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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從小米神話傳說
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鹿 憶 鹿
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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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鹿憶鹿

摘 要
本文先論中國古籍中有關小米的記載,並論小米在東亞的起源,由此探討原
住民小米神話的獨特性。

原住民的穀種神話以粟種為主,當然也流傳有稻米、檳榔、煙草起源的口頭
敘事;然而,豐富多樣、流傳普遍的粟種神話可見出小米在原住民心中的地位,
繁複的小米祭祭儀正是神聖性的具體呈現,也可以印證原住民各族神聖的小米
祭、黑米祭、豐年祭、矮靈祭的文化特色。

原住民的粟種神話與祭儀正表示小米在各族生活中的重要意義,而粟種神話
與祭儀也凸顯出原住民在南島語族中的文化獨特性。

【關鍵詞】
台灣原住民、粟種、神話、祭儀。


本文原為國科會計畫的一部分,承蒙匿名審查人提供許多寳貴意見,謹此致謝。


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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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From the myths of millet to the culture of


Taiwanese aboriginals

Lu, Yi-lu*

Abstract
Seed-grain myths of aboriginals are mostly about millets. There are also oral
narratives about the origins of rice, betel nut and tobacco. However, diverse and
widespread millet myths have their special position for aboriginals since they display
cultural traits of sacred millet, black rice, and good harvest rituals among aboriginal
tribes.

The millet myths and rituals of aboriginals indicate the importance of millets to
their lives and reveal the cultural uniqueness of aboriginals in austronesian peoples.

【Key words】
Taiwanese aboriginals, Millet, Myth, Ritual.

*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Soochow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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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壹、前言
這幾年一直頻繁地出入原住民的各個部落間,認識了許多原住民的長輩與年
輕朋友,看到小米長大結穗收割,吃了許多小米飯,喝了一些小米酒,當然更聽
了一些關於小米的神話傳說,才發現,原來研究室外是更開闊的學術天地,做研
究要與人連結,要植根於文化。

而有這個機會當然要感謝國科會,因為執行國科會的相關粟種神話與信仰的
研究計畫,才能在研究室與課堂之外,走進原住民部落。

採錄原住民的小米神話傳說,讓我重新去思考中國典籍中極有趣味的一面,
有許多小米從書本中探出頭來;而考古學、農業史,也進到我的探索領域。

貳、中國典籍中的粟
《山海經》、《詩經》、《論語》等書中不斷出現粟這個詞。

「丹粟」在《南山經》出現一次,到《西次三經》中即出現七次。
《南次二經》:
「英水出焉,西南流注於赤水,其中多白玉,多丹粟。」郭璞云:
「細丹砂如粟也。」
細砂如粟,可見粟在《山海經》時代早已是隨處可見之物了。大家都讀過蘇東坡
〈前赤壁賦〉:
「渺滄海之一粟」,歷年來大都注解粟為小米,應為滄海中的細砂才
對,用粟來代表微小的砂在宋代似也有例可尋。粟在中國人的生活中隨處可見,
鼓勵人讀書求功名,要以「書中自有千鍾粟」來引誘。曾經聽過郭中一教授的演
講,一鍾粟是一千兩百顆,千鍾粟似也不太多。而陶淵明自言「貧無儲粟」,可他
不願為「五斗米折腰」。

筆者曾做過一番檢視,從《詩經》、《論語》等典籍開始,粟在很長的時代中
都有不能忽視的位置。

《詩經‧小雅‧黃鳥》:「黃鳥黃鳥,無集於穀,無啄我粟。」粟很早就當
主食了。

《莊子‧外物》:「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

晁錯〈論貴粟疏〉
:「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
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

秦漢時期,秦朝設置治粟內史一職,主管國家財稅,並輔有兩丞分別掌管田
賦和錢布。漢景帝時將治粟內史更名為大農令。《史記‧淮陰侯列傳》記載:「與
語,大說之。言於上,上拜以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史記‧秦始皇本紀》
又載:「百姓內粟千石,拜爵一級。」治粟內史是官職的一種,納粟也能拜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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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論語‧雍也第六》:「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 「原思為之宰,
與之粟九百,辭。」粟成了俸祿的代名詞。瀧川龜太郎的《史記會注考證》在〈伯
夷列傳〉一篇引村尾元融的說法:「義不食周之粟,謂不仕周而食其祿也,非謂
不食周地所生之粟也。」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周粟是指周的俸祿,可見粟成為俸
祿的代稱已慢慢普遍。

《孫子算經》中的「粟」是一種單位。「稱之所起,起於黍。……量之所起,
起於粟。六粟為一圭,十圭為一抄,十抄為一撮,十撮為一勺,十勺為一合,十
合為一升,十升為一斗,十斗為一斛。斛得六千萬粟。」

典籍上的記載反映出,中國很早就有小米文化的存在。

參、小米起源說法
中國古籍中對小米有粟、稷、黍等不同名稱,因為顆粒小,故俗稱為小米。
小米品種繁多,有白、紅、黃、黑、橙、紫各種顏色,也分糯性與非糯性兩大類。
中國北方黃河流域,有許多原生種小米的繁殖,是中國古代最主要的糧食作物,
從歷史與成語典故裡可見一斑。可以說中國古代即屬於「粟文化」 。中國考古學家
最近在內蒙古赤峰市挖掘出興隆溝遺址,是新石器時代早期的遺址。從遺址土壤
的浮選中,發現粟和黍等栽培作物的孢粉。興隆溝文化中期的年代距今約
8000-7500 年之間。因此,這一發現成為目前確定的在中國北方地區發現的最早栽
培作物。早年一般學者認為,中國北方先民的主食小米是來自黃河流域。興隆溝
文化的發現,改變了傳統的觀點,卻似乎證實了何炳棣院士(1969)和張光直院
士(1959)早年分別提出的「新石器華北核心區」觀點。1

