有点熟,是……他又看了看屏幕,是王齐。
因为他太久没开口,王齐只好继续自说自话:“你干什么呢?真喝大了吗?”
迟立冬道:“没喝,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王齐:“我没事,刚听说你今儿晚上满世界找人呢,是怎么回事儿?”
迟立冬:“……”
王齐:“我也不问你找的是谁,为什么找了。找着了吗?”
迟立冬:“还没有,正在找。”
王齐:“他有车吗?今天出门开车了吗?”
迟立冬:“开了。”
王齐:“车牌号说一下,我帮你问问,看这车现在停在哪儿,车有了,人就不远了。”
迟立冬一想也是,说了大姨夫那辆哈弗的车牌号,又说:“给你添麻烦了。”
王齐道:“跟我还客气?先挂了,问着了再告诉你。”
十多分钟后,他打回来,告诉迟立冬:“在长安八号的停车场。”
迟立冬立刻愣住。
王齐道:“我记得你在那里有套房子?”
迟立冬说:“我先挂了,回头有空再联系。”
他等不到再听王齐说什么,就把手机一扔,立刻调转车头去长安八号。
这是前年冬天,他和夏岳准备当新家用的那套房子,硬装修已经搞完了,家具也已经添置了一多半,只等甲
醛散完,就能从 soho 搬过去一起开始新生活的那个家。后来夏岳走了,他就再没理过这房子,几乎要把它给忘了。
半夜的道路畅通无阻,他到的很快,在停车场找地方停车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那辆哈弗。
上了楼去,打开门进去,即将找到夏岳的欣喜,在他看清家里情况的下一秒,变成了魂飞魄散,厉声喊道:
“夏岳你下来!”
夏岳竟踩着一把餐椅,趴在大开着的窗边,上半身已经探出窗外,外面的夜风倒灌进来,把他身旁的纱帘卷
得不住飞舞。他听到声音,可能是想回头来看,脚下不太稳,餐椅便晃了晃,他人也跟着晃了几晃,直像下一秒
就要栽出窗外去。
迟立冬吓得心脏都要冲出天灵盖去,几大步奔上前,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拽下来,压在自己身前紧紧抱住,既
悲且愤地怒骂道:“你他妈在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你是要……”
他突然间发不出声音,喉咙完全被激烈的情绪哽住,不消片刻,他放弃了语言,大哭起来,哭得极其惨烈,
惊天动地,他不是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哭起来一定是极度不可爱甚至惹人厌烦的,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吓傻了,
此时此刻除了哭,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过了很久,夏岳道:“我只是想吹吹风。”
迟立冬想,吹吹风吗?那从前呢,这些年里被那不可计数的没有保护措施的极限运动呢?
他直哭到没泪可流才停下,眼睛疼,心也疼。活着好像是很没有意思的事了。
他嘶哑着声音说:“宝宝,你不要爱我了。”
夏岳像是没有听得很清楚:“……嗯?”
迟立冬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姐不会非要给你生个孩子,如果她没生,她就不会产后抑郁自杀,她是我
害死的。”
夏岳:“不是这样……”
他挣扎着要起来,迟立冬按着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道:“你听我说,我全都是骗你的,我带你去成都玩
的时候,打的主意就是要骗你上床,我那时候没喜欢你,就是想睡你,还想哄得你自己愿意,所以后来你一说要
出柜我马上就跑了,我本来就是看你好看,想玩一下的,我根本没有一天当过真。”
夏岳:“……是么。”
迟立冬道:“现在也是,我其实还喜欢……还喜欢王齐,没有那么喜欢你。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我才拿你将
就,我喜欢他多过喜欢你。”
他刹那间便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汹涌的热意。夏岳大概是哭了。
他说:“你别哭。”
夏岳道:“我没哭。”
迟立冬道:“是不是……有一点恨我了?”
夏岳道:“不只是有一点。”
迟立冬:“那你要再多恨一点,我刚才才和王齐打过电话,我能找到这里也是他帮忙,他半夜不睡帮我找人,
你说,他是不是对我也有点意思?”
夏岳:“……你不要说了。”
迟立冬道:“我还会继续辜负你,你付出再多我也不会珍惜,我得到你太容易了,你懂吗?”
夏岳:“我懂,这么希望我恨你吗?你不怕我报复你了吗?”
