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小狗》作者:赤道今日周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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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名称: [废文 完结]坏小狗(1v1)作者:赤道今日周几


本书作者: 赤道今日周几
本书简介: 程维话没说完,陈之确当他面把壮阳水喝了下去。
“走吧,去干正事。”
——爱是需要调/教的,小狗也是。

疯批坏小狗逐渐转正攻 x 漂亮的骚狐狸冰糖莲心受

1
公务车飞奔在崎岖的山间。
返程过二分之一,前面司机说:“领导,道上好像有人。”
程维看眼时间,已经凌晨 12 点。这个时间段村民都在睡觉。有人站在大路上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问:“一个人还是一群?”
司机说:“看样子是一个。”
说话间,车子缓慢前行,程维也从前车窗看见了。
那是一个高个子男生,戴着帽子,外面还叠着一层卫衣帽,口罩捂得严严实实,露不出一丁点面容特征。
程维预感不对,慌忙勒令司机:“掉头!赶快,晚了来不及!”
司机还没转弯,前车胎扎到什么东西,噗嗤一下瘪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惯性,让两人猛往前一栽。
眨眼间那男生高高举起手里的铁棍,一下敲在车玻璃上。咔嚓一声,蜘蛛纹顺着力点炸向四周,这车算报废
一半。
他不解气,扬起手臂往下又是第二下,第三下,直到确定玻璃完全烂掉,无法再开,这才来到驾驶座。一把
拽开车门,指着司机:“你,滚。”
“程部长——”司机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朝后头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维推了推眼镜,见这人冲自己来的,说:“你走吧。”
“什么?!”司机为难,“可是。”
“让你走就走。”程维看这样子就知道自己肯定走不了,“磨蹭什么,真想一起死在荒郊野外?”
他脑子快,制药集团干几年,背地里没少遭威逼利诱,早就练出了一身临危不惧的好本事。
起码司机出去,两人还有个求生的机会。
要俩人都被困住,那才真的死路一条。
司机一听程维这么说,屁滚尿流跑了。
漆黑的路上连灯都没有,原本这车子是唯一的光源,加上导航,两人能顺利原路返回。
半路杀出来个拦路鬼,程维不用问,这人肯定图财。
毕竟他不是个女人,劫色想必一般人下不去手。
衬衣里头出了一层汗,他解开一颗西装扣,双手举过头顶,慢慢从后座下来。
“小兄弟,我能问问是哪儿得罪你了吗?”
程维在明珠这种龙潭虎穴干几年,早恋成一只笑面狐狸。
说话接笑容四溢,一口白牙无辜又无害,仿佛手无腹肌之力的书生,没半点威胁力。
眼前这拦路鬼个子不低。
程维一米八三,可站这人面前,还是矮了些,气势也没他足。
“我知道你们村的人可能比较缺钱,但你这么做实在不合适。”程维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缓声谈判,
“我这次只是探望一位隐居山里的伯父,除了送他的烟酒礼品,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样吧。”
他掏出钱包,眼睛却未移开“拦路人”半秒,很是警惕,“你想要钱,我可以给。这里是两千现金,还有一
张超市购物卡,面额 1000,不过你们这种地方可能也没超市……”
话音未落,他钱包一扔扑上去,一把掐住对方腕子,朝下狠狠一个手刀噼在人胳膊上。“拦路鬼”猝不及防,
反应过来,照着程维后大腿就是一脚。
命根子险些被踢,他闪身一睹。
眨眼间被对方捉住破绽,两条胳膊拧到背后,后膝窝猛一踹,三两下把程维按在土路上。
眼睛被黄土迷的不清,嘴里也吃了一下子泥。
程维咬牙挣扎几下,扬声大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这趟下来是备过案的,一旦出现意外,警察会立刻
根据车的定位下来抓你!识相就放手,真酿成大错,菩萨都救不了你!”
对方毫不理会。
把他按在地上还不解气,狠狠踹了几脚,准备好的尼龙绳捆住程维双手,将他死鱼翻身,面朝上拨弄到一边
去。
3 万块的定做西装在土路上磨的不像样子,宛如裹尸布。
程维脸上脖子里全是土,双手还被绳子勒的生疼。
他来之前还跟部门下属开玩笑,说自己要是遭遇不测,就让他们瓜分他的年终奖。
现在好了,真他妈乌鸦嘴一语成谶。
程维无话可说,只希望那几个有良心的能剩下一点,至少给他挑块风水不错的宝坟。
罪魁祸首躺在地上,发丝凌乱,眼镜斜纵向一边,再也没有方才的斯文假德行。
陈之确尾随了程维两年,好不容易有机会逮人,真绑了程维,他却恨的牙齿痒痒,觉得杀了他弃尸荒野都是
便宜这个伪君子。
口罩摘下,陈之确带钉的铁棍在掌心中掂了掂,问程维:“程主管,记不记得我是谁。”
程维一愣,镜片后的一双凤眼眯了起来。
对方叫他程主管。
按照时间,两人要真有交集,至少是两年前的事。
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升副部长,还是人事部门的一个小小主管。
命运多舛,谁能想到他道德本能拒绝了未批准的骨癌特效药卖给前辈,还在对方行贿后反手一个举报把人送
进监狱这破事儿能让他升官?
程维之前管的是各项药物的临床发放执行。说白了,就是明珠制药生产出某种特效药物,他会根据资料进行
审批,将这些药发放给各大机构进行小白鼠临床试疗。
老董事长宁荣京看中他刚正不阿,让他管药,做主管。
结果销售部部长陈文苍“知法犯法”,不仅破坏规矩以个人名义向他申报,还多次对他进行受贿、近身骚扰。
程维实在受不了,铁齿铜牙怒批一顿,反手一个举报,把他反应给上头。
本想让大老板震慑陈文苍,不要让他再乱来。哪想宁荣京儿子宁飞不是善茬,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
到了销售部长陈文苍头上。这一查不仅查到他向程维受贿,在职期间还偷拿药库“骨癌”系列试剂以及杜冷丁、
吗啡若干,金额足足高达四十来万。
宁飞当然知道陈文苍算明珠元老,得罪他没好下场,还容易落下话柄。
于是阴招百出,反手以程维名义把陈文苍弄进牢里,还大肆表彰“程主管”大义凛然、大义灭亲,不顾前辈
几十年为明珠付出心血,只为匡扶正义,依据揭发其多项罪行,维护了集团利益,特破格为其升职,调往人文关
怀部门,任职副部长。
任职书下来,程维宛如当头一棒。
从主管到副部长,表面看他是升了官,但人文的关怀部门谁不知道是出了名的明珠“三角洲”?但凡管这部
门,每年他不仅得夹着尾巴去财经部门讨经费,给这些新老员工发放福利,五险一金上有什么问题还得他亲自处
理,一但解决的不让人满意,反手就是一个差评、匿名投诉“程副部长”不作为。
所谓拿着太监的工钱,操着皇帝大赦天下的心,也他妈不过如此。
何况他倒是想大赦天下。偏财务部门出了门的铁老虎,一年到头嘴里也抠不出几个“福利钱”,弄得程维两
头不是人,得罪完上头管钱的,还得得罪下头嗷嗷待哺的工人,两头挨骂,纯粹一职业受气包。
“你装什么死。”陈之确摘掉卫衣帽子,一脚踹在程维肚子上,“我问,你认不认识我。”
他就一脚使了九成力,程维肠子都快断了,抱着肚子一声哀嚎。
冷汗满头流,衣裳湿透。
程维一双眼射出精光,问:“你要真有种,就报上门来,至少让我死个明白,知道做鬼该找谁算账。”
“算账。”陈之确冷笑一声,眼睛里满是少年人毫无修饰的恨,“是啊,我现在可不就是在跟你算账?”
他一句废话也不想说。
弯腰拎起程维一只脚踝,把他当人肉垫子,拖向一旁的废弃粮仓。
这条路崎岖不平,程维西装摩擦着地面,脚腕都快被人扯断了。
8000 块的皮鞋遗落土上,夜间凉意直逼脚底。
进入粮仓,陈之确手一松,程维一双腿啪叽掉在地上,砸的生疼。
他倒抽一口气,疼的想骂人:“我草你妈的,等我出去,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欢迎。”陈之确冷冷扔下一句,从兜里掏出毛巾,捂在了程维口鼻上。
“在这之前,你就乖乖去死吧。跟我爸一样,也享受下被关起来,不见天日什么滋味。”
毛巾上有东西,程维努力左右晃头,最后还是抵不住对方的气大,意识渐渐失去,晕了过去。
陈之确看着他发丝凌乱地躺在发霉的玉米棒子上,心中报复快感迭起。
又觉不够。想起程维下班后去同性恋俱乐部看大尺度秀,眸色一激,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这么喜欢看淫乱表演,送你一个机会,你也当一次主角。”
陈之确说干就干,扒了程维的西装外套,衬衣,又脱下他的西裤、内裤。把人弄得一丝不挂,他用绳子绑住
人左右两只脚踝,高高吊在半空。
下体完全暴露,昏暗灯泡下,陈之确看着程维白的惹眼的身体,还有那阴茎之下一处细腻窄小的后穴,怎么
都觉得恶心。
程维生的漂亮精致,平日又格外注意形象,头发修建的很有氛围感,要的就是那点破面子。
可能,明珠制药没人知道吧?
表面人模狗样的程副部长,背地里是个一场看秀就能花掉半月薪水的同性恋,一个变态基佬。
此刻程维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张开双腿露出菊穴鸡巴,任人摆布,若他清醒,一定得气疯。
陈之确就是要让他发疯。手机贴紧身躯,快门声持续响了几千下,特写远景全都拍完,他看着内存近满的相
册,重新戴上鸭舌帽,关上灯。
临走前,陈之确折回去,狠狠一巴掌扇在程维脸上:“贱种,你怎么不去死?”
黑暗之中,他声音低的不似十八岁少年,像一条蛰伏了许久的黑曼巴毒蟒:“程维,做了鬼别找错人。记好
了,我是被你害死的陈文苍的儿子,陈之确。”
“冤有头债有主。你害我家破人亡,所以,就该你偿命。”

2
“程副部长,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啊程副部长,你这下乡一趟怎么弄得遍体鳞伤,还让人关起来了?”
“要我说,就不该去看望白老师。他十年前就退休了,虽说为明珠做了不少贡献,可人家也一直没记挂咱们
呀。这下好了,把程副部长搭进去,差点命都没了,多么得不偿失。”
程维在明珠就是只人缘好的笑面狐狸,听说他住院,哪个部门都派了人来慰问。
程维对发生什么闭口不谈,笑着说:“没什么,一点误会,大家别担心。”
本就不是光彩事,何况他又不傻。
这些人真心慰问的没几个,大部分只是借着探班名义过来八卦。
何况还是带薪休假,谁不愿意多待一会,多演演热情似火,好像跟他很亲?
中午送走这些人,程维问孙萌萌:“孙助理,查清了吗,怎么回事?”
孙萌萌摇头:“程副部长,你去的地方属于贫困山区,那地方连路都不修,更何况摄像头。倒是那人说什么,
你没记住吗?”
程维推了推眼镜,低下眼皮:“没有。”
他撒了谎,不是没记住,而是这件事没办法说。
“唉,谁能想到发生这种事。”孙萌萌眼眶发红,“你不知道,当时司机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了,我差点没
吓死。本来下乡慰问元老没什么,明珠一直有关怀老员工的习惯,大家都理解,但闹出这种事,宁总真该好好考
虑下着决策要不要取消。”
“宁总,”程维笑了一声,“哪个宁总,大的还是小的?”
孙萌萌语塞,知道程维跟宁飞不对付,话没法说下去。
“要是宁董事长。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妥善的处理。”程维说,“就怕他老人家把权利放给儿子,那我宁愿
自己吃亏,懒得找麻烦。”
在粮仓发生的事,程维谁都没告诉。
那小子可能说了自己是谁。但他后边被药迷晕,完全不知道。
而且听那意思,有仇的还不是他,是别人。
程维就奇怪了:“小孙啊,你说究竟什么人才能蠢到不惜替别人卖命违法?他是真不怕牢底坐穿啊。”
“还是小心些好。”孙萌萌说,“这人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万一他知道你没事,说不定还会变本加
厉呢。”
程维一笑,眼睛下的双眼压着放肆与风流,“好啊,让他来。上次没摸清来头,不知道这人什么尿性,现在
闹明白他喜欢玩阴的,再对付起来就有意思多了。”
孙萌萌被他那斯文下的狂妄吸引。
痴迷地看着程维,眼神不自觉冒出爱心。
程维看她瞬间,她又压下视线,急忙收起爱慕,变成无情无语的助理。
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周一再去上班,程维正等电梯,就跟宁飞撞上。
冤家聚头,两人都装的人模狗样。
“程副部长这是修养好了?身体无大碍了吧,用不用再给你放几天假,好好养一养腿脚。”宁飞插兜,脸上
挂着阴笑。
程维毕竟不是太子爷,双手从兜里拿出来,一副忠臣德行:“宁总挂心,明珠特效药发行在即,不敢耽误。
我这点伤算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大男人无须娇气。”
“可别这么说。”宁飞笑道,“你可是我爸信任的心腹,这样因为工伤把身体弄垮,外人还不得把我们宁家
骂死,责怪管理层苛待员工?”
程维呵呵一笑,不接话。
心里能把他骂死,你妈的装什么装,真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真以为你是你爹?
宁飞这小子骨子里头就有一种傲。和程维不同,他并非是才傲物,就是单纯仰仗自己家世背景好,就给人分
三六九等,是骨头里的轻蔑,更是典型的资本主义行为。
电梯门开,宁飞大步进去,按下顶层。
见程维还在外头俯首站着,故意挡着门:“怎么,程副部长不上来?”
程维还是笑着,镜片泛光,看不出眼神:“我等下一班,宁总请便。”
宁飞倒没再让,电梯门合上,两侧往中间夹的只剩一道窄缝,他才看见程维抬起头,那张脸上尽是奸佞反叛
的深沉笑意。
眉目之间,满是挑衅。
甚至胆大包天,冲宁飞这太子爷挥了挥手,送他“一路好走”。
宁飞脸绿,想发飙又挑不出半点毛病。咽下这口气,憋屈上去。
大星期一就遇见怨鬼,就他妈晦气。
程维扯扯领带,脸上烦躁。
没升职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宁荣京的“魏征”,虽铁面无私,却占有一席之地,替皇帝守着江山陵土。
半路被宁飞一搞,程维才知道,他一个外来人就是再中心耿耿,也比不流着亲爹血的太子爷。
他可以是左膀右臂,心腹忠臣,他也只是如此。撑破了天当个宰相。还得时时提心吊胆,有朝一日风云突变,
保不住这颗脑袋。
而宁飞正相反。就算他把天捅出个窟窿,宁荣京百年之后,明珠只有该给他还是给他,不会掺半点水。
程维坐电梯上去,办公室简单收拾完,部门开会。
他所属的部门,按照明珠制药的规划,仍是人事中的一个分支。
但这个人事可不仅招聘、调任那么简单。
人文关怀,一听这名就知道多么扯淡。
“上半年的福利基本已经准备完,下半年把所有节假日还有员工生日整理好,提前制表,确保福利品当天发
放到手,不要让人来催再给。”
程维发言,一群下属刷刷做笔记,一个比一个认真。
陆续讲了几个其他问题,说了白老师的情况,程维问:“还有谁要提问。”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满腹。
程维跟人精似的,看出这几个心里藏的话,八成底下还商讨过结果。
他偏不点名。端起茶水低头细品,几个人低的实在坐不住,这才举手:“程副部长,我有话说。”
“刘峰你说。”
“程副部长,我和香兰姐上周五去财务部门送报表,他们说上半年的礼品已经花了全年预算的 2/3,下半年
节日比上半年多一些,员工生日也多,这么搞估计咱们没经费再和之前办一样的,要不……”
跟包香兰交换个眼神,刘峰小心翼翼说,“要不,咱把礼品样数减少一些?就别发那么多种了,省的财务部
门再给脸色看。”
明珠制药说起来是一个大整体,但各个部门之间都有大大小小的斗争。财经部门作为龙眼,掌管所有资金的
分配使用,自然扬眉吐气,有权利摆脸骂人。
程维扫一圈在座的人,发现几人表情淡定,心中有数。
“刘峰。”他喝了口茶,放下保温杯,“下次这种决策问题拿到会议室商讨,不要底下聚众开小会。你这样
跟逼宫有什么区别?我要不答应,显得针对你们几个,可我要答应,今年投诉信又要翻倍。”
他隔空一指包香兰:“你年纪最大,资历也比其他人老,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包香兰在底下叽叽喳喳,跟几个年轻人打包票,他们商量好再汇报程维肯定没办法。
被他一点名,肩膀一抖,怂道:“程副部长,这,我又不是领导,还是您做主,您说了算。”
“好。”程维顺坡下驴,“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宁董每一年都会往关怀部门拨 500 万资金,就是为了给
新老员工发福利,解决个人家庭困难。按照你们写的经费清单,下半年至少还剩 300 万。我就想问问,礼品最多
的八月十五标配才不过八件,这三百万不花在员工福利上,你们想攒给谁?年终奖?可年终奖也不归我们节能减
排来发这个钱,不是吗。”
部门新来了几个实习生,私下接水听见过一两句,他们部门有内鬼、偷大米的老鼠,私底下抠钱进自己腰包。
程维早就知道这事,碍于这些人比他在关怀部门时间长,也都没指明,没必要全得罪完。
如今刘峰跟包香兰几个提出缩减礼品,这是贪心大发坐不住了。
程维笑了笑,修长十指交叠,“论资历,确实你们比我老。但明珠制药姓什么,想必大家清楚。小偷小摸我
睁只眼闭只眼,给各位面子,但你们要让我开仓放粮,这么光明正大的贪,只怕我很为难啊,各位。”
他一句,包香兰跟刘峰对视一眼,不敢吭。
宁飞当年给程维甩了一口巨大的黑锅,剥夺他的实权,给他派个最累最没实权的活儿,他们还以为他能学精
明,不多管闲事。
结果看样子,程维就是个断了骨头都要折成 90 度直角的犟种,他也没打算无视他们。
“我话都说出来,就不怕各位背后骂人。”程维把鼻梁上的近况往上推了推,脸上还有笑,却多了一丝斩刀
的狠劲,“你们既然跟我一个部门,上下左右看,都是同一条船。明珠制药有人看不上我,365 天让眼线死盯着
关怀部门,就等我出纰漏,好一窝端。这粮仓的门一打开,今天 50,明天 500,宁总把我弄死倒不要紧,万一连
累各位跟陈文苍一样落个当啷入狱的下场,谁好看?”
他话说的太严重了,就没留情面。
刘峰几人赶紧坐端正,表忠心:“不是这样的程副部长,我们几个就是单纯没过脑子,没别意思。你可别误
会,大家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是吧?”程维合上笔记本,“好,那就散会。该列清单列清单,礼品一样都不减,财
务部门翻脸也是跟我,轮不到各位担心。”
他真烦跟这群人浪费口舌,也是明珠制药这几年发展太快,成了上市企业,才给这些人肠道太多甜头,惯出
毛病来。
程维点到为止,拿了东西走人。
出会议室,镜片下笑容消失,低骂一句,“蝇头小利都贪,真上不了台面。”
回办公室,他接到闪送电话,下楼取东西。
熬到六点整,准时打卡下班。
朝臣一日,没给他封宰相,他宁愿偷懒半日闲都不会多付一点额外真心。
宁荣京就算了。
宁飞休想扣他加班一秒钟,他想得美。