關於東亞「小米」 (Panicum miliaceum)是否起源於印度的爭議,何炳棣院士


很早就指出該作物在梵語中是 cinaka,而梵語中帶有 cheena,cina 等字首的詞,
均是指中國,如「桃子」是“ c
inani
”即「來自中國的水果」 ,而「梨子」是“ ,
cinarajaputra”
2
即「來自中國的王子」。 換言之,何院士是從語源學中找出另一種證據,來說明
Panicum miliaceum 實際上是起源於中國然後傳播到印度,而非從印度起源而後傳
到中國。

不只中國典籍中處處可見小米痕跡,日本的《古事記》、《日本書紀》中都記
載神的身體中長出來小米,而四國有許多地名都與小米有關。另外,在琉球群島
有一個粟國島的地名起源應也與小米相關。小米從中國起源再到亞洲其他地區。

1
黃樹民:〈東亞小米文化源流〉,中央研究院《知識饗宴》系列(4) ,2008 年 6 月,頁 75-103。
2
何炳棣:《中國農業的起源》
,香港中文大學出版,1969 年 4 月,頁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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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肆、原住民的小米
許多學者都認為,原住民在很早以前就將小米帶到台灣的土地上。

陳奇祿先生認為,台灣原住民各族對小米的重視,可以作為推定其移入年代
的一憑據。在西元前 2000-1000 年,台灣和大陸間有頻繁的民族和文化接觸,台灣
的許多史前遺址的年代也都屬於這段時間。台灣西岸的三個重要史前文化-北部
的圓山文化,中部的黑陶文化、和南部的龍山形成期文化-都開始在西元前的第
二個千年,而延續至西元初期乃至於五世紀左右。西元前的第二個千年正是中國
的夏商周三代。三代的農業是山坡地的「刀耕火種」農業,主要的農作物是稷、
黍、梁、粟之屬。在三代的時候,中國民族不斷南遷。這一民族移動也將粟黍和
陸稻的耕作帶入於台灣。3

張光直院士也有類似的分析,原住民小米種植可視為是「龍山形成期」一個
地區文化的發展,其中包括了仰韶文化、龍山文化、與華邊文化交錯影響下的各
種成分。龍山形成期文化向南穿過杭州灣到河姆渡的領域及更南到東南海岸,稍
後則是福建的縣石山與溪頭文化和台灣的鳯鼻頭文化。4

前幾年在南科遺址發掘出全台至今唯一的一批距今 4500 年碳化的小米穀粒,


有數千顆之多。主持發掘的臧振華教授表示,這批小米的遺存,可能很難藉由抽
取 DNA 來鑑定其種屬,目前只能做形態學的比對。大坌坑文化層(菓葉期)出自
南關里和南關里東兩處遺址,年代約距今 4200-4800 年前左右,當時已有相當定居
性的聚落,栽培稻米、小米等穀物。此外,牛稠子文化層中的牛稠子期約距今
3800-3300 年左右,農業遺留有稻米、小米和豆類等農作物。臧振華指出,南科園
區考古遺址是台灣現今少數出土小米的地點,而其中南關里東遺址的年代也是最
早者。針對灰坑土壤進行篩洗的過程中,獲得多種植物種子,如稻米、小米及豆
科等。5

胡兆華教授曾研究過,台灣東海岸及南端恆春半島山上的小米,不但品種變
異豐富,且成為討論中國北方粟品種的相對事例。因為在台灣東海岸及中央山地
的濕潤氣候能產生美麗的品種,確也使一些學者相信華北 8,000-5,000 年前是不
是要比現在的氣溫高而潮濕,如同台灣現在可種植粟品種一樣。台灣原住民屬於
南島語族,他們的農耕儀禮在種植粟之前必虔敬舉行,而種稻則較不重視或不舉
行,因而推測粟是他們最原始種植的農作物。6據筆者在部落踏察的觀察,原住民
有些部落已受外來文化影響改種稻米,卻仍進行相關小米的農耕儀禮,根本沒有

3
陳奇祿: 〈東南亞區的主食區和主食層-兼論台灣土著諸族農作物的來源〉 ,《包遵彭先生記念論
文集》(台北市:國立歷史博物館等編印,1971 年 2 月) ,頁 131。
4
張光直:<論中國文明的起源>,《文物》2004 年第 1 期。
5
臧振華:《先民履跡-南科考古發現專輯》 (新營:台南縣政府,2006 年 8 月),頁 70-151。
6
胡兆華: 《人類發展的過去現在及未來-農耕、文化、生態》(台北市:興大文教基金會,2000
年 4 月)
,頁 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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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種稻的相關耕種、收穫儀禮。

黃樹民教授認為,台灣原住民的小米文化,是根植於東亞地區的原生農業文
明,有著悠久的歷史傳承。而這個小米種植傳統,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已在台灣
原住民文化中發育、滋長。其後,當東亞地區受到外來引進農作物的衝擊下,原
有的小米種植已逐漸被新作物所取代時,惟有台灣原住民社會還保有豐富、完整
的小米文化傳統。7學者們的觀點容或有不同的角度,卻都一致地認為台灣小米文
化屬於東亞地區的原生農業文明,而且在各地的小米種植已逐漸被取代的今天,
仍保留相對完整的小米文化傳統。這樣的小米文化傳統正是在普遍流傳的神話傳
說中顯現無遺。