迟立冬道:“你来啊,把我给你的伤害全都还回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没想到还是有的,流泪的同时他望向那扇还开着的窗,说:“我希望你恨
我,这样的话,至少看到我伤心难过,你就会快乐。我希望你以后都快乐。”
在此之前,他有过很多害怕的事,怕夏岳不爱他,怕夏岳报复他,怕夏岳随时会抽身而走扔下他。
可是这些都变得不可怕了,他看到夏岳在窗口摇摇欲坠的那个瞬间,他发现最令他害怕的事,不是夏岳不爱
他,而是夏岳在爱他的这十几年里,也许从来没有快乐过。

第九十四章 、相爱
后来迟立冬时常回想起这个夜晚。
在那个晚上, 他对夏岳的爱情, 再不是因为夏岳先给他了热烈如火的心, 他想还给夏岳的,也再不是出于愧
疚的包容和退让。
他希望得到的不是一个和他长相厮守但心里永远有伤痕的夏岳,他希望夏岳从此放下这造成一切不幸源头的
爱情, 早日从苦楚和纠结中解脱出去,他希望夏岳的人生从此繁花似锦, 再也不必经历苦苦等候和自我挣扎的寒
冬。
只是当时,他还没有明白, 这个夜晚对夏岳的意义, 也同样重大。
所以当时他也并不明白, 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 夏岳突然想要亲吻他的意义。
他以为这个亲吻是一次告别。
所以他吻得很凶, 哭得也很凶。
夏岳却很淡定,还嘲笑他:“你哭起来真丑。”
迟立冬:“我知道。”
夏岳道:“这么丑就不能做我的男神了。”
迟立冬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随便抹了抹脸, 才说:“我本来就不配, 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夏岳拍了拍他的肩,说:“我就是把你想得太好了,其实早该知道你就是个人渣。”
迟立冬道:“对,我是。”
夏岳嘲讽说:“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好, 你暗恋的那位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意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怂
吗?”
迟立冬没有接这句话。
夏岳道:“你说我看上你什么,又怂又渣, 年纪还这么大了。”
迟立冬自暴自弃道:“就是,有时候你不穿西装,我带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你爸。”
夏岳笑得低下头去,软软的头发蹭在迟立冬的下巴上,迟立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终究有些不忍,说:
“宝宝,我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全都当真。”
夏岳不笑了,抬头看他,说:“我已经当真了。”
迟立冬一想,也没什么了,道:“好吧。”
夏岳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迟立冬看清了他微红的双眼,和早已凌乱的头发,衬衫从领口算起,开了三颗纽扣,白润的胸口半遮半掩,
他没有穿鞋袜,顺着黑色裤子包裹的修长双腿看下去,是他赤着的双脚,漂亮的脚趾踩在深色的木地板上。
窗外月光如银,风从那扇还开着的窗吹进来。此间有风有月,迟立冬的心里却是没有风月的。他只是在想,
我的夏岳,怎么生得这样好,他值得世上任何一个男女为他倾倒,他最不幸就是在年少无知时草率地选中了我。
夏岳红着眼睛,但脸上没有悲伤,他微微笑着,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摊手,说:“迟立冬,我觉得我能放下
了。”
迟立冬以为他决心从此放下这十几年的执念,便道:“我为你高兴。”
夏岳道:“我也很高兴……你不抱抱我吗?以后都没机会了。”
迟立冬忙上前抱住他。
夏岳笑了下,说:“别这么用力,腰要断了。”
迟立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听到他这样的话,也并没有要放松一些的意思。
夏岳道:“你小心一点,我已经开始记仇了。”
迟立冬没明白:“嗯?”
夏岳道:“你说得对,一旦决定放下,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会开心,听到我说以后都没机会再抱我,你是不是
很难过?”
迟立冬道:“是,我太难过了。”
夏岳:“不够,你让我难过的次数太多了,我要把它们全都还给你。”
迟立冬道:“好啊。”
夏岳的呼吸轻快,显然心情是真的好。
迟立冬没有那么懂,但他也从夏岳的愉快里得到了很大的快慰。
夏岳碰了碰他,说:“我有点兴奋,想做。”
迟立冬:“……你来?”
夏岳道:“不要,你来,我一点都不喜欢做 1。”
迟立冬费解道:“那你还来过好几次?”