3
程维下乡一趟出了事,第一时间就买了防身用品。
他不清楚对方来源,那条路太黑,也没看清陈之确长什么样。
唯一保护自己的法子,就是随身携带防护,以免发生意外。
程维住的地方离明珠制药不远。那时候周围建盘,他觉得位置不错就定了一套,现在房贷还没还完。
挺大的一个小区,所有商超都在区内,道路上还专门通了条公交专线,十分钟一班,很方便。
这小区哪里都好,就是车位费出奇的贵,而且就算买了也老被别人占。
程维把车子停在外面的公共区域,下车步行。
路上堵车,耽误了歇息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天黑。
他顺着林荫道往家走,不知为何,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
程维直觉还是很准,手机开启摄像头,朝后倾斜。
那人有意躲闪,见他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预感果然成真。
程维抬起一侧嘴角,没想到这人来的这么快。
他的楼房在小区最后面,越往前走道路越安静,穿过倒数第二排房子,更是没什么人,只剩下他自己。
程维一手拎着皮质公文包,单手插兜,步伐无声加速。
那个人按不住性子,脚步声变重,也跟着他走的越来越快。
摸到兜里的防狼喷雾,程维持续加快步速。
就算对方要贴上他的瞬间,他猛转身,朝那人抬手按下瓶口:“跟踪我好不好玩,嗯?”
他就是个疯子,上次差点没命,这次被对方尾随不但毫无恐惧,反而有种棋逢对手的隐戳戳兴奋。
喷雾刚呲出去一点,程维看清是个小朋友,瞬间停手。
幸亏海拔不够,否则这玩意喷进眼里,八成得瞎。
“是你?”程维不喜欢小孩,防狼喷雾装回口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为什么跟着我。”
蘑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票:“叔叔,上次你在我爸爸店里买的烟,他当时忘了找钱。刚才看见你停车,
就让我给你送过来,可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谢谢。”程维从蘑菇头手里夹住五元,装兜里。
想到差点误伤,盯着小孩,说:“下次不要跟着我,我不喜欢。”
蘑菇头眨了眨眼睛,不能明白。
这个叔叔刚才还笑着,为什么见了自己之后就瞬间变得冷漠?他是四川变脸大师吗,这么厉害?
冷着脸的程维很让小朋友害怕,送完钱就跑走。
程维闭上眼,原地调整好呼吸,揉了揉眉心。
“虚惊一场。”他想起自己方才的兴奋,自嘲,“真是有点风吹草动就受惊,胆小鬼。”
还以为终于能见到要害他那个人的真实面目。
没想到,却是让他讨厌的小孩。
区域范围内很安全。程维解开衬衣扣子,迈步进单元门。
房子 20 层。
他坐电梯来到自己住的 19 楼,正输密码,忽然听见消防楼梯间有脚步声。
后背发凉。
程维下意识侧头,凝视那个方向。
今天电梯没有停止运作。而每层一梯一户,二十楼的两口子也在上周搬去国外,走之前特意跟他打了招呼,
给了他三罐酱牛肉,让他留着吃,他们很长时间不回来,没人吃会坏。
既然如此,谁会无聊到爬到二十层,再从消防梯下来?
程维汗毛一根根竖起,下意识伸进口袋,去摸喷雾。
大门打开,长时间未关闭,发出提示音。
程维注意力分散,回首去看。
眨眼之间,一股极地冰峰的气味停留身后:“在找我?”
那种很特别的杜松子老鹳草混出的攻击性被风冲淡后,只剩下一丝冰川落幕般的冷,却逼高肾上激素,让人
不自觉心速加快。
程维后颈发凉,门板上撞见那抹熟悉鸭舌帽身影。
来不及掏东西,陈之确已经捂住他的嘴,大掌掐住程维两腕,强制将他押进房子里。
公文包掉落在外。
大门重力作祟,砰的摔合。
陈之确在地下打拳被叫做疯狗,场场打的对方血牙遍地才肯收手,擒拿程维这个伪君子,对他来说跟玩一样。
他很享受这种游戏,却不着急一击致命,故意露出破绽。
程维借机逃脱,求生本能去厨房取了刀子:“你怎么知道我家。”
“我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吗。”陈之确把帽子往下压了压,纵然太阳未沉,还是看不清他的上半张脸。
房子里没开灯,只有热带鱼缸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
程维高度近视,摘了眼镜几乎看不清人。
但此刻就算他戴着眼镜,还是没能看见陈之确的脸。
只看见这人鼻梁很高,嘴唇也很锋利,厚薄适中,弧度特别,配上他沙哑的嗓音就显得更加冷淡。
“上一次你把我关进粮仓,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出来吧?”刀子转了个圈,程维反握在手,方便搏斗时发力,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我上次回答过了。”陈之确帽檐下的漆黑双眼看着程维,“我真想直接杀了你,但我怎么想都
觉得你不配。”
“我为什么不配?”程维笑了起来,脱掉外套扔一边,袖子也折上去,“我看你年纪不大,能这么光明正大
的地跟踪我、伤害我,难不成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不怕被法律制裁?”
陈之确嘴角垂下去,手指一根根蜷起。
程维留意到他的变化,继续讥讽:“所以呢?你不会是什么中二漫画看多了,还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跟我
玩这种狗屁复仇游戏?”
陈之确手腕骨咔咔响,浑身散发黑色气焰,显然已经忍到极致。
上次偷袭失败,程维知道这个人力气很大。
如果盲然攻击,他一定会遭受二次伤害。
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他心中大概想好了该如何出手。
陈之确顺着程维的目光看向桌上花瓶,猜到他要用那个砸自己,几乎和程维同那一瞬间冲出去,抢夺那只花
瓶。
他常年练习专业格斗,各项能力极高。
程维还没碰到桌子,花瓶已经被陈之确扫落在地,四分五裂:“省省吧,你没我快。”
趁手东西少了一件,程维反应迅速,举起刀子朝陈之确刺下来,“知法犯法,你才是该去死的那个。”
陈之确根本没想过躲开,空手接下白刃,将程维手中的尖刀死死握在掌心:“是吗?”
他噙着笑,“试试,杀了我。”
陈之确力气极大,就算刀刃扎进手心表情都未变一下。
黑暗中,程维闻到刺鼻的血腥味,隐约察觉发生了什么,却大为震惊。
没想到跟踪他要弄死他的陈之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疯批。
他竟空手接白刃。
——仿佛都没有痛觉。
手中的刀子逐渐不受控制,程维感受到对方握着刀尖发力,内心挣扎之后,还是不忍心真的割断对方手掌神
经,直接松开手,朝卧室逃去。
他反手锁上门,打开灯。
白光充斥在房间之内,程维呼吸剧烈起伏,死盯着门,大喘着气一步步后退。
他原本很期待和这个人相遇,搞清楚他究竟什么目的,弄清身份谜团。
但陈之确从气味,高大体形到他的疯子行为,只给了程维一种感觉——他还需要再做准备,才能跟他 1V1 交
手。否则以他之力,被弄死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除非像上次一样,他命大,而且陈之确没下死手,没想真让他死。
脚步声停留门外。
陈之确说:“打开。”
“我报警了。”程维强壮镇定威胁完,才想起来手机在公文包里。
公文包呢?
妈的,落在门外。
“操。”他几近抓狂,下意识朝身后窗户看,“爬出去?”
小区之前有人醉酒高空坠落,半年前刚安装了防坠窗,百斤重物都压不坏。
没想到今天反倒让他死路一条,连爬去消防逃生通道都做不到。
“完了。”程维后背出汗,“这他妈该怎么办。”
“咚”,陈之确捶门:“把门打开。”
遁地显然不可能。程维在房间中疯狂寻找防身东西。还没找到,门外忽然安静下来。
程维心脏跳的飞快,不知道发生什么。
难道……那个人走了?
还是,他故意的。就为引自己出来?
程维不敢喘气,竖着耳朵停外面声音。
下一秒,叮咚一声,有人按响门铃。
一种难言的恐惧蔓延向躯体四周,程维捂住嘴,万万没想到有人在这时候找上来。
如果是他自己,他至少能想办法保身。
但再来一个,他怎么提醒那人走开?
敲门声还在继续,门外人等不及,催促道:“程先生,我们是物业的。20 楼水管坏了,他们从监控里看到房
子被淹,中午我们刚派人上去维修好,你在不在家,我来检查下损坏情况,看你家有没有受影响。”
陈之确看着那扇门。
没有迟疑,他捡起程维扔在地上的外套擦干净手上鲜血,过去开门。
“程先生,您——”物业经理一愣,闻见眼前陌生人身上的血腥味,下意识撤退,“内个,程先生呢?他的
包掉在外面,请问在不在家?”
程维听见物业经理说话,瞬间从屋里出来:“快走,他是疯子,不要跟他讲话——”
他面色惨白,一只皮鞋跑掉,差点把自己摔个跟头:“愣什么,快走啊!真想被他弄死是吗?!”
物业经理没反应过来:“程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赶快去报警,我家里来了疯子——”程维话没说完,被陈之确一只大手搂住腰,钳在怀里。
鸭舌帽下,低哑嗓音响起,他笑着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在玩角色扮演,不用在意。”
角色扮演?怎么可能。
程维张开嘴,还没说话,突然觉得腰上被抵了什么东西。
尖锐的,几乎透过衬衣,扎在他的腰上。
而那上面隐约还有一丝滚烫的温度。像是某种液体。
如果他预料不错,陈之确手里拿的是刀。
而弄湿他衣服的液体——
则是陈之确空手接白刃留在上面的血迹。
人在眼前,程维却失去求救能力。
“他说的对。”他束手无策,勉强扯出笑,从经理手里接过公文包,说,“我们在玩角色扮演,请你赶紧走
开,不要耽误事。”

4
物业经理明显闻到血腥味,在救人和全身而退中犹豫几秒,他人性退缩,一头冷汗边往电梯后退,边说:
“没事就好,我改天再来,程先生。”
门叮咚打开,头也不回逃进里面。
陈之确看着物业经理面色惨白地疯狂按关门键,眸色沉了沉,一侧嘴角挑起。
人走掉。
电梯数字一路下降,离 19 越远才越安全,能有一条命在。
“原来你不怕死。”陈之确执刀的手无声将刀刃换成刀柄,从程维身侧扯开距离,“你是怕别人被我弄
死。”
程维咽下去唾液,心跳紊乱:“你到底想怎么样?”
“关上门。”陈之确说,“然后,回卧室去。”
程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根本感受不到背后的刀刃早已换了刀柄。
人为刀俎。
他闭了闭眼,被迫听从陈之确命令,关上门。
“举起双手。”陈之确率先后退,刀柄戳着程维后腰,引导他,“现在,慢慢回卧室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程维反而冷静下来。
他现在明白了一些事情。
陈之确并不是直接想让他死,或者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这个人年纪也就十七八岁,嘴里说的是
“算账”,但他在为谁做事,程维一无所知。
他的大脑里疯狂搜刮之前和自己产生过节的那些人,但是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在明珠制药干了几年,不论之前还是现在,程维没有一次正面和谁发生过正面冲突。唯一的一次还是他被宁
飞算计,让陈文苍当啷入狱。
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宁荣京处理这件事,凭借陈文苍的资质,顶多是扣他一个月工资,然后翻篇过去。
但宁飞就是死了心要证明自己掌权。于是陈文苍成了他上位后的第一块肉,刀光披下来,次次鲜血满地。他
不是为了正义,只是单纯要彰显自己的本领与地位,也作杀鸡儆猴。
程维想不到是谁指示陈之确。
双臂抬高,他问:“你三番两次跟踪我,对我进行攻击、人身侵犯,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又是谁?为什么要
缠着我?”
陈之确没回答他的问题,从公文包中翻出手机,扔给程维:“打电话。”
“什么?”
“刚才那个物业经理。”陈之确把帽檐压下去,“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在做爱,我是你的男朋友,不
是——”
他想起程维给自己耳朵称呼,扯起嘴角,“疯子。”
程维额头青筋乱跳,“你他妈少往自己身上贴金,有你这种男朋友,是我祖上代代杀人放火,缺了大德的报
应。”
“是吗。”陈之确说,“刚好,我也不想跟你这种害别人家破人亡的死同性恋产生联系。”
他看了眼时间,扬起下巴:“五分钟内如果你不打电话,后面发生什么我很难保证。如果他报警,那我恐怕
就要灭口了。”
跟这种人斗,至少还需要掌握他更多资料才行。
程维手头证据不足,拿起手机,打给物业经理:“是我,19 层的程维。”
“程先生,你别怕。我已经报警了,很快警察就会过去。”物业经理心中愧疚,脑门上全是汗,“你到底惹
了谁?那个疯子怎么会去你家里?”
陈之确低眸,一把真的写的刀在掌中把玩,银色刀刃泛着森森寒意,上面的血腥味让人胃部作呕。
程维看着陈之确,强忍着想吐的感觉:“你不用报警。他是我男朋友。”
“做爱。”陈之确在一边补充。
“……”
不说是吧?很好,嘴硬。
陈之确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网页,下一秒淫靡的啪啪撞动声从里面传来。
他学起手机,贴近程维。
欧美白人大屌疯狂抽插在一个亚洲男人屁股里,后者体型纤细,被干的连连哭叫,菊花肉眼可见一个大洞,
棒子在中飞快出入,画面足够血脉喷张,令程维小腹一紧。不自觉吞咽起唾液。
陈之确故意的,冰凉的手机屏幕贴在程维下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脸颊上方滑:“告诉他,我们在做爱。”
“……”撞击在耳边愈发激烈,程维盯着陈之确帽檐下的漆黑双眸,一字一句说,“刘经理,他真的是我男
朋友,我们在做爱。”
电话那头持续沉默了半分钟。
显然被这充满淫秽的声音刺激到,物业经理瞬间挂线,羞的不再多听一句。
“满意了吧。”程维手机收紧口袋,大拇指扣了两下关机键,激活录音,“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陈文苍,记得吗。”陈之确关掉黄片,手掌掐住程维的腮帮子,“那可是被你害死的一个冤魂。你既然供
了菩萨,怕不怕自己作恶多端,有天被反噬?”
程维双眼一眯,后背爬上一层毛骨悚然的尖刺:“你是陈文苍的儿子。”
“之前在粮仓我说过我是谁,可惜你当时处于昏迷状态,什么都听不到。”陈之确刚才就看见程维大拇指上
的动作,目光下移向程维口袋里的手,眸光隐隐闪过一丝亢奋。
他知道,像程维这种老谋深算的狐狸,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按两下,应该是录像?还是录音?
与其拆穿他在干什么,不如顺着他的意思,陪他玩。
“陈文苍进监狱的第一年就自杀了。”陈之确没有称呼父亲,而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告诉程维,“他哪里得罪
你,让你这么杀伐果决,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程维看了他半分钟,突然张狂大笑:“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他妈让我说什么好!?”
他这副反应是陈之确没有料想到的。
他感到厌恶,“你闭嘴,不准笑。”
“你爸怎么被关进去,没有告诉你吗。”程维弄清来龙去脉,盯着陈之确,眼神尖锐又辛辣。
他像一只被激怒的猫高高拱起嵴背,质问陈之确,“你怎么确定是我害死你爸?我只是明珠制药一个项目主
管,连真正的管理层都不算,我有什么本事让他当啷入狱?又有什么权利起诉他,让他的盗窃罪名坐实?”
“是你检举了他的行为,才害他入狱。”陈之确声音很冷,“那些药也不是他偷窃,是他向你们部门的另一
个人出钱购买。明珠制药有这种先例,如果家属生病,他们可以用折扣价优先购买特效药品,不是吗。”
“不管你爸是不是偷窃,都不是我送进去的。”程维咽下去所有愤怒,双眼射出光,“陈文苍两个儿子,如
果我没猜错,你是他的小儿子,陈之确?”
陈之确不装了,死盯着程维:“你说对了,我就是陈之确。”
“你爸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逼他吗?”程维一想到这个混小子对自己做的所有不法行为,气的恨不能
抽他一个嘴巴子,“我告诉你,我在明珠制药无非就他妈是一个棋子,一把被握在手里的刀!刀尖指向谁,根本
不是我能控制的,你明不明白?”
“这件事的导火索是你。”陈之确淡漠而仇恨,“如果不是你一口咬定,我爸不会有这种结局。”
“你清醒点吧。”程维弄明白因果关系,一把抓住陈之确卫衣领子,差点没揍他脸上,“你爸向我行贿,难
道我还要包庇他,给他发个表扬奖章?你以为这种事他做的很少吗?明珠制药确实有家属优先购买特效药的条例,
但级别至少是管理层往上!陈文苍作为一个生化部门的器材看守,如果他有正当身份买药,又何必三番五次行
贿?”
程维说的这些,全然是陈之确不知道的。
父亲入狱,最后一次见面,只对他交代了些许主观层面的事。有关明珠制药的条例模糊而过,就连购买特效
药这个事,陈文苍都对他和母亲撒了谎。
陈之确并不知道,父亲的职位级别根本不能享受优先权。
而陈文苍的自杀却像一块装满了恨意和冤屈的口袋,千斤重压在他头顶,让他失去判别标准,只顾着恨罪魁
祸首程维,忘了事实真相如何。
“你简直是个傻逼。”程维知其原因,扯了扯领口,指着陈之确,“你真相没搞明白就过来跟踪我,搞非法
入侵,替父报仇是吧?因果关系弄明白了吗,不怕真把我弄死,陈文苍给你托梦抓错人?”
“……”陈之确面色漆黑,十根手指再一次蜷缩成了拳。
“我操你妈的。”程维气疯,猛松开陈之确,所有恐惧变成冲破天的愤怒,“之前把老子关粮仓差点死在里
头,今晚又他妈差点拿刀弄死我,真有你的!给你爹长脸啊,小小年纪就胡作非为……成年了吗?这么傻逼放
肆?”
现在这些小孩,随便看部热血电影就妄想充当什么英雄主义。
但他们根本忘了,英雄永远都不会主动出手你牙还牙,都是被挤压的很了,才绝地反击。
房间内安静下来。
程维坐在床上,折腾一晚上早就汗流浃背。
他抬头,还没看清陈之确的脸,对方将刀子一把扔在地上。
他听见陈之确说——
“我十八岁了,一个月前刚好成年。”
陈之确嗓音骗低,还很沙哑,就连他刚才掐程维的那双手上都遍布茧子,整个人有种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如果不是他说,谁知道他才十八岁。
“你可以报警抓我。”陈之确看向程维,什么废话都不想说,“我爸入狱后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人,只说了你
的名字。而我成年前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你,让我爸安息,因为是你把我们家害的家破人亡,所以我希望
你偿命去死。”
“明珠制药本就是龙潭虎,里面的斗争太复杂,连那几个同姓人都不一条心,何况我们这些外者。”
程维能对他说什么,问陈之确,“你爸自杀了,那你妈呢?你们家到底是谁生病,才让你爸不惜破坏行规,
也要受贿买骨癌特效药?”
陈之确没等他说完,眉眼中就显出厌恶与抗拒:“跟你有什么关系?假惺惺,装给谁看。”
他从不知道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跟踪程维两年,十六到十八,陈之确对程维的行动轨迹了如指掌,甚至连他什么德行都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为了弄死他,这种死同性恋,陈之确根本不会靠近 0.1 米。
他都怕爱看脱衣艳舞的程维身上有传染疾病,令他染 hpv,所以除了恨,他对这个人真是没有半点尊重。