伍、小米神話傳說
台灣原住民各族幾乎都有小米的神話傳說。而小米神話傳說的採錄調查從日
據時期就開始了,一直到現在都持續著,還是有些老人家能夠講述。以下就是各
族的小米神話傳說。

一、排灣族
paliljauz 番 sabdiq 群社所傳:關於農作物等之起源有三種說法。

其一曰:往昔 paiwan 族的祖神給族人小米和芋頭的種子,讓其種在旱田永遠


作為子孫的糧食。

其二曰:往昔大洪水後,有兄妹兩人倖存,無物可食,從天上掉下粟種,試
取一粒炊煮,竟成滿滿一鍋,讓兩人得以飽餐。

其三曰:往昔本族中某人在天上界
有一個朋友,因天界小米、芋頭都很豐
盛,乃求取其種子,但朋友吝惜不給。
於是那人上天竊取小米、芋頭的種子,
將其放入陽物之穴中,然後降到此
sabdiq 之地來,將其播種土中,此為我
社農作物之起源。當時一粒小米就能使
四、五人飽腹,因此番丁們外出時各自
把數粒小米藏在食指指甲間而行。又當
其用餐時,取其一粒烹煮,增加成為滿 圖 1
鍋的飯。故在狩獵等時,只要帶四粒去即可過三夜。然而有一孕婦,將其簸箕中
的小米取出,同時投入開水中,結果鍋破裂,熱水迸出而小米四散,孕婦被此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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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黃樹民前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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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中而死亡了。從此以後小米若不煮多就不足以飽腹。8

筆者到屏東來義鄉古樓村採錄一則資料,故事中講述小米是天上女神所給的:

有個女神從天上下凡,看中一個男孩,帶他上天五天,當他要回到人間時,
就給他小米種子、地瓜、palinana、豬骨頭,並告訴他小米要種在石板接縫的地方
就能生長,而骨頭就放在養豬的地方。第
五天放骨頭的地方了出現一公一母的豬,
而小米也長出來。那時,一粒小米就可以
煮一鍋飯,上山工作時就將一粒小米放在
指甲中。地瓜葉也會長出很多地瓜。女天
神與男子完成工作後就結婚了,生了五個
孩子。第一個和第二個孩子都是女孩,後
圖2 來成為巫婆;第三個是男的,擔任祭司的
工作;第四個是女孩,也是巫婆,全身盛
裝、亮晶晶的,可以像小鳥一樣飛到天上,把東西獻給天神。第五個是女孩,也
當巫婆。天神交代,四個女兒如果生小孩,要將採收的小米獻給天神。母親吃了
小米之後,奶水會增多;孩子長大可以說話後,小米要當成成年禮食物;結婚時,
要釀小米酒、做米糕。小孩結婚後,男方要帶兩頭豬給女方,一大一小,那是神
給排灣族小豬的意義。在屋頂宰豬、烤豬時煙要達到天庭,告訴天神。豬肝、豬
舌要給頭目,大豬的雙腿要分配給男女雙方家長。
要製成小米酒需要三種藥,三種花藥放入小米酒,會使小米酒很香醇。製作
方式是將三種花藥川燙後揉進小米中,再曬乾,放入甕中,一星期就可以喝。
小米可以磨成粉,做小米糕、饅頭、湯圓、小米粽。嬰兒祭時,煮好小米後,
一粒一粒放在榕樹葉上,20 片就放 20 粒。祭祀過天神後,給產婦吃榕樹葉上的小
米飯,會有奶水。小米要在祭拜過後才能採收,用豬骨
去祭祀,才能在採收小米時越採越多。9(右圖 3)

排灣族各部落都講述小米來自天神,而一粒小米能
煮滿一鍋飯也來自天神的指示,這是小米神聖性最好的
說明。

天神有一日交代地神要好好照顧土地及人民,作物
收成時也得向天神報告,到時天神會告訴人們祭祀的儀
式,並且人民要五年奉獻一次。之後,便賜數十粒小米
(vago)種子給他們,並交代收成之後只能吃一粒。果
然時人只要煮小米一粒就能煮滿一鍋。但有一孕婦,她

8
台灣總督府臨時台灣舊慣調查會原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編譯: 《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第
五卷‧排灣族第一冊》 (台北市: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2003 年 3 月)
,頁 125-126。
9
講述者:范秀娥,87 歲,受日式教育,以排灣語講述;邱芳雲翻譯,67 歲,小學畢業,鹿憶鹿
於 2009 年 7 月 16 日屏東來義鄉古樓村採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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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偷偷煮了一把小米,結果被燙死。天神知道後大怒,罰他們工作勞苦,有天災和
疾病,從此煮小米也要煮很多才夠吃。現在,排灣族孕婦的禁忌也特別多,其中
就包括不能用手抓小米,不能煮飯。地神後來嫁給了 Saloorlor,生有三女及一子,
其子 Bularelen 為巫之始祖,也是排灣族的祖先。10

筆者曾多次到屏東太麻里拉勞蘭部落、撒布優部落的小米田,當地種小米的
情形還相當普遍,尤其是拉勞蘭部落,每天都有小米收穫祭的儀式,筆者已經去
參加多次的小米收穫祭活動。(見上圖 1、2、3)