夏岳道:“我傻呀,以为你让我上就能显得我在你心里不一样。”
迟立冬想,本来就是因为你不一样才肯让你上。
夏岳说:“我现在又不在乎那些了,就想舒服一下,不行吗?”
做别的迟立冬说不定是真不行,这个哪会不行。
可是他又很糊涂,说着不在乎了的夏岳,在床上分明是比以前还更粘他的,甚至后来他试着触碰夏岳的底线,
夏岳竟也都顺从地做了。
早上两人回到家里,夏岳去补觉,迟立冬把两人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也上床去睡,刚在夏岳旁边躺下,夏岳
便翻身过来抱住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接下来几天,夏岳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地去工作,回来也一切如常,好像那天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是迟立冬依稀能感觉到,他们相处的时候,夏岳不像从前那么紧绷着了,他变得轻松很多,往常总是对迟
立冬似有若无的试探,也都没有了。
也许就像夏岳说得,他不在乎了。
迟立冬想,这很好,很好。
他和李唐在俱乐部见了一次面,两人郑重其事地换上散打服,戴好拳套,在拳台上打了一场。
确切地说,是疏于练习的李唐被迟立冬打了一顿。
挨过揍的李唐也知道自己仍然理亏,又道歉了八百遍。
迟立冬道:“我不怪你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李唐:“这话怎么讲?”
迟立冬道:“说了你也不懂,又得说我矫情。”
夏岳去年离开他的原因,他已经懂了大半。那时候他嘴上说着爱夏岳,根本也没想过去了解夏岳,他害怕知
道他不在夏岳身边那些年,夏岳过得有多糟糕,于是他明明亲眼看过深夜里恸哭的夏岳,却连一个拥抱和安慰都
不曾给过,他只会假装看不到,假装没发生,情愿做一只鸵鸟。李唐只是误会并认错了人,而他误会并认错的是
夏岳的心,它皎如月光,但他视而不见,还污蔑它沾染了污泥,再若无其事地告诉它的主人,我很大方,我不在
乎你摔进过泥里。
李唐似懂非懂,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现在不觉得你们谈恋爱是矫情了。”
迟立冬听出些苗头来,道:“有情况啊?”
李唐竟有些脸红,说:“我有点喜欢连律师。”
迟立冬:“……哪个连律师?”
李唐道:“就那个。”
迟立冬:“……”
李唐道:“我那天在医院看见他,一下就认出他就是我的初吻对象,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那个老鹿乱撞…
…”
话没说完,被迟立冬一拳抽飞,怒骂道:“撞什么撞?以前看到夏岳是不是也撞?早该看出你没安好心
了。”
扑街的李唐冤枉道:“没有!我看见夏岳就没这想法,就是尴尬,真的,嗐,你爱信不信。”
迟立冬十分怀疑。
李唐爬起来坐在地上,道:“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对连律师是一见钟情,也不是,算是二见吧,反正就
是一看见他就想笑,他干点什么我都觉得心里砰砰砰的。”
迟立冬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喜欢女人吗?”
李唐挠挠头,说:“我不喜欢男人,我就是喜欢连律师。”
迟立冬鄙视道:“这种烂俗台词,晋江小说都不写了,你怎么说出口的?”
李唐道:“那我就是这么想的还不能说了?我看见你跟你们家夏岳这对基佬,还有那小贾,当真是一点感觉
都没有,就看见连律师有那劲儿,我也不知道我是弯还是没弯,反正我特想睡他,想得都要肾亏了。”
迟立冬:“……你省省吧,连律师是直的。”
李唐道:“未必吧,我这几天可打听得很清楚了,他以前在北京上学的时候特别爱玩,跟男的也玩。”
迟立冬:“……”
李唐道:“我打算下礼拜去趟香港,就说是去看他弟弟眼睛好没好,要是顺利,捅破窗户纸得了,就算他不
跟我好,也不至于拒绝跟我来一发吧?哥们儿还挺帅的呀。”
“……”迟立冬道,“他们兄弟俩已经回香港了吗?”