5
陈之确重新戴上卫衣帽子,转身走向门口:“是谁冤枉我爸偷窃,让他坐牢,我会一一查清楚。如果不是你,
我以后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恭喜,摆脱我了,你能睡个好觉。”
这有什么恭喜的。程维想。
你他妈可真是个疯子。操。
他刚才真是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解到他是陈文苍的儿子,又觉得陈之确可怜。
陈文苍自杀身亡,他大儿子又欠债黑户,常年流浪国外,国内惹了事避免抓捕。一家四口唯一的经济支柱崩
裂,倘若骨癌的是陈之确母亲,那这小孩得多可怜,十六岁天就塌了,靠他自己撑起一切。
“你站住。”程维叫陈之确,“在哪念书,家住哪?”
陈之确转回来,冷漠的脸上四个大字,“关你吊事。”
“你这个年纪,还得上学。”程维也不愿意管他,但当年的内卷时间他和陈文苍都不算有错,他也不想跟一
个小屁孩计较。
来到陈之确面前,程维摘掉他的帽子。
客厅灯没开,好在两人站的位置离热带鱼缸很近。
在蓝色底灯的照耀下,他终于看清了陈之确的脸。鼻梁很高,眼窝深邃。他的长相和他亲生父亲没有半点相
似,这张脸找不到丁点关内人的内敛柔和,反而充满了苍凉西北的冷。他甚至连嘴唇都是藏区人的深色,一眼过
去像狼,像烈犬,看上去就桀骜不驯,一点不好惹。
还男朋友,做爱。
程维嗤笑,“十八岁的小孩,懂得倒不少。国内现在严抓扫黄,你那个网站哪找的?少看这些,当心被
抓。”
陈之确帽子戴上,抿唇就走。
高冷酷拽,理都不理他。
再上班,程维开完会,第一件事就是翻员工档案。
他作为关怀部门副部长,有权利调取每个员工的资料,给其发放相应福利。陈文苍虽已被开除,好在还保留
了一份底子,能从明珠制药的官网找到。
大中午太阳高照,程维坐在办公桌前,背靠落地窗。
他一头黑发朝后梳,配上那副无框眼镜,整个人都有种斯文败类的禁欲。
孙萌萌进来送资料,被程维迷得睁不开眼:“程副部长,他们已经把员工资料整理好了,就等您审批。”
“放这儿吧。”程维无心应付助理,食指敲敲桌子。
孙萌萌放下资料,朝他屏幕偷瞄一眼:“看什么呢?”
“没什么。”程维缩小页面,伸个懒腰,“到饭点了吧,赶紧下班吃饭,别耽误。”
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他一向秉承这个道理。
电脑熄屏,拿了外套穿上,跟孙萌萌一起出去。
关怀部门每逢佳节就特别忙,平日倒是各在工位,很少看见下属影子。
明珠制药的餐厅很大,里面是各个风味小吃的档口,讲究多样性。
程维跟孙萌萌刷了饭卡,一人打了一份标配餐,择桌就位。
他人缘好,刚坐下没两分钟。打招呼的就来了十几回。
程维笑着一一应过,看见财务部的人结队下来吃饭,主动起身:“李部长,今儿吃什么,我请客。”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佳涵冲他颔首:“程副部长下来吃饭了?”
“今儿标配餐不错。”程维插兜,笑着来她跟前,率先把几人的饭钱刷了卡,“你们随意挑,餐钱算我的,
我请客。”
财务部掌管明珠制药的上下资金,平时鼻孔朝天,对谁都没好脸。
程维年轻帅气,这些姑娘姐姐们对他还算可以,至少没那么冲,一个两个都道了谢,说改天她们请他。
程维笑着说不用,回工位,孙萌萌正等他。
“怎么不吃?”程维推了推眼镜,开玩笑,“这是等我呢。”
“副部长,财务部的几个姐姐出了名的凶,你还主动招惹她们?不怕得罪人给小鞋穿?”孙萌萌小声问。
“凶是对事,不是对人。”程维想得开,“管钱的当然得铜牙铁齿器,要不然今天这个要经费,明天那个要
奖金,光浪费吐沫星子打发人都不够。”
见小姑娘又要问,程维见李佳涵她们找座位,冲孙萌萌比了个嘘:“吃饭。”
助理没再问,低头用餐。
李佳涵几人顺道过去,经过程维,冲他点了下头。
态度倒是没传言中那么恶劣。
午间能有两个小时休息。
程维脑子里全是陈之确,回到办公室把资料详细看过,专门跑了一趟器材部门。
几十年,掌管仪器的还是那些老人,基本没变。
程维一进车间,老赵就戴着工帽出来:“哎哟,程副部长。”
程维管着关怀部门,每年发放礼品都是他说了算。
本身人好,加上大家都想多拿几样东西回家,私下对他特别客气。
程维见几个工人朝这边看,跟老赵一使眼色,率先出去。
两人来到外面,程维挑了个监控死角,掏出南京。
跟老赵散烟:“来一根,解解闷。”
他不抽孬烟,都是 100 往上的,档次不低。
老赵嘴馋,接过来火点上。
刚抽一嘴眼就亮了:“哎哟,这太舒服了,比我那好抽。”
“南京软九五,还可以。”程维大拇指跟食指捏着中间,拢紧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把雾吐出来,“最近还可
以?”
“挺好的啊。”老赵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又不知道器材部门哪招惹这位爷,“程副部长有何指教?”
“没有。”程维笑着抽烟,“这词太过了,不敢当。”
这下老赵彻底被他弄晕,搞不明白心思。
明珠管理层那些人好猜,一个两个想干什么写在脸上,根本不用孙子兵法一招招拆。反倒是这些不高不低的
小头头最难惹,一不小心得罪,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维余光见老赵发憷,拍了拍他:“我今天来不找事,你放心。”
“程副部长这话说的。”老赵明显松口气,“你就不是那找事的人。大家谁不知道程副部长脾气好,好说话,
明珠出了名的善人。”
程维笑了笑,不爱听高话:“行了,就别整这些客套,我今天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陈文苍,还记不记
得?”
他一提陈文苍,老赵手一抖,烟差点掉地上:“程副部长,你要问啥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当年那
事我一点没参与,都是老陈糊涂,不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我不问你这个。”程维还是笑,语气却轻了不少,“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老陈家那个儿子?还有他老婆,
他们到底什么情况,是谁得了癌症,把他逼到行贿买药这个地步?”
“我要跟你说了,你可别往上传。”当年那事闹得太大,老赵心里还是害怕,“你这说出去我可没命了。小
宁总心眼小,大家私底下都不敢说他一嘴,半年前才有一个传闲话被他开除的,都怕惹火上身。”
程维点头:“你就说吧,这我了解。”
“唉,其实老陈也是个苦命人。”老赵看着远处的烟囱,叹气,“他吧,年轻时候救了个从拉萨逃出来的女
子,当时她肚里有个娃,被家里人打的受不了,不让她活了,就被老陈救回去,算娶个老婆。两口子过了半辈子,
老陈把老大养起来,那个陈栋梁不争气,犯了事逃到外国去,后来他俩生了个小的,老陈老婆又检查出癌症,真
是造孽。”
老赵有些受不了,猛吸一口烟,说:“那癌症是啥孬种东西,你不知道啊?妈的,绝症,根本治不好,弄不
好扩散到全身上下,器官都烂完了。”
日头西下,他们站的地方没了太阳。
背角处性风寒刺骨,阴冷一片。
程维系上西装扣子,说:“他大儿子的事我听说过一嘴,那个小儿子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病,精神病。”老赵压低声音,“具体是啥不知道,老陈说是叫他妈那病折磨的了,受了刺
激。”
“他妈生病,跟他什么关系?”程维眉头拧着。
“她疼啊,老是闹腾,要死要活的。我看了都害怕,何况小孩。”老赵也觉得冷,裹紧了工服,“本身都没
钱,借钱去医院治病,所有钱都花干花净欠了一屁股债。实在治不了了,只能弄回家去。听说天天睡不着觉,往
墙上撞,头发一绺一绺全扯下来,流着冷汗打滚,求着老陈把她掐死,给她个解脱。我见过一次,老天爷对那女
人不公平,真的。”
“怎么说?”程维问。
“癌症是个不治之症,最后就是奔着死。”老赵摇头,“可老天爷就是折磨她,一直拖着,不叫她好,也不
叫她死。老陈没办法怕她再用头撞墙,把她绑起来,让小儿子在家看着他妈,他还得上班赚钱买药。日子长了,
那孩子就被弄出精神病了,挺可怜。”
程维想了想,陈之确确实不像个正常人。
他跟这个人接触几次,对方一身蛮力又格外执拗。无论语言还是行为,陈之确表现的都不像正常人。说白了,
他不是单纯为他爸报复程维,而是某种钻牛角尖的偏执,就是把自己逼疯到那个地方了,他不受控制。
“他才十八吧,还念书么。”程维这咽抽的发苦,索性夹在指尖没抽。
“不念了。”老赵摆摆手,“早都不念了。他那样上不了学,你想吧,一个小疯子,谁要他?就算弄去特殊
学校,一年学费也好几万,还得给他妈治病,老陈拿不出来这个钱。”
程维笑笑,觉得烟没那么苦了。
哪苦。
他妈的,跟陈之确一比,简直甜如蜜饯。

6
下午工铃响,老赵两口把烟抽完:“我先回去了。程副部长。你有啥想知道的回来再问。”
程维点头,见他捏着烟屁股不舍得扔,索性又拿了几根:“留着抽吧。这个舒服,下班解解闷。”
一百一盒,老赵这辈子也不舍得买一盒。
双手接过来,连连道谢,又多站了两分钟,非要送程维回去。
程维脑袋里惦记着陈之确,抄了陈文苍等寄的地址,开车过去。
那小疯子既然能跟踪他,他为什么不能反跟踪?
他跟自己讲恭喜,说终于摆脱他,能睡个好觉。
但程维可不想跟陈之确说恭喜。
他现在要反过来缠他,follow 他,也让他尝下当猎物的滋味。
陈文苍住的地方离明珠制药很远。这一片是拆迁区,远远望去,好些窗户都空了,可能也就只有几个钉子户
不愿意搬,还住在这儿。
没人打扫,路上堆满垃圾,旁边全是腐烂的菜叶瓜果,苍蝇乱飞。
他爱惜车,离老远停下,只身下去。
楼上面画着大大的红色拆迁标志,单元门破旧不堪,一股子腐烂气息。
程维还没过去,就见陈之确从后头抱着几颗烂掉的大白菜进去一扇门,正好还是一楼。
他停脚,远远绕到楼下,侧身往里看。
这一带很空旷,但不知为何,气温异常炎热。
陈之确进了屋子,卫衣脱掉扔椅子上,只穿一件工字背心。
他没进屋看母亲。几颗大白菜烂叶摘掉,剩下中间较好的部分掰碎,扔进锅子里炒熟,兑上水,里面下一把
连包装都没有的散装面。
弄完主食,他拿出买来的鸡腿撕碎了放在面里,剩下一根骨头尾部朝上,埋进另一只碗底,端进屋。
“阿妈,吃饭。”屋里连桌子都没有,木色床旁边摆了只废弃油漆桶,上头搭了块木板。
陈之确把面放上边,骨瘦如柴的女人扶起来,喂她吃鸡肉、白菜面。
陈文苍老婆只剩下一把骨头。一张皮朝颧骨里头凹陷,远一看就像一去骷髅架子。头上一根发都没有,头骨
格外扭曲,也不知原因。
女人勉强张开嘴,才被我儿子喂了几口,就颤着嘴上的皮喃喃:“不吃了。”
“再吃口肉。”陈之确嗓音沙哑,撕碎的鸡肉喂到女人嘴边,“医生说了,你得多吃肉才能好得快。”
“你吃。”女人用尽气力,把碗推向儿子,“我不吃,你吃。”
“我有。”陈之确端起自己那碗面,让女人看那根只露出一点点带肉尾巴的鸡腿骨头,“一人一个鸡腿,都
得吃完。”
女人这才勉强咽下去,又吃了几口,然后吃药躺下。
她被癌症折磨的奄奄一息,老天爷却不让死,就这么变成一具骨头,靠药续命,一日一日熬着。
这个家太破烂,没有桌子,也没有板凳。
陈之确坐在另一只短一截的油漆桶,狼吞虎咽把面条吃完。
给女人盖好被子,洗干净碗筷,穿上衣服出去。
程维怕他发现自己,急忙绕到另一侧。
等陈之确踩着那些垃圾,帆布鞋践踏过充满泥浆的裂纹公路走远,这才来到床前,重新看那个女人。
她是陈文苍的妻子,也是陈之确的妈妈,那个得了骨癌却怎么也死不了的可怜女人。
好些癌症病人头发掉光,都会戴一顶帽子来维护最后的尊严,女人却没有。
她畸形的头骨就暴露在视野之下,背对窗子睡着。衣服下的嵴椎由于常年朝一侧卧床,早就扭曲变形,好似
那张皮下撑了一把弓,她被命运摧残到失去挺直腰板,像个人一样活着,更无法坐直一次,只能倚靠儿子才能起
来。
这个家不是家,甚至连贫民窟都算不上。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墙上铺满了发黄的报纸,四角爬满蜘蛛网,甭说家具了,整个房子好像随时都要塌。
陈文苍活着的时候,一家三口起码还能好一些,他们是完整的。
他监狱自杀,陈之确没有了父亲,母亲便成了一座巨大的山压在陈之确嵴梁骨上。他不仅要拼了命赚钱,还
清高额债务,还要再挣出来买药的部分,完成父亲遗愿,替他照顾母亲,让她就这么不死不灭地熬着。
手机嗡震,周五俱乐部的经理问他今晚要不要订台。
程维每个星期都会去玩,他不喜欢跟人拼桌,从来都是独自订台,要么就是二楼单独叫几个舞者,给他 solo
表演。
但今晚——不去了吧。
这种情况,程维哪有心情去玩。他看见陈之确他妈那样,都要骂老天爷不做人了,苦难安排的这么密集,简
直是不公平。
回家,物业经理正在门口等他,估计还是为了漏水的事。
程维打开门,让人进去检查完设施:“我这里没受影响,他们铺的地砖比较厚,没渗。”
“检查过就放心了。”物业经理把情况登记完,往门口走,“程先生,你还是多加小心。那天一开门我看是
个陌生人。还有血腥味,可吓坏了,依偎他真是疯子,没想是你朋友。”
他一个正常人,说不出“男朋友”仨字,对同性恋包容也没这么高。
“谢了。”程维笑道,“那天确实有点情况,不过是个误会,我已经解决。”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多加小心。”
“谢谢,慢走。”
送走人,程维关上门。
看见那只闹蓝光的鱼缸,想起那个夜晚陈之确这疯子空手接白刃,流了他一地方血,多少还是不舒服。
老赵说陈之确是神经病。也对,老天爷把他妈折磨成那样子。谁见了能不疯啊?
何况这么多年,他家里最坏的情况全都经历一遍,真算倒了血霉。
疯子可能没有痛觉。被刀刃割伤手流那么多血,都不叫一声。
程维站在陈之确流血地旁边,半晌蹲下来,对清理好的地板又摸了摸。上面仿佛还有他血液的温度,赤热烫
人,又充斥着疯狂的执念。
最后程维想,可能陈之确不是不知道痛。
而是痛惯了,所以这些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皮毛。
千劫万难,他也算熬成铜墙铁壁,百毒不侵。
……
陈之确说了不跟他,真的就消失在程维世界。
这一个月倒是没发生其他的事,可能上次请吃的那顿饭奏效,财务部没为难过去要经费的刘峰跟包香兰,他
俩回来挺高兴,觉得脸上有面子,财务部终于开眼,尊重他们这几个“老人”。
程维功劳被抢也不在意,批了文件跟各种申请,准时下班。
明珠制药四面八方都有停车场。本就是最大的制药集团,加上职员众多,为了避免踩踏事故,东南西北都设
置了打卡点,方便上下班。
程维一般走南口。
刚下台阶,瞧见宁飞在南口跟管理层说话,他果断掉头,走东边。
少走一秒就染上晦气,程维可不想下班快乐被人拦截。
这头正排队,准备从闸口出去。
他一抬头,瞧见老赵就在外头跟谁说话,看那身影还不是别人,像陈之确。
对方常年穿卫衣戴帽子,程维几次见他都这打扮,身上的卫衣还是同一件,难免眼熟。
不知道那小孩跟老赵说了什么,对方一脸难色。
“不好意思,借过。”程维怕陈之确要向老赵动手,穿过人群来到打卡机前,“孙姐,给你添麻烦了,我有
点事急着出去,先按个指纹。”
他人缘好,大家都不说什么,还笑着送他。
结果仍晚一步,刚出闸口,陈之确已经穿过马路,消失不见。
“老赵。”程维喊住人,“刚才那个是不是陈文苍儿子?”
“程副部长?”老赵没想到他眼睛这么尖,“哦,对,是小陈。”
“他跟你说什么了?”程维问,“是不是问你当年的事儿。”
“那倒没有啊。”老赵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一寻思程维给了他烟,这人又不坏,就坦白,“他跟我借钱,
说是老陈以前借了高利贷,那群人上门砸东西逼着他还,实在拿不出这么多,没办法了。”
陈文苍爱妻子,癌症又是一个无底洞,没有万贯家产,根本治不起这病。他要想让妻子续命,走投无路下只
能去借高利贷。
“他跟你借多少。”不是报复他人就好,程维悬石落下,问。
“跟我借三万。”
“三万?”
程维知道陈之确不是油嘴滑舌的人。看他那样也是个孤僻的,不家徒四壁,不能跟他爸以前同事张嘴借钱。
“我以为他借多少,才三万。”程维在俱乐部开瓶酒都不止这个价,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可老赵却满脸讪笑:“程副部长没老婆没孩子,不用考虑那么多。可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吃喝都顾不来。
加上每个月还得还房贷,家里也借了亲戚不少,别说三万,三千可能我都拿不出来。”
“也不是拿不出来。”老赵跟程维有什么说什么,“3000 块我肯定有,但我要借给他,我们家这个月就得喝
西北风。我没办法,都一样过日子,他要是拿钱救命还好说,可他是替他爸还债,这就帮不上忙了。”
老赵以前是陈文苍下属,要不是老陈照顾他,不会从一个小职员爬到上头,当副管。
陈文苍一开除,老赵顺杆上爬接了位置,要说背后他没送礼,那根本不可能。
人都是这样,在机会与野心面前,就是留着同样血液的都未必能互相推让。
古有九龙夺嫡,今有养家糊口。
有家有子,率先考虑自己正常,程维能理解。