從往昔學者的記錄到近日筆者的採錄,排灣族的神話中小米都是來自天上,
而小米的祭儀也是天神指示,並且原先的小米有其神聖性,一粒小米可以煮一鍋
飯。

二、魯凱族
魯凱族與排灣族神話中都提及小米藏
指甲中,也同樣包括一粒小米煮一鍋飯的神
奇情節。

Vaculj 番 kulaljuc 社所傳:往昔本社的


主神 salamadang 以客人的身分降到地下界
取得穀菜的種子,拿回來傳給地上的人。據
聞他當時在鼻中藏樹豆,指甲間藏小米,頭
布下藏 lenguin(豆之一種) ,耳朵藏 kavatjang
(小豆之一種),兩手拿著藜、芋頭及番薯
圖4
的種子歸來。11
那時候,我們的祖先煮飯只放一粒小米,一粒
小米煮成的飯就可以使一大家人都吃飽。但是為什
麼現在我們做不到了呢?因為有兩名婦女壞了事。
這兩名婦女的膽子很大。有一次,她們在一起煮小
米飯。不過她們不是只用一粒小米,而是拿了許多
去煮,就在水要開的時候,小米膨脹得很厲害,轉
眼之間,屋裡滿地都是那些小米,而且還不斷從鍋
裡溢出來。看這個情形,那兩名婦女嚇得趕緊向外
逃。可是,她們兩人中有一個是懷孕的,行動比較
慢,剛逃到窗口,就被溢出來的小米燙死了。另外
一名婦女逃了出來,她就是把這件事講出來的人。 圖 5
經過這次事件後,大家便再也不能用一粒小米煮一鍋飯了。那個被燙死的孕婦變
成了小鳥。每當小米要成熟的時候,我們所見那些嘰嘰喳喳地啄食穗粒的小鳥,

10
龍寶麒:〈排灣族的創始神話〉
,《邊政學報》第 3 期,1964 年,頁 21。
11
《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第五卷,排灣族第一冊,頁 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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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就是她的後代。那個逃得性命的婦女名叫麻娃涅,她的丈夫名叫基告。我們現在
每次祭小米神之前,會先去米倉向他們夫婦兩人祝禱說:
「我們一直不能像過去那
樣以一粒米吃飽一家人,這是你們惹得禍。希望你們能把那種一粒可以煮一鍋的
小米給我們。」12

筆者去屏東霧台魯凱族吉露部落,老人非常珍惜他的收穫的小米,囤積在家
中多年。(見圖 5)而種植的小米田難得地出現梯田的樣子。(見圖 4)

三、卑南族
從前的地中有大洞,可通往地下蕃社,地下蕃社擁有大量的穀物,而大南社
卻沒有任何種子。祖先去那兒,回來均要被檢查是否有帶穀子,祖先心想沒有食
物準會餓死,便把穀物藏在生殖器回來,從此便開始耕種,食物不匱乏。

圖6
另一則神話傳說也差不多,一對夫妻
偷粟,丈夫將粟藏於包皮中,而妻子將芋
頭裝入女陰中,因為她有身孕在路上發出
喘氣聲,回來的通道即被蓋住了。13

從前,一粒小米可以煮一鍋飯。那時
候,小米種在房屋周圍,如果丈夫要出外
工作,妻子祇要到門外摘一顆回來煮,就
可以做一個飯盒讓丈夫帶著吃。有一次,有一個孕婦,她的丈夫上山工作了,她
獨自在家,懶得煮一次飯出去拿一粒米,心想,乾脆多拿一些一次煮吧,免得每
餐做飯。於是她去拿了許多小米放進鍋裏煮,結果滿屋子都是飯,把門也給堵住
了。孕婦一看情形不好,要往外跑,但是已經逃不出來,最後被飯燙死了,她死

12
金榮華:《台東大南村魯凱族口傳文學選》 (台北市: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1995 年 5
月)
,頁 25-27。
13
余萬居譯:《大南社》 (台北市: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1986 年)

16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後變成一隻瞎眼的田鼠,整天在田裡鑽洞,不敢露面。14

台東縣卡地布(知本)部落的小米收穫祭,祭場出口掛著小米。(圖 6)

四、泰雅族
泰雅族與賽德克族神話中,半粒小米就可以煮一鍋飯,劉秀美、許端容教授
採錄的資料中,都有神奇小米的神話。

古時,祖先曾用老鼠帶來的種子,播在地上,不久長出粟穗並結果,這便是
粟的濫觴。當時之粟,只需一粒便夠四、五人安飽,且粟穀成熟後會自動走入穀
倉,不用人去收割。但有個喜歡惡作劇的傢伙,有一次將粟切成兩半,從此,那
些粟的優點都消失了。15
以前用半粒的米就可以煮一鍋飯了。有一次一個年輕人煮飯,把一整粒米放
進鍋子裡面加水煮,結果整鍋的米多到都滿出來了。祖靈覺得他太貪心了,糟蹋
食物,就告訴他從此沒有這麼好的福氣,以後再也沒有用半粒米就可以煮一鍋飯
的事情了。16

五、賽德克族
霧社蕃說,古時候有糯粟、「坡哥」、山羊糞三個村庄。有一天,三村的人聚
在一起,閒聊種種的事。不久進入了酒的話題,他們互問對方,到底喝的是甚麼
樣的酒。山羊村的人說:「我們是喝用山羊的糞釀成的酒。」,「坡哥」村的人說:
「我們村的人都喝坡哥酒而醉。」而糯粟村的男子說:「我們不喝那種髒東西,我
們是喝用糯粟釀造的美酒。不管人的心情有多鬱結,只要陶然一杯粟酒,就會完
全舒暢,因此我們的心情經常都是快活的。」說著就讓對方的人喝粟酒。他村的
人第一次喝到這種美酒,立刻陶然而醉。從此以後,各村都開始用粟釀酒。17

