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语言学》第 19 卷 2017 年第 1 期 1－33 页，北京

Contemporary Linguistics，Vol．19，No．1，2017，Pp．1－33．

*
从“ 其 ”替换“之 ”看上古 － 中古汉语的兼语式

李 明

提要 一般 所 说 的 兼 语 式， 兼 语 位 置 上， 先 秦 本 用“之”， 但 从 战 国 末 期 始，
“之”可以为“其”替换。本文意在从此现象入手，利用历史的资料以及历时的演
变，对兼语式、控制结构、使役句等复杂问题进行探讨。对于这种替换，王力
（ 1980，1989） 暗示： 中古“其”在兼语位置， 是充当包孕句的主语； 而魏培泉
（ 2004） 等认为仍作宾语。其实答案并非如此简单。本文视上古-中古汉语的兼语
式为控制结构，在将其与其他类似结构———小句宾语、紧缩式、连动式、双宾
语———进行区分之后，我们将上古-中古汉语中的兼语式分解为 4 类，并逐一说
明各类的结构，以及兼语位置“其”替换“之”的情况。
关键词 兼语式 控制结构 双宾语 上古-中古汉语

The So-called Pivotal Construction in

Old and Middle Chinese： Viewed from the Ｒeplacement
of zhi（ 之） by qi（ 其）
LI Ming

Abstract In the pre-Qin period，zhi （ 之） with accusative case was used in the pivot
position in the so-called pivotal construction in Chinese． However，by the end of the
Warring States，it came to be replaced by qi（ 其） taking the genitive case． The replacement
of zhi by qi aroused Chinese linguists’interest in the function of qi in the construction．
Wang （ 1980，1989） suggested that qi functioned as the subject of the embedded clause，
while Wei （ 2004 ） regarded it as the object of the matrix verb． However，the actual
situation might be more complex than expected as the so-called pivotal construction
discussed in the literature was often used to label structures that were quite different in their
syntactic configurations． In this paper，the pivotal construction in Old and Middle Chinese
are defined as the control structure． It shows that there are distinctions between the pivotal
construction and other structures similar to it，which includes those characterized by finite
complement clauses，contracted clauses，serial verb constructions，and double object
constructions．
It is argued that in Old Chinese the pivotal construction was different from the finite
complement clause of the verb which could take as complement the ‘subject + zhi +
predicate’structure． As to the contracted structure，it also differed from the pivotal

* 本文承汪维辉先生教正，谨致谢忱。

本刊网址： http： / / www．ddyyx．com 1

 constructions as it was formed by two conjoined clauses with pro，rather than PＲO，in the
subject position of the second predicate． Although serial verb constructions and pivotal
constructions seemed to have similar structure （ as represented by a structure like NP 1 +V+
NP 2 +VP） ，they differed in their choice of controllers for PＲO． Syntactically，while subject
control occurred more frequently than object control，the latter should not be considered as
exceptional． It is argued that partial control might not exist in Old Chinese，since even in
cases where the embedded predicate exhibited some kind of apparent collective or
reciprocal meaning，only one agent should be selected for‘controller’，and the other（ s）
should be regarded as dative．
To sum up，pivotal constructions can be categorized into four types：
Type 1 is implicit causatives，though the matrix verb per se carried no causative
meaning． In this kind of construction，the pivotal element was always the object，and the
replacement of zhi by qi never occurred．
Type 2 is explicit causatives，which might be treated as not only a type of control
construction，but also a type of double object construction． In this kind of construction，the
pivotal element was always the object， regardless of the actual occurrence of the
replacement of zhi by qi．
Type 3 is designated as ‘pure causatives ’， which could be taken as ECM
constructions． The pivotal element （ except qi ） acted as the subject，but carried the
accusative case． VPs with the genitive case form qi occurring in the pivotal position in Old
Chinese should be treated as a gerundive phrase，with qi as its genitive subject occurring in
the attributive position． However，in Middle Chinese，V + qi + VP became ECM，and
consequently qi should be analyzed into the subject．
Type 4 is termed as‘causative resultatives’，with the pivotal element as the subject，
which could not be instantiated by zhi，though the use of qi was allowed．
In addition，some pivotal construction verbs developed into the ones taking a subject-
predicate phrase as the object，and the replacement of zhi by qi was associated with the
change of the pivotal element from the object into the subject．
Keywords pivotal construction，control construction，double object constructions，Old
and Middle Chinese

1． 本文讨论的问题
一般所说的兼语式 NP 1 VP 1 NP 2 VP 2 ，兼语位置上，先秦本用“之”， 但从战
国末期始，“之”可以为“其”替换。比较：
（ 1）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 闻之。（ 《论语·阳
獉獉
货》） ［传命的人出户，孔子取瑟而歌，故意使孺悲听到］
（ 2） 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 《庄子·德充符》）
獉獉
先秦汉语中，“之、其”的分布本是互补的。 兼语位置上“其 ”替换“之 ”， 或许
可以透露出某些信息，使我们对于兼语式、控制结构、使役句等复杂问题有更
深的了解。本文意在从此现象入手，利用历史的资料以及历时的演变， 对上述
问题进行探讨。上古汉语指先秦西汉时期，中古汉语指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
2． 对“其”替换“之”的两种处理
这种替换，人们早已注意到。王力在《汉语史稿》（ 1980） 中说： 由于 （ 1） 一
类“之”处于兼位（ 宾语兼主语） ，“所以这个宾语代词‘之 ’字是容易被动摇的。

2 当代语言学
在中古时期，‘之’字在这种地方渐渐让位给‘其 ’字。…… 我们知道， 在中古
时期，口语里有了‘伊’‘渠’‘他 ’之后， 文言里的‘其 ’字也就不限定用于领
位，至少它可以用于包孕句里的主位，且又是偏于主语的性质。这一个转变很
重要。这可以说明： 递系式中的两系是一个整体，其中处在兼位的名词或代词
既不能单纯地认为宾语， 也不能单纯地认为主语 ”（ 王力 1980： 437 － 438） 。 后
来王力在《汉语语法史》中坚持了这一看法， 只是删去了“且又是偏于主语的性
质”这一句（ 王力 1989： 293） ， 这似乎暗示， 中古“其 ”在兼语位置， 就是充当
包孕句的主语。
历时地来看王力的意见，似乎兼语式从上古到中古有一个句法变化 ： 兼语
由 VP 1 的宾语，重新分析为了 VP 2 的主语。这个句法的重新分析， 是由代词的
替换反映出来的，但可以认为，凡兼语位置上的 NP，都经历了该演变。
不过，另一种处理认为兼语“其”仍作 VP 1 的宾语，原因如下。上古人称代
词“其”只处于定语位置，包括作 NP 的定语， 以及出现于“其 VP”。 前者例不
烦举，后者如：
（ 3） 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 若其不许，亦将见也。（ 《左传·成 2》） ［“其不许”等于
獉獉獉獉 獉獉獉
说“大夫之不许”］
（ 4） 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 （ 《左传·僖 32》） ［“其入”等于说“师之入”］
獉獉獉 獉獉
王力（ 1984） 将这种“其 VP”中的“其”视为“名词 +之”，“其”仍然是定语， 而不
是主语。该意见可将上古的人称代词“其 ”统一定性为定语， 已为学界共识。
魏培泉（ 2004： 30） 将“其 ”的这两种用法归结为“从语 ”（ specifier） ， 出现于“其
NP ”即是出现于 NP 的 Spec 位置，出现于“其 VP”即是出现于 VP 的 Spec 位置。
梅广（ 2015： 378） 也指出， 上古汉语人称代 词“其”“之 ”的 用 法 有 格 位 之 分，
“其”是领格。梅广甚至认为，“其 ”是一个合音字， 它是一个第三人称代词词
素和领属标记“之”的合音； 只是这个第三人称代词词素并没有独立形式 ，只存
在于合音之中（ 梅广 2015： 98，注 13） 。
但是，中古的“其”， 并不像上古专门作定语， 它可作双宾语句的间接宾
语①。例如： “予其良吏”（ 《太平经 · 丁部 · 六罪十治诀》） 、“赐其彩帛酒肉 ”

① 东汉之前，也有“其”作间接宾语的个别例证，这种用法当时只是萌芽。例如：
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 《左传·成 7》）
獉獉
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无使乏。（ 《战国策·齐四》） ［转引自马建忠（ 1983 ［1898］： 52） ，马
獉獉
氏认为“给其食用”犹云“给之食用”，但杨树达《〈马氏文通〉刊误》认为“给其食用”犹云“供给他
的食用”］
章自请曰： “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高后曰： “可。”……顷之，诸吕有一人醉，亡
酒，章追，拔剑斩之而还，报曰： “有亡酒一人，臣谨行法斩之。”太后左右皆大惊。业已许其 军
獉獉
法，无以罪也。因罢。（ 《史记·齐悼惠王世家》）
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 《史记·秦本纪》） ［引自魏培泉 2004： 46］
獉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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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太平经 · 庚 部 · 孝 行 神 所 敬 诀》） 、 “助 其 谷 粮”（ 《太 平 经 · 庚 部 · 大 寿
诫》） 、“假其日月， 使得苏息”（ 《太平经 · 庚部 · 病归天有［按： “有 ”当作
“省”］费诀》） 、“武帝梦帝与其九龄 ”（ 东汉王充《论衡 · 知实》） 、“给其廪价 ”
（ 西晋·竺法护译《生经 》，3 /92a） 。 也可作动介词 （ coverb） 的宾语②。 比较下
面几例（ a、b 分别为上古、中古例证） ：
（ 5） a． 我不见兮，言从之迈。（ 《诗经·小雅·都人士》）
獉獉
b． 悉当从其取也（ 《太平经·丁部·六罪十治诀》） | 汝当从其 受决（ 《生经》，3 /
獉獉 獉獉
107a）
（ 6） a． 令尹子木与之语（ 《左传·襄 26》）
獉獉
b． 人莫肯与其交语（ 《太平经·丁部·六罪十治诀》） | 与其约誓（ 《生经》，3 /97a）
獉獉 獉獉
也可作独立句的主语，吕叔湘 （ 1985： 15） 引东汉赵晔《吴越春秋上》： “其为何
谁？ 子以言之。”魏培泉（ 2004： 55） 引有东汉佛经中的三例， 如“其已居家有信，
欲出家为道”（ 东汉·昙果共康孟详译《中本起经》，4 /158b） ③。

作间接宾语、动介词宾语本是“之 ”的领域， 这说明： 随着“之 ”在中古汉

语的衰微（ 魏培泉 2004； 朱冠明 2015） ，“其”进入了“之 ”的领地。“其 ”作独
立句的主语，这是“之”不具备的功能。“其 ”始终没有发展出成熟的作动词直
接宾语的用法 （ 郭锡良 1980： 73； 王力 1989： 50； 俞理明 1993： 72； 魏培泉
2004： 51 － 2） ，除此之外，中古“其”似乎成了“全能型 ”的代词， 可出现于各个
语法位置， 颇似后来唐代发展出的人称代词“他 ”。 既然如此， 兼语位置 的
“其”，自然可以仍然视为 VP 1 的宾语。魏培泉（ 2004： 46） 就是这种看法，他说：
从先秦到六朝，兼语动词最常见的是“使”“令”二字。黄盛璋（ 1963： 460） 指出先
秦这两个动词的兼语主要是“之”，用“其”是例外。这种情况到了东汉以后就有所转
变了。六朝的佛经中“使（ 令） 其”的兼语以“其”为主流，用“之”反成例外。以六世
纪初僧伽婆罗的《阿育王经》为例，“令其”使用 36 次，“使其”1 次，“使”和“令”都
不搭配“之”。这种转变和兼语是否都分析为子句主语无关。因为从佛经资料上看，
“其”的从语性④已丧失，“其”至此也有用作宾语的资格了。