7
门口都是人,百条舌头压死人,他就没多待。
取车回去,路上遭遇晚高峰堵车。
前后夹击,完全把他堵在那儿,才一分钟,四面又占满了车流,这下真的进退两难。
程维胸闷,点了根烟,降下窗户慢慢抽。
天色渐渐沉下去,四十分钟还没半点前行意思。
打开广播,一听才知道前方运输卡车侧翻,出现连环车祸公路封闭,一时半会他们是出不去了。
他孤家寡人一个,倒是不急着回家。
其余车主急的满身汗,从身上下来往前边看情况,剩下一些则慢慢跟着尾流后退打算绕道行进。
难得一次的大堵,程维第一回体会到什么叫举步维艰。
车里坐了太久,空气发闷。
他熄火下车,在夜色中伸个懒腰。
转头瞧见路边有家 ATM,隔壁还有川菜馆,干脆熄了火,走到后头过斑马线,直接买了两菜一汤的晚饭。
公路灯足够亮,他轻微洁癖,不想车里弄上味道,干脆放在车前盖上吃。
夜风之下,星夜烂漫。
程维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裤,戴着一副眼镜堵车的公路上吃晚饭。
可能堵车真的挺无聊,不少女车主降下车窗,视线投放在他身上。看半天也觉得饿,纷纷效仿,下去买饭开
吃。
程维对 copy 行为不在意,本身也到饭点,要不是堵车,可能大家已经坐在餐桌前开吃晚饭。
他把残羹剩盒收拾干净,掏手机。
白天抄录的地址上留了陈文苍的号码。他本人过世,正常情况下号码不会销,可能家里人在用。
拨过去,半分钟那头才接:“找谁。”
嗓音沙哑,态度冷淡。
程维靠着车门点着烟,看蓝色路标:“经四路解放大道,我被堵路上了,行动不便。你过来接我下,赶
紧。”
陈之确看眼屏幕,尾号一串零,这么骚包的性格除了那个程维同性恋他也想不到别人。
不想骂人,抬手要挂。
程维就跟空中长眼一般:“你来一趟,我保你有意外之获。”
“意外之祸。”陈之确是讨厌他,又不是傻,“你自己留着吧。有病。”
他思维就像发射进太空中弄丢信号的卫星,程维完全无法对接。
本来也是他自己犹豫答案的事情。
陈之确拒绝,程维就当是老天爷安排,不想让他积德行善。
钱扔进副驾驶,没再强求。
他觉得小疯子可怜,想做点好事。
可人家未必领情。
程维摘了眼镜,在衬衣上擦擦,很快释然。
“不让帮也好,年轻人挫一挫锐气,更坚毅勇敢。”
笑笑,又自嘲,“非管他,我又不是贱。”
陈之确中午给母亲喂了饭,就直接去地下拳场。
陈文苍给妻子治疗癌症借了一屁股的债。他年纪小,出去打工又没人要,唯一的方法就是来地下拳场打黑拳。
这里的老板据说是一个香港人,他手底下有不少灰产,每次被仇家惹到就会把人抓过来当活靶子。
陈之确是个不要命的主,下手狠没分寸,拳拳到要害,不把人打死,靠的全是裁判及时喊停。
他坐在杂乱的休息室,拆手上的绷带。
想起程维说的那个地点,一双黑眼睛看向手机。
他以为对方会死缠烂打。
那边却没再打过来。
“确,这一场的钱。”管事人拿来一只信封,“老规矩,当面查清,背后不算账。”
陈之确没跟他客气,一摞钞票拿出来,点过,重新装进去:“够,正准。”
“华哥还是对他不满意。”纹身男人站在他旁边,白沙抽的尽兴,“送到地下医院去了,有人买他一颗肾,
算给点教训嘛,反正死不了。”
陈之确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他在地下拳场只负责打拳赚钱,其余发生什么一律不管。纹身男口中的华哥就是
厂子老板,他的大部分也都是三教九流,并非什么好人。
“晚上去吃路边摊?”虎哥拍他肩膀,“你今天这场打的太狠。我在下头看的心都快跳出来,真怕你把他给
弄死。”
陈之确染了血的纱布扔在一边,“虎哥也有怕的东西。”
“哈哈,倒不是怕他没。只怕打坏了腰子,卖不上好价钱。”
“……”浓烈的血腥味在手指尖溢出,陈之确掌心朝上,那一条已经结痂的刀痕因为用力过猛裂开,此刻疼
的钻心,血一丝一丝渗出来。
他攥起手掌,沾满汗液的毛巾随手扔桌上:“走了。”
“喂。”虎哥在后面叫,“有没有兴趣跟华哥一起干?”
香港大佬虽然没一次在拳场出现过,但陈之确的每一场比赛他都有远程观看。发出这些邀请也不是一次两次,
只不过陈之确以前是少年仔,今年才刚成年,能独挡一面。
“华哥很看好你,九龙那边死了一个话事人,他想培养你替他管地盘。”虎哥把烟屁股掐出来扔地上,“考
虑下啦后生仔,机会难得嘛,华哥不会一直给你面子的,人还是要懂往上爬,才有好日子过。”
陈之确背对着他,灰色卫衣早已被汗液浸透。
宽阔的背上一片深色水痕,像大片的疤瘌压在他身。
只有站在漆黑的地方,才将这狼狈衬的不那么明显。
“不做。”陈之确沙哑的嗓音传到后面,侧头告诉虎哥,“谢华哥赏识,不一路人。”
他推门出去。缠着胶带的玻璃在风中晃的剧烈。
随时要顺着蜘蛛纹裂开,震成碎片。
“他妈的。”虎哥笑了声,脚底踩灭还在烧的烟,“贵贱还是有分别,好东西谁都想要,便宜货就一个缺点。
耐烧,怎么都弄不灭。”
这话说烟。
他抬头看门,也是——说人。
程维待了一个半小时,看样子还是走不成,干脆决定弃车回家。
这里离他住的楼盘还有些远。轿车肯定过不来,路边停放的共享单车也早已被其他人骑走,就剩一条步行的
路可选。
宽敞的大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一眼望不到头,全是车。
程维正在脑海中盘算路线,人行道上一辆黑色摩托穿过晚风林间,眨眼间就从百米之后攒射到前面。
引擎声过大,被堵在路上的人纷纷回首。
程维被那声音吸引,黑摩托停在法桐树下,驾驶者从兜里掏出手机,贴在耳边。
他预感一瞬,不会找我的吧,自己号码就被人 call。
“这么巧。”程维疑神一句,大拇指滑开,“喂。”
“陈文苍”这来电人冷冷问他:“你什么位置?我到了。”
程维视线未离开,隔着两排车直望黑色摩托,眼皮阵跳。
“你怎么来的。”他问陈之确。
“摩托。”陈之确听出他声音中的怀疑,猜测程维应该就在附近,而且他已经看到自己。
他朝左侧转头,头盔下的双眼离很远捕捉到白衬衣黑西裤的眼镜帅哥,陈之确一怔,没由来地抿唇。
眼神交汇,两方都确定了彼此定位。
“机车能在人行道上开?”程维表示怀疑,“而且你这个油门加的,在城区算扰民了吧?”
“少废话。”陈之确单手倒车,一副要走的姿态,“不走就继续堵。”
“走肯定是要走的。”有人来接驾,不走白不走啊,“这就来。”
程维把自己东西拿上,绕到后面,从斑马线上过去:“不是说好不来?我告诉你,你还是很幸运的,如果你
今晚真的不来,会有一个很大的遗……喂?喂??”
陈之确压根没浪费话费,不听程维唠叨,就把电话挂了。
“这小孩。”程维失笑,几步走到摩托车旁,“谁叫你这么没礼貌,还挂我电话,这个行为很不尊重人。”
“你走不走?”陈之确被那么多人盯着看,真的有点烦,拧紧了眉,“走就上,别耽我误事。”
程维观察了下他这摩托,后区空间很窄,加上尾巴是增高设计,两个大男人坐上去他肯定要紧贴陈之确的背。
陈之确不在意,程维要面子三秒,跨坐上去。
“先说好,安全驾驶,不准超速、闯红灯,毕竟你现在掌握着两条命,我不希望自己年纪轻轻就堵因为交通
事故意外身亡我操你妈的陈之确——”
惯性让他猛地朝后一甩,没做好准备,陈之确的黑摩托已经飞驰出街,奔前方一路火花闪电。
他知道程维家住哪,前方转盘处拐弯。
也就减速 40 秒,很快再一次油门拧到底。
两侧的风呼啸过耳畔,程维头发被吹的往后,只觉睁不开眼。
“你这个车速真他妈要命。”他无奈,冲陈之确喊,“约法三章一条都不听是吧?照你这个起法,不出两个
路口就得被交警拦下来。”
陈之确干脆变聋,任凭程维在后面叫嚷,油门愣是不减一点。
他的日子枯燥而乏味,每天要么就是去打拳赚钱还债,要么就是在家照顾阿妈吃药。这趟本都不想来,之前
的是欠程维一个人情,才弥补他想两清而已。
把人送到楼下,引擎声终于消失。
陈之确没摘头盔,车钥匙都没拔:“下去。”
程维颠簸一路都快吐出来,脚刚沾地,人就开始晕。
那点川菜在胃里拧成一个疙瘩,吐毛球一样一阵阵往食道上方走,马上要挺不住。
他不想让小孩看不起,撑着膝盖缓了半分钟:“你下次再这么骑车,我就举报你超速驾驶。”
陈之确掉头,防风镜往下一扣,准备离开:“走了。”
“等会。”程维叫人。
“干什么。”陈之确看他要吐,说,“我不帮你拍背。”
“我也用不着你帮拍。”程维拿出取的钱,直起腰板,解开了衬衣扣子,“老赵要养家,没有闲钱借你。这
里是 3 万,你明天写个借条给我送过来,什么时候归还不要紧,自己记着。”
陈之确盯着程维拿钱的手,忽然想起他在电话中说的意外之获。
他说,他不来一定会后悔。
陈之确现在明白了,程维究竟什么意思。
原来接他回家的等价交换,是他深渊中伸出的一只援手。
是三万块。

8
“有笔吗。”陈之确接过钱,“我现在给你写借条,一年内……不,半年还清。”
“你要找笔就跟我上去。”程维见他没客气,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会很要面子,比方死活不要,宁穷死也
不屈。”
“为什么不要。”陈之确皱着眉,“都要活不下去了,面子算个蛋。”
“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成杀父仇人?”程维说,“既然我是仇人,那我的钱应该很,按照正常电影情节,你应
该是宁可被打死都不会接受我的施舍,这个套路呲对。”
陈之确看他三秒,把黑摩托停在一边。
他个子很高,肩膀又宽。尤其往黑摩托旁一站,整个人气场瞬间增值一倍,身上那种天生不羁的气质冷淡又
迷人,对程维而言简直是天菜。
看惯了焦糖玫瑰一样的黏腻类型,他还真渴望找一座冰山。
起码像陈之确这种人狠话不多的人,就属于典型。
他越拽,程维越能感受到其性张力,像一支横冲直撞的箭矢,不受控,却充满征服欲。
“你要考虑好。”程维说,“毕竟对你来说不是一笔小钱,何况你家里还有病人,意气用事的结果最后往往
只会差强人意,自我打脸。”
“就半年。”陈之确一个借钱的比程维这个债主子态度还硬,一点不变,“只会少一天,不会多一秒。”
程维对他这脾气没说的,一抬手,领人上去。
电梯升到 19,陈之确走到程维家门口,自觉停步。
“什么意思。”
“你把东西拿出来,我在外面写。”
“我还得再端杯茶叶水给你送出来,是这意思吗,少爷?”程维笑着输入密码,回头问陈之确,“之前不请
自来,现在装什么犊子?别告诉我戏瘾犯了,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陈之确眉头一个川字,没接他玩笑。
之前的矛盾闹得很不好看。
陈之确现在也不想再进程维的家,让记忆二次流窜。
他执意不肯进门,程维知道这个瓜强扭不得,随机应变,拿出借据单。
“我这没有公章,你就随便写写签个名。字不错。”
外面没有桌子,陈之确唯一当垫板的东西,就是墙上的消防用具箱。
程维抱着胳膊靠门,看他一笔一划写内容,金额,时间。
“大写。”他指着下面那个单位,“正规单据,这个是一定要写的。”
陈之确冷漠:“我不会。”
“你不会?”这个答案让程维出乎意料,“大写的叁,你不会?”
“我很早就不念书了,没学过那些。”陈之确把本子还给程维,“缺什么你自己填。日期金额还有签名我都
写了,剩下看着办。”
“看着办。”程维接过来,对他那手好字欣赏半天,“就这么信我?不怕我把金额改了,3 万变 30 万。”
陈之确插兜站着,眸色很淡,“程维,你不是那种人。”
程维看他几秒,忽就笑了。
“好。”他点头,“冲你这句,三万不用还了。当我行善积德,给自己积攒好运,陈之确。”
陈之确抬起头,脸上没有感激,反倒是眉头皱的更深,表情也冷下来。
“你别耍我。”
“耍你玩,”程维噙着着笑,须臾间,写好的借据一撕而碎,“现在还觉得我在耍你玩?”
声控灯灭下去,楼层的大玻璃窗外霓虹灯闪烁。
程维和陈之确对面而站,熄灯两分钟,谁也没出声,将光源唤醒。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没想到你还挺有情义。”良久,程维开口,“三万块对我来说只是一瓶酒,少喝一点
反倒对身体有益,这无所谓。但你要觉得我在耍你玩,接下来的话,才是我今晚真实目的。”
他停了停,眼镜摘掉,对陈之确说:“我包养你,替你还债,你从此就当我身边一条随叫随到的狗,让我玩
够为止。怎么样,划不划算?”
陈之确嘴唇拧成一条线,眼中两团黑雾:“做你妈的梦,少恶心人。”
要债的上门砸东西,指着他鼻子逼他还钱他都没觉得屈辱。
被称为这种同性恋提出“包养”,陈之确奇耻大辱。
把钱摔在程维脸上,扭头就走:“士可杀不可辱。程维,你别逼我恨你。”
程维刚才摘眼镜就是料想到这一幕。
陈之确脾气不好,为了他阿妈治病可以把嵴梁骨折弯。
但这不代表他为了一点逼钱就能任人玩弄。
绝对不可能丁点。
票子散落在地,程维捡起来放在玄关上,告诉陈之确:“你可以再考虑,鉴于你刚成年,我不会要求过激行
为,顶多是需要你出力,来家里帮帮忙而已。当然我不会撒谎,要是你身材不错,有时候我也正常且健康地欣赏
一下,只是看,无任何不良骚扰,你可以放心。”
破电梯,慢死了。
怎么还不上来?
陈之确站在电梯前,越等身上越起火,一双手攥成拳头,浑身散发戾气。
数字升到一半,不知道被谁按下去。
眼看定格在二楼久久未动,陈之确喉结滚动,恨不能一拳砸门上。
手机有群消息。
程维看过,挠挠眉头:“刚刚物业发信息,电梯出故障,需要断电检修。”
陈之确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诡计多端。”
数字灯还亮着,怎么可能出于断电状态?
他怎么想都是程维在搞鬼。
回头,瞪程维:“你别耍心眼。惹急我,不会放过你。”
“我耍你什么了?”
坐陈之确的超速摩托,被他用自己的钱砸脸,被无辜甩锅,这一切简直无妄之灾。
听人言之凿凿地指责,程维笑笑:“你太高估我了,我要有这个本事把电梯远程弄坏,那我至少该去特殊部
门应聘个电流侠,而不是站在这儿,被你好心当驴肝肺。”
“好心。”陈之确厌恶地看着他,“你这种有病的同性恋,能有什么好心?你根本不是为了帮我,你只是在
用钱买我的身体,可惜我不是男妓,也不跟你做勾当。”
“你可以是。”程维拿他没办法,一个刚成年的小孩懂这么多,他不应该是疯子,而是头胎太快穿错皮囊的
大龄潮流者才对,“说白了,这也是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不是这个我还不要。你但凡长得丑一点,我也不会救
你,你该谢老天爷,对你这张脸蛋如此厚待。”
陈之确背过身去,重新看电梯。
刚才还亮着灯此刻全灭,估计真出故障。
他觉得倒霉透顶,没多犹豫,踹开消防通道的门,打算走路下去。
程维尊重陈之确。
但也不忍他就这么走:“钱你可以不要,伤口记得处理。无论哪种感染都可能死,你的身体使用权归你,我
希望你珍惜。”
重新戴上眼镜之后,他才看到陈之确的掌心流血了。
上次割的刀口很深,虽然时间一天天过去,但看得出陈之确根本没当回事,不然不会变成这么一个烂样子。
“收起你的假好心,不需要。”
陈之确不领情,冷冷惹下一句,几步跃下楼梯。
一层楼梯十三级台阶,他一步五级,剩下直接一手拽栏杆,飞身跳下去。
三秒一层楼,程维只眨了几下眼睛,他已经消失在楼梯间。
关门回家。
程维略想一番,从群里问了老赵号码。
电话接通,他一手抄兜,自报家门:“是我,程维。”
老赵受宠若惊,不知道大晚上程副部长给他打电话所谓何事。
那头小孩闹腾,又是老人讲方言要饭吃。还有妻子炒菜的叮叮当当,吵的不行,比菜市场热闹。
程维长话短说:“你明天给陈之确打电话,让他去拿三万块钱。”
老赵一愣,“程副部长,我有这个心,可是我这条件难办啊。”
“钱我明天给你。”鱼缸里一群三角燕尾鱼游的欢乐,荧光蓝的背景下,每一条都悠然自得,无一有忧思愁
绪。
有时候,人在这世上活的还真不如一条鱼。
程维指尖在玻璃缸上点了点,逗弄那些小玩意儿。
蓝光照在他镜片上,那双眼柔和,虽是夜间空当,却能在其中看见日光那样的暖意。
“别告诉他钱是我给的,也不必着急还。”程维柔声说,“当年陈文苍的事,真说起来两方都有责任。他爸
死在监狱里,他妈癌症,大哥又肇事逃逸,没人能帮他了。你替我给他,就算一点心意。”
结束通话,老赵用力抹把脸,半天没回神。
“谁给你打电话呢,”妻子把菜端出来,招呼孩子去洗手,“我可告诉你啊,今早三姑还问我要钱,说家里
猪病死了两头,怕剩下的被传染,得赶紧找兽医。好不容易攒点钱,你可不能再别人。”
“放心吧,我有分寸。”老赵见老年痴呆的丈母娘也不洗手,抓着丸子就往嘴里扔,嘴角直流口水,眉头皱
了皱。
话虽没说,对妻子把亲妈从老家接到这里照顾还是颇为不满,对不讲卫生的老人有些嫌弃。
妻子清楚丈夫不待见老岳母,从亲娘手里夺过来刚抓的一把丸子,责备她:“说了多少次,用筷子,用筷子,
就是记不住。人老了什么用啊?走到哪儿都被人嫌弃,你那两个儿子又不愿管你,到头来还得麻烦我自己,真
是。”
刀子嘴豆腐心,这个家赚钱的只有老赵,她能怎么办?
比起被丈夫骂亲娘,有些扎心话自己先说出来,兴许老娘还有条活路。
老年痴呆的母亲什么都听不懂,被女儿呵斥一顿,还是流着口水去抓丸子,“饿,吃,我要吃,给我吃。”
老赵心里头那股火腾的烧进脑子里:“吃吧,天天吃,吃个饱,吃个高兴就是!”
没看岳母一眼,拿外套走了。
妻子叫他,“这都要吃饭了,你又去哪啊?”
“你们吃吧,不用管我。”老赵说着话,回头看流口水的岳母,一脸难言、厌烦,“上班不省心,回到家又
不安生,一天天的活着熬着,真是自找苦吃。”
妻子没吭声,目送丈夫摔门离去。
半天坐下,再也忍不住,委屈地流下眼泪:“谁没有老的时候?生我养我的亲娘,我还能不管呀。像那两个
狼心狗肺的哥哥一样不要她了,不得把她活活饿死?”
老赵的孩子看见母亲哭,看向姥姥。
见她冲他们咧嘴傻笑,口水顺着嘴角流到餐桌上,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丸子,都不愿意挨着她,一人拿了块
饼跑了,“姥姥又傻了,埋汰死了,她还一边吃饭一边拉屎,尿裤子,好恶心,屎和尿都控制不住,真脏,真窝
囊废。”
妻子受不了,回屋去哭。
一桌热菜,几碗热汤。本该热热闹闹的一顿饭,最后却只剩下糊涂的老人自己。
……