李唐奇道:“你不知道吗?连律师说他过来帮夏岳办的事办完了,夏岳这几天应该也要离开北京了。”
迟立冬大吃一惊。
当天晚上,夏岳坦坦荡荡地收拾起行李。
迟立冬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么快吗?就要走了?他给夏岳买的车还没到呢。
夏岳边叠衣服,边不无遗憾的说:“这次时间来不及了,留到下次吧。”
迟立冬没和他说买车的事,道:“什么时间来不及?”
夏岳笑道:“这几天太忙了,都没顾上好好让你伤伤心。”
迟立冬:“……现在就很伤心。”
夏岳抬眼看他,哂笑一下,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从新西兰飞过来没那么难,我随时会回来的,再回来
我就玩个大的,问你怕不怕?”
迟立冬不怎么怕,但有点不舍,道:“那年年呢?”
夏岳道:“当然是和我一起走了。”
迟立冬道:“我想他了,可以过去看他吗?”
夏岳说:“不可以,凭什么给你看我儿子?”
迟立冬:“……好,不去,不去。”
夏岳道:“明天下午的飞机。”
迟立冬:“明天下午?!干嘛这么急?!”
夏岳道:“夏斯年已经缺课很久了,你是想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吗?”
迟立冬道:“新西兰又不是应试教育,再说年年他那么聪明,幼儿园教的那些启蒙知识他早就会了。”
夏岳:“所以呢?”
迟立冬没话说了。所以呢?他就可以拦着不让夏岳带儿子走吗?
夏岳道:“想说什么你倒是说,怎么又没胆子了?”
迟立冬郁闷道:“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
夏岳挑衅地看他,说:“说不定我这次回去,能在那边给夏斯年找个妈。”
迟立冬明知道他是故意说这话,还是配合地露出难过的表情。
夏岳道:“等真找着了,我就带回来,还在北京办婚礼,请你当伴郎怎么样?”
迟立冬说:“你收拾东西吧,我去陪年年玩一会儿。”
他起身出去,听到夏岳在他身后笑了几声。
次日下午,送夏家父子俩去机场,迟夫人也一起去,路上说几句就依依不舍地哭起来,夏斯年也陪着她一起
哭,一老一小哭成一团。
夏岳看不下去,道:“夏斯年,你是男子汉,不可以再哭了。”
夏斯年抹着泪说:“可是你也经常偷偷躲起来哭的,为什么我不可以?”
夏岳意味不明地看看迟立冬,说:“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夏斯年说:“那你很优秀,我不可以,我要保留哭的权利。”
迟夫人被他逗笑了,搂着他,说:“不哭不哭了,都不哭了,等年年放假了再来。”
到了机场,夏斯年不肯自己走,撒着娇要迟立冬抱。迟立冬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抱着他。
夏岳和迟夫人落在后面,低声交谈。
年年搂着迟立冬的脖子,小声说:“妈咪,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爸爸。”
迟立冬道:“好,不会告诉他的。”
年年道:“他说我过几个月就能再来北京,但是不让我告诉你。”
过几个月就是新西兰的寒假了。迟立冬道:“你爸爸总是心软,对我太好。”
年年道:“他也说你对他很好,你们都好爱对方啊。”
迟立冬忍不住一笑,既而心里一动,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夏岳。
这才是相爱么,这原来才是相爱啊。
在那天晚上以后,他不再恐惧于夏岳会离开他,不再害怕夏岳可能的报复,以前面对夏岳类似的戏弄,他心
里的恐惧每次都是十分巨大的,他会跪在夏岳面前一遍一遍的强调自己的真心,祈求夏岳不要再吓唬他,不要再
玩弄他。
而这些恐惧,如今都不复存在。
他此时内心的充盈和安全,不再来自于夏岳无私无休的付出,而是他自己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份饱满的、有生
命的爱,这让他无所畏惧。

第九十五章 、大结局
纵然相爱, 异地恋也还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夏岳和夏斯年走后, 迟立冬本就无甚乐趣的日子过得越发无趣, 但凡有些闲暇时间,都想用来和夏岳越洋通
话,因为时差的缘故, 加上他也不想影响夏岳工作,每次想打电话之前就先发条消息问方不方便。
多数时候夏岳是会理他的, 偶尔没有理他的话,他就过半小时再问一次。
有一次他问了几遍, 夏岳才打了过来, 开口就是:“迟立冬你很烦啊。”
迟立冬道:“你在忙什么?”