② 上古已有个别例证：
将军之遁也，以其为利也。（ 《吕氏春秋·高义》） ［引自杨伯峻、何乐士 1992： 612］
獉
③ 中古代词“其”的 用 法 扩 展 为 间 接 宾 语、 动 介 词 的 宾 语 以 及 独 立 句 的 主 语， 最 早 是 吕 叔 湘
（ 1955： 181－2） 发现的。魏培泉（ 2004） 有更多例句。上古 － 中古个别 “之”似作 NP 的定语，这好像倒是
“之”扩展到“其”的领地了，例如：
秋，楚成得臣帅师伐陈，讨其贰于宋也。遂取焦、夷，城顿而还。子文以为之功，使为令
獉獉
尹。（ 《左传·僖 23》）
其妻遥闻之状，磨笄以自刺。（ 《吕氏春秋·长攻》） ［引自黄盛璋 1963： 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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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闻之嗅，便犇走入山。（ 东汉支娄迦谶译《阿阇世王经》，15 /399c） ［闻到小狮子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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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大道之出也，人皆蒙之恩。（ 《太平经·庚部·道祐三人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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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梅广（ 2015： 380） 把“以为之功”分析为“以为 pro 之功”（ pro 指“成得臣”） 。以上四例都应如此处理。
④ “从语性”，指处于 specifier 的位置。

4 当代语言学
 周生亚（ 2007： 13） 列举《搜神记 》中人称代词“其”“有条件地充当宾语 ”的
用法时，分了间接宾语、 兼宾 （ 兼语 ） 、 介词宾语三项， 认为“天使其为酒藏
吏”（ 卷 15） 即“天使之为酒藏吏”，兼语“其”与“之”用法全同，作宾语。
以上说明了对兼语位置“其”的两种处理方式： 一是认为作主语，二是认为
仍作宾语。孰是孰非？ 其实答案并非一刀切那样截然分明 。在厘清这个问题之
前，有必要就兼语式的结构、类别等作些分析。
3． 兼语式的结构： 控制还是提升
从句法来看，兼语既作 VP 1 的宾语， 又作 VP 2 的主语。从语义来看， 兼语
既是 VP 1 的受事，又是 VP 2 的施事。但“兼语 ”的提法， 与人们熟知的“题元准
则”不一致。根据题元准则，一个 NP，只能有一个语义角色，且只能赋予一个
格位。就是说，不能首鼠两端，既作受事宾语，又作施事主语。可惜的是， 现
代汉语缺乏形态，没有标示兼语到底是宾语还是主语 。
据吴竞存、梁伯枢（ 1992： 226 － 8） ， 汉语研究者其实也有“兼语 ”不能兼有
两个功能的观点。比如李临定、范方莲 （ 1961： 3） 说： “所谓兼语， 它或者只是
前面动词的宾语，或者只是后面动词的主语 （ 构成主谓宾 ） ， 不可能一身而二
任。”又如任铭善（ 1963： 94） 认为： “没有格的形态标志不等于没有主语、 宾语
在结构上的格位区别”，如果“理论上承认它们的区别 ”， 那么“就很难同时承
认一个词在句子里既可以是主语又可以是宾语 ”。
“令之佐新军”（ 《国语·晋语七》） 这样的结构， 兼语“之”显然作前面使令
动词的宾语，但从语义上说，“之”的所指确实也是 VP 2 的施事。这时，一个解
决办法是： 假设 VP 2 前有一个空代词与兼语同指，即“令之 i［e i 佐新军］”； 空代
词在表层不能出现，它有一个空“格”（ case） ，以此来分担兼语承担的角色。邢
欣（ 2004） 就 是 这 样 分 析 现 代 汉 语 的 兼 语 式 的。 这 个 空 范 畴， Huang （ 1998
［1982］） 认为是 PＲO，整个结构是控制结构。但是否是 PＲO，涉及到汉语是否
像英语一样，有定式小句和不定式小句的区分，这个问题存在争议。 笔者在此
只能略微涉及。 从支持汉语有定式、 不定式一派的观点来看， 最强有力的证
据，还是子句中主语不能出现，如“我劝张三［不买这本书］”不能说成“我劝张
三［他不买这本书］”（ Huang 1998 ［1982］： 249） 。Hu，Pan 和 Xu（ 2001： 5 节） 举
了一些反证，比如： “我劝张三［如果没有人买这本书他 也不要买 ］”； 徐烈炯
獉
（ 1999： 5 节） 还举到反身代词作子句主语的例子， 比如“我叫他［自己解决问
题］”。不过这些反证似都比较特殊（ 徐烈炯所举的反身代词的例子似不宜看作
主语） 。另外， 邢欣 （ 2000） 已说明： 兼语式主动词 V 可 前 附 表“时 ”的 成 分
（ “他正劝她吃药”） ，但不能后附表“体”的成分（ “* 他劝了 她吃药”） ； 兼语后
獉 獉
的 V 正相反： 不能前附时态成分（ “* 他劝她正 吃药 ”） ， 可后附体貌成分（ “他
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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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劝她吃了药”） 。现代汉语中，VP 2 可出现体貌成分， 这不利于视其为不定式的
獉
分析。不过，上古 －中古汉语与现代汉语不同，VP 2 没有体貌成分， 都带［－ 完
成］的特征； 把上古 －中古汉语兼语式中的 VP 2 视为不定式，并无障碍。下文暂
且还是用控制结构来分析兼语式 。
Hornstein（ 1999） 提出用移位来分析控制结构。 按照他的观点， John per-
suaded Harry to leave（ John 劝 Harry 走了） 的推导式为：
（ 7） ［IP John ［I0 past ［VP John v + persuaded ［VP Harry persuade ［IP Harry ［to ［VP
2 3 2 1 1

Harry leave］］］］］］］
Harry 先与 leave 合并，得到一个题元角色，即 leave 的施事； 然后，Harry 移位
到 IP 1 的指定语（ Spec） 位置， 核查该小句的 EPP 特征⑤ （ 即满足要有主语的要
求 ） ； 之后，Harry 移位到 VP 2 的 Spec 位置，得到另一个题元角色，即 persuade
的受事。可见移位说不再顾及传统的“题元准则”，主张一个 NP 可以获得不止
一个题元角色。这倒像是回到了汉语分析所提的“兼语”的路子上，因此，移位
说存在争议。
移位说另一个弱点是不能解释“主语控制 ”。 按照 Hornstein（ 1999） ， 假定
下例为主语控制：
（ 8） John i persuaded Harry ［PＲO i to leave］

则其推导式为：
（ 9） ［IP John ［I0 past ［VP John v+persuaded ［VP Harry persuade ［IP John ［to ［VP John
2 3 2 1 1

leave ］］］］］］］
（ 9） 中，为了核查“v +persuaded”的施事这个外部题元 （ 注意 Hornstein 把题元角
色视为动词的特征） ，John 要提升到 VP 3 的 Spec 位置。但是， 在这个提升过程
之中，它跨过了 VP 2 的 Spec 位置上的 Harry（ Harry 在这个位置上核查 persuade
的受事） ，违反了“最短移位 ”（ shortest move） 原则， 因而 （ 8） （ 9） 不合法 （ 以上
分析参看 Hornstein 2001： 45， 与 Hornstein 1999 略有不同 ） 。 因为否认主语控
制的存在，Hornstein 视英语中常见的主语控制动词 promise（ 答应 ） 为例外现象
（ Hornstein 2001： 64， 注 19） ⑥。 但对实际材料的调查显示 ： 汉语的主语控制虽
然相对少见，却也不能以例外视之。可参看下文分析。鉴于这一点， 我们也不
采用移位的观点。

⑤ EPP 即“扩展投射原则”（ extended projection principle） 。

⑥ 一个解决方法是视 John i promised Harry ［PＲO i to leave］一类句子中，Harry 前有一个空介词 to。
如此则 Harry 不再阻碍 John 的移位。

6 当代语言学
4． 兼语式与其他结构

4．1 兼语式与小句宾语
张之强（ 1987） 将上古汉语的兼语式分为两类： 一为使令类，兼语前的动词
表示使令、召呼、劝告、 帮助、 称谓、 拜立等意思， 兼语如是代词， 上古用
“之”，如（ 1） “使之 闻之 ”； 二是爱恶类， 兼语前的动词表示爱恶、 欲愿、 视
獉獉
听、认知等意思，兼语如是代词， 上古用“其 ”， 如 （ 4） “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
獉獉
入也”。第二类实际是带小句宾语，代词从来都用“其”，不存在从“之”到“其”
的变化。这类动词多表感官、认知、心理， 上古 － 中古汉语中常见的， 有“观、
见、 睹、听、闻、传（ 传闻） 、知、识、悟、料、觉、恐、惧、叹、患、虑、畏、
疑、 轻（ 轻视） 、重（ 看重） 、冀、愿、欲、羡、慕、恶、伏（ 折服） 、责、怪、嘉
（ 嘉许） 、讥、笑、忿、怒、哀、痛、疾（ 痛恨） 、信、保、嫌”等等。 也有个别
例外：
（ 10） 闻之死，请往。（ 《礼记·檀弓下》） ［引自马建忠 1983 ［1898］： 48］
獉獉
（ 11） 其好欲读视者，天知为善人； 示之不欲视者，天知之为凶恶人也。（ 《太平经·己
獉獉
部·守一入室知神戒》）
（ 12） （ 朱） 诞给使妻有鬼病，其夫疑之为奸。（ 《搜神记》卷 17，引自周生亚 2007： 12）
獉獉
上三例“闻、知、疑”后的代词是“之”不是“其”。
另一个鉴别格式是： 带小句宾语的动词在上古可带“主之谓 ”格式， 如 （ 4）
“见师之出”，“师之出”为直接成分，“师”不可能是主动词的宾语。

4．2 兼语式与紧缩句
下面的例子，代词与其后 VP 都有语义关系（ 施事或当事 ） ， 但代词之后可
以断开：
（ 13） a．万人以为方阵……望之如荼。左军亦如之……望之如火。右军亦如之……望之
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獉獉
如墨。（ 《国语·吴语》）
獉獉
b． 公见弃也，而视之，尤。（ 《左传·襄 26》） ［宋平公见到弃，细看她，漂亮极
獉獉 獉
了］
（ 14） 今有马于此，如骥之状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驱之不前，却之不止，左之不
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獉獉獉
左，右之不右。（ 《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獉 獉獉獉獉
（ 15） 骨肉之物，烹之辄死。今言烹之不死，一虚也。（ 《论衡·道虚》）
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 16） 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世说新语·德行》）
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比较例（ 13a，b） ，可知“望之如荼”等可在代词后断开， 实是两个小句的紧缩。
（ 15） “烹之辄死”有连接副词“辄”，也说明其实是两个小句。
下面几例“之”为其后 VP 的受事，代词之后也可以断开：
（ 17） （ 介之推） 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 《左传·僖 24》） | 攻之不克，围之不继，
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吾其还也。（ 《左传·僖 33》） | 秦军掩晋上军。赵穿追之，不及。（ 《左传·文
獉獉 獉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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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上面的例子都不是兼语句，而是紧缩句。
梁银峰（ 2001） 所举先秦汉语“新兼语式 ”的例子， 多是这类紧缩句， 而并
非真正的兼语式。
（ 14 － 17） 的 VP 2 都是否定式 （ 除却 （ 15） 中的“烹之辄死 ”） ， 表示结果未如
人愿。它们都没有分析为兼语式的可能， 比如“驱之不前 ”的结构实为“驱之 i ，
pro i 不前”。但如果 VP 2 为 VP 1 的施事想要达成的结果（ 即目的） ，则可分析为兼
语式。比较：
（ 18） 张匄抽殳而下。射之，折股。．．．．．．又射之，死。（ 《左传·昭 21》） ⑦
獉獉 獉
（ 19） 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礼记·内则》）
獉獉獉獉
（ 18） “射之， 死 ”在此语境宜视为两个独立句，“死 ”表示已达成的结果。 但
（ 19） 既可视为两个独立句， 即： “挞之 i ，pro i 流血 ”； 又可分析为一个整体，
即： “挞之 i PＲO i 流血 ”。 后一种分析就是兼语式， 可理解为“挞之使流血 ”，
VP 2 表目的。