9
陈之确满肚子火,脑子乱成麻。
他这辈子没遇见过程维这么让人恶心的人。
给他钱,假好心而已,其实还是一己之私,甚至还包养他。
怎么可能?
他那种色情狂,也配。
停好摩托,就听见阿妈痛苦地喊叫。
他顾不得拔钥匙,冲进去:“阿妈……你们干什么!?”
那些要债的人正摔锅碗瓢盆,还把阿妈吃的药全冲进厕所便池里,坏事做尽,没心没肺。
“放下!”陈之确一拳把那人打倒,差点气疯了,“你们有事冲我,别欺负我阿妈!弄一个女的算什么本事?
有种他妈的冲我来!”
抢回只剩一瓶的药,他咽了咽吐沫,死死攥在手里,“我说了给我三天时间,钱会给你们。一分都不少,三
万整。”
“三天?三天谁能等得及?”皮夹克一手抠耳朵,把倒进厕所的药全冲下去,“我说,你妈吃的这些癌症药
挺贵吧,一瓶是不是得好几百?这病也治不好,吃药浪费钱,不如省下,早点替你爸把债还了,省的一辈子拖累
你。”
这群人近期天天来闹。
起初三千,五千,后面又水涨船高到一万。
上一次,他们张口就要三万,还砸了这个家仅剩的东西。
这地方是拆迁区,那些盖楼的人为了防止这些钉子户一直赖下去,暗地里找过不少人来这边闹。
陈家后窗户直接被敲碎,陈之确用打拳的钱找了个师傅过来钉铁丝窗,人还没来,要债的先登门了。
“如果你们等三天,这事还有的谈。”陈之确知道这些人都是社会混子,根本不怕进局子,只能软话硬说,
“再逼下去,我和我阿妈一死,人债两清,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到时候想要钱,得下地狱找鬼要去,谁有胆,
谁发财。”
皮夹克见他丝毫不怕他们,一使眼色。
两个小弟上前把陈之确上下翻了一遍,摇头:“真没有。”
“那好,我就给你三天。”皮夹克下了令,砸东西的陆续出去,“三万,一毛都不能少。不然别说拆了你家,
就是把你妈弄死,我跟我大舅说一声,你小子照样不能把我怎么地。”
乌烟瘴气离开破烂的房子,很快清净。
陈之确把仅剩的药放回抽屉,哑声安抚女人:“我赚了钱了,先把后边窗户封死,再换个锁头。这是最后一
笔,这个还完,以后他们再找麻烦,我就弄死这群人。”
女人吓得不轻,躺在床上直喘粗气,眼珠子凸出眼眶,胸口起伏剧烈。
“疼么?”陈之确拉开抽屉,“我给你倒水,吃药。”
他对母亲发病早已习以为常,站起来,去外面烧水。
女人使出浑身力气,叫他:“加朗。”
陈之确猛地停住。
预感到什么,脑子嗡地一下,双眼血丝爆裂:“阿妈——”
“扎西加朗。”母亲被那群人折腾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看着高大的儿子,第一次叫他的藏语名,努力扯出
慈祥的笑容,“阿妈就走到这了……对不住你,儿。以后找个长命的人,好好过日子……阿爸和我在天有灵,护
吾儿一生平安、吉祥;吾儿……扎西加朗,吾儿……”
她气数渐尽,眼皮铅沉,声音逐渐变弱。
最后一字落定,没来及抬手摸摸儿子的脸,逃亡的一生,了结于此。
陈之确闭上双眼:“阿妈。”
脑子白了,心也静了。
周遭世界一片凌空,他看见辽阔的草原,一望无垠的荒凉穹苍上盘旋几只猎鹰。它们在守护净土,藏民的宁
定,与无数受苦生灵的命数之灯。
再睁眼,他“扑通”一声,跪在阿妈床边:“走好,下一世健健康康,跟儿子享福。”
叩首长伏。是后悔来晚没能保护母亲,也是为她祈福。
后面的路她寻父亲,不再有折磨病痛。
生命如此脆弱,却又无尽绵长。
苍穹之下,雄鹰低飞,繁花盛开,衔去朝露。
灯灭了。
长者先灵,引渡摆航,为不再病痛的人超度加持。
心火千秋,不尽,不灭。
……
虽说都在明珠制药干活,几个部门之间平日很少往来。
那些高层自家人还要斗一斗,更何况外人。
程维早晨见了老赵一面,把钱给他,就没再多说。
无论什么身份,让老赵去办这件事都比他稳妥,起码陈之确信老赵,他出面比自己好些。
中午休息,正要下去吃饭,一出玻璃门就见老赵往里头东张西望,看样是在等程维。
关怀部门客人不少,来这边找人的大部分都想套套近乎,逢年过节多发几件礼品。
老赵算器材部门的小头儿。
他往这边一来,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程维拖到最后一个出去,等没人了才问老赵:“办成了?”
“哎呦,办成什么呀?”老赵颜色煞白,把钱往他怀里一塞,“出事啦。”
程维右眼皮一跳。
没等问,就听老赵说:“我中午给小陈打电话,让他过来把钱拿走,你猜怎么着?这小孩说他在派出所,问
我方不方便去一趟。”
“派出所?”程维摸得清陈之确脾气,他虽然像块石头,但不至于惹事,还闹到派出所去。
“没跟你说因为什么?”程维问。
“我哪有时间听他细说、反正这钱我是送不了了。”老赵后悔莫及,几根烟一起还给程维,“程副部长,我
知道你待我不错,可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能胡来不是?那小陈多少年没跟我来往了,他闹出事,总不能把我
也搭进去吧。对不住,你自己想办法吧,我真绑不了你。”
不等程维开口,老赵压低工帽,拔腿就走。
程维理解他明哲保身。
追上去,只问最后一句:“陈之确在哪个派出所?”
老赵一说在哪,他没犹豫,启程出发,去找陈之确。
跟他想的差不多,陈之确所在的派出所,就在陈文仓拆迁房的附近。
他车子开到地方,没急着下去。
头一回来派出所捞人,之前两人还闹矛盾,他认为陈之确是个疯子。
结果呢?
程维笑笑:“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担心一个疯子的安危。”
他没爹没骂,被奶奶收养之后,最害怕的就是来派出所。
他小时候走丢过两回,每次被送到派出所,那些叔叔阿姨就会问你爸爸妈妈呢,为什么没和他们在一起?他
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连学校班级都流言四起,大家说他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程维被说的翻了,索性承认,他就是被奶奶收养的,就是没爸爸妈妈。
这个世界上的仇视很奇怪。
他以为那些人会因为这个欺负他。没想到承认事实之后,大家反而对他更多关心,老师还帮他申请了助学金,
甚至好几年不用交学费。
派出所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奶奶之前带他来这里,没一次找到过父母。
程维也潜意识觉得这里充满了失望。
如果不是为了捞那个陈之确,他来都不会来。
犯了事的小孩应该会很害怕。
程维不是监护人,进去就想好步骤,交钱认错,甭管警察说什么一律好态度认,先把陈之确保出来再说。
这里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几个警察在处理一起盗窃案,他问了一个女警察,刚描述完陈之确高高瘦瘦,穿
卫衣戴帽子的特征,这姑娘就给他指了个方向:“你是他哥哥吧?节哀顺变。”
程维脑门青筋直跳,“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
陈之确难不成跟谁打架斗殴被打死了?这不可能,他想,这小子中午分明和老赵通过电话,是他亲口告诉自
己在派出所的。
就他那个硬石头一样的性子,谁能活过他,谁又能把他弄死。
心中焦急烦躁,程维穿过走廊进去房间,也没抬头看,这里是户籍室。
陈之确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打扮。
只不过今天换了件黑色衣裳,高高的背比程维哪一次见他都要弯,被什么压垮到变形。
一张长桌相隔,对面是录信息的两个女警官。
这里非常安静,除了敲键盘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
“陈之确。”程维叫了一声,心说演戏就要演到位,上去给他后脑勺一下,严厉责备,“让你成天不学好。
净在外面给我惹事。好端端弄到派出所,你要把人吓死?”
陈之确捂着脑袋,仰头死盯着程维,一双眼恨得冒出火来:“你来干什么。”
要不是两个女同志在,他真想骂死程维这个死变态,同性恋。
看他笑话吗?
觉得他阿妈去世,所以他就能服软、低头?
他想得美。
“不好意思警官,小孩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多包含。”程维干惯了公关的事,双手叠在腹前,态度比谁都
诚恳,“该怎么罚怎么罚,我们交保证金,下次一定注意。”
女警察从屏幕上抬起眼,“先生,不要伤心过度。如果需要帮忙,我们可以提供心理上的治疗。一定要想
开。”
想开?为什么又让他想开?
程维一头雾水,心说陈之确这小子到底干什么了,竟然让人家这么劝。
“这边是死亡证明,户籍我也整理好了,已经从档案库里消除。”女警察把新的户口本递给陈之确,“你妈
妈不用再受折磨了,照顾好你自己,节哀顺变。”
陈之确接过证件,装进口袋。
起身道谢,他径直离开户籍室,没看程维一眼。
“不好意思。”陈之确情绪那么低落,问他估计白问,程维只好问两位女警察:“他家发生什么事?”
“你是他什么人。”女警察起疑,“你不是说是他哥哥,怎么你不知道?”
“我一直在外面工作,接到电话才过来,他没跟我说。”程维真话说一半,“劳烦问一句,到底怎么回
事?”
“他妈妈去世了。”老一点的女警察不忍心,脸上惋惜,““也是可怜,爸爸妈妈都没了。户口本只剩下他
自己,才十八,往后可怎么办。”
程维好像被谁打了一拳,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
相依为命的癌症妈妈没了,父亲也监狱自杀。
这么无助的瞬间,陈之确那么可怜,竟然连唯一的求助都被老赵拒绝,没人肯陪在他身边。
程维肺都要跑炸。
他想,小疯子啊小疯子,你怎么这么可怜?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他真是让人把心操碎。

10
陈之确腿长,原本已经走出派出所。
今天是个格外晴朗的日子。
他仰头,天上没有一丝云,和阿妈嘴里描述的藏区一模一样。
陈文苍死的时候,他去监狱领的尸体,操办了父亲的后事。
如今母亲走了,一回生二回熟,陈之确再来户籍室,一切都觉得恍惚,似有只大手不停拽着他的脖子往前,
不给他停下脚歇一歇的机会。
他脖子上的一根枷锁生了十几年的锈,如今终于腐烂断掉,他该松一口气。
可他闭上眼,为什么除了苍凉,就只剩下悲?
“陈之确。”程维踩着皮鞋,几步跑到人跟前,“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着急啊。”
“着急。”怎么会不急,陈之确低下眼,喉咙里滚动着嘶哑,“阿妈还躺在家里,干净的新衣服没换,等我
送她去火葬场收殓。”
他把丧事陈述的像一份需要自己完成的工作。
语调太平静了,声音又低。
以前的陈之确如果是一滴冷水,碰到高温油锅会立刻沸腾炸裂,变成锐利的武器,那现在的他就是即将融化
的水蒸气,被世间万物磨掉一切棱角,甚至老天爷都不用做什么,他就已经被弄的稀碎。
“对不起。”程维握住他的肩膀,想起他所作所为,突然觉得陈之确这小疯子素有的行为都是一种解压似的
发泄。
他日子低到地下十八层,没爹没妈,现在还要一个人存活于世。长,腿佬阿〉姨﹒整理
程维叹气。
这种可怜鬼,有什么不能够被原谅?
“我请假一天,陪你把事情忙完。”他掏手机,说做就做,不含糊。
“不用。”陈之确还是冷冷的,“你不是好人,去送最后一段,阿妈的灵魂会恨你。”
程维怔了怔,想起他说过陈文苍在整件事情中只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想必他们一家这几年一直抱着这份恨意
活下去,就没再坚持。
“那我在你家等你,帮你收拾收拾。”
陈之确张嘴,表情更加厌烦:“不需要,别来。”
“你如果真的不需要,为什么给老赵打电话,问他能不能过来?”程维生气,一阵见血,“你这个年纪,总
愚蠢认为拒绝别人帮助是你有能耐,但你要独当一面,至少也有那个摆阔装逼的资本才对。”
他被陈之确气得不轻,深吸气:“火葬场收殓要钱的,寿衣骨灰盒加焚烧,打底是 3500 块。你妈妈如果是本
地户口,她可以在寄存室免费一年,非本地户口一年的价格是 120,这些钱你能不能拿得出来?如果不能,谁为
你做慈善?你又打算去找谁?”
陈之确死盯着程维:“你怎么清楚这些。”
“……”程维沉默下,告诉他,“我奶奶今年 80 岁,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半年前带我亲自去了殡仪馆。这
些提前问清楚,以免操办后事我被人坑骗,一个人忙不过来。”
陈之确别开头,脸部线条明显柔了一些,没再抗拒。
程维开车带陈之确回到拆迁房,帮他把资料文件准备好,然后就是等待殡仪馆的车。
陈文苍自杀之前,这个家还有一丝人味。
唯一的顶梁柱被压得不堪重负,选择自杀,陈之确只好替他担起责任,把父母经营大半生的地方一颗脑袋两
个肩膀强顶起来。
收高利贷的昨天来砸东西,阿妈咽气后,陈之确还未顾得上复原。
睡着阿妈的房间还有张床,另一个屋子连床都没有,只有几个油漆桶,上面一张木板,铺一张单子,还有一
条叠的整齐的被。
程维没有打扰沉睡的阿妈,始终在客厅。
看见陈之确那简陋到不能看的屋子,那床,手指还是一根根蜷缩起来,一阵泛白。
“过得什么日子,这可怜鬼。”
20 分钟,白色的车子停在很远的路边。几个人好一番犹豫,才踩着泥浆往这边走。
进屋,跟陈之确说:“你这个地方太不好找了,而且外面没路,全垃圾堆,车根本进不来。人工抬出去吧,
先跟你说一声啊,这个叫先人起灵,得另外收费。”
陈之确嘴看着这些人,一张脸很黑:“坐地起价?来之前我说是这,你们说没问题。”
“肯定能来,就是没想到这地方才半年就变成这样。”经理说,“你看房子外头全是垃圾堆,还有大泥坑,
车轮要陷进去根本弄不出来。谁赔得起啊,一辆车好几十万,里头还有各种用品设备。”
眼看两方谈不拢,程维拦在陈之确面前,给经理散了根烟:“来来,弟弟不懂事,别跟他计较。死者为大,
大家有话好说别嚷,先抽一根。”
他态度软,是个和气人。
经理借火点着烟,说:“你这哥哥倒是个懂的人。叫他跟你说,这事该咋办。”
一行人率先出去,给家属商量时间。
陈之确沉默地站在屋里,一声不吭,拳头恨不能握出血来。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送阿妈一段,不是钱。”程维把烟夹在指间,劝陈之确,“后事跟别的不一样,阿妈能
安息,比什么都重要。”
陈之确听进去一丝,手掌慢慢松开。
“我没有那么多钱。”打拳他赚了三千,1000 给了装窗户的师傅,五百买锁头,剩下一千五本来爱要给阿妈
买这个月的药。
现在人没了,他省了一千五。
往后赚多少钱,能买多少进口癌症药,阿妈也永远也回不来。
陈之确从昨晚到现在,心里一直有根刺扎在上头,死活拔不出。
陈文苍被发现自杀,他还是个小孩。那些警察觉得他们家可怜,帮着他处理了父亲的后事,也没用他出钱。
丧葬费是几个老警察出的,就为了不让一个孩子作难。
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中间甚至隔了不到五年。
“我没有另外的钱给她们。我也不知道要用这么多。”陈之确抱住脑袋蹲下去,嗓音已经哑到根本听不清他
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有人管着,他们说是什么我做什么。可阿妈去世就没人管了,这一切,从穿
衣戴帽到入葬,全都得我自己来,我一个人来。”
他喃喃自语,自顾自地说着,去一笔笔地回想,一条又一条清算:“建设还差六万,工行 14 万,农信 8 万,
亲戚家零零散散二十来万,加上高利贷要还的三万……不够。”他闭上眼,气喘不上,“根本不够还,这么多债,
我拿命赚多少都还不来。”
他状态非常不对,程维叫了几声,陈之确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什么都不肯听。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程维想起老赵说陈之确有精神病,咽下去吐沫,怀疑他现在就处于发病状态。
而困难的是,那些殡仪馆的人还在外面等结果,他却不知道该拿陈之确怎么办。
正苦恼,陈之确腾地站起来:“还有。”
他发疯,走进自己屋里,把床板哐当掀开:“我还有。不会没有的,肯定还有。我记得放了一部分,没有被
人偷走,肯定还在。”
几只油漆桶翻过来倒过去,跪在水泥地上,一只一只查。
看过的随手扔一边,然后继续下一只,就这么无意义地重复一个动作,眼神越发混沌、茫然。
“陈之确?”程维不敢碰他,叫了一声,“没事吧,陈之确。”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沉浸自己世界,听不见他说话。
所有油漆桶翻过一遍,圆柱体在屋子里滚的满地都是。有一只撞上墙,咚的一声,响的连木头门都开始发颤。
陈之确被那声音弄得终于醒过来。
看着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周围,束手无措,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你们商量好没有,到底怎么办?”经理进屋来催,瞧见满地狼藉,往后退了退,“这是干什么,还砸东西
了?”
“没有。”程维保护心作祟,不知道哪来的莽劲儿,一下把陈之确从地上拽起来,“抬吧,多少钱我出,不
用他给。”
好歹是有了个说法。
几个人过来穿衣、盖布,把阿妈抬出去。
陈之确跟在后面,行尸走肉一具,无言也无行。
程维知道他们家跟自己多少有些恩怨,这场合又不方便露面,没身份。
上车前,他把一张卡递给陈之确:“这里面的钱你让他们拿着刷,该多少是多,别讨价还价,对阿妈不好。
总额有多少我不记得了,密码是 010203,有不懂的就问经理,他们毕竟专业。”
陈之确看着他那张卡上的卡通图案。
好像是龙,又好像是兔子,他分不清。从这张卡的款式来看,大概是很多年前最流行的儿童储值卡,就是专
门给孩子存放压岁钱。
程维一个同性恋肯定没有孩子。
那这张卡就是属于他自己的童年存储吧。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自己还两次差点失手将他杀死。
陈之确嗓音沙哑:“为什么帮我。”
“没有为什么,就当你运气好。”程维见其他几人在等,拍拍陈之确肩膀,“人各有命,阿妈不用再受罪了,
想开。”
白色七座车顺着没人间的路离去,渐渐消失。
程维回到陈之确家中,进门,看着凌乱而贫瘠的环境,无从下脚。
家中有病人,日子过成这样,他难以想象陈之确小时候受过多少苦。
至少这个家都能用家徒四壁形容了。
“就当是帮帮他吧,毕竟相识一场,又都是被宁飞利用的苦命人。”
程维感叹一句,衬衣袖子折到手肘,开始收拾。
陈之确忙那边的事,要一天才能回来。
程维把他家里的脏东西全都扔出去,砸坏的板凳碗筷一起收拾了,油漆桶重新拼好,盖上木板,铺上单子。
这张板子有 5cm 厚,看上去很结实。
但陈之确那个体型,程维真不知道他这么些年是怎么睡过来的。
太硬了,坐着屁股都疼,何况睡觉。
今天阳光还算不错,他瞧着日头没西下,吧陈之确的枕头被子拿出去,找个地方晾晒。
刚进屋,就有几道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听动静,来者不善。

