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吐蕃墓葬发掘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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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兰吐蓉墓葬发掘和研究

许新 国

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位于青海省柴达木盆地的海西州都兰县,自古以来就是氏、 羌、鲜卑、
吐蕃等民族的居
住地。从20世纪80年代文物普查资料看, 这里分布着古遗址、 古城址和古墓群近40处。
时代从青铜时期至唐宋时期。自1 98
2年起,省文化厅所属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组成都
兰考古队,
对该县热水乡扎马日村血渭、 热水乡智孕日三村、 夏日哈乡河北村大什角沟、 香
加乡克肖图等地的唐代吐蕃墓群进行了大规模发掘。目前为止, 已累计发掘墓葬印座,
出土一批颇具科研价值的石器、 骨器、铜器、铁器、陶器、木器、漆器、金银器、丝织品、古藏
文木简犊等珍贵文物。通过发掘和研究, 使我们对唐代河陇地区吐蕃文化的构成、 族属、
埋葬制度和习俗、吐蕃与东、西方之间的文化融合与交流、 青海丝绸之路的地位和作用等
重大学术问题都有了新的发现、 新的认识和了解, 初步取得以下科研成果。

一、确认墓葬归属于吐蕃文化,
是吐蕃统治下的吐谷浑邦国的遗存
吐谷浑原系辽西慕容鲜卑中的一支。公元4世纪初, 部分鲜卑人在首领吐谷浑的率
领下,经过阴山, 西迁到今甘肃东南部和青海东部, 征服群羌, 创立了新的国家。统治者的
后裔即以其先祖之名为姓, 国家则以吐谷浑为号。公元6 6
3年,吐蕃攻灭吐谷浑。吐谷浑
王诺易钵及其妻弘化公主被迫逃往凉州, 请求内徙。吐谷浑“ 故地皆人吐蕃。 ”在青海地区
存在了3 50余年。国灭不等于部族的灭亡, 在《旧唐书》、
《新唐书》、《通典》、《
资治通鉴》、
《敦煌吐蕃历史文书》 等古籍中, 零散记载了灭国后吐谷浑人的活动情况。据文献记载, 这
部分吐谷浑人虽然被吐蕃人所统治, 但仍有自身的建制, 自己的可汗, 自己活动的特定区
域,并以部落为单位, 保持着自己民族的组织结构。留在故地的吐谷浑人作为吐蕃的邦国
存在, 他们要向吐蕃称臣朝贺, 交纳赋税,还要为吐蕃提供物资, 当兵打仗。对于这部分吐
谷浑人, 文献上虽有记载, 但他们的遗迹却前所未见, 其准确的活动地域一直是学术界争
论的要点。而都兰的发现使我们有理由认为, 吐蕃统治下的吐谷浑邦国的活动区域主要
是在青海柴达木盆地, 而其国的政治中心应在都兰县。我们有下述意见: 一是从空间上
看,都兰墓葬的分布范围与文献中记载的吐谷浑活动区域, 在地望上相合, 据目前的调查
和发掘, 这部分墓葬主要分布在夏日哈河、 察汉乌苏河、柴达木河流域,目前已发现近千
座。而这一带正是吐谷浑人活动的中心地带。二是从时间上看, 墓葬中出土文物所跨越
的历史时代, 与吐谷浑国活动的时代亦相合。例如北朝晚期至初唐时期流行的丝绸数量
较多, 而这一时期的柴达木盆地尚在吐谷浑国的有效控制下, 丝绸持有者只能是吐谷浑
人。三是从文物本身反映出的汉文化水平看, 与文献记载相合。史载吐谷浑人使用汉字,
汉化程度极深。这一点在都兰出土文物中得到印证。例如夏日哈出土 I件“ 鸳鸯栖花
锦”。背部墨书“ 薛安”
二字。传出自热水的 I枚印章上刻有篆文“ 谨封”二字。热水所出
I件残漆器底上也刻划有汉字。四是从殉犬习俗考察, 都兰墓葬所保留的殉犬习俗与文
献所记载的东胡鲜卑人的生前畜犬, 死后殉犬之俗完全一致。热水血渭一号墓即殉完整
狗a只。符合“ 肥养一犬・・…,使护死者神灵归赤山”的鲜卑旧俗。此外, 墓葬中所出带
扣、带饰等装饰品, 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鲜卑风格。
这批灭国后的吐谷浑人墓葬与西藏山南和藏北的吐蕃墓相比, 存在着文化因素上的
一致, 例如:圆形封土、
梯形封土为两地所共有; 均流行屈肢葬、二次葬和火葬等;殉牲习俗
两地均有发现, 特别是殉完整的马两地惊人的一致等等。且都兰墓葬中出有古藏文木简、
木犊, 部分木件和盖木上也书写有古藏文, 说明这一时期使用古藏文较为普遍。加之墓葬
所属的年代最晚可达中唐时期, 而这一时期正是吐蕃统治时期, 为此,我们主张都兰这部
分灭国后的吐谷浑人墓葬还是应归属到吐蕃文化系统。其自身的文化特点以及出土文物
中所反映出的文化差异, 则反映出吐蕃文化构成中的多民族性, 以及不同居住区域内所存
在的历史传统上的不同。将其作为吐蕃文化上的一个区域类型来对待, 以区别于西藏山
南和藏北的吐蕃幕。