近年學者的調查也有同樣的情節。以前有一個人在住家旁邊的土地種小米,
種下去三粒收成也是三粒。把一粒割成一半,煮成的飯,十幾個人都吃不完,所
以三粒小米,幾個月都吃不完。後來這個人偷懶,想一次煮一粒,可以省事,沒
想到煮了半天,煮不開,鍋裡有小鳥的叫聲,打開鍋子,小鳥飛走了,後來反過
來吃人們所種的小米,以後的人要很努力地種植,才能吃飽,而且又有小鳥來吃
小米,大家要很費力地守護小米田,這都是因為懶惰的結果。18

14
金榮華: 《台東卑南族口傳文學選》
(台北市: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1989 年 8 月) ,頁
146-147。
15
臨時台灣舊慣調查會:《蕃族調查報告書‧太么族後篇》 (台北市:南天書局,1983 年 11 月) ,
頁 173。
16
劉秀美:《台灣宜蘭大同鄉泰雅族口傳故事》(台北縣新店市:中國口傳文學學會,2007 年 10
月) ,頁 19。
17
佐山融吉、大西吉壽:《生蕃傳說集》 (台北:杉田重藏書店,1923 年 11 月)
,頁 290-291。
18
許端容: 《台灣花蓮賽德克族民間故事》(台北縣新店市:中國口傳文學學會,2007 年 3 月) ,頁
223。

17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六、賽夏族
嘎拉彎社的賽夏族說法,一個男子拿小石頭丟擲小鳥,小鳥受到驚嚇,掉下
嘴巴叼著的顆粒,飛走了,男子拾起來帶回去栽培,原來就是好吃的粟。當時只
要播一粒粟,就可以有差不多兩斗的收穫。現在的稻米是山崩後長出來,用它做
為種子的。19

七、鄒族
四社蕃排剪社鄒族講述,太古時候沒有米和粟,人們只吃腐敗的樹木及砂,
或捕鹿、熊等來吃。有一次一個男子發現山芋,循根而掘,居然很長,拔出後成
為數十尋的洞穴。為了探尋洞穴,夫婦倆收集鹿角,用繩索綁好作為梯,然後沿
著繩梯下去,二人發現白色的顆粒非常好吃。心中頓起貪心,男子把它藏在指甲
中,肚臍則放較為大粒的東西,更大的東西就頂在頭上,作為笠子。女子也把各
種的東西都塞進同一個孔裡,藏在下身私處。女子來不及逃出,被壓死崖下。男
子自己一個人回來,將帶回的種子種
植,小粒的東西長出粟,大粒的長出豆,
作為笠子的東西則長出蕃薯來。其後從
沒聽說過有人再去探尋那個洞穴。20

四社蕃的鄒族神話中,女神也將一
粒小米切成兩個,太古的時候,從岩石
中出來一尊女神。當時地球上還沒有任
何食物,因此,女神有一次去向天乞求
食物。住在天上的神,聽到祂的聲音東 圖8
西。女神取米一粒,把它切成兩個,後,
賜給了很多的魚類、獸類、米等的煮成
了熱噴噴的滿鍋的飯。21

右上圖為阿里山鄒族戰祭喝小米
酒的情形,右下圖為小米祭屋。

八、布農族
郡蕃的布農族流傳,古時候,人是
用雙手搓粟以去殼,後來人們將木頭鑿
出凹槽以當臼,再用杵來搗粟。據說當
時一粒粟就足以養活全家,但後來因零
碎的粟掉入石牆縫內並變成了老鼠,粟
圖9

19
《生蕃傳說集》,頁 288。
20
《生蕃傳說集》,頁 582-584。
21
《生蕃傳說集》,頁 577。

18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也因此不再增加。22
相傳,古時候的人只要煮一粒小米,就可以讓家人都吃飽。因此在布農人看
來小米是無比神奇的穀物,每一餐都很珍惜這一粒小米,小心地把它煮成一鍋飯,
讓一家人吃個飽,大家過著不愁吃,快樂的生活。但是有一天,部落裡有一戶人
家的懶惰婦女,覺得每天每餐只煮那麼一粒小米,一天還要煮三餐不是太麻煩又
太沒腦筋了嗎?自認自己很聰明的這位婦女,異想天開的抓了一把小米放到鍋裡
去煮,她想一次就煮好幾餐份的飯,這樣可以省掉一天煮三餐的麻煩。可是,當
小米快要煮熟的時候,一粒粒小米都膨脹的從容納不下的鍋口溢了出來,流得滿
地都是滾燙的小米,把煮飯的婦女也燙死了。從此,布農人更以虔誠的心來看待
小米,不但不敢浪費任何一粒小米,即使是小米的耕作也都以虔誠的心來播種,
除了要遵守許多禁忌之外,從開墾播種到收割入倉,也都要舉行相關的祭儀求神
保佑能夠順利。23

九、阿美族
1918 年,英國著名的人類學家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在《舊約中的民
間傳說》(Folklore in Old Testament)一書中收錄了當時世界各國發現的洪水神話
資料,其中有六則關於台灣原住民的洪水神話資料。弗雷澤提及,這六則資料都
來自於日本學者石井真二。有一則阿美族奇密社的洪水神話,包括有懷孕中的婦
女耳朵長出小米的情節,因為這份資料極為難得,筆者請助理于千喬將其詳細譯
出。