11
程维手机摄像头打开,放一边,顺手抽出桌上的折叠水果刀装进兜里,用来防身。
黄头发一行人轻车熟路,从窗户迈进来,一把将柜子推到地上,哐当开砸。
几个小弟也没闲着,挨个进屋翻找,忙活一上午才收拾好的屋子,眨眼间又翻个底朝天。
程维眯着眼,静静看这些人破坏陈家。
“陈之确呢。”黄头发找不到人,问程维,“你是他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随便闯进别人家还翻东西,这属于私闯民宅了吧。”摄像头在,程维一点不怕。
“我们是陈家的债主。他爸借了我们的钱,这么多年都没怀上,是时候找他有个了结。”
程维一听,心下明白怎么回事。
看这伙人的架势,估计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
每回来都要砸东西,大闹一番,陈之确一个人怎么顶的住?
“陈文苍借了钱,你们就该找他要才对。为难一个小孩能解决问题吗?”程维不动声色坐下,手机插进衬衣
兜,“陈之确是陈文苍儿子不错,但借据单上是谁的名字,谁才是主要责任人。就算你们要让他父债子还,也得
和平谈妥才对吧。”
“谈?”黄头发嗤笑,“我跟他们娘俩有什么好谈?一个病秧子妈,一个地下打黑拳的混子……我可听说了,
那小子打一场拳能赚 4000,他要每天都去,一个月至少十几万。这么多年一直欠钱不还,除非他就是故意的。这
种老赖我见多了,就得让他们吃苦头才肯还钱。”
陈家本就没什么东西。
那些人把该砸的全都砸完,屋子又空了。
一群找茬的站在黄头发身后,看程维像行走人民币,心思不谋而合。
“你是陈之确什么人?”这黄毛多少还有一丝顾虑,出口问。
“我跟陈之确没关系。”程维不紧不慢,“准确来说,他父亲是我前同事。不过因为一些矛盾也闹掰了,他
现在还欠我不少钱。”
“既然都是债主子,就没什么说的了。”黄毛进阿妈的屋翻了一圈,拿起女人的衣服放鼻子底下闻,问程维,
“他妈呢,你来的时候见没见人?”
“这屋里还有什么值钱东西,你要觉得能抵债就拿去。”程维敞开手臂,被那么多凶神恶煞的人盯着,照样
一丝不慌,“东西该砸砸,该拿拿,但陈之确这小子不能碰。”
“为什么?”
“他身体是我的。”程维一本正经,“那时候他妈生病,他跟我借了 100 万,说没钱还,就签了抵押书。道
上人不都这么干,欠钱多了就卖别人腰子和肺,他陈之确也跟我签了合同,所以拿他东西可以,碰他人,绝对不
行。”
他说话不像开玩笑,镜片下的眼睛黑的没有温度。乍一看那强大镇定的气场好像真是什么头领,一般人绝对
做不到。
三两句唬住这群人,程维不耐烦,看手上的表:“几点了,还回不回来。”
黄毛狐疑,“陈之确带他妈出去了?”
“是啊。”程维慢慢抬眼,猎人腐尸猎物那样环视一圈,慢声说,“他妈今日出殡。你刚才进的那屋子,是
老太太生前的遗室。没多久前吧,就从那里把人抬走的。”
“他妈的,操!”黄毛暴跳如雷,一身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只是觉得晦气,“你不早说?!老子刚才还碰了
她的衣服,真他妈恶心!”
“恶心就对了。”程维支起身,开口讽刺,“要债就要债,翻别人窗户进来算什么英雄好汉?混这么多年,
我可没听说哪个堂口老大让小弟逼债不走正门,从他妈后窗户进的。但凡有点良心,你就择日再来,省的缺德事
做多了,出门被哪个不长眼的撞死,遭报应枉死一群。”
黄毛被他激怒,冲上来拽起程维领子,高高抬起拳:“我操你妈的!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你是谁老子?没大没小,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程维衣领被他抓在手里,一双眼却寒光四射,不怒自威,
“去问问你老大,认不认识姓程的,再跪下跟我说话。”
这几年在明珠干,尤其还是个小头,负责礼品审批,难免会遭人记恨。
程维早年吃过不少苦头,也尝过被人威胁的滋味。连那几个宁家人都对他烙铁毒针轮番上,就怕老爷子宁荣
京哪日真糊涂,太相信他,把管理权给一个外人。
没点仗身本领,还真不敢在外面混。
他就算瞎扯,气势到位,照样能装老大。
黄毛心中虽怒,又真怕惹了不该惹的人。
一番僵持,松开程维,“算陈之确命好。兄弟们,走人!”
一群小弟不知死活,冲程维飞眼刀,面色凶狠。
他笑着一一接下,弄皱的衬衣拍了拍,整理好。
等这群人走了,脸上笑容刷的消失,后脖子一层汗。
“陈之确,活成这样了还不跟我走,你就只能等死。”
扔下一句,他看一眼这破烂的陈家。
实在没有收拾必要,干脆拿了衣服回车上,等陈之确那小疯子回来。
从上午等到晚上天黑,陈之确没有半点影子。
程维实在等不下去,翻出来号码拨通,那头接电话的还是一个陌生男人:“找谁?”
程维低头,是“陈文苍”没错。
“陈之确呢。”他问,“你是?”
“哦,他在场上打拳,手机不让带。”虎哥搂着两个漂亮的性感女郎,肆意玩弄胸前的双球,“你是阿确什
么人啊,这还头一回有人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打什么拳?”程维这时候才想起来黄毛说的话,“一场 4000,地下黑拳,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就别问。”虎哥转念一想又跟他笑,“不过你要想玩,我也可以拉你进来。输赢买定,一切自负,
有没有赌的资本?”
程维三两句话就听明白了:“陈之确是你们场子的拳手,打拳别人买输赢,然后再跟他平分?”
“平分,做什么美梦呢?我们一场赚个几十万,他一个拳手而已,怎么可能给他这么多。”虎哥性欲大发,
解开皮带,手机扔一边,“你要想玩我就告诉你,找人就等着吧,厂子 10:40 结束,他到时候就回去了。”
陈之确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前脚送走阿妈,后脚他就跑去那地方打拳,他是疯了吗?
不,也许正因他没疯,才要这样做。
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天天还有人上门砸东西讨债。
换成他,可能早就逃得远远的,不会再在这个家里多待一分。
也只有陈之确那个疯子才会把自己时时捆在这里,不肯走,就这么倔强地把自己人生扎进泥土,逼迫在苦难
之中发芽生根。
程维跟虎哥要了个地址,挂掉电话。
拆迁区早已断水断电,唯一的几家居民还是从别的地方扯了线。才勉强有一点光亮。
车子停在路边,程维远望着一片漆黑的陈家。
半晌下去,重新回到里面,附近叫了个安装门窗的把所有窗户封死,大门更换。
他不确定陈之确会不会跟他走,如果那小子执意要住在这儿,至少给他一个安全的环境,比睡梦中随时被人
跳窗搞破坏强。
弄完这些 9:3。
程维见人还不回来,给陈之确发短信:——回来发信息,我给你订饭。密码是 010203,钥匙放在窗台花盆下
面,自己保管好。
然后启程回家,没再管。
他从没有哪一天觉得像今天这么劳累。明明不需要审批报表,也不用面对各种各样的文件,但就是身心疲倦。
回到家灯都不想开,程维借着鱼灯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拖鞋睡觉,身上的衬衣,西裤都没换。
管他陈之确几点回。
他爱回不回。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他阳光雨露他也不珍惜,活该他被老天爷为难。
……
这次打拳比以往哪一场都狠,对手也狠。
陈之确身上挂彩,眼角一片淤青,拳头上也充满破损的血痕。
他从拳台下来,虎哥一看他脸上的挫伤痕迹,猛的拽住那个拳手:“老子的场,你他妈也敢玩阴的?!”
这一场陈之确赢了,但他也是头一次受伤。
这对一个老鼠来说根本就不可能。
虎哥一声令下,几个壮汉过去,把台上打个半死的拳击手手套拆开。
东西拿到虎哥面前,他勃然大怒,直接冲到人脸上砸了过去:“我操你妈的!纱布底下缠指虎是吧?还他妈
带钢刺,老子豁不死你!”
陈之确在台上就把这人打了个半死,只留一口气。
虎哥东西扔过去,没两拳就把人揍晕,血流了一脸。
“他妈的,毛都没长齐,还敢在老子的场玩阴。”虎哥跳下台,“没事吧阿确?赶紧交大夫过来,看看身上
有打坏的地方没有。”
陈之确身上早就被汗弄透,累的说不出一个字。
他一圈圈拆开纱布扔在地上,哑声对虎哥说:“钱。”
“都这样了,还想着钱呢。”虎哥用力捏他脖子,心疼又生气,“你他妈自己感觉不出来,他纱布下面有东
西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不吭声,就这么赤手空拳跟他干?”
“无所谓,赢了就行。”陈之确伸手,还是那个字,“钱。”
“妈的,服了你!”虎哥又爱又恨,一拍这小子后脑勺,让人带他去办公室拿。

12
地下拳场离拆迁房不远。
陈之确从后面走回去,远远的就瞧见房子不像自己家,窗户上也插满铁丝,像新安装上去的。
他觉得不太对。走到前门才发现,别说窗户,连大门都换掉了。
一看就特别结实的新门,敲上去声音是闷的,下头还有密码锁。
应该很牢固。
陈之确脑子发抽,抬手狠狠一拳砸上去。
跟他想的一样,手指骨疼的炸裂,门毫无损伤。
“程维。”陈之确敲门,“我,陈之确。”
里面没人理他。
刚才那一拳如果里头真有人,大概早就给他开门。那个人还会骂他神经病,破坏财务。
程维不理他,那就是已经走了。
陈之确没想过自己打个拳回来还能被锁在门外头。
他站了半天,实在等不到人,这才想起来给程维打电话。
号码没拨,看到信息。
程维两个小时前发给他的。
钥匙在哪,回来回电,他给订饭吃。
陈之确无视最后一条,去花盆下拿了钥匙,习惯性像以前一样笨方法开门。
结果钥匙插进去密码锁滴滴叫,让他输入,验证身份。
陈之确躲不掉,010203 摁进去,锁舌咔嗒一声,终于弹开。
程维刀子嘴豆腐心,说是不想管他,还是把家弄得干干净净。
那些他没收拾的都一起帮着整了。
只是,家里少了太多东西。
陈之确记得他出门时这个家还没这么空。还有那个大柜子,陈文苍给他阿妈打的柜子,去哪了?
12:10,程维被电话吵醒。
见是陈之确,闭上眼,手机贴耳朵:“你才回来。”
“我阿妈的柜子呢。”陈之确没跟他客气,“那是她和我爸结婚时的礼物,里面还放了点她的首饰,从西藏
带过来的。”
“有人去家里讨债,把柜子砸了,里面的东西可能被拿走。”程维问,“吃饭了吗?”
陈之确答非所问:“为什么给我换门换窗?窗户我找了师傅,他还没来及弄。”
“等他过来黄花菜都凉了,你家早就只剩四面墙,愿意等?”
“……”
程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静静等待陈之确开口,跟他说些什么。
拜托了,不要太难过,太缄默。
就跟我说些什么。哪怕哭一哭,哭诉一下难受都是好的。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陈之确终于开口,没哭,也没难受。
声音平静道听不出高低:“程维,再见。”
他要挂电话,程维失笑:“要不说你这个人狼心狗肺。我欠你的吗,给你安窗户安门,你连谢谢都不说?”
“这些费用你写在借条上,我会还清。”陈之确声音粗哑,却很直接,“我没跟人说过谢谢。白说,有代价,
总归是要还。”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程维睡不着了,坐起身,“是不是你们家每天都有人从窗户进去,砸东西,逼你还
钱?”
“嗯。”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过。”陈之确坐在阿妈的床上,看她的枕头,“那些人背后有势力,拘留都犯不上,没用。”
“你白天不在,那些人就走了。”程维此刻脑子异常清醒,问陈之确,“这几年你每天都去打黑拳,替你父
亲还债?”
“嗯。”
“现在还剩多少?我不要外面这些。”程维说,“告诉我正规银行的。”
陈之确说:“三十三万。”
“三十三万。”程维点了下头,这个数字也就是他一年的工资。但凡他平时再拉一些赞助或者帮明珠制药推
进海外市场,年终奖就更多,能买陈之确一生。
可陈之确却为了这三十三万愁破脑袋,先后送父母双全。
“就这 33 万,你一场 4000,什么时候才能还完?”
“阿妈走了,剩下赚的钱不用买药,就只剩下还债——总有一天。”陈之确眼神平静,说不出感觉。
停留片刻,他问程维:“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受这么多苦,老天爷都不管。”
那个时候阿妈被病痛折磨的没有人样,每日求死,老天爷都不肯宽恕她一点。
现在终于有希望也能买得起药,她决心和儿子相依为命,最后却撒手人寰。
是人不行。
还是,老天没开眼。
“阿妈是因为那些人死的。”陈之确攥紧手机,牙齿碰撞,眼神中酝酿着恨,“那天我回来晚了。他们一定
对阿妈做了什么,要么就殴打她,不然她不会死。等我还完债,就去杀了他们。一个一个弄死,替阿妈报仇。”
“报仇。”程维笑的讽刺,“是不是在你的人生里,除了这俩字就没有别的?你爸跟你说是我害他入狱,于
是你记恨我,现在你又开始恨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搞什么因果循环。”
要不说他才十八。
行为举止再成熟,思想上也只是一颗没长稳的树,需要有人固定才能把它扶直。
不然让陈之确变成一个正直的人,很难。
夜间时间不短,但程维明天还要上班。
他背靠床上,轻声开口:“我这么跟你讲,在法律意义上,你完全可以不替你父亲还债。所有在外面以他名
义借的债务先缓一缓,银行的这些尽可能还上,不要影响征信;如果可能,自己攒些钱去学个本领,哪怕当厨师,
将来你也有一碗饭能吃,不至于饿死。这个社会肯定有黑暗面,但只有你自己往光明处爬,才能得到解脱,明不
明白,陈之确?”
陈之确心烦,不想听他说这些:“管好你自己吧。”
“你再挂试试。”程维板起脸,“我真的不要你了。”
威胁起作用。
陈之确眉间的不耐烦消散,大拇指也从挂机键滑下去,抿唇。
“之前我提的建议,现在仍旧保留。”程维知道他现在没什么耐心,干脆敞明了说,“你愿意在那住就住,
但肯定还会有人持续上门砸东西,找你要钱。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就是人证物证备全,在警察或者律师见证下把
这个事情解决。”
陈之确手掌从紧攥的床单上松开,“怎么解决。”
“你不用给我当狗了,跟着我,当我的司机。”程维说,“那些欠高利贷的钱,我一次性替你还清,如果你
需要还银行的钱,我也可以借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件事你不准插手,也不要再想着去报复谁。”程维厉声说,“我国是法治国家,人民安居乐业,靠的是
各路法典对行为的推行与制约,不是打打杀杀,讨厌谁就弄死谁。”
他几辈子没遇见过这么想拽一把的人。对陈之确,也真是看在跟他爹陈文苍都曾被宁飞害过的份儿上,决心
对他怜悯。
于是,程维开门见山:“你觉得行就干,不行,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给你充分自由,但你就是被人打死,也
跟我无关。”
陈之确闭上眼,内心挣扎。
他看不起程维,父亲说因他入狱,他和阿妈没怀疑,都觉得这个人是压垮他们家的罪魁祸首。
但是,偏偏是罪魁祸首出了阿妈的丧葬费,愿意帮他,将他从深渊拽出来一点。
他没念过书,程维说的这些他没概念。
那些人告诉他父债子偿,于是他被蒙在鼓里,拼上一条命打黑拳,替陈文苍还债。
一笔又一笔。
堆积的越来越多,弄都弄不完。
陈之确甚至从没有想过、质疑过,没有一条法律,会强制要求父债子还。
“不念书很容易被人坑的。”程维恰时出声,安抚迷茫的陈之确,“这条漆黑路你走了太久,是时候摘掉眼
罩,跟我站在一起,去看一看充满光明的世界。来吗?试试吧,往前走走看。”
不犹豫了。
陈之确睁开眼,嗓音哑然:“我明天去考驾照,然后所有借你的钱全都写正规借据,我会一笔一笔还。”
程维心石落地,笑道:“想明白就好,不枉费我一片心。”
陈之确答应了要往前走,第二天就去驾校报了名。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咽下去所有情绪,逼着自己继续前进。
他讨厌程维去看艳舞,觉得他不靠谱,淫迷而浪费。可这个他讨厌的人却比陈文苍工友老赵更靠谱。
起码,人家是真的愿意帮他一点。
……
程维这个星期把所有要审批的文件统一弄完,周五晚上下班,大家拉他聚餐,他直接笑着回绝:“你们去,
我家里有点事,级不凑热闹。”
好脾气的程副部长谁都喜欢。
这些年轻的实习生更一口一个程哥,叫的跟亲兄长一样,特别亲。
程维招架不住,被一群人拉着过去多喝了两杯。前脚笑呵呵坐上代驾的车,后脚到楼下,抱着垃圾桶就吐,
总觉得胃里烧灼发寒。
代驾嫌他吐得恶心,订单结束,就骑着折叠电动车回。
程维昏天黑地,两条腿直发软。
好不容易强撑着进电梯上到 19 层,刚一出去,就觉得视线发黑,哐当一下摔在地上。
陈之确今天打拳结束的早,拿了钱往银行还了 3000,剩下一千按程维意思存起来,就来找他。
之前两人闹矛盾,在粮仓,他拍了程维的裸体照片。
这件事从哪个方面都不算光荣。陈之确手机差点被虎哥看到那些照片,他就直接删了,想着来道个歉。
瞧见摔在地上的眼镜男人,陈之确刚靠近,就被酒气熏的皱眉。
“程维。”他讨厌酒精,掩着口鼻叫地上的男人,“醒醒,你到家了。”
程维实在没力气走路,公文包推出去,弱声说:“放水,我要……我要泡澡。”
陈之确看他醉的不清,又不想这个醉鬼用自己为衣帽子擦嘴,干脆打横抱起来,来到门前,尝试输密码。
程维看德行是个狡猾的,所有密码却都是统一,010203。
把他抱进屋里,一脚勾上门。
看程维双颊泛红,皮肤发烫,陈之确唾液三次吞咽,只想骂他是个骚狐狸。