二、在吐蕃埋葬制度研究上有新进展
吐蕃的埋葬制度和习俗, 文献中记载较少, 考古发掘所做不多。都兰的发掘使我们对
这一领域的研究不断地有新发现和新进展。
都兰吐蕃墓葬讲究对葬地的选择, 一般均“ 倚山面河”,有的葬在山顶,有的葬在山腰,
有的葬在山梁与平地的结合部, 与山梁连为一体。有的则葬在两山之间的平地上。往往
几座或十几座集中在一起。一座大墓的周围也往往埋有小型墓葬数十座。这些现象表
明,当时存在着“ 聚族而葬”的制度。有的中小型墓葬数座连成一排, 或集中在同一条沟
内,应是“家族葬” 制度的反映。墓葬均有封堆, 分梯形和圆形两种。有的为夯土构成, 有
的堆以砾石后再复盖夯土。封土堆均有遗迹, 在夯层之间辅有沙柳枝条, 夯土下方构筑平
面为等腰梯形的石墙。夯土边缘常常砌有土坯或泥球, 并在其外侧涂以红色石粉。
墓室均位于封堆梯形石墙的正中下方, 均为竖穴形制。除土扩者外, 常见用砾石砌
壁。墓室上方盖有柏木, 柏木大小与墓室大小成正比。柏木上再盖砾石一层。墓室常见
长方形、方形、梯形等形式, 分单室、双室和多室等几种。也发现有带回廊的。一种分前后
两室的墓葬, 前室为石砌,后室为木撑。墓底一般均以石块和木板铺地。葬具发现两种,
一种为近似方形的木制棺箱; 一种是仅有底板和侧板, 无盖板的棺箱。无葬具, 将尸体直
接放置于铺地板和铺地石上的墓葬数量较多。葬式中多见屈肢葬, 分俯身和侧身两种。
二次扰乱葬也有一定数量。仰身直肢葬罕见, 火葬数量亦较少。有单人葬、 男女合葬和三
人合葬等等。墓葬随葬品中数量及种类因墓葬大小而有不同, 是当时存在贫富差别和等
级制度的明证。
热水血渭一号墓的墓上建筑引人注目。该墓为双复斗式封土, 上层封土由黄土、 沙
土、
砾石、巨石等组成,排有七层穿木,并构筑梯形混凝夯土墙和梯形石墙, 有器物陪葬墓
和动物陪葬墓两座,均未见人骨,经测定,主墓在下层封土的下方。符合《旧唐书・吐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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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其赞普死……乃于墓上起大室,
立土堆,
插杂木为祠祭之所”
的记载,
证明吐蕃显贵人
物存在在主墓之上建供殿或享堂的习俗。
文献中记载的吐蕃丧葬仪轨中, 殉牲习俗占有重要地位,这一点在都兰墓葬中得到了
印证。主要有以下几点不同的形式: 一是以割裂的动物肢体殉葬;二是将兽骨置于墓葬的
耳室中;三是以单独墓葬出现,
作为大墓的陪葬; 四是以组合遗迹形式出现。例如热水血
渭一号墓南面平地上的陪葬遗迹, 由27个圆坑和5条陪葬沟组成。整个布列范围长3 0
米、宽5
0余米 ,
共殉牛头牛蹄者 1
3座,殉完整狗者8座,陪葬沟中殉完整马87匹,其规模
之大实属罕见。
以往,关于吐蕃是否存在人殉制度的问题, 学术界一直聚讼难定,夏日哈一号墓、智杂
日三号墓均发现殉人,是吐蕃存在人殉制度的实证。