4．3 兼语式与连动式
Chao（ 赵元任 1996： 297） 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 “我要找一个人谈话 ”。 并
说明： 此例如是 a．“我要找一个人跟我谈话 ”， 就是兼语式。 如是“我要找一个
人跟他谈话 ”， 则有两种可能： b． 假如“他 ”就是那个人， 是连动式； c． 假如
“他”是另外一个人，还是兼语式。即：
a． 我 i 要找一个人 j［PＲO j 谈话］。虽然语义上是主语“我 ”和宾语“一个人 ”
共同参与谈话的行为，但因为表示“我要找一个人跟我谈话 ”， 实际“一个人 ”
是行为的主导者、PＲO 的控制者，“我”是 VP 2 的与事，因此是兼语式。
b． 我 i 要找一个人 j［PＲO i 谈话］。语义上是主语“我 ”和宾语“一个人 ”共同
参与谈话，但因为表示“我要找一个人跟他谈话”，实际“我 ”是行为的主导者、
PＲO 的控制者，“一个人”是 VP 2 的与事⑧，因此是连动式。
c． 我 i 要找一个人 j［PＲO j 谈话 ］。 语义上是宾语“一个人 ”和另一个第三者
共同参与谈话，但因为表示“我要找一个人跟他（ 指第三者） 谈话 ”， 实际“一个
人”是行为的主导者、PＲO 的控制者，因此是兼语式。
由上可知： 连动式或兼语式“NP 1 VP 1 NP 2 PＲOVP 2 ”，PＲO 的控制者到底是
NP 1 ，还是 NP 2 ，这是判定连动式和兼语式的关键： 如果是 NP 1 则是连动式，
如果是 NP 2 则是兼语式。

⑦ 此例 Shimura（ 志村良治 1995： 217） 已引用，视为中古“V 1 + 兼语 +V 2 ”（ 如《乐府诗集卷 44·子夜

四时歌·春歌》： “吹我罗裳开”） 一类隔开式动补结构的渊源。
⑧ 朱德熙（ 1982： 162） 即把“找人聊天儿”中的“人”看作 VP 2“聊天儿”的与事。

8 当代语言学
 刘永耕（ 2000a： 94） 举了下面的例子： “队长领我 PＲO 串了几家门 ”。 此例
主语“队长”和宾语“我 ”共同参与 VP 2 的行为， 到底是连动式还是兼语式， 就
是看主语、宾语哪个是 VP 2 行为的重点。如果是“为了帮助我尽快地熟悉情况，
队长领我串了几家门”，则“队长 ”是为促使“我串门 ”而“领我 ”的，“我串门 ”
是主旨，“我”是 ＲPO 的实际控制者，结构为兼语式； 如果是“为了尽快开展工
作，队长领我串了几家门”，则“队长串门”是主旨，“领我”只是“队长串门”的
方式，“队长”是 ＲPO 的实际控制者，结构为连动式。
现代汉语中，“她陪孩子 PＲO 入睡 ”， 意为“陪孩子使入睡 ”， 为兼语式。
“她陪孩子 PＲO 逛街”，则要看 VP 2 行为的重点， 即 PＲO 的控制者， 是 NP 1 还
是 NP 2 ，如果是 NP 1“她”，则是连动式，“陪孩子”为后面 VP 2 的方式； 如果是
NP 2 ，则是兼语式。
再比较以下两例：
（ 20） 郑公孙黑肱有疾，归邑于公，召室老、宗人立段。（ 《左传·襄 22》）
獉
［郑国的公孙黑肱有病，把封邑归还给郑公，召集室老、宗人立段为后嗣］
（ 21） 有服，人召之食，不往。（ 《礼记·杂记下》）
獉
（ 20） 如果把公孙黑肱理解为“PＲO 立段”的主导者，“召室老、 宗人 ”只是一种
形式、走一个过场，则为连动式； 如果理解为公孙黑肱召集室老、宗人让他们
立段，则“室老、宗人”是 PＲO 的控制者，结构为兼语式。（ 21） “召”有“招请”
的意思，只是兼语式。（ 但注意“招之不来，麾之不去”（ 《史记·汲郑列传》） 表
示“招他他不来，打发他他不去”，是上面谈的小句的紧缩。）
4．4 兼语式与双宾语
即使是“他劝我［ＲPO 去爬山 ］”这样一般理解为宾语“我 ”单独控制“去爬
山”的句子，只要在 VP 2 前加一个副词“一起”，变成“他劝我一起去爬山 ”， 似
乎就变为“共同控制”（ 或者说主语或宾语部分控制） 。“共同控制 ”（ 或者说部
分控制） 又有不同可能： 如果理解为“他 i 劝我和他 i 一起去爬山 ”， 则是主宾语
共同控制； 如果理解为“他 i 劝我和他 j 一起去爬山 ”， 则是宾语部分控制。 但
是，这样的分析是站不住的。因为如果说加一个副词，结构就起了变化， 这显
然不能令人信服。事实上， 不管怎样理解，“他劝我［ＲPO 去爬山 ］”都是兼语
式，宾语“我”始终都是 PＲO 的控制者， 不管语义上 VP 2 有多少参与者。 上文
4．3节“我要找一个人谈话”，也极容易误解为共同控制：
a / b． 我 i 要找一个人 j［PＲO i+j 谈话］
c． 我 i 要找一个人 j［PＲO j+k 谈话］

行为的参与者有主次之分，主要参与者才是 PＲO 的控制者， 其余可视为与事。

与 Landau（ 2000） 的看法不同， 我们认为， 共同控制 （ 或者说部分控制 ） 是很可

2017 年第 1 期 9
疑的。
与上面“我要找一个人谈话”不同的是，“PＲO 谈话”不是兼语动词“找 ”的
论元，而“PＲO 去爬山”却是“劝”的论元。因此，“劝”这类兼语式实际是双宾
语： 一个宾语为表示对象的兼语，一个宾语则是兼语后的 VP。
再比较下两例：
（ 22） 其子下车牵马，父［子］⑨推车，请造父助我推车。……使造父而不能御，虽尽力
獉獉
劳身，助之推车，马犹不肯行也。（ 《韩非子·外储说右下》）
獉獉
（ 23） 楚令尹将有大事，子荡将与焉，助之匿其情矣。（ 《左传·襄 30》）
獉獉
（ 22） 从上下文看是“造父”与车主一方的父亲共同推车，“助我 PＲO 推车、 助
之 PＲO 推车”可以有两种理解： 如果把造父看作控制者，则不是兼语式， 只是
双宾语句； 如果把“我、之”看作控制者， 则是兼语式。（ 23） 同此： 如果理解
为“子荡匿其情”，则不是兼语式， 只是双宾语句； 如果理解为“子荡助之 （ 指
令尹） 使之匿其情”，则为兼语式。
脱离语境来看，“NP 1 助 NP 2 推车 ”有很多种可能： 可以是 NP 1 推，NP 2 不
推； 可以是 NP 1 不推，只是出谋划策，NP 2 推； 可以是 NP 1 、NP 2 一起推； 还可
以有外人（ 比如双方的仆从 ） 参与。 这可以印证徐烈炯 （ 1986） 自由空语类的提
法。不过，另一方面，“NP 1 助 NP 2［PＲO 推车］”，PＲO 的控制者，也不能完全
等同于现实中动作的施行者， 语言分析同现实语境的分析还是不同的， 即使
NP 1 只是让其仆从帮着推车，他仍然间接地参与了“推车 ”的行为， 因此仍有可
能是 PＲO 的控制者。就“助”而言，PＲO 的控制只有两种可能： NP 1 控制， 或
者 NP 2 控制。再看两例：
（ 24） 今楚已败我师， 又诛其将， 是 助 楚杀仇也。（ 《史记 · 晋世家》） ［引自邵永海
獉
2003： 264］
（ 25） 闻人有过，助其自悔。（ 《太平经·庚部·大功益年书出岁月戒》）
獉
（ 24） “助楚［PＲO 杀仇］”，“杀仇”的施事是 NP 1“我”而非 NP 2“楚”，PＲO 的控
制者是 NP 1 而非 NP 2 ，因此只是双宾语式而非兼语式。（ 25） “自悔 ”的施事是
NP 2“其”，因此是兼语式。
下面再以“告”来说明。下例为“告之 NP”：
（ 26） 其惟哲人，告之话言，顺德之行。（ 《诗经·大雅·抑》）
獉獉
下面是“告之 VP”的例子：
（ 27） a． 公语之故，且告之悔。（ 《左传·隐 1》）
獉獉獉
b． 齐人李伯见孝成王。成王说之，以为代郡守。而居无几何，人告之 反。（ 《战
獉獉
国策·赵三》）

⑨ 此“子”为衍文。

10 当代语言学
（ 27a －b） 中，“之”并不是 VP 2 的施事或当事。 其中，（ 27a） 中“悔 ”的当事人是
郑庄公，而不是“之”（ 指颍考叔） ，即： 公 i 告之［e i 悔］。（ 27b） 则是人们告诉孝
成王李伯谋反了，或者人们告诉孝成王李伯要谋反，因此是： 人 i 告之 j［e k 反］。
而且，这两例中 VP 2 为定式句，空代词是 pro。
（ 27） c． 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 《史记·陈丞相世家》）
獉
（ 27c） 中，“告诸侯会陈”为： 告诸侯 i［PＲO i 会陈］，为兼语句，可理解为“告诸
侯使会于陈”。因此，（ 27a －c） 分别代表三种类型：
a． NP1 i 告 NP2［pro i VP］ b． NP1 i 告 NP2 j［pro k VP］ c． NP1 告 NP2 i［PＲO i VP］
这都是双宾语句， 兼语式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类型。 而且， 直接宾语为 VP 的
“告 NPVP”这种双宾语结构，是由直接宾语为 NP 的“告 NP 1 NP 2 ”这种双宾语
结构扩展而来。
称名义的“谓”同样是由名词性双宾语“谓 NP 1 NP 2 ”扩展为“谓 NPVP”这样
的双宾语（ 兼语式） ：
（ 28） a． 彼君子女，谓之尹吉。（ 《诗经·小雅·都人士》）
獉獉
b． 不轨不物，谓之乱政。（ 《左传·隐 5》）
獉獉
c． 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 《韩非子·显学》）
獉
（ 28a） 为“谓 NP 1 NP 2 ”，（ 28b） 为“谓 NPVP”，都是双宾语； （ 28c） 为“谓 NP 为
VP”，可视为兼语句（ 当然还是双宾语） 。
同样经历这种扩展的还有“教”。先看“教 NP 1 NP 2 ”：
（ 29） 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 《左传·文 18》）
獉
在“教”的 NP 直接宾语转变为 VP 直接宾语的过程之中， 有一个中间过程： 直
接宾语指称某种性质、动作，虽说是谓词，但谓词性并不强。例如：
（ 30） a． 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名、委质，贰乃辟也。今臣之子，名在重
獉獉
耳，有年数矣。若又召之，教之贰也。父教子贰，何以事君？ （ 《左传·僖 23）
獉獉 獉獉
b． 教吴叛楚，教之乘车、射御、驱侵。（ 《左传·襄 26》）
獉獉
“教之忠、教之贰（ 有贰心、不忠 ） ”是指品行，“教之乘车、 射御、 驱侵 ”是指
技能。这样的例子，结构有重新分析的可能。下两例肯定是兼语式：
（ 31） a． 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 《左传·成 7》）
獉獉
b． 乃遗之美男，教之恶宫之奇。（ 《战国策·秦一》） 
瑏
瑠
獉獉
值得注意的是，余蔼芹（ Yue 1999） 根据现代汉语“我请他别签字 ”一类句
子中，VP 2“别签字”的主语只能是第二人称，“他”不能成为 VP 2 的主语， 认定
这类句子并非兼语句。 据她考察， 先秦文献中， 使令动词 （ 如“命、 谓、 令、

 Peng（ 2006： 4．3．1 节） 曾提到“教”由带名词性单宾语（ 如“教之诲之”（ 《诗经·小雅·绵蛮》） ） 发

瑠
瑏
展为带兼语，但未提及“教”带名词性双宾语这个阶段，也未注意上述“教 NP 1 NP 2 ”扩展为兼语式的
过程。

2017 年第 1 期 11
劝、请、教”等） 之后，VP 2 如果是否定式， 用的是表祈使的否定词“勿、 无、
毋”，如“谓曹氏勿与”（ 《左传 · 昭 25》） ， 这些句子都不是兼语式。 使役动词
（ causative verb） “使、 令 ”则不同： 《荀子》《庄子》《墨子 》以及《左传 》前八公
中，使役动词后 VP 2 的否定式既可以用表祈使的否定词“勿、 无、 毋 ”， 如“使
无去其疆域”（ 《荀子 · 君道 》） ， 也可以用一般否定词“弗、 不 ”， 如“使人不
偷”（ 《荀子·富国》，“偷”义为“苟且 ”） 。 在《左传 》后四公以及《孟子》《韩非
子》中，使役动词后的 VP 2 只用一般否定词。作者认为这反映了一个句法演变，
即本来是带表禁止的补足语的结构 （ 实为双宾语结构 ） ， 后来变为兼语句。 相
应地，使役动词句在《庄子》《墨子》中，兼语不仅用“之”，也开始可以用“其”，
代词的混用对应否定副词的混用 ： 用“之”正如同“VP 1（ 使役动词） NPVP 2 ”中的
VP 2 用祈使否定时（ “使 pro 无去其疆域 ”） ，NP 只能视为 VP 1 的宾语； 用“其 ”
正如同“VP 1（ 使役动词） NPVP 2 ”中的 VP 2 用一般否定时（ “使人不偷 ”） ，NP 也
可以视为 VP 2 的主语，因此也反映了这种句法演变。
梅广（ 2015： 375） 也注意到这类结构。 他把“晋侯使郤至勿敢争”（ 《左传 ·
成公 11》） 一类表示命令的“使、令”看作双宾语结构， 其直接宾语“勿敢争 ”是
一个命令句式，同其他用法（ 他称之为兼语用法 ） 区分开来。大概也是考虑“勿
敢争”是祈使式，默认第二人称作主语，“郤至”不能分析为其主语， 因此不是
一般的兼语式。
5． 兼语式的分类
邢欣（ 2004： 20 － 1） 已指出，兼语句的主动词 V 具有使役的特征。 形式上是
兼语式，意义上就是使役句。下面依据动词和使役的关系，给兼语式分类。
A． 隐性使役动词瑏