13
人放在床上,程维被衬衣勒的喘不上气,抬手拽了半天也没解开扣。
陈之确脱掉他的皮鞋,见人难受,帮忙弄开领口,让他喘气。
“谁让你喝这么多。”陈之确冷脸,对这行为很不喜欢,“还让我善待身体,你就当反教材。”
他声音很有辨识度,也很低。
程维清初是谁,眼镜一摘,冲陈之确笑着伸出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眼镜都摘了,他哪像看人的样子。
陈之确防备心挺重,离他远远的:“闭嘴。喝醉就睡觉,少折腾。”
程维挨了骂也高兴。
听他话,真闭上眼睛,胳膊垂了下去。
越装越想笑,没坚持几秒钟嘴唇扯开,露出一个惹眼的明艳笑脸:“也就你这么轻视我,知不知道我们公司
那些小孩都管我叫什么?”
“叫什么。”总不能叫老公。
“他们管我叫哥哥。”程维舌尖上卷又落下来,声音勾的撩人,“程哥哥——多好听。”
哥哥有什么好听的。
陈之确抬手把被子盖在程维被酒精熏红的脸上:“歇着吧,我走了。”
程维一张脸被压在被子下,不反抗也不动。
陈之确停在卧室门口。
整整一分钟,被子下一点点动作都没有,看样子,程维要么是睡着,要么就是窒息。
他莫名不忍心。
退回去,低声叫人:“程维。”
被子下一动不动。
“程维?”陈之确咽下唾液,一只膝盖压在床边,握住被子一角,慢慢掀开,“你别吓老子。”
他话音未落,闻见被子下面一股很清新的栀子花气息。
低头,床单上不知何时撕开一支漱口水,只剩一个长条空袋子扔在一边,看样子是刚刚消灭。
陈之确确定程维压根没睡,恼怒,要退下去。
程维一把拽住他的卫衣领口,将人猛扑在身下,翻身骑上去:“兵不厌诈,跟我比,你输的彻底。”
他重量很轻,几乎坐上去都没什么感觉。
但陈之确腰是敏感的地方,稍微一点重量压上来,血液迅速凝固在其中一个地方,让他头脑发热,不受控的
充血勃发起来。
程维这个醉鬼一无所知,眼神迷离,捧住陈之确的脸观察半天,义无反顾在他嘴唇上亲了上去。
浓郁的栀子花开在唇瓣蔓延,陈之确第一次接吻,后背僵硬到如骨血之中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他不知道这
是什么感觉,下意识推程维,对方柔软的皮肤接触到他的鼻梁,眨眼间,灵巧的舌尖探进唇齿,陈之确又仿佛被
扼住喉咙,只剩下一股血冲进头顶,下边几乎撑破裤子。
程维像只猫一样伏在他胸口,感受着少年人有力的胸肌:“跟我讲讲呗,你都打什么拳?”
他领口被拽开一片,这个角度风光大漏,陈之确不用低头都能看见在那白衬衣下粉嫩凸起的两颗奶头,此刻
摩擦衣料,正颤巍巍地对他起反应。
他不是没看过程维的身体,这个人就不像个男的,皮肤又白又滑,浑身没有半点瑕疵,甚至骨头和肉的比例
都刚好,腰很细,屁股上的肉圆润顶翘,天生的蜂腰蜜桃臀,长得比用心调过的 GV 演员还骚气。
赤身裸体并不能造成很大的冲击,但如此怀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却让陈之确根本挡不住。
这杀伤力太大了,他忍不住吞咽湿润的口水:“我打拳没什么好讲,只要不打死,活着就算赢。”
“真暴力。”程维说着话,两只手撑着他的胸口坐起来,笑吟吟地往后顺了把黑发,“我还以为是那种浑身
涂满润滑油,赤身裸体的肉搏。看过吗?”
陈之确问,“什么。”
“男人和男人做爱的黄片,肉搏类型。”程维说了半句,又一次趴下去,舌头尖一舔陈之确薄唇,“叫什么
来着,wrestling,是不是?”
陈之确想说“我怎么知道”,又想说,“你少跟我说这些,我不想被灌输这种没用的黄色信息。”
但是,看着程维发红柔软的脸,那双微娇的醉酒眼,他竟讲不出一个字。
“你上次打开的那个网页还有吗?”程维一只手勾着陈之确的领子,问。
“什么网页。”陈之确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记得。”
程维没拆穿他,也没继续解释。
他喝醉酒之后像只吃了薄荷的猫科动物,安静,光怪陆离,思维与行为对不上号,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没办法
及时张嘴说出口。
演技之外的世界模糊一片,但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他完全能讲陈之确的轮廓看清。他的五官分布的很好,脸
型也特别流畅,只是这张脸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格外凶,格外冷。
常年在全场养出来的锐气与凶神恶煞,让他老成到不像这个年纪。是好看的人,是璀璨、但被冰封的年轻生
命,是苦难与厄运中,他亲手摘下来的一支凌霄,充满不可亵渎的神性,与对所有人的平等蔑视。
“陈之确。”程维声音拉扯的很长,叫被自己压着的十八岁少年。
他声音慵懒的像撒娇,陈之确扛不住,鼻腔“嗯”了一声,“干什么。”
“叫一声哥哥吧。”程维发酒疯那点力气全耗完,趴在陈之确身上,鼻梁蹭他的卫衣绳子,逗自己玩,“让
我听听,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
陈之确胸腔发烫,低头看程维浓密的黑发:“你醉了。”
“我知道我醉了,”程维哼笑,“不然我让你叫哥哥干什么?头疼啊陈之确,叫呗,解解闷。”
他停了停,扶着后腰坐起来,从屁股下面看一眼,拿手指碰,“你随身携带棍棒啊,硌死我了,这么硬一
根。”
陈之确反应强烈,一把将人掀开,一张脸爆红:“乱碰什么,起来。”
他打拳力气本来就大,加上应激反应,一巴掌过去程维重心不稳,滚落床下,额头砰一下撞在柜角。
陈之确嗡的一下,所有被惹急的火瞬间熄灭。
他冲下去,把程维从地上弄起来,大拇指拨开额前的黑发:“没事吧。”
“你叫哥哥。”程维发酒疯也不知道非要执着什么,额头流血浑然不觉,拽着陈之确的耳垂,皇他的脸,
“你现在再不叫哥哥,我就躺下讹你,自己看着办。”
“就这么重要吗?”陈之确很生气,一把抱起他扔床上去,“那么多人叫你哥哥,何必逼我。”
程维终于感觉到头疼,食指摸被磕到的地方,疼的抽气,“那么多人叫我哥哥,有什么用?你又不一样。”
陈之确用力擦了把嘴,骂他:“你吐沫有毒,你也是。”
程维这个死同性恋。
为什么亲他?
搞得他没办法表现出一点正常状态,全都被这个心术不正的骚狐狸带坏了。
他不知道程维家里的药箱在哪,去客厅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回来,“有没有碘伏酒精,还有消毒棉签——”
陈之确在门口停住脚,声音收了回去。
程维侧卧在床上,两只手搭在鼻梁前边,就在他出去找药的时,睡着了。
沉睡的狐狸还是很惹人喜欢。毕竟拿人手短,陈之确咽下去喉咙里的灼烧火焰,做贼一样来到人身侧,蹲下
身体。
他算计程维两次,都潜意识里没把他弄死,想来也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个光亮的地方束缚着他,令他尚存良
知。
睡着的程维没有一点攻击性,他额头的血液已经干涸,陈之确抽出纸巾清理掉周围的血渍,手指落在程维眉
毛,他停顿几秒,往下。
陈文苍两个儿子,可能在很小的时候,陈之确见过陈栋梁一次。大哥跟他长得一点都不一样,皮肤很黑眼睛
也很大,大概是父母双方都是西藏牧民,他骨头里天生带着无法安定的漂泊,兄弟俩很少真正在一起做事、聊天。
陈之确对哥哥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很小的时候被邻居家孩子欺负,陈栋梁一点没留情,当着他的面把那个小
孩叫出来,然后狠狠用石头砸了他的脑袋。
哥哥在他的人生中是像英雄一样的存在,神秘又伟大。而陈之确因为母亲生病,从小见识到的东西也也从不
和“幸福”二字沾边,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暴力能解决问题,尽管没有人告诉他,这是错的,根本不对。
“程维,你也不一样。”陈之确摸上去程维的眼皮,他的眼睛很好看,就算是被眼镜遮住,照样没有变形的
缩小放大,还是那么漂亮。
程维的眼皮是薄薄一层,也许是做的梦,手指放上去能感受到眼球在转。那种感觉让陈之确觉得奇妙,他从
没有这么鲜活的接触过除了阿妈和陈文苍之外的人。和平的,没有嘶吼、压迫的。
程维像他荆棘大道上途径绽放的一朵花,他什么都不做,仍魅力无限,吸引陈之确忍不住停下来看看他,抚
摸他。
还有那个亲吻啊……
陈之确从程维嘴唇上拿起手指,磨自己的嘴巴。为什么同样是男的,他和他那么不一样?还有,程维的漱口
水明明是栀子花,他也不喜欢花香,可是程维亲他的时候没有排斥的感觉,他觉得那个滋味很好,这种事坐起来
也很舒服,让他很有安全感,很热。
既然如此,加上程维还睡着。
陈之确盯着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慢慢凑过去,学程维亲他的样子,也朝他嘴唇贴了上去。
一样的触感,不一样的心情。
陈之确退下去后,面颊不自觉滚上一层红色。
还好程维没醒。
不然看他这样,又要骂他兵不厌诈。

14
程维说了要帮陈之确,下个星期五晚上提前找了律师做公证,第二天一大早,一群人去拆迁房,把两群高利
贷都约了出来。
上次给 3 万,这些人倒是老实了不少。可能放出去的钱太多,不能只拽着陈家一个薅羊毛,这段时间就没再
过来打扰。
陈之确见了人就想发火,恼的要命。
要不是程维提前跟他约法三章,他上去就要打人,替阿妈报复回来。
程维跟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陈之确没怎么上过学,对他的话还是有很高信服力。
几方人一见面,程维稳坐沙发,说:“今天来找各位,就是想把陈家欠的钱一笔还清。陈文苍当年为了给妻
子治病借了不少钱,这期间陈之确替他还了不少,但各位仍在一直骚扰,不停讨要,这对陈家的生活造成了很大
影响。所以今天来,我要一次解决这个问题。”
陈之确站在他身后,一张脸黑的像锅灰,咬紧了嘴唇,逼自己不吭声。
程维来之前就交代他不要讲话。
陈文苍当初借钱不还,这些人早就对陈家父子俩没有好态度。无论他说什么,最后肯定会让这些人坐地起价,
到时候更麻烦。
有人送钱当然很好。两群人各坐一边,等程维分账。
他昨晚特意把钱准备好,放进两只箱子。
这头还没急着打开,外面有人进来。
陈之确转头,见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几个穿黑西装,手拿录像设备的人,很是疑惑。
“来得正好。”程维起身,“来,我为你们介绍。这边就是陈家欠了钱的债主,源昌信贷、易信借贷;右边
这几位是我请来的律师团队,专门作为见证人,来辅助完成勾销仪式。”
陈之确知道打官司才会用律师。
程维搞这么大的阵仗,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些人出尔反尔,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背后也有人,他们休
想违法胡来。
果然他这一弄,两群人很不自在:“还钱天经地义,找这么多律师干什么?是他陈文苍好看自己借的钱,我
们可没威逼利诱。”
“我也没说各位威逼利诱。”等律师们坐下,弄好取证,程维这才笑道,“但凡事总要依法去做,不能想干
什么干什么,是不是?要大家都随心所欲,那地球岂不是乱透了。”
陈之确来之前还想过跟人硬碰硬。
程维两句话压住一群猛虎,他心中不由对这个文化人又敬了几分。
“既然一笔勾销,那我们就得把账目核对清。”程维说,“当年陈文苍向你们借钱总要写个借据还有凭证,
麻烦各位出示,咱们一首销条一手交钱,债据两清,有没有意见?”
他早上让陈之确给这些人打电话,提前就跟他们说了,要带上各项字据。
两方人虽害怕有诈,但一想到这笔账收回来,这个月又有一番流水,于是又都贪心大发,全都带上。
欠条交给程维,他随意一扫,递给律师:“来,周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借条不是这些人凭空捏造,这点程维并不意外。
而让他意外的是,这些根本不按正规路径走的借贷公司,竟然很有脑子的在法律范围内将利息调到了最高,
但又恰巧不会触碰那条界线,简直就是提前算计过这一点,根本找不出破绽。
周律看完,冲程维点了下头:“没大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皮夹克牙签咬在嘴里,很不屑,“我告诉你,我们可是正经的借钱公司。他陈文苍当初
借钱利息利率可都跟他说清楚。他自己签名画押,我们可没有什么手段。”
陈之确拳头握的嘎吱响:“第一期利息没算正常,往后越翻越高,合同一年变两年,两年变四年,后边要还
的钱也累积的越来越多,就这还说你们正规?”
“我们不正规,你爹也签了合同啊,能有什么办法?”黄毛上次没见到陈之确,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他竟
然就找了个金主。
“我说,你不是他的债主子吧。”黄毛怀疑程维,“上次分明说他欠你一百万,怎么这回反而替他还钱?”
黄毛一句话,皮夹克也产生怀疑,“你也是陈家的债主子?”
“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这个钱清了,往后你们就要彻底毁。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一次。”程维指
尖敲着桌子,“否则我就找律师以敲诈勒索罪起诉,省的生出事端,再惹乱子。”
黄毛上次被他唬住,回去就问了老大。
虽然没提名字,但这些人还是很谨慎,就怕谁家新换掌门,真给得罪了。
“既然欠条没问题,这里是钱,你们自己点清。”程维把两只箱子推过去,“我这也准备了两份文件,各位
核对清楚,咱们就一式两份全都签了,往后独木桥阳光道,互不打搅。”
两群地痞流氓,本来就是为了拿钱。
箱子一打开,看见里头红红的钞票,瞬间眼睛直了。
想来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陷阱。一摞一摞点清,数到最后声音弱下去,只剩下通红的双眼,频频吞咽
的吐沫,你看我我看你,兴奋难以压制。
“要没问题,就直接签字。”程维冲后勾了勾手,“来。”
陈之确知道叫他,上前去,半跪在程维身侧,在最后一页写上名字。
“陈文苍不在世,就由他儿子来终结这个欠债合同。”程维跟像自家孩子写作业似的,看陈之确签上字,才
说,“签吧各位,谁是老大,来表个态。”
黄毛跟皮夹克对视一眼,先后签名。
“行,合作愉快。”事情解决,程维目睹两方凶神恶煞抬钱走人,文件给陈之确,“这些人很狡猾,他们知
道什么样的利息在法律范围内最高,所以当初你爸借钱,用的全是最高贷。”
陈之确两份文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两座用爹妈的命换来的大山。
像他们这种家庭,一旦有人生病,借出去的钱根本就还不上。
如果不是程维肯帮他,他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债务压身。
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掌心将合同弄得很皱,陈之确喉头滚动:“谢谢。”
“说什么?”程维逗他,“你是男孩子,讲话要声音大一点。不然我怎么听得见?”
“你明明听见了。”陈之确不给他面子,完全拆台,“少装狐狸。”
几个律师跟着在一边笑,都觉得他有意思。
“周律,这件事谢谢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程维拿出几张购物卡,“我欠各位一个人情,小小心意,不
要嫌弃。”
“程副部长这就见外了。”周律说,“我老婆还要靠你照顾,大家都是朋友,举手之劳而已,别这么客
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维收起购物卡,笑着说,“改天一起吃饭。”
周律玩笑,“干嘛改天,今天就挺好啊。”
“今天恐怕不行。”程维知道他开玩笑,也顺着周律师的话往下,“我这刚出去两箱钱,近期恐怕是要咸菜
馒头凑合一段了,山珍海味请不起啊。”
“跟程副部长一起吃饭,别说山珍海味,就是吃咸菜,我们也愿意。”
“别别别。”程维送几人,“各位有这个心,我也不能这么干。改日,改日一定吃顿好的。”
把人送上公务车,程维回屋叫陈之确:“我就先回家了。把合同保存好,如果他们再来找,这就是恶意骚扰
的证据”
陈之确点头,无言无语。
“事情办的离我想象中顺利,这是个好迹象。他们没有中途变卦。这就是挺好的结局。”程维一手插兜,
“要没别的事,就先这么说。”
他今天没打算在这里逗留太久。
该交代的交代完,打算回家。
“你真没钱吃饭了?”陈之确突然出声,问。
“什么?”
“刚刚说帮了我,你就没钱吃饭,只能吃馒头和咸菜。”陈之确说,“真的假的。”
程维不知该怎么说他好。
这个小孩就是太实在了,他什么都当真,从不客套。
“要真吃不起饭,你打算怎么办?”程维有心逗他,“就你这个家徒四壁的状态,还能管我一日三餐?”
陈之确一双手再次攥成拳头,像是思考。
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看上去就好像不是出自本意,又无可奈何。
犹豫半天,陈之确哑声说:“我管你。”
程维一怔:“什么?”
“我去打拳,赚下来的钱买菜买米”陈之确一字一顿发誓,“我管你。”像你管我那样。
他上一秒还在深思熟虑,下一秒意外坚定,跟刚才不一个人。
“你这个心我领了,但我真没穷到那个地步。”程维知道陈之确就是一块固执的大石头,认真地说,“我想
了想,外面欠的 20 万,我帮你还。剩下 33 万银行的,如果你想一次还清,这个钱我可以借你,你也可以自己努
力,慢慢还。但我今天是拿不出来这么多,就这两箱钱,我已经跑了三家银行,你需要,也得等一个星期。”
“我不需要。”陈之确否决,“我爸欠的高利贷还了,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他不知道程维在明珠制药什么职位,但一个小主管,一年工资能有多少?
陈文苍当年未开除之前,工资最高的一个月才不过领了 5000 多。
陈之确觉得程维这个级别应该也高不到哪儿去。
程维说不需要他管,陈之确没客气,等人出去就关上门,连送都没送恩人一步。
他和程维之间,永远也不是像周律那样互相玩笑的关系。
假亲近,何必。
他性子英惯了,对谁都软不起来,尤其程维。