三、关于藏汉关系有新发现
近年来,许多学者根据大量的考古资料, 认为藏族的古文明从文化主体上看, 应归属
于东亚文明体系, 这种文明从新石器时代起就同青藏高原东部的氏羌系统的文化以及北
方草原系统的游牧文化相融合, 并与华夏文化发生了深刻的渊源关系。这种渊源关系, 正
是导致藏族文明不断向东发展, 从而最终归属于中华文明这一大格局的重要原因。这种
文化上的东向性, 在都兰吐蕃墓葬中有较为集中的体现。表现在:
从出土文物上看, 部分陶器例如一种带双旗耳的灰陶稚同育海东部汉晋墓、 河西汉晋
墓中同类器物接近, 沿袭特点明显, 显然受汉地影响; 墓葬中出土一批“ 开元通宝”铜钱,小
宝花铜镜为中原汉地输人; 大量漆器如杯、 碗、盘等纯属汉地制造; 一件模型木制“ 斗”是汉
族常用的建筑构件; 部分木器和织锦上书写有汉字, 可能此时汉字在一定程度上还继续使
用;丝绸中绝大多数为中原汉地所织造, 品种几乎囊括了唐代所有的品种, 说明中原汉地
所喜爱的鸟、 兽、花等花样同时受到吐蕃人的喜爱; 出土汉地织锦中出现佛教图像, 泥制佛
像和菩萨像具有唐代“ 宫娃如菩萨” 的典型特点, 说明此时吐蕃所流行的佛教图像, 在相当
大的程度上是从中原汉地输人的。
从墓室形制上看, 汉代中原的诸侯王、 列侯实行“ 明堂”、“
后寝”、“便房”、“
正藏” 与“

藏掉” 制度,即一种“前堂后室”的前后两室, 以及东西耳室、 各室之间以回廊连通的墓室建
筑制度, 即所谓“汉制”。这种墓室一般流行到魏晋时期。到了魏晋时期, 许多贵族之墓往
往建成单室方形, 这即所谓的“ 晋制” 。值得注意的是, 这种墓室制度, 却在吐蕃墓葬中发
现。例如: 热水血渭 1号墓第2号陪葬墓即有前后室、 东西耳室以及连通各室的回廊; 智
r日2号和8号墓亦作成前后两室的形式。单室方形墓在都兰吐蕃墓中数量较多, 普遍
存在。上述情况表明, 在墓室建筑制度上, 无论是“汉制” 还是“晋制”,这种汉族的制度, 都
被吐蕃所沿用。自然, 其墓葬制度因袭汉地应早有渊源, 并不是从唐代才开始。应从构成
藏族的其他民族成分, 如羌、鲜卑等与中原汉地的关系去理解。藏汉之间的文化融合, 也
应该是在这些民族的迁徙、 交往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无论如何, 从都兰的发现可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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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藏族人民与汉族人民, 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 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在文化上密不可分
和血脉相连的关系。
四、青海“丝绸之路”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应重新评估

汉代,我国的丝绸生产技术已有很大的发展和提高, 中国丝绸远销中亚、 西亚和欧洲,


受到各国人民的欢迎和赞许, 于是我国便被人们称为“ 丝国”, 而横贯亚洲大陆贩运丝绸的
商路后来也被称为“ 丝绸之路”。根据文献记载, 青海地区由西宁至兰州、 西宁经大通到张
掖、西宁经青海湖, 柴达木盆地人新疆和敦煌、 西宁经海南州到 ! !西北,
沿眠江而下的人蜀
之路等均被认为是丝绸之路。名为“ 青海路”、
‘河南道”、 “
吐谷浑道” 等等。这些早已被学
术界所公认。但一般认为青海丝绸之路只是作为河西路的辅助线路存在, 只是在河西路
由于战争的原因不通才绕道青海路。另一种意见认为, 青海路兴盛之时只限于吐谷浑控
制的5世纪、 6世纪,而在7世纪、8世纪吐蕃占领这一地区后, 便衰落不振, 已不复成为贸
易孔道。封建统治阶级的正统史书中也有“ ……自吐蕃陷河陇, 隔绝不通” (《
资治通鉴》)
的记载。青海路的地位和作用似乎已经盖棺论定。然而, 历史的真实与常识的判断往往
大相径庭, 让我们以出土文物为证:
早在20世纪初,A斯坦因叩开了教煌莫高窟藏经洞, 使得其中所藏丝绸第一次为世
界所瞩目。接踵而至的法国人伯希和, 显然比斯坦因更为识货, 他几乎把所有的丝绸均掳
至法国, 收藏于著名的集美博物馆, 这批丝绸主要属唐代晚期, 并间有一些宋初产品。