瑡

这类动词本身并没有使役义，兼语后 VP 并非其论元。 刘永耕 （ 2000b： 12）

举了一些现代汉语的例子： 逮几只蝴蝶作标本、省下二百元钱当路费； 送给我
一条狗看门、发射导弹上天； 推他进屋、争取对方支持我； 操纵着汽车拐了个
弯儿、扭转形势向好的方向发展； 拉他爬出冰窟窿、背他上厕所。上古汉语的
用例如下：
（ 32） a． 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 《左传·襄 23》）
獉獉
b． 吴起出，遇故人而止之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獉獉
c． 有服，人召之食，不往。（ 《礼记·杂记下》）
獉獉獉
d． 使弟子延之坐。（ 《史记·日者列传》）
獉獉
有的动词，一般很难想象会有出现在兼语句中的用法 ，如：
（ 32） e． 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 《史记·项羽本纪》） ［诈使义。引自杨伯峻、何乐
獉

 “隐性使役动词”及下文“显性使役动词”的提法，借自刘永耕（ 2000b） 。
瑏
瑡

12 当代语言学
 士 1992： 594］
中古出现的隔开式的动补结构，其实也就是这类兼语式：
（ 32） f． 当打汝口破。（ 《幽明录》）
獉獉獉獉
这些“VNPVP ”可 理 解 为“VNP 使 / 让 VP ”， 整 个 结 构 应 分 析 为： VNP i
［PＲO i VP］，VP 为表目的的附加语 （ adjunct） 。有时，VP 之前会有标记显示其
为目的语。比较：
（ 33） a． 臧孙见子玉而道之伐齐、宋。（ 《左传·僖 26》）
獉
b． 及吴师至，拘者道之以伐武城，克之。（ 《左传·哀 8》）
獉獉獉獉獉獉
这两例“之”一指子玉，一指吴师，都是 VP 征伐的主体， 因此， 看作兼语
式没问题。后一例用“以”标记 VP 为目的语。
这类结构，到了中古， 还是用“之 ”， 并未被“其 ”替换。 如“妻劝公止之
宿”（ 《世说新 语 · 贤 媛 》） 。 北 魏 贾 思 勰《齐 民 要 术 》中 有“煮 之 三 沸”（ 《种
谷》） 、“曝之浥浥然”（ 《种紫草》） 等，也是 A 类用“之”的例子
瑢。
瑏

B． 显性使役动词
这类动词自身就有使役义， 兼语后 VP 为其论元。 比如使令类， 如“使、
命、令”； 封职任免类， 如“封、 拜、 立、 迁、 拟 （ 任命 ） 、 赐 ”； 劝诫类， 如
“劝、教、告、谓（ 告诉义） 、呼”； 命名、 称谓类， 如“谓 （ 称名义 ） 、 称、 命、
姓、名”。参看杨伯峻、何乐士（ 1992： 589 － 617） 。略举数例：
（ 34） a． 王飨醴，命之宥。（ 《左传·庄 18》） 瑏
瑣

獉獉
b． 若以先臣之故，不绝季氏，而赐之 死。（ 《左传·昭 31》） | 时诏赐之 食于前。
獉獉 獉獉
（ 《史记·滑稽列传》）
c． 王中郎年少时，江虨为仆射，领选，欲拟之为尚书郎。（ 《世说新语·方正》）
獉獉
d． 命彼后车，谓之 载之。（ 《诗经·小雅·绵蛮》） | 见父之执，不谓之 进不敢
獉獉 獉獉
进，不谓之退不敢退。（ 《礼记·曲礼上》） ［“谓”义为“告”］
瑏
瑤
獉獉
e． 阳货欲见之，不见； 呼之仕，不仕。（ 《论衡·问孔》）
獉獉
f． 先生为师，尊之为君，称之为父。（ 《太平经·庚部·不忘诫长得福诀》）
獉獉
这些动词带两个论元： 一为兼语 NP，一为兼语后的 VP。所以，这类兼语
式实际就是双宾语，只不过直接宾语是 VP 而不是 NP。上文 4．4 节曾举到“告、
谓（ 称名义） 、 教”是由名词性双宾语扩展为兼语式， 这也说明这类兼语式同双
宾语的关联。

 除“煮之三沸”“曝之浥浥然”之外，还有“煮之令沸”（ 马王堆东汉帛书《五十二病方》，引自大
瑢
瑏
西克也 2009： 24） 、“煮之令三沸”（ 《齐民要术·作?、奥、糟、苞》） 、“曝之令浥浥然”（ 《齐民要术·
作豉法》） 。“VNP 使 / 令 VP”这类格式中古常见（ 魏培泉 2000 等） 。
瑣 王力（ 1984 ［1944-1945］： 135） 说： “我叫他马上来”，若依古代语法，是“余命其即来”，不是
瑏

“余命之即来”。其实，若论渊源，最早是“余命之即来”，然后才是“余命其即来”。
瑤 “谓”义为“告”，可单独带 NP 作宾语，比如《左传·昭 8》： 子盍谓之？
瑏


2017 年第 1 期 13
 再看下面的例子：
（ 35） a． 夏，使大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 《左传·庄 28》）
獉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b． 今君命大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 《左传·桓 2》）
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c． 请先者去备薄威，后者敦陈整旅。（ 《左传·昭 23》）
獉獉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獉獉
d． 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 《史记·秦本纪》）
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
范继淹（ 1986： 234） 指出兼语式“VNPVP ”可以有 （ 甲） “VNP 1 ， VNP 2 ， VP ”和
（ 乙） “VNP 1 VP 1 ，NP 2 VP 2 ”两种不同的扩展形式， 甲说明兼语结构为“［VNP］
VP”，乙说明兼语结构为“V［NPVP ］”。 上文已说明兼语不能这样首鼠两端。
我们认为甲类扩展（ 35d） 固然可佐证 B 类兼语实为宾语， 但乙类扩展 （ 35a － c）
并不说明应分析为“使［大子居曲沃 ］、 命［大子曰仇 ］、 请［先者去备薄威 ］”，
即主谓结构作宾语。因为（ 34） 兼语用“之”显示： 兼语实是宾语。（ 35a －c） 应视
为动词空缺（ gapping） ： 使大子居曲沃，［使］重耳居蒲城，［使］夷吾居屈。 即
同下例：
（ 35） e． 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使隰朋平戎于晋。（ 《左传·僖 12》） 
瑥
瑏
獉 獉
A 类与 B 类有的不好区分，A 类用法可以发展出 B 类用法。比如“延、导、
道、启”，如果只是表示引路的“引导、引入”义，则为 A 类：
（ 36） a． 使弟子延之坐。（ 《史记·日者列传》）
獉
b． 使其子狐永为行人于吴，而教之射御，导之伐楚。（ 《国语·楚语上》）
獉
c． 臧孙见子玉而道之伐齐、宋。（ 《左传·僖 26》） ［“道”假借为“导（ 導） ”］
獉
d． 哀侯侵陉庭之田，陉庭南鄙启曲沃伐翼。（ 《左传·桓 2》） ［哀侯侵袭陉庭的土
獉
地，陉庭南部边境的人引导曲沃伐翼］
如果发展为稍微抽象一点的“延请、引导、启发”（ 比如现代汉语的“引导 / 启发
孩子们思考”） ，则为 B 类。
C． 单纯使役动词
在上古 － 中古汉语主要有“俾
瑦、 使 、 令 、 教 ”
瑏 四个。B 类动词不仅表示使
役，而且带出了使役的手段，如“命”是以命令的方式来使役； C 类则单纯表示
使役，至于什么方式，则不得而知。
“楚子使屈完如师”（ 《左传·僖 4》） 这样的句子，有两种分析：
第一种理解为“楚子派遣、 指使屈完如师 ”， 把“使 ”看作表使令的实义
瑧，
瑏

为 B 类，句子结构为： 楚子使屈完 i［PＲO i 如师 ］。 这种理解可变换为“楚子使

獉


瑏
瑥 例（ 35a，35d，35e） 的“使”也可以理解为单纯使役动词，为 C 类，见本节随后的讨论。
瑦 《尔雅·释诂》： 俾、拼、抨，使也。例如： 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尚书·酒浩》） | 民有肃心，
瑏

獉
荓云不逮。（ 《诗经·大雅·桑柔》） | 伻来毖殷，乃命宁予以秬鬯二卣。（ 《尚书·洛浩》） 它们可能都是
獉 獉
一个词。
瑧 实义“使”可单独带 NP，例如《左传·文 6》： 使能，国之利也。义为“使用、任用、派遣”（ 李佐
瑏

丰 1989） 。

14 当代语言学
（ 派遣、指使） 屈完使如师”，前一个“使”是实义，后一个表单纯使役。
獉
第二种只理解为单纯使役动词，为 C 类。使役的方式没有传达出来。李佐
丰（ 1989） 把《左传》中所有“使（ NP） VP”统一理解为单纯使役。
瑨。但仔细辨析，《左传》
很多类似的例子，都有上述两种分析
瑏 “使”仍有明
显属 B 类的：
（ 37） 吾将使获也佐吾子。（ 《左传·隐 11》）
獉
上例“获”（ 人名） 后插入了语气词“也”表提顿，“使获”是直接成分， 句子为控
制结构“吾将使获 i 也［PＲO i 佐吾子］”。
（ 38） 若使子率，子必辞。王将使我。（ 《左传·哀 8》） ［如果派您领兵，您一定要推辞。
獉 獉
君王将会派我（ 领兵） ］
此例一为“使子率”，一为“使我”，“使”还是实义。
当然，有的例子，只能理解为 C 类，不能是 B 类。如：
（ 39） 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 《左传·成 7》） ［我一定要让你们疲于奔命而死］
獉
（ 40） 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论语·阳货》）
獉
这两例都表示主使者意欲达成的结果 ，而不是命令受使者有所行为。
“使之 VP”在《左传》中只见 3 例 （ 大多数情况下， 兼语并不出现， 表层为
“使 VP”） ：
（ 41） a． 绛县人或年长矣，无子而往，与于食。有与疑年，使之年。（ 《左传·襄 30》）
獉獉
［使之说出自己的年纪］
瑏
瑩

b． 以师临我，我伐桐，为我使之无忌。（ 《左传·定 2》） ［为我让楚国对我没有疑忌］

獉獉
c． 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 《左传·定 4》）
獉獉
（ 41a） 只宜分析为 C 类，因为“使”不能再理解为“使用、 任用、 派遣 ”； （ 41b）
也只能分析为 C 类，类同（ 39） （ 40） ； （ 41c） 可有 B 类、C 类两解。
李佐丰（ 1989） 把 C 类的“使 ”视为带主谓结构作宾语。 因为表单纯使役的
动词都不能只带 NP，一定要强制 NP 后出现 VP，这与 A、B 两类有很大不同。
“使之闻之”从意义上看，只能分析为“使［之闻之］”，“使”与兼语“之 ”不再有
直接的语义关联（ “使”不管辖“之”） 。问题是： “之”是宾格， 又与“使 ”没有直
接的语义联系，这怎么理解？ 解决的办法是看作“例外的格标示 ”（ exceptional
case-marking，ECM） 结构，类似英语的 make ［sc him hear it］（ 让他听见） 或 ex-
pect［IP him to hear it］（ 期望他听见） ，前者为动词带一个小型句（ small clause，
简写为 sc） ，后者为动词带不定式小句。 梅广 （ 2015： 第 9 章第 6 节 ） 、Aldridge