夏岳:“在买咖啡。”
迟立冬:“……这——么大的事啊。”
夏岳在那边笑了, 说:“当然是大事, 咖啡师很帅的, 也是华人,我等下留个电话给他,说不定还能发展一
下。”
迟立冬道:“你少来, 我都听到年年在旁边说话的声音了。”
夏岳:“他在怎么了?有孩子是 gay 的加分项, 我出来猎艳都带他的。”
迟立冬:“什么猎艳?你都用些什么词?你别教坏他。”
夏岳笑出了声,说:“他没在听我说话,正和新朋友聊天。”
迟立冬:“新朋友?咖啡师吗?”
夏岳道:“不是,也是小朋友。今天来学校参加亲子活动, 他想吃冰激凌,现在我们俩在学校门口的甜品店,
他和一个小朋友买了同款冰激凌, 两个人正在比谁冰激凌上面洒的彩虹糖多。”
迟立冬道:“活动结束了吗?”
夏岳:“结束了,等夏斯年 social 完了就回家。”
迟立冬念念不忘:“那个咖啡师呢?你别随便留电话给别人。”
夏岳:“都说了是学校门口的甜品店,怎么可能有咖啡师?能买到罐装咖啡就不错了。”
迟立冬:“那你还编个帅哥出来骗我?”
夏岳:“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害不害怕?”
迟立冬:“……”
打通电话能被夏岳气个半死,挂了以后又觉得夏岳这么皮,还是可爱。
现在的夏岳,经常让迟立冬想起大学时代的夏岳,远看一身刺,大着胆子摸上去,就会发现那些刺都是软的。
他觉得过了很久很久足够久,而日历上自夏岳带着孩子回新西兰那一天起,刚刚一个星期。
他在一个黄昏,下班后买了张机票,没有带什么行李,只带了一个轻便的随身包,独自飞行了十几个小时,
于当地时间的傍晚,抵达奥克兰机场,用 uber 叫了车,给司机看以前帮夏岳发国际快递的详细地址。
奥克兰正值秋天,这个城市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美景,或金黄或朱红的秋叶装点得有如童话之城。一如迟立
冬此时的心情,一个平凡的骑士,去觐见他的王子。
uber 司机是位久居当地的华人小伙子,看到国内来的同胞相当热情,问:“来探亲还是访友?”
迟立冬道:“老婆和儿子在这边。”
司机:“一直分居两地也不是事,没考虑也过来?”
迟立冬:“我在国内做生意,走不开……过几年吧。”
他不是随便说说,是真有这样的考虑。公司刚上市一年多,等过几年等各方面都稳定了,他就可以放心地退
下来,家里有几个堂弟堂妹都很优秀。
司机又问了诸如小孩几岁、上学了没有的问题,又说:“春节我回去看亲戚,国内现在真不错,除了空气不
太行,其他都比这边能打。我出来前在国内是做程序员的,压力大,年纪比现在也小几岁,看什么都不顺眼,有
点愤青,出来这几年,想法全变了,要是有合适的机会,都想回去发展了。”
迟立冬道:“小孩上学还是在这边好一点吧。”
司机道:“好也就是图个省心,关键咱们中国家长哪个能在孩子教育问题上省心啊?在国内您要是就图省心,
家住哪儿就去随便哪儿上学得了呗,还买什么学区房搞什么自行车。老外人家一代一代的都习惯了,孩子上什么
学长成什么样,都顺其自然,比较认命,本身跟咱们想法就不一样,可别听移民机构忽悠说,出来上学多轻松!
没压力!压力是没了,最后也不成器,不还是白搭么。”
到了目的地,迟立冬和司机道别,下车去按门铃,有点点紧张,也很兴奋。
开门的是夏教授,一看到是迟立冬,招呼也没打,立刻回头叫儿子:“夏岳!你快过来!”