在遠古的時候,有一對天神夫婦,叫做 Kakumodan 和 Sappatorroku,他們帶


著兩個小孩,Sura 和 Nakao。他們降臨在一個叫做 Taurayan 的地方。同時,他們
也帶著一隻豬和一隻雞。有一天,有另外兩個天神 Kabitt 和 Aka,在打獵的時候,
看到了那隻豬和雞,便起了貪念。所以這兩個天神就去找 Kakumodan,要求他給
他們豬和雞,但是沒有任何可以提供交換的東西,所以 Kakumodan 就委婉地拒絕
了他們。但是,這個舉動把 Kabitt 和 Aka 激怒了,他們覺得這是個侮辱,想要報
仇,殺了 Kakumodan。為了這個惡毒的計畫能夠實行,他們大喊著要四個海神
Mahahan、Mariyaru、Marimokoshi、Kosomatora 來幫忙,他們也答應了。他們跟
Kabitt 和 Aka 說:「從現在開始的五天起,當滿月出現,大海將會發出隆隆聲,就
準備跑到最接近星星的山頂上吧!」所以,在第五天來到時,沒有等到隆隆聲出
現,Kabitt 和 Aka 就跑到山頂上。當他們到達頂點時,海突然開始隆隆作響,越升
越高,很快地,Kakumodan 的房子就被洪水淹沒了。但 Kakumodan 夫妻隨著湧起
的潮水載浮載沉,沒有被淹沒,然後他們爬上了梯子,到達天空。因為事情來得
太過緊急而且危險,他們受到很大的驚嚇,來不及救出兩個小孩。於是,當他們
到達安全的高空,他們才想起自己的小孩,感到非常焦慮,他們大喊著孩子的名

22
台灣總督府臨時台灣舊慣調查會原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編譯: 《番族調查報告書》第六
冊,布農族前篇,(台北市: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2008 年 5 月),頁 199。
23
林道生:《原住民神話與文化賞析》(台北市:漢藝色研,2003 年 10 月),頁 55-56。

19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字,卻沒有任何聲音回應。然而,這兩個小孩,Sura 和 Nakao,他們並沒有被淹
死。當大洪水侵襲他們的時候,他們躲進了一個木臼裡,這個木臼剛好就放在他
們房屋外的院子。因為這個不太堅固的木臼,他們得以逃到 Ragasan 山。這對兄妹
發現他們是這世上唯一的人,他們害怕近親婚配會激怒古代的神,不過,他們仍
變成夫妻,生下了五個孩子,三男二女,他們也有各自的名字。這對夫妻想要避
免天神發怒,所以在性交的時候,中間用草席隔開。而第一種穀類,也就是小米,
就是在妻子懷孕時,從她的耳朵裡長出來的。在適當的時間,這對夫妻還要學習
慶祝耕種祭典。24

與以上類似的神話情節也出現在後來小川尚義、淺井惠倫與佐山融吉的調查
採錄中,耳朵中長出小米,唯一的區別是,石井真二的採錄是懷孕女人的耳朵長
出小米,而後來小川與佐山的調查中,是生病而耳朵癢的女人的耳中長出小米。

從前天上有兩個神下到地上來,生下兩兄妹。兩兄妹隔著打過洞的山羊皮發
生性關係,而有了五個孩子,四男一女。有一次,母親 Nakao 病了很久,覺得耳
朵癢,抓了一抓,結果有粟穀冒了出來。孩子們就決定種這顆粟,但父母認為此
事必須向天上的父親 Kakumolan 和母親 Valaihav 先報告一番,果然,他們二神就
教授粟的栽培法、收割法及相關的祭祀細節。25

另一種異文如下:一日,Nakao 突發高燒,變成聾子,且耳朵很癢,他伸手挖
耳朵,挖出一種圓圓小小的粒狀東西,隨手往地上一扔,幾天後,該處長出幾顆
小草,後來又結出小果,取一粒來煮,變成數小粒,Nakao 另取一粒,切成數片,
取其中一片,剛好煮出一鍋飯,這便是粟,因被切過,粟殼的表面才有如今可見
的條痕數道。26

十、達悟族
伊莫羅茲多社的達悟族敘述,古時,紅頭嶼沒有粟,可是聽說在陸地(臺灣
本島)有,於是便有男女數人到臺灣取種子,一個機智的女人將粟種藏在陰部,
所以順利帶回,此為島上有粟的開始。27

從以上各族的小米神話傳說可歸納出幾個特點,小米的來源幾乎不出天上、
地底或遠方,是一個神聖的他界所有。而小米有時是偷來的,又常是半顆、四分
之一顆,或一小片、或一顆就可以煮一鍋飯。台灣原住民常是以原有小米的神聖

24
J.G.Frazer,The Great Flood,Macmillan and Co. Limited St. Ma
rti
n’sSt
ree
tLon
don,1918,
pp.226-227。
25
小川尚義、淺井惠倫: 《原語による臺灣高砂族傳說集》 (東京:刀江書院,1935) ,頁 447-448。
26
台灣總督府臨時台灣舊慣調查會原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編譯: 《蕃族調查報告書第 2 冊‧
阿美族》 (台北市: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2008 年 5 月) ,頁 95。
27
佐山融吉、大西吉壽:《生蕃傳說集》 ,頁 286-287。

20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性來講述一個黃金時代。相關資料可參考筆者的其他論文。28

陸、小米祭儀、文化
在台灣各原住民族間,小米是神聖的農作物。在小米的播種和收刈期間,禁
忌甚多。只有小米具有宗教的重要性,差不多所有的農耕儀禮,都和小米有關。
因為台灣原住民文化代表東南亞文化的較古層次,所以小米在區內的分布的研
究,有其重要性。鹿野忠雄曾研究穀類在東南亞的分布,指出粟的分布區的廣闊,
其分佈線,自台灣和菲律賓之東邊起,南下經哈馬后拉島(Halmahera)和新幾內
亞(New Guinea)之間,再經西蘭島(Ceram)之東北而至於卡伊島(Kai Island)
和阿魯島(Aru Island)之間。29陳奇祿又提出補充,在鹿野的分佈線外,新幾內亞
的叔騰羣島(Schouten Islands)和密克羅尼西亞的帛琉島(Palau)
,也有粟的耕作。
30