 不过，随着表单纯使役的“使”的大量运用，这种两解的例子，越到后来，就越倾向于只理解为
瑨
瑏
C 类。中古“使”的兼语式，下文将都确定为 C 类。
瑩 其中“使之年”，“年”活用为动词。李佐丰（ 1989： 31） 、梅广（ 2015： 378） 都说《左传》中“使之
瑏

VP”只有 2 例，没有算入这一例。黄盛璋（ 1963： 460） 已列出此 3 例。

2017 年第 1 期 15
（ 2016） 就是这样的处理，梅广且认为汉语没有定式、不定式的区分，汉语这类
ECM 带小型句作补足语。但我们在这里，仍看作是带不定式。
“使之闻之”中，兼语“之”生成在补足语小句的主语位置上， 得到当事题
元，但因为这里的补足语小句非完整句 ，它得不到格位； 它破例从主动词“使”
得到宾格。既然兼语为“之”的单纯使役结构应分析为 ECM，那么，兼语为其他
形式的 NP 的单纯使役结构，如“使尔罢于奔命以死”，同样也应分析为 ECM。
D． 表示使役的结果
李佐丰（ 1983） 将《左传》的“使”字句分为“役使”和“致使”瑐
。“役使 ”
瑠 是由
于主使者的授意， 受使者独立地去完成 VP 表述的行为， 通常要符合两个条
件： 主使者、受使者是人或国家， 而不是物或行为； VP 表述的行为须是受使
者能够独立完成的。“致使 ”则是由于主使者的活动或影响， 使受使者具有某
种状态或活动。致使通常符合以下条件之一： 1） 或者主使者是人、 国家的行
为，而不是人或国家，或者受使者是物，而不是人或国家； 2） VP 所表示的行
为是受使者不能或不愿独立完成的 。比较：
（ 42） a． 使之年。（ 《左传·襄 30》）
獉
b． 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 《左传·成 7》） | 取瑟而歌，使 之闻之。（ 《论语·
獉 獉
阳货》）
c． 初，武城人或有因于吴竟田焉，拘鄫人之沤菅者，曰： “何故使吾水滋？ ”（ 《左
獉
传·哀 8》） ［直译： 为什么让我们的水脏了？ “竟”即“境”，“沤菅”指浸泡菅
草］| 王子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 《孟
獉
子·尽心上》）
（ 42a） 为“役使”，表示主使者意欲受使者有所行为； （ 42b） 为“致使 ”， 是“有
意致使”，表示主使者意欲达成的结果。以上都归入 C 类。（ 42c） 也是“致使 ”，
但表示的是使役达成的后效、结果，这种“使役的结果”，可能是人有意或无意
的行为造成的（ 如“使吾水滋”） ，也可能是无意志的事物造成的 （ 如“其居使之
然也”） 。这就是这里说的 D 类。
本文与李佐丰（ 1983，1989） 分类的区别见表 1：
役使 有意致使 使役的结果

李佐丰 役使 致使

本文 单纯使役（ C 类） 使役的结果（ D 类）

表1 与李佐丰（ 1983，1989） 的分类区别

“役使”“有意致使”“使役的结果”三者区别在于： “役使”“有意致使”带有［+有

 李佐丰（ 1983） 称“役使、致使”，李佐丰（ 1989） 称“意使、致使”。我们用“役使”而不用“意

瑠
瑐
使”，因为“致使”也有可能是有意致使（ 见本段下文） 。

16 当代语言学
意］、［–完成］的特征， 而“使役的结果 ”， 有以下可能： 一是［+ / –有意 ］、
［+完成］，如（ 42c） “何故使吾水滋”； 二是［–有意， + / –完成］：
（ 43） a． 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 《孟子·尽心上》） ［–有意， + 完成］
獉
b． 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 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
獉
胫无毛，相进而已矣。（ 《庄子·天下》） ［–有意，–完成］
c． 夫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 心狂。（ 《吕氏春秋·不侵》） ［－有意，－
獉 獉 獉
完成］
（ 43c） 表示一般的事实，而非一次性事件。
只要满足“［+完成］”或“［–有意 ］”任意一个特征， 就是 D 类“使役的结
果”。如果都不满足，则为 C 类。
《马氏文通》（ 马建忠 1983 ［1898］： 216 － 7） 说：
《孟·梁上》：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使不得耕耨”者非“彼”
也，乃“彼夺民时”之事势使然者也，故“使”字当作连字观也。又： “今王发政施仁，
使天下仕者皆欲立王之朝……”云云。“天下仕者”皆欲如是者，非王所能使然也，
乃“发政施仁”之效使然也。《左·隐元》： “姜氏何厌之有？ 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
蔓。”“无使滋蔓”者，乃能“早为之所”之效，非谓庄公能禁其不滋蔓也。故“无使”二
字，应为连字，以记禁令之事也。又《成二》： “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
师淹于君地。”“无令”二字，与“无使”同。
马建忠在这里举了 4 例，都看作表后效， 即这里的 D 类。其实， 前两例“使不
得耕耨以养其父母、使天下仕者皆欲立王之朝”确实是 D 类； 但“无使滋蔓 ”明
显表示不欲达成的结果，同（ 42b） 一样表“有意致使 ”， 应归入 C 类，“无令舆
师淹于君地”同此。
4．4节提到 Yue（ 1999） 发现，先秦文献中，使令动词（ 如“命、 谓、 令、 劝、
请、教”等） 之后，VP 2 如果是否定式， 用的是表祈使的否定词“勿、 无、 毋 ”。
但在《荀子》《庄子》《墨子》及《左传》前八公中，使役动词“使、 令 ”后 VP 2 的否
定式既可以用表祈使的否定词“勿、无、毋”，也可以用一般否定词“弗、 不 ”；
在《左传》后四公及《孟子》《韩非子》中， 使役动词“使、 令 ”后的 VP 2 只用一般
否定词。也就是说，使役动词句存在一个否定词的替换过程 。
我们认为 Yue 忽略了一个要素： 使令动词 （ 这里的 B 类 ） 后的补足语确实
用表祈使的否定词，但她所说的使役动词“使、令”则应区分： 到底是表单纯使
役（ C 类） ，还是表使役的结果 （ D 类 ） 。 只有表单纯使役 （ C 类 ） ， 才经历了否
定词的替换。例如：
（ 44） a． 纵不能用，使无去其疆域，则国终身无故。（ 《荀子·君道》）
獉獉
b． 使士不兼官，故技长。（ 《韩非子·饬令》）
獉 獉
（ 45） a． 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 《庄子·天运》）
獉 獉
2017 年第 1 期 17
 b． 守时力民，进事长功，和齐百姓，使 人不 偷，是将率之事也。（ 《荀子·富
獉 獉
国》） ［使人不苟且］
（ 44） 表示“役使”，否定副词后 VP 为自主动词； （ 45） 表示“有意致使 ”， 否定
副词后 VP 为非自主动词。但都属 C 类。如果表现主使者的意志， 则用祈使否
定副词，如（ 44a） （ 45a） ； 如果表现意欲达成但尚未达成的那个结果， 则用一
般否定副词，如（ 44b） （ 45b） 。这种结构， 否定副词移到“使 ”字前， 意思没有
太大变化： “使无去其疆域 ”与“无使去其疆域”、“使士不兼官 ”与“不使士兼
官”意思差不多。这也说明主动词“使 ”后不是定式句； 定式句是不能这样的，
比如“我知道他不去”与“我不知道他去 ”意思完全不同。 而且， 这类“使 ”前的
否定副词，先秦也是祈使否定与一般否定混用 ：
（ 46） 物之所谓难者，必借人成势，而勿使侵害己，可谓一难也。贵妾不使二后，二难
獉獉 獉獉
也。（ 《韩非子·难三》） ［“贵妾不使二后”义为不使贵妾与后地位相当］
而 D 类“使”后只用一般否定， 不用祈使否定。Yue（ 1999： 344） 指出，《孟子 》
中只有下三例“使”后是否定， 都用“不 ”， 她认为这反映祈使否定副词已为一
般否定副词替换：
（ 47） 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 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 《滕
獉 獉
文公下》）
（ 48）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 《梁惠王上》）
獉獉
（ 49） 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 《梁惠王下》）
獉 獉
（ 47） “使民不得衣食”表示“使得民不得衣食”； “使民不得衣食 ”并不就是主使
者“暴君”意欲达成的结果， 因此与 （ 44 － 45） （ C 类 ） 迥乎不同。（ 48） 同此。 用
这两例来论证是不恰当的， 因为它们是 D 类， 表使役的结果，“使 ”义为“使
得”，D 类从来都只用一般否定， 并没有一个祈使否定副词为一般否定副词替
换的过程。（ 49） “使”前有情态动词“能”，试辨析如下。比较：
（ 50） a． 怎么让孩子上课别说话？ / 怎么让孩子上课不说话？
b． 怎么能让孩子上课别说话？ / 怎么能让孩子上课不说话？
c． 怎么让孩子别生病？ / 怎么让孩子不生病？
d． 怎么能让孩子别生病？ / 怎么能让孩子不生病？
（ 50a，b） “让 NPNegVP”中 VP 为自主动词， 为“役使 ”； （ 50c，d） 则为非自主
动词，为“有意致使 ”。 无论使役动词前有没有“能 ”， 都是既可用祈使否定，
也可用一般否定。（ 50） 都是 C 类。同理， 下面的例子 （ 内有例 49） 带情态动词
“可、能”，也都是 C 类：
（ 51） a． 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无 吠。（ 《左传·昭 1》） | 凡天下祸篡怨恨可使毋 起
獉獉獉 獉獉獉
者，以相爱生也。（ 《墨子·兼爱》） | 且人所急无如其身，不能 自使 其无 死，
獉 獉 獉
安能使王长生哉？ （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18 当代语言学
 b． 故虽上世之圣王，岂能使五谷常收而旱水不至哉？ （ 《墨子·七患》） | 臧氏之
獉獉 獉
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 《孟子·梁惠王下》）
獉獉 獉
（ 51a） 用的是祈使否定，（ 51b） 用的是一般否定。 因此，（ 49） 确实可以用来证
明余蔼芹 （ Yue 1999） 的结论。（ 但注意 （ 51a） 《韩非子》“不能自使其无死 ”一
例，“使”后仍用祈使否定副词“无 ”， 并非如余蔼芹所说： 《韩非子 》中使役动
词后只用一般否定。）
Yue（ 1999： 336） 还用表格列举了《左传》后四公全部 4 例“使”后带否定副词
的例子，都用的是“不”，认为反映否定副词的替换。其实这 4 例， 除“使不聪
明”（ 《昭 27》） 既可视为 C 类也可视为 D 类，“使昭公不立”（ 《昭 11》） 、“公衍、
公为实使群臣不得事君”（ 《定 1》） 、“使其鬼神不获歆其禋祀……”（ 《襄 9》） 都
是 D 类。D 类并没有这个演变过程。
之所以要把 D 类单独分出来，因为 A 类、B 类、C 类兼语后的 VP 2 都表目
的，有［－完成］的特征，而 D 类“使役的结果”多表已达成的结果，VP 2 多有［+
完成］的特征。表目的和表（ 已达成的） 结果， 结构很不相同。下面先以其他结
构来类比。上文提到 A 类兼语式 VP 2 表目的， 实际上， 与这类表目的相对应
的，还有表结果的句子。比较：
（ 52） 使弟子延之坐。（ 《史记·日者列传》）
獉獉
（ 53） 喜出户延之，不入。（ 《世说新语·简傲》） ［嵇喜出户引吕安进门，吕安不入］
獉獉 獉獉
（ 52） 表目的， 应分析为“延之 i ［PＲO i 坐 ］”； （ 53） 表结果， 应分析为“延之 i ，
pro i 不入”。类似表结果的例证，4．2 节已有分析。 董志翘 （ 1986） 举有《太平广
记》中更多表结果的例子： “门扇无故自发， 打双脚俱折 ”（ 卷 121“王瑱 ”条 ） ；
獉獉獉獉獉
“木自折举，击匠人立死 ”（ 卷 331“刘洪 ”条） ； “有物跳出， 啮其鼻将落 ”（ 卷
獉獉獉獉獉 獉獉獉獉獉
458“陆绍”条） 。这些例子都可在 NP 后断开， 实是小句的紧缩， 并非兼语句。
“当打汝口破”（ 《幽明录》） 是目的，应分析为“打汝口 i［PＲO i 破］”； “风吹窗帘
动”（ 《乐府诗集卷 46· 华山畿 》） 是结果， 因为“风 ”不具有意志， 参照 （ 53） ，
仍可分析为“风吹窗帘 i ，pro i 动”
瑡。由此可见， 表目的是不定式小句， 而表结
瑐