“什么事?”夏岳从里面出来,穿了一身棉布家居服,挽着袖子,应该是在帮忙做家务。
迟立冬提着一个包站在门口。
夏岳连吃惊都没有,道:“你来了。”
迟立冬:“……我来了。”
夏斯年小跑着从里面冲出来,开心大叫:“妈咪!”扑过来撞在迟立冬腿上。
迟立冬把他抱起来,他便搂住迟立冬的脖子,开心得不得了,一张小脸红彤彤。
一大家子吃过晚饭,夏教授和迟立冬聊了很久,尽是些工作和生活里的大事小事,许是夏岳事先知会过他,
他没有问迟立冬和儿子的感情如何如何,对迟立冬的态度倒是比从前温和很多。
夏斯年一直坐在迟立冬怀里,不插话也不捣蛋,安安静静听两人说话,听到最后是在撑不住,睡着了。
夏岳的妈妈过来催夏教授去睡,老先生意犹未尽,还想和迟立冬再说一会儿,夏岳妈妈道:“老夏同志,你
也有点眼力,坐十几个钟头飞机是专程来跟你聊天的吗?电话里不能聊?”
夏教授哈哈笑,终于去睡了。夏岳妈妈给迟立冬指了夏岳的房间,从迟立冬怀里把年年抱走,也不管他们如
何,径自走了。
迟立冬来到夏岳房门外,没关门,夏岳坐在书桌前翻着一本书。
迟立冬道:“我能进去吗?”
夏岳说:“不然你去和夏斯年睡吗?”
迟立冬忍笑进去,把门关好,到夏岳身边。夏岳抬头望着他,眼睛里带着笑。
他伸手抚摸夏岳的脸,夏岳一歪头,把脸贴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像只猫咪一样蹭着他的掌心。
他说:“宝宝,你一早知道我会来吗?”
夏岳道:“不知道啊,你又没说。”
迟立冬:“那怎么看到我一点都不惊喜?”
夏岳不答,抓着他的手,轻轻吻了吻他的拇指。
许久之后。
迟立冬赤着上身,只穿了条平角裤,头发还向下滴水,站在夏岳的书架前张望,他看到了摆在其中一格里夏
岳姐姐的照片,姐弟俩长得很像,都有一双美丽多情的眼睛,多情之下的坚毅果决也极其相似。
夏岳懒洋洋躺在床上,道:“你在看什么?”
迟立冬说:“我看你都看些什么书。”
夏岳道:“瞎看的,都是打发时间,看过就忘一大半。你过来。”
迟立冬听话的过去,在床边坐下,夏岳抬起小腿勾他的腰,他禁不住笑,问道:“还来吗?”
夏岳道:“倒是想,不行了,你抱我一会儿,想闻闻你身上的味。”
迟立冬便抱住他,说:“没什么味,坐一天飞机,又洗过澡了。”
夏岳道:“没事,我闻得到。”
迟立冬道:“下回我带点泡澡的中药,过来先泡个澡,让你好好闻。”
夏岳道:“没下回了。”
迟立冬:“……怎么?”
夏岳蹭蹭他,说:“我要回去了。”
迟立冬喜道:“又安排你回国出差吗?”
夏岳道:“也不是……差不多吧。”
迟立冬道:“什么时候?”
夏岳:“下个月。”
迟立冬高兴极了,抱着人不放,荤话十级学者上线,夏岳被他说得两只耳朵粉扑扑,轻飘飘骂他几句。
他在奥克兰待了两天半,除了接送年年上学,其他时间都和夏岳待在一起,或在家里一起读一本书,或一起
出门到几公里外的超市买日用品,或在日暮时分牵着手从街头走到街尾。更多的时候,就在夏岳房间里,什么都
不做,安安静静偎在一起荒废时间。
回国的那天,奥克兰下起了雨,夏斯年有点感冒,一家人否决了他也要去机场送迟妈咪的想法,他也只好放
弃,可怜巴巴和迟立冬告别,咬着耳朵说:“过几个月我就去找你了,等我。”
夏岳送迟立冬到机场,两人在机场吻别,挥手说再见,平平淡淡的一次分别。
十几个小时后,在北京一落地,迟立冬的心态就崩了。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干脆等夏岳下个月出差再陪他
一起回来?