965年我国考古工作者在莫高窟的K1 3
0窟内及 K12
2,K12
3窟前遗址中发掘出一批丝织
品,其时代属于盛唐。品种有数十种。
新疆自治区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乃是建国以来丝绸出土较多的一处。其他地点亦
有出土。其年代从汉一直到唐代中期。从发表资料看, 其品种有七八十种。
继青海都兰之后, 陕西省扶风县法门寺地宫内又出土了大量的丝绸, 品种多达百种。
但多数属晚唐之物, 且不少保存欠佳。
除此之外, 日本正仓院内亦保藏着大量的丝绸, 时代为7一9世纪, 品种有一百几十
种。
与上述四处相比, 都兰吐蕃墓所出丝绸数量之多、 品种之全、 图案之美、技艺之精、时
间跨度之大( 北朝晚期至唐代中期, 约6世纪末至8世纪后半叶) 均有过之而无不及。种
类有锦、 续、罗、
绎丝、绢、纱、拖、
纲与拼,细等。其中织金锦、 绎丝、嵌合组织显花续、 素续
等均属国内首次发现。据我们统计, 这批丝绸中,共有残片350余件,不重复图案的品种
达]1
30余种。其中」12种为中原汉地织造, 占品种总数的86%;1
8种为西方中亚、 西亚所
织造, 占品种总数的 1
4%。西方织锦中有独具浓厚异域风格的粟特锦, 数量较多;1件织
有中古波斯人使用的钵罗婆文字锦, 是目前所发现世界上仅有的 1件确证无疑的8世纪
波斯文字锦。
除丝织品以外,中原汉地的文物已如前述。西方文物还发现有粟特金银器, 玛瑙珠、
玻璃珠, 红色蚀花珠,铜盘残片和铜香水瓶等。这样多的来自东、 西两方面的文物集中于
此,应能充分地说明青海丝绸之路的地位和作用。很难想象财富仅仅来源于吐蕃进行的
战争和掠夺。我们认为, 这些物品的绝大多数应是吐蕃与中原、 中亚、西亚进行贸易的结
果。出土文物证明, 在这一历史时期内, 青海丝绸之路是畅通的, 即使是在吐蕃控制下的
7世纪、 8世纪,
其与东、西方贸易的规模之大也是前代无法比拟的。那种认为青海丝绸之
路只是辅助线路,7世纪、
8世纪吐蕃占领后衰落不振、隔绝不通的观点应予以纠正。青海
丝绸之路的重要历史地位和所起的作用应给予重新评估。事实雄辨地证明, 从北朝晚期
至中唐时期(
6世纪末至8世纪后半叶) 漫长的岁月里,青海丝绸之路是丝绸之路上的重
要干线和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其地位绝不亚于河西走廊。正是由于联系中西交通的青
海丝绸之路的兴盛,使占有此路的吐谷浑、吐蕃的地位日趋重要,国内商业迅速发展,
并在
不同时期内,肩负了东西方政治、经济和文化交流的重任,在中国古代史上扮演了重要的
角色。
吐蕃是藏族所建立的政权,
这个政权在鼎盛时期,
曾辖有青藏高原诸部,
势力达到西
域河陇地区。统一强盛的吐蕃经历了2 00多年时间,
在我国古代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页。
都兰吐蕃墓葬分布广泛、 绵延百里,在此范围内还有众多的遗址和城址,是一处不可多得
的祖国文化遗产。
从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们即将都兰吐蕃墓葬作为我省考古学科发展的一个重要
生长点,不断进行了发掘和研究。
我们相信,都兰吐蕃考古工作的加强将极大地促进藏汉友好关系、 中西文化交流以及
民族、
经济、 宗教、艺术等一系列重大历史课题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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