果是定式小句。同理，D 类多表已达成的结果 （ 有时也有［－ 完成］的特征， 如

43b、43c） ，也应看作定式句。
再看下两个 D 类的例子：
（ 54） a．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
獉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诗经·郑风·狡童》）
獉

 江蓝生（ 2000［1996］） 已将这类例子分为表目的和表结果两类。这类例子一般统称为表结果。

瑡
瑐
但注意本文说的“表结果”特指已达成的结果，“表目的”则未达成。“风吹窗帘动”也可认为已是“风吹
窗帘 i［PＲO i 动］”。

2017 年第 1 期 19
 b． 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 《左传·宣 12》）
獉
（ 54a） “使”前为 NP，（ 54b） “使 ”前为两个小句： “孤不天， 不能事君 ”。 这些
成分也就可以理解为“原因”，而不是像前三类的“主使者”。
与 A、B 两类不同的是，D 类结构为“V［NPVP］”，带主谓结构作宾语。这
可由 D 类带“主之谓”作宾语来证明：
（ 55） a． 恶自治之劳惮，使群臣辐凑之变，因传柄移藉，使杀生之机、夺予之要在大
獉獉獉獉獉獉
臣，如是者侵。（ 《韩非子·三守》） ［引自邵永海 2003： 278。此例有异文，一
本“之变”作“用事”］
b． 是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令国家百姓之不治 也，自古及今，未尝之有
獉獉獉獉獉獉獉
也。（ 《墨子·节葬》） ［引自蒲立本（ 2006 ［1995］： 46） ］
c． 吾欲室之侠于两社之间也，使吾后世有不能事上者，使其替之益速。（ 《说
獉獉獉獉獉
苑·至公》） ［“侠”通“夹”］
C 类也带主谓结构作宾语， 但 C 类带不定式，D 类则带定式句。D 类的
“使”，类似现代汉语的“使得 ”。 李佐丰 （ 1983，1989） 考察《左传 》、 刘永耕
（ 2000a） 考察现代汉语，都没有专门分出 D 类； 但把这里的 D 类和 C 类都看作
主谓结构作宾语，是有道理的。Ohnishi（ 大西克也 2009） 把这里的 D 类称之为
“非意志性的致使”，仍归之于“致使”。不过，《马氏文通》说：
“使”字后有承读，以记所使为之事，常语也。然“使”“令”诸字，用以明事势之
使然者，则当视为连字而非动字也。至禁令无然者，则用“无得”“无令”“无使”“使
无”诸字，皆当作连字观。（ 马建忠 1983 ［1898］： 216）
上言作“连字”的“使”“令”，就是本文说的 D 类。马建忠专门把它同作“动字 ”
区分开来。 冯 春 田 （ 2000： 4．3 节 ） 把 这 里 的 D 类 称 为“抽 象 使 役 ”； 张 丽 丽
（ 2005） 则称之为“无意致使”，并论证了“单纯使役 ＞ 有意致使 ＞ 无意致使 ”的演
瑢。梅广（ 2015） 认为 D 类带完整句作宾语 ，与我们的观点类似 。 定式句
变过程
瑐

当然是完整句，但梅广所说的完整句的范围，大于我们这里所说的定式句。 他
认为带上否定副词、能愿动词（ 如“能、 肯”） 或情态词 （ 如“必”） 等， 在古汉语
中就是完整句（ 梅广 2015： 381 － 2） ； 带完整句则不再是 ECM 结构。但我们认为
即使有否定副词等， 也不一定是 D 类， 比如“使人不偷”（ 《荀子 · 富国 》， 见
45b） ，表示“有意致使”，仍然是 C 类（ ECM 结构） 。
实际上，由于词义的演变， 一个动词， 可能兼有上述四类用法中的几类。
“使、令”有 B、C、D 三类用法。“使”上文已说明，“令”如：
（ 56） a． 反役，与之礼食，令之佐新军。（ 《国语·晋语七》） ［B 类］
獉
b． 吴起示其妻以组曰： “子为我织组，令 之如是。”（ 《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C
獉

 “无意致使”实际指使役动词前的成分是致使事件发生的原因，而不是有意的主使者。这个名
瑢
瑐
称易被误解为致使是出于无意，故这里不取。

20 当代语言学
 类］
c． 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C 类］
獉
d． 不可以为存，适足以自令亟亡也。（ 《战国策·韩三》） ［D 类］
獉
再看“遣”：
（ 57） a． 王遣夏姬归。（ 《左传·成 2》）
獉
b． 乃遣子贡之齐。（ 《墨子·非儒下》） ［转引自杨伯峻、何乐士 1992： 593］
獉
c．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李白《劳劳亭》） ［转引自杨伯峻、何乐士 1992：
獉
593］
d． 不知弟今何处去，遣吾独自受恓惶。（ 敦煌变文《伍子胥变文》）
獉
（ 57a） 为“遣走”义，还是 A 类， 兼语后的 VP 2“归 ”并非“遣 ”的论元。 李佐丰
（ 1983） 对此例即是如此处理。但（ 57b） “遣”为“派遣”义，为 B 类，VP 2 为“遣”
的论元。大概到了唐代，又发展出 C 类（ 57c） 和 D 类（ 57d） 瑣。
瑐


“教”在汉代已发展出 C 类：
（ 58） 故守善道者，凶路自绝，不教 其去而自去。（ 《太平经·己部·万二千国始火始
獉
气诀》） | 比若火沿高燥，水从下，不教 其为，自然往也。（ 《太平经·己部·守
獉
一入室知神戒》） 瑐
瑤

6． “其”替换“之”
：
“其”替换“之”作兼语，在先秦西汉还只是萌芽。例如瑐
瑥

（ 59） a． 夫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 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 《庄子·齐

獉獉
物论》） ［此例“使”有允让、任凭义，为 C 类］
瑐
瑦

b． 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 《庄子·德充符》） ［D 类］
獉獉
c． 且人所急无如其身，不能自使其 无死，安能使王长生哉？ （ 《韩非子·外储说
獉獉
左上》） ［C 类］
d． 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 不言。（ 《史
獉獉

 《汉语大词典》举到北魏·贾思勰著《齐民要术》中的一例： “禾秋收了，先耕荞麦地，次耕余
瑣
瑐
地。务遣深细，不得趁多。”此例为 C 类，但此例出自卷前《杂说》，卷前《杂说》非贾思勰原作，前人早
獉
有研究。卷前《杂说》还有一例 C 类的“遣”： “且须调习器械，务令快利； 秣饲牛畜，事须肥健； 抚恤其
人，常遣欢悦。”该书还有一例 B 类的“遣”： 大农置工巧奴与从事，为作田器。二千石遣令、长、三老、
獉 獉
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 《种谷》） 此例《齐民要术》引自《汉书·食货志》； 整
部书“遣”作动词只有这 3 例，因此前两例 C 类尤为可疑（ 汪维辉 2006） 。
瑤 这两例都是“有意致使”。张丽丽（ 2005： 127） 说： “教”的致使用法要到隋唐才见得到，这显然
瑐

偏晚。“教”的发展的讨论，还可参看 Ohta（ 太田辰夫 2003） 、冯春田（ 2000） 、汪维辉（ 2000） 等。
瑥 （ 59b） 见邵永海（ 2003： 309） ，（ 59c） 见柳士镇（ 1992： 154） 、邵永海（ 2003： 286） ，（ 59e） 见梅广
瑐

（ 2015： 378） ，（ 59f） 见 Chou（ 周法高 1990 ［1959］： 124，139） ； （ 60a） 见黄盛璋（ 1963： 461） 、Yue（ 1999：
341） ，（ 60b） 见汪维辉、秋谷裕幸（ 待刊） ，（ 60c） 见 Yue（ 1999： 347） 、邵永海（ 2003： 309） ，（ 60d） 见梅
广（ 2015： 378） 。
瑦 此例马建忠（ 1983 ［1898］： 46，217） 已引。马建忠把“万不同”理解为“万不同之窍”，并指出
瑐

“使其自已”、“咸其自取”的“其”都指“万不同”。《世说新语·文学》46 条注引《庄子》作： 天籁者，吹
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庄子》有的版本无“天籁者”三字。意译： 天籁者，吹万种不同之窍，而使其
自己停止。都是各窍孔发出不同之音，哪有谁激发它们？

2017 年第 1 期 21
 记·酷吏列传》） ［C 类］
e． 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 《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C 类或 D 类］
獉獉
f． 襄子曰： “我闻之于叔向曰： 君子不乘人于利，不厄人于险。”使其 城，然后攻
獉獉
之。（ 《韩诗外传》卷 6） ［C 类］
g． 天之肇降生民，使其目见耳闻，是以视之礼，听之乐。（ 西汉扬雄《法言·问
獉獉
道》） ［D 类］
（ 60） a． 举有功及死伤者数，使爵禄，守身尊宠，明白贵之，令其 怨结于敌。（ 《墨
獉獉
子·号令》） 
瑧［C 类或 D 类］
瑐

b． （ 荆灵王） 得庆封，负之斧质，以徇于诸侯军，因令其 呼之曰： “毋或如齐庆

獉獉
封，弒其君而弱其孤，以亡其大夫。”（ 《吕氏春秋·慎行》） ［B 类］
c． 今君禁之，而秦未与魏讲也。而全赵令其 止，必不敢不听。（ 《战国策 · 西
獉獉
周》） ［得以保全的赵国令秦国停止进攻西周。B 类］
d． 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 《史记·项羽本纪》） ［D 类］
獉獉
。均是“使、令”
以上是先秦西汉的全部例证瑐
瑨 的例子， 这是可以理解的。 在上
古，“使、令”是最高频的使役动词，用法也最多，因此发生变化的机率最大。
上列“其”替换“之”的例证，共 11 例，“使”7 例，“令 ”4 例， 含 B、C、D
三类。因此，这种替换是盲目、不分结构的。“其”替换之后是什么功能，完全
要看具体的结构。 东汉王充《论衡 》中还未见“使其 VP”， 只有“使之 VP”（ 如
“使之击筑”（ 《书虚》） ，“使之夭命”（ 《祸虚》） ，“使之不食”（ 《道虚 》） 。 但在
成书于东汉的早期道教文献《太平经 》中，“使之 VP”只有 2 例， 一为“故当深
知之，归仁归贤使之行”（ 《乙部 · 修一却邪 》） ， 二为“天使之然”（ 《庚部 · 有
过死谪作河梁诫》） 瑐
，其余数十例都是“使其 VP”
瑩 ，例如：
（ 61） 四时五行守道而行，故能变化万物，使其 有常也。（ 《乙部·安乐王者法》） | 今
獉獉
以此天法奉助有德帝王，使其无忧。（ 《丙部·道无价却夷狄法》）
獉獉
可见，从东汉始，这种替换至少在个别方言已非常流行 。中古更多例证请看魏
培泉（ 2004） 。
上文已提到 A 类一直用“之”， 不用“其 ”。 现在看 B 类。B 类是一种双宾
语，兼语位置用“之 ”（ 例 34） ， 可 证 明 兼 语 实 是 宾 语。 中 古 B 类“其 ”替 换
“之”，例如：
（ 62） a． 帝王得之天下服，神灵助其行治。（ 《太平经·丙部·道无价却夷狄法》） | 闻
獉獉

 此例有异文作“令其结怨于敌”。黄盛璋（ 1963： 461） 、Yue（ 1999： 341） 还曾举到《墨子·号令》

瑧
瑐
中的一例“令其 VP”： “令其少多无可知也”，此例“其”作定语修饰“少多”（ 表示少多之数） ，非兼语。
瑨 邵永海（ 2003： 309） 、梅广（ 2015： 378） 都举到下例：
瑐