尤其是回公司以后,发现公司各项事务运转正常,有他没他,根本没差的时候,更是郁闷得分分钟想跳护城
河。
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下班也就只去俱乐部玩一会儿,以前还有李唐找他插科打诨,现在李唐也顾不上理他。
李唐是认真在打连冶的主意,十几天时间飞了四次香港,都不怎么热衷于赚钱了。可是连冶对他爱理不理,
小连更是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防病毒似的防他靠近自己哥哥。每次他都是兴高采烈去,垂头丧气回,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迟立冬掰着指头数日子,夏岳还有二十几天才来北京。如果不知道夏岳要来,日子也没这么难熬,顶多寂寞
一点,电话和视频也能聊解相思,知道夏岳要来,心态完全不一样,几秒钟就要倒数一次,时间自然就过得越发
慢了。
这天王齐约他一起吃饭,上次帮忙找夏岳,他欠了王齐一个小小人情,便答应去了,电话里说好由他做东。
晚上见面,王齐那个做歌手的弟弟也一起来了。
迟立冬也有一年多没见过王弟弟,上次见面,弟弟还是刚在娱乐圈出道的新人歌手,现如今以迟立冬对娱乐
新闻不太关心的态度,也知道弟弟是新晋流量,红得发紫。按说该是春风得意,偏偏弟弟脸色极差,整个人无精
打采。一问是怎么回事?失恋了,心情不好,不想面对经纪人和媒体,跟在他哥哥身边躲清静。
迟立冬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没见过他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劝了几句,感情的事旁人实在也没有办法。
弟弟说:“我不想在北京待着了,想出去玩,去个没人跟拍我的地方。”
迟立冬道:“要去自驾游?去西藏,陈坤都经常去,也没见有人拍他。”
弟弟来劲了,冲王齐道:“我想去。”
王齐:“去去去,去什么去?老实呆着,没时间陪你去那么远。”
弟弟低眉耷拉眼,眼看要哭。
迟立冬横竖无事,等夏岳也是干等着,便道:“要不我陪你去吧,正好路我也熟。”
这事说妥了,弟弟说风就是雨,立刻就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王齐不好意思道:“这还给你找个大麻烦。”
迟立冬道:“没事,我这几天正好闲得发慌。”
王齐:“嗯……上回你找那人,后来没事吧?”
迟立冬道:“没事。”
“后来我想了想那名字,我应该是见过他。”王齐说了个投资公司的名字,就是夏岳在从前那家公司,道,
“他以前是这公司的合伙人?”
迟立冬:“……你们怎么会见过?”
王齐道:“有合作项目,见过几次。”
他顿了顿,又说,“再早以前,也见过一次。”
迟立冬道:“你说我毕业你帮我搬家那次吗?”
王齐道:“对,不过我没认出他,是他自己提起,说那时候见过我。”
迟立冬心里咯噔一声,难以想象夏岳当时的心情。
王齐道:“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没记住他长成什么样,可对这事印象挺深刻的,我那时候帮你搬东西,
他突然跑过来,抢了东西就要走,我说你谁?他还问我,你谁?我是迟立冬老婆。”
迟立冬:“……”
王齐也不尴尬,还哈哈笑了几声,说:“你老婆真有意思。”
迟立冬:“……”
王齐道:“还是你老婆吗?都这么多年了还能满世界找人,应该还是吧?”
迟立冬不由得笑了,说:“那必须是。”
翌日一大早,他带着王齐家弟弟出发,自驾去西藏。
这条路线他以前过来收虫草走过无数次,老马识途,驾轻就熟。玩是没什么好玩的,再好看的景,看了无数
次,也不是非看不可了。
他关注最多的,倒是王弟弟。
弟弟二十出头,长得好看,从小就学器乐,也算优秀,就是性格活泼过了头,在迟立冬印象里一直是个很张
牙舞爪的性子,头一回见他这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其他时候就安安静静缩在副驾,蓝天白云倒映在空荡荡的
大眼睛里,进不了心底。
和他说话,他也会接茬,你不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经常走神,目光时而温柔,时而凄苦。晚上他会突然
惊醒,会坐起来,抱着膝盖默默的哭。以前是很在乎颜值的小帅哥,如今也自残似的不在意了,皮肤曝光在高原
强烈紫外线之下,被晒脱了一层皮都像察觉不到。
原来一个飞扬肆意的人,失恋后是这个样子的。
迟立冬仿佛在时光的缝隙里,窥见了十几年前的小夏岳。
从西藏回来几天后,到了夏岳要回北京的日子。
迟立冬早早把房间收拾妥当,把长安八号的房子也打扫干净,端看夏岳到时想住哪边。他给夏岳买的新车也
到了。
晚上九点,在机场接到人,夏岳的行李比他想得要多,这是好事,说明夏岳这次会待得比较久。
夏岳看他提行李,问:“重不重啊?”