今日東南亞的居民雖以米為主食,但代表東南亞文化古層的台灣原住民卻只
有小米的農耕禮儀而沒有稻米的農耕禮儀。他們在農耕祭儀期間,禁忌食用以稻
米做成的糕餅或用稻米釀製的酒,因為他們以稻米不是他們的固有食物。這一事
實可以說明稻作文化在台灣原住民各族群間,為時未久。31

一般人只要提到原住民,就會想到小米酒、小米麻糬、小米粽子,而更引人
注目的當然是原住民的收穫祭、豐年祭或黑米祭;而原住民的所有祭典,也幾乎
都與小米有關,小米的生長週期其實就是原住民的曆法。

小米的播種到收割、貯藏都有祭儀,以小米貫穿所有的生命祭儀,原住民是
名符其實的小米文化。

所有的原住民幾乎都有相關小米播種收穫的祭儀。

浦忠成的意見最有代表性,他認為鄒族最主要的祭儀與粟的播種收穫有關,
每個氏族的宗家都有祭粟倉,而祭儀中使用的糕與酒,都是用粟製成,足以證明
其農耕的歷史久遠。鄒族所從事的粟作祭儀可分為三類:播種祭、除草祭和收穫
祭。播種祭是將粟種送至地下,象徵粟的生命的開始;收穫祭又分收割、收藏二
祭,其意義是在保存加強已經成熟的粟的生命力。稻作技術傳入鄒族為時較晚,
且所種為旱稻,其作為食糧的重要性也不如粟,所以鄒族有關稻作的祭儀遠遠不
如粟作祭儀那般神聖,其形式僅是粟作祭儀的雛型。鄒族對於水稻全然不進行祭

28
鹿憶鹿:〈台灣原住民的粟種起源神話〉,國家台灣文學館「台灣民間文學學術研討會暨說唱傳
承表演」 ,收入《台灣民間文學學術研討會暨說唱傳承表演論文集》,2004 年。
鹿憶鹿:〈偷盜穀物型神話-台灣南島語族的粟種起源神話〉 ,日本西南大學《國際文化論集》
第 22 卷第 1 號,2007 年 10 月,頁 185-192。
29
鹿野忠雄:《東南亞細亞民族學先史學研究》 (1)
,東京,1946 年,頁 278-295。
30
陳奇祿:〈東南亞區的主食區和主食層-兼論台灣土著諸族農作物的來源〉 ,頁 130。
31
同前註。

21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儀。32因為重視小米祭儀,才普遍流傳小米起源神話。小米神話傳說與祭儀正是文
化的反映。

何廷瑞認為布農族季節的知識中最重要者莫過於粟的種植,他們認為種粟最
合適的季節是:櫟發芽時、李正開花時、緋櫻凋謝前、星座 busul 在黎明時全數現
身於空中時。上述自然現象,在觀測季節的迴圈是一種很聰明的行為,因為對每
年的季節氣溫最靈敏者莫過於植物本身,星宿的運行也等於時間本身之運行一
般。所謂的某某月,並不是我們現代人所謂有二十九、三十或三十一天的月而是
稱某某祭儀或某某農事的月,故月數常不止十二個月。丹社群的農曆表每月有主
要農事或農祭的內容:「整地祭儀」 、「播粟、稗、薏苡祭儀」
、「除草祭儀」 、「驅蟲
33
祭儀」、「粟結實祭儀」、「粟收穫祭儀」等。

何廷瑞將布農族的粟作祭儀特色歸納有下列幾點:
(一)農祭的作物有粟、稗、薏苡、芋頭、蕃薯與豆,顯然以粟祭為中心。布農
族的粟作祭儀特別繁瑣,丹社群 Telusan 社的粟作祭儀竟達五十天,幾乎占
了一年之七分之一。
(二)布農族對粟種的來源有神話敍事,所以粟被認為是神聖的作物。該族對粟
的態度是擬人的,比如說粟屬男性,有靈魂可移動,有眼睛可看,有耳朵
可聽,有鼻可嗅及有嘴可吃或說話等等。具體化是父粟與子粟的觀念。鄒
族之粟婆及神聖手杖或達悟族的聖粟可能與布農族上述觀念有關。
(三)布農族農曆(農作及農祭)是一種依靠自然的、有形的、具體的變化為基
礎,季節的變化決定於植物現象、星的顯現,一年的週期則以農祭的週期
為准。
(四)農祭(包括粟作祭儀)的目的為祈求豐年以利人口興旺,其方式為一方面
向神作迎福避禍的祈禱,另方面向穀物本身施以豐收勸誘的巫術,再則人
們嚴守禁忌以確保其豐收。
(五)粟作祭儀的每項祭儀多長數天,但中心祭儀只有一天或兩天,舉行祭祀的
主要地點一為祭田、二為屋內穀倉旁的種粟筒。
(六)粟作祭儀的祭品以酒、粟、雞、豬為主。34

北部阿美族自耕作物小米的轉變順序和祭典、狩獵等每年例行性周而復始的
活動中,即可佐證有十二個不同月份的存在。至於為何以小米播種時為農耕祭典
等的記憶標準?為何以播種小米的時候當作現行月?他們答稱是祖先所定,並不
知其理由。35