封之成与不，非在齐也，又将在楚。闬说楚王，令其欲封公也又甚于齐。（ 《战国策·齐一》）
獉獉
但此例结构为“令［［其欲封公也］又甚于齐］”，“其欲封公也”为“又甚于齐”的主语，“其”并非兼语。
瑩 还有一例： “子难问，天使之□□乎哉？”（ 《己部·拘校三古文法》） 。此例俞理明（ 2001： 292）
瑐

拟补缺字为“难问”。

22 当代语言学
 人有过，助其自悔。（ 《太平经·庚部·大功益年书出岁月戒》）
獉獉
b． 夫教其为仁，尚愁其不仁……力教其 为吉，尚苦不吉。（ 《太平经·丙部·急
獉獉 獉獉
学真法》）
c． 以建安初北 游， 或 劝 其 诣 京 师 贵 游 者， 衡 怀 一 刺， 遂 至 漫 灭， 竟 无 所 诣。
獉獉
（ 《世说新语·言语》注引《文士传》）

替换 为“其 ”之 后， 结 构 还 是 双 宾 语， 而 不 是 主 谓 结 构 作 宾 语； 也 就 是 说，
“其”还是宾语，而不是主语。原因如下： 1） “其”作双宾语句 VNP 1 NP 2 的间接
宾语先秦已萌芽（ 见脚注①） ，中古变得普遍， 认为它在双宾语句 VNPVP 中充
当间接宾语并没有障碍。2） 有下面的例子：
（ 63） 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 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 《颜氏家
獉獉
训·教子》） ［引自吕叔湘 1985： 15］
“教其鲜卑语”只能分析为宾语，故“教其弹琵琶”亦只能分析为宾语。3） 如果
“其”可分析为宾语却分析为主语“助［其行治 ］”， 这就好像把现代汉语的“帮
助他治理”分析为（ a） “帮助 e i［他 i 治理 ］”而不是 （ b） “帮助他 i［PＲO i 治理 ］”。
（ a） 的分析无论如何是很奇怪的，因为按照这种分析，空范畴不受先行语控制，
反而倒控制了先行语。
再看 C 类“其”替换“之”的情况。上文已说明，C 类为 ECM 结构， 兼语实
为主语，但带宾格。在上古，兼语位置用“之 ”可证明 C 类兼语带宾格 （ 例 40、
41） 。张之强（ 1987： 314） ，杨伯峻、何乐士（ 1992： 613 － 4） ，邵永海（ 2003： 289） 都
举到上古汉语“谁”前移的例子，认为“谁”是宾语前置。所举例证都是 C 式：
（ 64） 若子死，将谁使代子？ （ 《韩非子·说林上》） | 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 定世之
獉獉 獉獉
学乎？ （ 《韩非子·显学》） | 尧、舜不复生，将 谁 使 定儒、墨之诚乎？ （ 《韩非
獉獉
子·显学》）
（ 65） 夫晋国之乱，吾谁使先，若夫二公子而立之？ （ 《国语·晋语二》）
獉獉
不过，Aldridge（ 2016） 认为疑问词的这种移位并不能证明它本是宾语 瑑
瑠
。

C 类“其”如替换“之”，如（ 59a，59c-f，60a） ，如何分析？ 梅广（ 2015： 378-

9） 认为： 这里的“其 ”像上古其他“其 VP”一样， 可分析为定语； “使其自已 ”
（ 59a） 等不再是 ECM， 而是带一个非独立小句 （ 类似动名结构 （ gerund） ） 作宾

 移位之后，按照 Aldridge（ 2010） 的分析，疑问词“谁”处于 vP 的外层指定语（ outer specifier） 位

瑠
瑑
置，即 IP 内部的一个焦点位置。
ECM 结构的兼语表现为主语，Aldridge（ 2016） 有很好的证明。其主要证据是： 上古汉语主语可省，
而宾语一般不可省，故“故天福之，使 pro 立为天子”（ 《墨子·法仪》） 一类例子可证“使”后 NP 本为主
语。这一论据总体有效，但嫌过强，比如（ 引自李佐丰 1983： 99， 102） ：
赵旃求卿未得， 且 怒 于 失 楚之致师者， 请挑战， 弗许。请召 pro 盟， 许之。（ 《左传 · 宣
12》） ［pro 指楚国］
士景伯如楚，叔鱼 i 摄理； 韩宣子命 pro i 断旧狱。（ 《左传·昭 14》）
这两例空代词分别位于“召、命”之后，只能认为是指代宾语，而非主语。

2017 年第 1 期 23
语，即： 使［其自已］。我们同意这种分析。
把“其 VP”中的“其 ”分析为定语， 是建立在先秦存在“主之谓 ”结构之上
的。据王洪君（ 1987： 159） ： “主之谓 ”在西汉初年已大大衰落， 南北朝初期已
在大众口语中消失。魏培泉（ 2004： 32） 认为： 至晚到东汉， 至少在一些方言中
“之”已失去能产力。如此，进入中古，C 类“其”就失去了分析为定语的基础。
这时，“其”已不只是可充当定语，而是成为后来“他”一样的全能型代词 （ 但仍
基本不作独立句的宾语） 。因此，中古 C 类的“V 其 VP ”又成为 ECM， 正如现
代汉语表单纯使役的兼语式也是 ECM 一样（ Yang 2004； 杨大然 2006） ； 如此，
“其”还是应分析为主语。
中古 C 类兼语为“其”的例子如：
（ 66） 故大臣故吏使其东向坐。（ 《太平经·丙部·兴善止恶法》） ［“大臣故吏”与“其”
獉獉
同指］| 上古真人，悯念将来之可教者，为作方法，委曲欲使其 脱死亡之祸耳。
獉獉
（ 《抱朴子内篇·金丹》） | 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 ……譬如芝兰玉树，
獉獉
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世说新语·言语》）
獉獉
（ 67） 当现神足，令其 信服。（ 昙果共康孟详译《中本起经》，4 /155a） | 何以验之？ 如
獉獉
天故生万物，当令其相亲爱，不当令之 相贼害也。（ 《论衡·物势》） ［“其”“之”
獉獉 獉獉
交替］| 天将兴之，瑞应文琦书出，付与之，令使其大觉悟而授之。（ 《太平经·
獉獉獉
丁部·分别四治法》） ［“令使”连用］
（ 68） 故守善道者，凶路自绝，不教其 去而自去。（ 《太平经·己部·万二千国始火始
獉獉
气诀》） | 比若火沿高燥，水从下，不教其 为，自然往也。（ 《太平经·己部·守
獉獉
一入室知神戒》）
最后看 D 类。D 类为主谓结构 （ 定式句 ） 作宾语，（ 42c） “使吾水滋 ”结构
为： 使［吾水滋］。（ 42c） 还有一例“使之然”，按理说结构应为： 使［之然］，但
瑡？ D 类的“使、令”
主语“之”却是宾格，怎么理解这类不谐调
瑑 是后起的， 是由
B、C 两类发展而来的（ 张丽丽 2005） ，B、C 两类兼语都带宾格（ 上古还有个别
C 类兼语用“其”作定语的例子） ，D 类发展出来之后， 表层句法尚未来得及调
整，所以一开始兼语还是表现为宾格
瑢。D 类“其”
瑑 替换“之”之后， 应分析为作

 邵永海（ 2003： 286） 举到 3 例“自令 VP”的例子，都是 D 类，如： “事久且泄，自令 身死。

瑡
瑑 ”（ 《战
獉獉
国策·东周》） 他认为反身代词“自”作宾语，但居于主动词之前。但魏培泉（ 2004： 117－ 8） 在分析“吾悔
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 《史记·吴太伯世家》） 这类句子时，认为“自”并未移位。我们同意魏培泉
獉獉
的观点。移位说解释不了下面的例子：
且人所急无如其身，不能自使其无死，安能使王长生哉？ （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獉獉獉
此例前有“自”，后有兼语“其”，且同指，“自”无法认为是从宾语（ 即兼语） 位置移上来的，只能认为是
原位生成的。其实，这类“自”都可以看作 VP 附加语，表强调。
瑢 邵永海（ 2003： 282） 还举到一例“使”作假设连词而其后仍用“之”的例子：
瑑

使之而义也，桓公宿义，须遗冠而后行之，则是桓公行义，非为遗冠也。（ 《韩非子·难二》）
獉
这同样可说明表层句法调整的滞后。但此例为孤例，很让人怀疑，实际上下文仍应断为： “使桓公发仓
囷而赐贫穷，论囹圄而出薄罪，非义也，不可以雪耻使之而义也。……”“使之而义”的“使”并非连词。
獉

24 当代语言学
主语，结构变得谐调。中古的例子如：
（ 69） a． 四时五行守道而行，故能变化万物，使其 有常也。（ 《太平经·乙部·安乐王
獉獉
者法》）
b． 赐予富人，绝去贫子，令使其 饥寒而死。（ 《太平经·丁部·六罪十治诀》）
獉獉獉
［“令使”连用］
c． 学是三昧者，自致得阿耨多罗三耶三菩阿惟三佛，其智悉具足，其皆助欢喜
福。令其 与十方人民，及蜎飞蠕动之类，共得阿耨多罗三耶三菩阿惟三佛。
獉獉
（ 东汉支娄迦谶译《般舟三昧经》，13 /917b）
7． 另一类“其”对“之”的替换
以上讨论的“其”对“之”的替换， 无论替换前还是替换后， 主动词都是张
之强（ 1987） 所谓的“使令类”， 即一般所谓的兼语动词。 下面将要讨论的“其 ”
对“之”的替换，则是主动词由张之强 （ 1987） 所谓的“使令类 ”转换为了“爱恶
类”，即由兼语动词转换成了带小句宾语的动词 。
7．1 “谓”（ 称名义）
“谓”（ 称名义） 除可以发展为带兼语 （ 参4．4 节， 如 （ 28c） “此世之所以谓之
为狂也”（ 《韩非子·显学》） ） ，还可发展为带小句宾语：
（ 70） a． 彼君子女，谓之尹吉。（ 《诗经·小雅·都人士》）
獉獉
b． 不轨不物，谓之乱政。（ 《左传·隐 5》）
獉獉
c． 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 《左传·成 2》）
獉獉
（ 70a） 为 VNPNP。（ 70b） 为 VNPVP，但“之”指“不轨不物”，“谓”仍为称名义。
（ 70c） 为 VNPVP，可以把“之”理解为前面的句子“乘楚车也 ”， 这时“谓 ”仍为
称名义，句子为双宾语； 也可以把“之 ”理解为指人， 即“蔡侯、 许男 ”， 这时
“谓”可以视为“称说、评说、认为”义，带小句宾语。
表“称说、评说、认为”义的“谓”，在下两例中比较明显：
（ 71） 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左传·僖 15》） ［“谓”的主语是“小
獉獉
人”，“之”指晋侯。］
（ 72） 宣子谓之如子旗。（ 《左传·昭 2》）
獉獉
下例中“谓”前有“心”修饰，明显是认为义，而不再是称名义：
（ 73） 阮咸妙赏，时谓神解。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 《世说新语·术解》）
獉獉
（ 71 － 73） “谓之 VP”从语义上说是“谓［之 VP］”。一旦用“其”替换“之”，“其 ”
充当主语，结构就谐调了：
（ 74） 今鹤鸣从下闻之，鹤鸣近也。以从下闻其声，则谓其鸣于地，当复闻于天，失其
獉獉
实矣。（ 《论衡·艺增》） | 供给麻米，谓其叵堪。（ 昙果共康孟详译《中本起经》，
獉獉
4 /148a） | 《玄经》虽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谓其 屋下架屋。（ 《世说新语·文学》
獉獉
注引王隐论扬雄《太玄经》）