迟立冬道:“不重。”
夏岳:“我没把书带来,以后慢慢挑些要紧的寄回来。”
迟立冬:“嗯……嗯?”
夏岳冲他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呆了一呆,忙把行李都放进后备箱里,急火火地也上车去,问道:“什么把书寄来?什么意思?”
夏岳道:“你猜什么意思?”
迟立冬道:“别让我猜,我猜不到,我每次都猜不到!”
夏岳伸出一根手指戳他心口,道:“你又来了,装傻上瘾吗?”
迟立冬没觉得自己是在装傻,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敢确定,这次也是一样,迟疑道:“你要在北京定居吗?”
夏岳揶揄道:“哟,不是说猜不到吗?”
迟立冬单手捧心,又去握方向盘,放开后又扯自己的衣领,激动到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好,最后一把抱住夏岳,
像个孩子一样发出欢呼。
“年年呢?”他高兴完了,才想到问题,道,“他怎么办?”
夏岳道:“你们不是已经偷偷交换过情报了吗?过几个月他就来了。”
迟立冬:“???”
夏岳道:“上次我已经帮他在国际学校报名,他也通过了入学测试,九月份回来上学。”
迟立冬:“!!!”
夏岳一副惆怅的样子说:“不过学费很贵,我现在很穷。”
迟立冬忙道:“我来我来。”
夏岳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穷吗?”
迟立冬现在根本不关心穷不穷的问题,只觉得开心,不过夏岳说了他就问:“为什么?”
夏岳道:“我注册了一个投资公司,钱都扔进公司里了。”
迟立冬恍然想起,道:“难怪小连说你在创业?!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岳道:“前年,春节前。”
迟立冬:“……”
夏岳道:“我那时候想回新西兰陪夏斯年,也不想和你异地,就动了心思想在这边创业,这样等扎稳根基,
就可以说动我爸妈带着夏斯年回来。”
迟立冬:“那你怎么一个字都没说?”
夏岳道:“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又来气我,我都不想看到你,还有什么好说。”
迟立冬心里五味杂陈,道:“那上次回来你忙了那么久,怎么也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夏岳道:“我不知道我能在这边待多久,也不知道做这些有没有意义,说不定又是白忙活一场,干嘛要和你
说。”
迟立冬大致也明白他从前的心态,道:“那现在呢,有意义了吗?”
夏岳道:“你猜啊。”
迟立冬想都不想,笃定道:“有。”
夏岳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脸,道:“答对满分。”
没有回迟家,去了新房子那边。在楼下,迟立冬带夏岳看他的新车,献宝一样说:“前几天提回来的。”
他选了夏岳最喜欢的一款车型之中,夏岳最喜欢的颜色。可是他想给夏岳看的,并不是这些。
夏岳看了一圈,坐进车里去试了一下,注意到挡风玻璃边粘着两张小小的杀生丸贴纸,簇新闪亮的车上,它
们显得格格不入。
迟立冬也注意到他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夏岳说:“我已经很久不看动漫了。”
迟立冬道:“我知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撕掉它。”
夏岳道:“可我还是很爱杀生丸。”
迟立冬眨了眨眼睛。
夏岳绕到车前方,手一撑,坐在了引擎盖上,两只脚悬空,一晃一晃。为了坐飞机舒服,他穿了一身很休闲
松散的装扮,t 恤仔裤运动鞋,很学生气,他的身形和多年以前也并没有太大变化,似乎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长大。
他勾了勾手指,待迟立冬靠近过来,便倾身吻了吻迟立冬的唇。
他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他在月光下,眉目如画,和那年在夜风里抱着杀生丸头盔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两样。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谢谢你们陪他们走完这一段人生。番外明天继续。
每次写文中途都觉得等完结时会有很多话想说,每次写完就觉得不必再讲,这次也是一样,只有几句有感而
发的寄语或者叫做尾声送给各位——
希望你们不被爱时能坚强,遇到爱时能勇敢,所有的等待都不被辜负,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夏天快乐。
另外,这篇文中途断更近四个月,恢复更新那一章,我说以后有时间再和大家讲讲那几个月发生了什么,我
当时以为可以讲,现在发现是不可以,各位就依旧当我是生了一场不可说的病吧,不会再有其他说明了,谢谢大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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