32
浦忠成:
《庫巴之火-台灣鄒族部落神話研究》(台中市:晨星出版社,1996 年 6 月),頁 103-118。
33
何廷瑞:〈布農族粟作祭儀〉
,《考古人類學刊》11 期,1958 年,頁 92-99。
34
同前註。
35
臨時台灣舊慣調查會編:《蕃族慣習調查報告書‧第二卷》 (台北市:中央研究院民族所,1996
年)
,頁 52。

22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而卑南族的傳統宗教活動是圍繞著小米週期進行,通常小米播種期也是大獵
祭(即年祭)舉行的時間,卑南族人是以大獵祭計算一年的開始。國曆七月,台
東知本、建和、初鹿、龍過脈、南王、下賓朗都會舉行小米收穫祭。36

平埔族群飲食來源多元但頗簡單,不同區域間略有差
異。小米、獵物是一般共通的食物。如右圖所示即為巴則
海族木甑(Wooden Steamer of the Pazeh Tribe)
,現藏於台
灣博物館中。巴則海族木甑為烹煮小米飯的用具,鐵鍋傳
入巴則海族後,族人烹煮時,置木甑於盛水的鐵鍋中,口
上再蓋上木蓋。

下面左圖則為一般平埔族的木臼(Wooden Mortar),
現在也藏於台灣博物館中。木臼為原住民傳統舂小米以備
烹煮的普遍用具。筆者在拙作《洪水神話-以中國南方民族與臺灣原住民為中心》
曾討論在木臼在原住民小米文化中的重要性,木臼從在烹煮小米時的器具,延伸
到避水工具,甚至成了祭儀時必備的象徵物。

下面右圖凱達格蘭族陶甑(Ceramic steamer of the Ketagalan Tribe)


,採自三貂
社,約 19 世紀末至 20 世紀初。這也是平埔族群傳統烹煮小米的器具,疊合兩陶
器所製成,中間有氣孔,將水倒入下壺,待煮的食物置於上壺之底,加熱時蒸氣
通過氣孔而將食物蒸熟。37

36
簡扶育:《祖靈昂首出列》(台北市:幼獅文化公司,2003 年 1 月)
,頁 111。
37
三張相關舂搗小米、烹煮小米的器具資料都來自於台灣博物館的館藏說明。

23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柒、後語
不論是半粒米或一粒米煮一鍋飯的神話,都能見出小米神話的神聖性,而神
聖性當然是表現在原住民的小米農耕儀式祭典的信仰中。我們可以說,原住民的
神話傳說中,最能彰顯原住民文化意義的莫過於神奇小米的神話母題。

在這幾年執行國科會計劃期間,筆者除了走訪台灣原住民各部落之間做採錄
調查,也閱讀了中國典籍有關考古學、文學上的小米資料,也接觸了韓國、日本
有關小米神話相關記載,深切地了解到原住民小米神話傳說與小米文化的特殊
性、神聖性,及其始終未曾斷絕的可貴處。

參加過許多的收穫祭祭典,不曾像今年夏天這樣傷慟。台東太麻里、知本溫
泉、屏東三地門、霧台、高雄茂林、嘉義阿里山,似乎天地在眼前崩塌。不捨每
一塊小米田,不捨生命與文化,流逝。

24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參考書目
(一)專書
J.G.Frazer,The Great Flood,Macmillan and Co. Limited St. Martin’
s Street London,
1918。
佐山融吉、大西吉壽:《生蕃傳說集》,台北:杉田重藏書店,1923 年。
小川尚義、淺井惠倫:《原語による臺灣高砂族傳說集》,東京:刀江書院,1935
年。
鹿野忠雄:《東南亞細亞民族學先史學研究》,東京:矢島書房,1946 年。
何炳棣:《中國農業的起源》,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1969 年。
《大南社》(余萬居譯),台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1986 年。
金榮華:《台東卑南族口傳文學選》,台北: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1989
年。
金榮華: 《台東大南村魯凱族口傳文學選》
,台北: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
1995 年。
浦忠成:《庫巴之火-台灣鄒族部落神話研究》,台中:晨星出版社,1996 年。
胡兆華:《人類發展的過去現在及未來-農耕、文化、生態》
,台北:興大文教基
金會,2000 年。
簡扶育:《祖靈昂首出列》,台北:幼獅文化公司,2003 年。
林道生:《原住民神話與文化賞析》,台北:漢藝色研,2003 年。
臧振華:《先民履跡-南科考古發現專輯》,新營:台南縣政府,2006 年。
許端容:《台灣花蓮賽德克族民間故事》,新店:口傳文學會,2007 年。
劉秀美:《台灣宜蘭大同鄉泰雅族口傳故事》,新店:口傳文學會,2007 年。

(二)論文
何廷瑞:〈布農族粟作祭儀〉,《考古人類學刊》,1958,11,頁 92-99。
龍寶麒:〈排灣族的創始神話〉,《邊政學報》,1964,3,頁 21。
陳奇祿:〈東南亞區的主食區和主食層-兼論台灣土著諸族農作物的來源〉,《包
遵彭先生記念論文集》,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等編印,1971 年。
鹿憶鹿:〈台灣原住民的粟種起源神話〉,國家台灣文學館「台灣民間文學學術研
討會暨說唱傳承表演」 ,收入《台灣民間文學學術研討會暨說唱傳承表演論文
集》,2004 年。

25
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台灣原住民文化

張光直:〈論中國文明的起源〉,《文物》,2004,1。
鹿憶鹿:
〈偷盜穀物型神話-台灣南島語族的粟種起源神話〉
,日本西南大學《國

際文化論
集》,2007,22(1)。
黃樹民:〈東亞小米文化源流〉,中央研究院《知識饗宴》系列(4),2008 年,頁
7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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