2017 年第 1 期 25
7．2 “许”（ 附“称”）
第 3 节提到，英语的 promise 常表现为主语控制， 显得比较特别。 上古汉
语中与之对应的是“许”，下面详细分析。《说文·言部》： “许，听也。”“许”本
义为同意、答应
瑣。“许”
瑑 可以带体词单宾语（ 75） ，也可以带体词双宾语（ 76） ：
（ 75） 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
獉獉 獉獉
珪。（ 《尚书·金縢》） | 亲仁、善邻，国之宝也。君其许郑！ （ 《左传·隐 6》）
獉獉
（ 76） 晋侯许之七百乘。（ 《左传·成 2》） | 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
獉獉獉獉獉 獉獉獉 獉
设版焉。（ 《左传·僖 30》）
还可以带谓词宾语。例如：
（ 77） 楚人许平。（ 《左传·成 2》） ［楚国同意鲁国讲和］
獉獉
（ 78） a． 乃许晋平。（ 《左传·僖 15》） ［秦国同意晋国讲和］
獉獉獉
b． 退三十里而许之平。（ 《左传·宣 12》） ［楚国同意郑国讲和］
獉獉獉
（ 78） 其实就是双宾语结构，只不过直接宾语是 VP。
类似的结构还有：
（ 79） 越王曰： “昔天以越赐吴，而吴不受，今天以吴赐越，孤敢不听天之命，而听君
之令乎？ ”乃不许成。（ 《国语·吴语》） ［不同意讲和］
獉獉獉
（ 80） 孤将有大志于齐，吾将许越成，而无拂吾虑。……乃许之成。（ 《国语·吴语》）
獉獉獉 獉獉獉
（ 81） 许之盟而还师，以敝楚人。（ 《左传·襄 9》）
獉獉獉
（ 82） 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 《战国策·赵三》） ［媾： 媾和］
獉獉獉
（ 77） “楚人许［PＲO 平］”义为： “楚人同意： 楚国与鲁国讲和 ”。 虽然“平 ”（ 讲
和） 至少需要两方面的参与者， 比如“宋及郑平”（ 《左传 · 隐 7》） ， 但 PＲO 的
控制者为母句主语“楚人”； 其余方可视为与事，并非控制者。同理，（ 78 － 82）
的主语都是控制者，讲和、结盟对象或出现于宾语，或未出现。
上述分析说明先秦时期，“许 NPVP”带双宾语，而不是主谓结构宾语。 再
看（ 83） ：
（ 83） a． 右师苟获反，虽许之讨，必不敢。（ 《左传·成 15》） ［右师如果能够回来，虽
獉獉
然同意他讨伐，他必然不敢。］
b． 公会晋侯，将执公，婴齐为公请。公许之 反为大夫。（ 《公羊传·成 17》） ［鲁
獉獉
成公向婴齐许诺，婴齐回鲁国后升任大夫。］
c． 主其许之先，无以待危，然而不可徒许也。（ 《国语·吴语》） ［您还是同意他
獉獉
先歃血……］
以上三例都是“许之 i［PＲO i VP］”，是宾语控制结构。
（ 84） a． 晋侯乃许归卫侯。（ 《左传·襄 26》）
獉

 “许”在不同上下文可译为“同意、答应； 准许； 许诺； 称许”等等，这些意义都是相通的。相

瑣
瑑
应的例子可在下文例句中找到。现代汉语普通话“许”单用时只保留了准许义（ 用于否定） 。

26 当代语言学
 b． 公许之立武孟。（ 《左传·僖 17》）
獉獉
以上两例分别是“NP i 许［PＲO i VP］”“NP i 许之［PＲO i VP］”，是主语控制。
张猛（ 2003： 145-6） 认为下例是兼语式：
（ 85） 及期而往，告之曰： “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 《左传·僖 10》）
獉
此例在《史记》、《论衡》中如下：
（ 86） 申生告之曰： “帝许罚有罪矣，弊于韩。”（ 《史记·晋世家》）
獉
（ 87） 申生告之曰： “帝许罚有罪矣，毙之于韩。”（ 《论衡·死伪》）
獉
以上两例只能理解为： 帝 i 许 PＲO i 罚有罪 （ 上帝答应惩罚有罪之人 ） 。 因此，
“帝许我罚有罪 ”也应该 分 析 为： 帝 i 许 我［PＲO i 罚 有 罪 ］。 而 不 是： 帝 许 我 i
［PＲO i 罚有罪］。因此，（ 85） 是主语控制结构，“我”只是宾语而不是兼语。
到了汉代，“许”带谓词宾语，逐渐发生了一个变化。那就是： 在先秦都是
双宾语的“许 NP ［VP］”，逐渐出现了“许［NPVP ］”， 即重新分析为带主谓结
构。比如：
（ 88） 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獉 獉
此例“许”后接“NP 之 VP”，“NP 之 VP”是主谓结构而不是双宾语。 当然， 中
古仍有双宾语“许之 VP”的例子：
（ 89） 备虽深愧异瑜，而心未许之能必破北军也。（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注引《江
獉獉
表传》）
“其”替换“之”较早的一例“许”见于《汉书》：
（ 90） 《春秋》列潞子之爵，许其慕诸夏也。（ 《汉书·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 ［《春秋》
獉獉
称潞子的爵位，是嘉许他归化华夏。］
此例“许”义为嘉许、称许，应分析为带主谓结构，“其”作主语。 下例是《世说
新语》中一例表嘉许、称许的“许”：
（ 91） 谈者许其通隐。（ 《世说新语·雅量》注引《晋安帝纪》）
獉獉
在南北朝时期的《宋书》《魏书》以及隋代阇那崛多译《佛本行集经 》中， 只
有“许其 VP”，而没有“许之 VP”。例如：
（ 92） a． 阳迈果有款诚，许其归顺。（ 《宋书·夷蛮传》）
獉獉獉獉
b． 母常氏，高祖以纳不以礼，不许其为妃。（ 《魏书·齐郡王传》）
獉獉獉獉獉
c． 此大沙门大有威力，大有神通。乃能令此五百螺髻诸梵志等，许其取水，乃
獉獉獉獉
能得水； 不许不得。（ 《佛本行集经》，3 /848b）
以上三例中的“许”都可理解为“允许、 准许 ”。 这个意思带主谓结构而不是带
双宾语，“其”作主语。再看下例“允许、准许”的“许”：
（ 93） 我常不许汝出责，定思贫薄亦不可居。（ 《宋书·顾凯之传》） ［“出责”义为“放
獉
债”］
此例也应分析为带主谓结构，而不是像先秦一样分析成双宾语。

2017 年第 1 期 27
 词义的不同，会带来结构的变化。“许”的词义， 由带双宾语的“答应、 同
意”义转化为“嘉许、称许”义以及“允许、准许”义，后二义都带主谓结构作宾
语
瑤。
瑑

下面是“称”由称名义转为称许义的例子：
（ 94） 先生为师，尊之为君，称之为父。（ 《太平经·庚部·不忘诫长得福诀》）
獉獉
（ 95） 后兼三公，署数十人为官属。此诸人当时并无名，后皆被知遇。于时称其 知人。
獉獉
（ 《世说新语·识鉴》）
前例是称名义， 为兼语句 （ 双宾语 ） ； 后例为称许义， 带小句宾语， “其 ”作
主语。
8． 结论及余论
本文将上古 －中古汉语中的一般所谓兼语式 VNPVP 分解为以下 4 类：
第一类： A 类主动词 V 为隐性使役动词，VP 不是主动词 V 的论元， 而是
目的附加语。兼语始终是宾语，兼语位置未发生“其”替换“之”的情况。
第二类： B 类主动词 V 为显性使役动词，VP 为主动词 V 的一个论元， 结
构为控制结构（ 一种双宾语 ） 。 兼语始终为宾语， 兼语位置“其 ”替换“之 ”后，
仍是宾语。
第三类： C 类主动词 V 为单纯使役动词，结构为 ECM。兼语为主语，但带
宾格。“其”出现于兼语，上古为带动名结构，“其 ”为定语； 进入中古， 由于
“主之谓”结构瓦解，“V 其 VP”也成为 ECM 结构，“其”作主语。
第四类： D 类主动词 V 表“使役的结果 ”， 带主谓结构 （ 定式句 ） 作宾语。
兼语为主语。兼语位置用“之”，则是一种错配； “其 ”替换“之 ”， 结构变得谐
调。“其”应分析为主语。
此外，有的动词由 B 类兼语动词变为带主谓结构作宾语的动词 ，兼语由宾
语变为主语，“其”替换“之”反映这类演变。
实际上，以往的研究已基本分出其中的几类。 比如李佐丰 （ 1983） 实际分
出前三类，只是处理上与本文有同有不同： 他把 A 类视为兼语句，B 类视为双
宾语句，C 类视为带主谓结构作宾语。梅广（ 2015） 已论证 C 类为 ECM（ 上古汉
语兼语为“其”除外） ，D 类为带完整句作宾语。杨伯峻、何乐士 （ 1992： 614 － 5）
已注意到 B 类与双宾语句的关联。蒲立本（ 2006： 36，44 － 5） 把兼语结构视为双
宾语。刘永耕（ 2000a，2000b） 、Yang（ 2004） 、 杨大然 （ 2006） 对于现代汉语的
研究，也为本文提供了很好的框架。
朱德熙（ 1982： 162） 认为： VP 1 NPVP 2 结构中， 不管兼语 NP 与 VP 2 之间意

 孟琮等（ 1999： 444，478，48） 即把“应该允许人家讲话”“准许他申辩”“大家称赞这种车质量

瑤
瑑
好”分析为小句宾语而不是兼语。

28 当代语言学
义上有什么样的联系（ 比如施事“请客人吃饭 ”、 受事“买一份报看 ”、 与事“找
人聊天儿”、工具“买把刀切菜”、处所“上北京开会”） ，从结构上说，NP 只是
VP 1 的宾语。有的方言里， 某些人称代词有格的变化， 作主语时是一种形式，
作宾语时是另一种形式，而在所谓递系式里，用的正是宾格形式。这个事实说
明即使在 NP 指施事的时候，NP 也只能看成 VP 1 的宾语， 不能看成 VP 2 的主
语。李临定（ 1986： 158 － 60） 也论证了兼语只是前面 VP 1 的宾语， 而不是后边
VP 2 的主语。我们很认同朱德熙和李临定的观点。 本文所说的 A、B 两类兼语
式，兼语都是宾语。
这里附论两点：
第一，使役度的大小。上文提到，兼语动词带有使役特征。为了判定使役
度的大小，可根据主动词 V 与兼语后的 VP 是否存在“时间差”，把主动词分为
两类：
I． VP 发生的时间在主动词 V 之后，有一定的时间差。比如：
（ 96） a． 吴起出，遇故人而止之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A 类］
獉獉
b． 反役，与之礼食，令之佐新军。（ 《国语·晋语七》） ［B 类］
獉獉
c． 木门大夫劝之仕，不可。（ 《左传·襄 27》） ［B 类］
獉獉
II． VP 与主动词 V 几乎同步，没有时间差。比如：
（ 97） a． 夫少者侍长者饮，长者饮，亦自饮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A 类］
獉
b． 使造父而不能御，虽尽力劳身，助之 推车，马犹不肯行也。（ 《韩非子·外储
獉獉
说右下》） ［B 类］
c． 契生而贤，尧立为司徒，姓之 曰子氏。（ 《史记·三代世表》褚少孙补文） ［B
獉獉
类］
I 类“VNPVP”可以理解为“VNP 使 VP”，如“劝之仕”可以理解为“劝之使仕”：
（ 98） 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 《世说新语·栖逸》）
獉獉獉獉
II 类则不行，如“侍长者饮”不能理解为“侍长者使饮”。
瑥。II 类兼语句副词可移前， 比如“陪你明天逛
I 类的使役度要强于 II 类
瑑

街”与“明天陪你逛街”意义几乎无别； I 类则不行， 比如“明天邀请他作报告 ”

与“邀请他明天作报告”可能意义不同。
第二，C 类单纯使役动词是否是轻动词。 梅广 （ 2015： 375） 认为还不是，
因为兼语可以前移，如“危者使平， 易者使倾”（ 《易 · 系辞下 》） 。 我们同意这
个观点。“雍也可使南面”（ 《论语 · 雍也 》） 这类例子之中， 兼语出现在情态词
“可”之前，而“可”动词性还较强，如此则居于其下的“使”也不可能是轻动词。

 刘永耕（ 2000b） 认为 II 类中的“称名类”，如例（ 97c） ，使役度要强于 I 类，这与我们的看法有

瑥
瑑
所不同。Yang（ 2004） 、杨大然（ 2006） 承用了刘永耕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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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明，男，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兴趣： 汉语历史句法和词
义。代表作： 《汉语助动词的历史演变研究》。电子邮件： liming@ cass．org．cn
LI Ming， male， Ph． D．， is a research professor at the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His research interest includes Chinese historical syntax and lexical
semantics． His major publication is： A Study of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Chinese Auxiliary
Verbs． E-mail： liming@ cass．org．cn

作者单位及通信地址：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北京市东城区建国门内大街 5 号 100732
Affiliation and Contact Information：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5 Jianguomennei Dajie，Beijing 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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