15
陈之确执行力高,驾照考下来第一件事就去明珠制药。
陈文苍以前在这儿工作,他很少来。要在家照顾阿妈,陈文苍也不让他和这些人过多接触,怕他们对他儿子
说三道四。
阿妈的身份不像其他人的妻子那样光明正大,一个怀着孕的逃亡女子,遇到陈文藏被娶回家,甚至生下的第
一个孩子都不是陈家的种。
流言风语足以杀死人。
陈文苍担心小儿子承受不了,就不让他来。
程维 6 点多下班,跟孙萌萌他们一起出来。
刚出大门,就见陈之确站在他车边,正发愣,不知道想什么。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抵触,里面一个鸭舌帽,外面还要戴上卫衣帽子,往那一站像一颗独立生长的香樟树,
死活不肯跟旁人目光接触,自成一体,作人形电线杆,姿态清高笔直,丁点不懈怠。
偶尔抬头,被看烦了也是冷冷一个眼神,然后蹲下,玩脚下的石头子。
“程副部长,那是?”孙萌萌没见过陈之确,看外形是个帅哥,年纪又不大,就多问一句。
“哦,司机。”程维说话间,陈之确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他照样没改口,“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我一个人开车容易疲倦,就找了个司机。你们回去吧,路上注意安
全。”
一群实习生跟他笑着说再见,出了公司,又开始喊“程哥哥”。
陈之确眼睛盯着那些人。
等他们都走了,才寒碜程维,“程哥哥?难听。”
“难听还是你吃醋?”程维琢磨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轻而易举,抬手一戳陈之确下巴,挑逗他,“你又不喜欢
别人叫就吱一声,我心情好,说不定可以批评下他们,往后要公私分明,公事公办。”
“谁在意了。”陈之确接过车钥匙,交换礼物一样驾照扔给程维,“我现在属于有证驾驶,往后定好时间,
我把你送回去再去打拳。”
“你随便。我上下班时间是固定的,不耽误你就行。”
“嗯。”
程维还是头一次坐自己车的副驾,系上安全带,双手交叉。
他往后一躺,不由感慨:“原来当富家少爷是这种感觉。”
陈之确想,只是不用开车而已,和富家少爷有什么关系。
沉默转动方向盘,车子驶上公路。
这一路不用亲自开车,确实可以节省很多精力。
程维掏出随身 iPad,把该审的文件全都一一批完。现在办公非常方便,他不需要再随身携带纸质文件,所有
东西做成电子版邮箱随审随发,甚至签名都用不到钢笔,手指一滑就能解决。
红灯停下,陈之确扭头,看程维在屏幕上流利地签名。
他很少接触电子工具,程维修成石指随手画了几下,上面竟然像书法家一样留下一串行楷。
不拖泥带水,典雅中又带一丝傲慢,这才像他。
看似平易近人,实则琥珀一只,从没有人能真正接近一厘米,只能看到表象。
察觉目光,程维把签好的名字举在陈之确面前:“瞧瞧,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我上大学那会,每天还得背着
课本书包,步行一公里去教学楼上大课,狠累,狠麻烦。现在那些国外留学生用的全都是同声翻译,笔记都不用
抄,直接有现成的课件。”
他说的这些属于陈之确知识范畴外的东西。他接不上话,这是看程维签在屏幕上的名字。
“想不想去上学?”
“不想。”陈之确几乎没想。
“为什么不想?只有学习,你才能获得更高阶层的本领。”程维收回 ipad,重新靠在座位,“世界是由物质
构成的,而物质是由分子组成的。很多东西的生产原理,只不过是特定领域内的知识实践,这些没人教授,很难
自学。”
陈之确不想听他说这些长篇大论,转头看向窗外。
安全护栏外,一个漂亮的金发妹子穿着骑行装备,正仰头喝水。
偶然转头,对上陈之确黑眸,冲他灿烂一笑,挥了挥手。
陈之确看着她,没半点反应。
他甚至像个石头。
不是正常人,这么尴尬的对视都没想过收回眼神。
“你有时候挺奇怪,让人看不懂。”程维等那美女骑走,说,“如果是我开车,要么开窗要联系方式,要么
回避眼神,你不觉得盯着对方很不礼貌?”
陈之确在绿灯变亮的瞬间踩下油门:“你话很多。”
为什么要觉得尴尬?他又没有任何不礼貌的窥探,只是刚好对上眼神,回避何必。
车子开进小区,程维拿着公文包上楼。
陈之确把他的车停好,叫人:“钥匙。”
“你拿着吧,方便接我上下班。”程维从单元门里回身,西装笔挺,眼镜下的双眼泛着春光,笑的狠温柔,
“是不是该感谢我?”
陈之确挑起一侧眉,“凭什么?”
“小孩,跟在我身边当司机,比当一条随叫随到的狗要升级许多倍。”程维隔空一指他,笑的更甚,“还说
你不沾光?仔细想想看。”
“我本来就是人。”陈之确车钥匙装兜里,“从人变司机,还是人,有什么沾光的。”
他时间到了,没跟程维说再见,径直离开。
“真酷。”程维看着那背影,感慨,“没见过谁家司机这么拽。”
陈之确这个小疯子头一份。
全世界都找不到相似的第二个,算他独一无二。
他下班生活很规律,要么躺平,要么玩个痛快。
今天黄道吉日,一切都很顺利,要审批的文件又在车上提前做好。
程维回家洗了个澡,给俱乐部经理发信息定了个包间。
对方问他这次要什么口味。他以前要的都是身材非常好的辛辣口,今日不吃什么,想起那个小司机,一斟酌,
唇角勾上去。
“有没有冰山款?”
“冰山款?”经理吃惊,“哟,程老板今儿换口味了,以前不是只喜欢主动的,这是怎么了呀,突然想尝尝
欲擒故纵?”
在俱乐部跳舞的些个个玩的都是人设,说是冰山,最后肯定也会融化。
只是演的好,装的清纯,不少客户喜欢这种强迫系码,价位给的也高。
“挑一个长得好看的。”程维对好看有标准,什么标准,陈之确的标准。
略一思索,挨个描述:“不要太白的皮肤,个子得高,身材要非常好,一眼看上去性特征明显的最好。还有,
性格一定要不爱搭理人,稍微热一点的都不行,容易让人阳痿。”
他说这条件简直是人间极品,而且圈子里爱玩的少爷很少喜欢这种,毕竟一个不小心装过头就会惹客人厌烦。
程维年消费能达到 100 万,经理就算找不着也得先给他应下。
一挂电话立马着急,全部公关,开始层层筛选。
周五俱乐部很少有这样大的阵仗,一群男公关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什么。
听经理说了是要接待“程维”,一个两个宛如注入鸡血,瞬间兴奋的争抢起来:“我来!”“我可以去!”
“上次程老板夸我跳的好,这次肯定还是我!”
程维年轻帅气又多金,给起小费毫不含糊。他们在他这儿几乎花力气最少,赚的却最多,因此没人要当傻子,
有机会一定要上的。
经理被一群人吵的头疼,半天摆摆手:“这次程老板可有指定的条件。他要性子冷,不爱理人的款,你们谁
能来?”
一句话浇灭 3/4 的热情。
大家出来混都玩的开,谁也不喜欢装什么清纯烈男。
犹豫之后,提取目光齐刷刷射向最后,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兰玉。
后者察觉,抬头,看他们:“干什么,闲的?”
这个不耐烦,这个冷漠。
经理瞬间眼前一亮,来到他跟前:“你家里不是需要用钱么,正好今晚这个程老板出手特别大方,你只要把
他伺候好,往后保准衣食无忧。”
“我要衣食无忧有什么用?”兰玉收起手机,淡淡怼人,“我要家财万贯,要当世界首富,把那些看不起我
的全都踩在脚底下,然后看不起他们。”
“哎呦,别管什么吧,今晚叫就你了。”经理扔下一句,喊了几个人给他简单收拾好,就等程维到来。
有钱又阔绰的爷,谁不喜欢?
兰玉一个多月没单独开单,那些人嫌他性子太冷没情趣,有些玩了一半就嚷嚷着换人,还把他大骂一顿。
今晚好不容易有一个点的,他想到生病的母亲,还是咽下所有不耐烦,决心收敛些,至少不怼人。
……
陈之确所有场子全都打赢,恰逢虎哥生日结束,最后一场就在他们过来玩。
今天虎哥要建一个客户,s 市人,性取向比较特殊。为了伺候好合作方,他们特意找了周五俱乐部弄了张会员
卡,收拾的干干净净,在外面吃完饭就过来玩。
陈之确对这地方相当熟悉,却没告诉虎哥。
他之前跟踪程维两年,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这地方看艳舞。如果是漂亮妹子脱光还能理解,但程维是个同
性恋,所以他每次点的都是身材火辣的男人,尺度之大,让陈之确恶心的想吐。
今天为了生意,虎哥一定嘱咐他不要乱讲话。
他只好当陪客,跟虎哥和 s 市人身后进门,去包厢玩。
包厢里提前准备好了十几个男模,一进来就热情的围住 s 市老板,给他敬酒,把人当皇帝伺候。
陈之确跟其他几个小弟坐在边上,等虎哥跟 s 市老板跳完,剩下的男模自动分配,一人身边坐一个,陪着喝
酒划拳。
包厢里灯光灰暗,一根钢管直插台前,雷射灯晃的人眼睛疼,酒精更是香味浓烈。
虎哥让大家敬酒,陈之确就跟着喝了两杯。
他很讨厌酒这个东西,成年后也是第一次喝,天成有抗性,跟喝水一样,烈酒下肚,毫无感觉。
旁边的耳钉男模笑的狠好看:“小哥哥,你看着好小啊,成年了吗?”
陈之确看一眼 s 市老板,见他前仰后合拉着一个男模特亲,只觉得恶心。
连对男模态度也没好到哪去,“跟你没关系,不该问的别问。”

16
男模没招惹谁,闻声撇撇嘴:“好凶啊小哥哥,长这么好看,脾气怎么这么坏?”
陈之确不能翻脸,冷淡说:“喝你的酒。别跟我说话,我不是这个。”
男模一愣,笑着搭上他的肩:“这个?这个是什么啊,我不懂,你跟我说说呗。”
陈之确打拳,最烦别人碰他肩膀。
条件反射掐住男模的手腕朝后一拧,包厢内瞬间响起杀猪惨叫:“哎呀,我操你妈的!疼死我了,撒手啊,
不然我可叫人了!”
s 市老板跟虎哥闻声转头,跟陈之确对上目光,他冷冷撒手,站起身。
虎哥怕 s 市老板不高兴,笑着解释,“多担待啊哥,我这小兄弟身上是拳手,职业习惯,不喜欢被人家碰肩
膀。”
怕陈之确得罪人,板下脸骂他:“他妈的,没出息的东西,带你玩是让你长见识!这么不上台面,给老子丢
脸是吧?滚出去,外面看门!”
陈之确知道虎哥装的,开门走了。
那男模特受了委屈,起身蹭到虎哥跟前:“你瞧瞧,他都把我手腕弄坏了,这怎么办?”
他泪眼朦胧,一张眼又白又嫩,眉毛画的纤细,还挺招人待见。
s 市老板性欲大发,一捏泪汪汪的小孩下巴,粗声问:“出台么?侬跟我,双倍价钱。”
这个小男模刚才他压根没看上,没想到哭起来倒是楚楚可怜,格外动人。
虎哥瞅准机会,冲男模一使眼色,后者立马明白,故意装的为难:“我只是一个陪酒的,没跟人睡过,老板
你这样我很害怕的,我还是个处,不会伺候人。”
“怕什么,不会的我教你。”s 市老板更兴奋,火急火燎抓男模的手,按在裤子上,“阿虎,你们去隔壁,该
消费消费,今晚我请。”
虎哥他这是高兴,急忙起身,“不用不用,哥你玩的尽兴,华哥说了,让我一定照顾好你尽地主之谊。松鼠,
耗子,走,去隔壁,给哥腾空间。”
他带一群人出去,给人腾出空间。
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包厢里那小男模嗷的叫了一声,嗓子里遮不住的骚淫:“好大,轻一点,屁股都要被你
插坏啦!嗯哈,好深,顶的好用劲……”
虎哥一群人对个眼神,心里直骂人。
客户不走,他们也不敢离开,怕怠慢。找个包厢进去,点了几个果盘,一群人喝酒划拳,听着隔壁动静愈来
愈烈,莫名都有些着火冒烟。
“他妈的,玩的真狠。”虎哥瓜子皮扔一边,“阿确呢。”
“不知道啊,刚才没看见他。”耗子问,“我出去找找?”
“算了,让他走吧。”虎哥又拿一把开心果,“他烦这个,到时候说错话再把人给我得罪,华哥又要骂
人。”
陈之确在这地方待不下去,出来就想走。
经过程维常待的 vip 包间,下意识停脚,看了一眼。
不堪不要紧,这一看他竟然发现乖乖回家的程维此刻梳着背头,一条胳膊搭在沙发上,正看钢管上那个纤细
的男模特跳舞。
他不仅看,他还一边喝着洋酒,露出来的一截手腕泛着青蓝色血管,处于半充血状态。
这个状态,明显亢奋了。
看艳舞看的。
程维对门外的陈之确一无所知,双眼紧盯台上的兰玉,目光灼灼,如同野狼那般。
他来俱乐部玩从来不考虑带人出台,只是单纯的欣赏肉体与施展之美。
这个兰玉长得确实好看。但比起小疯子陈之确还是差了不少。两人算同一类型,都不爱讲话,看人的时候眼
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真正熟悉后却又发现那其实是牛奶刨冰,只有非常亲近的人,才能尝到一点甜。
包厢里的灯光很是色情,兰玉穿着一层透视衬衣,下摆紧身裤,两只手握着钢管在空中旋转,慢慢下滑。
他每次仰起头,汗晶晶的发丝都会朝后甩,露出漂亮的鼻梁线,相当勾人。
程维从进来就没跟兰玉说过几句话。以前那些男模特总喜欢回嘘寒问暖,把他当成男朋友肆意查岗,问他干
什么,最近有没有相好,这让他很烦。程维心情好会开玩笑,心情不好,直接就是笑着一个字都不说,也不得罪
人。
兰玉是不爱讲话的性格,对他没有半点笑容,身体展现出的柔韧之美让程维叹为观止,不禁感叹,他这个骨
头真是酥软、确实比肌肉类型好看。
一曲跳完,兰玉从台上跳下去,拿起程维酒杯,看着他的眼睛将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干这个。”程维笑问,“我要听真话,不想听故事。”
“真话?”兰玉放下酒杯,语气嫌弃,“酗酒的爹,卧床的妈,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嗷嗷要钱,等我养
家。”
“你不玩手机吗?”程维笑着摇头,“这个梗在短视频上都玩烂了,忒俗。”
“他们是装的,而我是真的。”兰玉第一次碰到没有因为他跳舞不笑而把他撵走的客人,对程维确实大为改
观。
看见他手上的腕表,兰玉坐下,“他们说你很大方,有多大方?”
美人在怀,程维手掌微抬,扶住人:“取决于我有多开心。开心了一掷千金,不开心,一瓶酒就是最高消
费。”
兰玉嘲讽,“那差的还挺远。”
他之前非常痛恨干男模,总觉得这职业就是出卖身体,和客人睡觉来迎娶报酬。
现在也讨厌。只是生活所迫,没得选。
“我喜欢程老板这个表。”兰玉抚摸程维手腕,逼自己扯出一丝笑,“应该能值不少钱。”
程维任由他抚摸自己的手表,也没把胳膊撤开,“没多少,小众牌子,只是看着款型不俗而已,没收藏价
值。”
等兰玉眼神中出现遮不住的欲望,这才将手腕抬起来,离他远一些:“想要表啊?可以,让我高兴试试。”
兰玉一秒钟都装不下去,本性使然,离程维远的些距离:“不好意思,我不会哄人高兴。”
“那你干这个用什么赚钱,只跳舞?”程维倒上酒,漫不经心。
“真正喜欢我的人会让我开心,不喜欢我的,我也没必要敞开心怀伺候。”
今晚的程维很有魅力,衬衣领口敞开,一条腿叠在膝盖上,开怀慵懒。
眼镜瞎的双眸也充满渣苏感,确实很有吸引人的气质,也很帅。
“你比那些煤老板好看多了。”兰玉有什么就说,“我要不是干这个,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总有些婊子做被
人赎身的美梦。”
程维觉得他毒舌这股劲有点像陈之确,挺感兴趣,“现在理解了?”
“理解了。”兰玉对程维确实有想要的欲望,但不是对他,是对他那表,“武大郎常有,而西门庆不常有。
男人不坏爱人不爱,俱乐部里的那些人就是天生的贱种,喜欢被人吊着玩。”
他一个多月没开一个大张,经理说这单再不抓住,月考核失败就得滚蛋。
“我想要你这表,行吗?”兰玉倒是豁得出去,拿出一包药剂,当着程维的面倒进酒里,“强烈催情药,程
老板我要是喝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台?”
“你这么直接都,让我想起一个人。”程维确实被兰玉吸引,眯眼问,“跟我说实话,你家里真有酗酒的爹,
病重的妈,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不是骗我?”
“骗你没有意义啊。”兰玉野心写在脸上,“我跟你走,不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这只表。你看得上我这酒
我就喝,要是看不上,今晚我就再给你跳一支舞,然后一拍两散。”
陈之确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牙齿都快咬碎。
程维在干什么?喝醉之后亲他,清醒后装没事人,现在又来招惹其他人,跟人调情玩暧昧。
他甚至口味都变了,没挑大奶子肌肉男,选了个娘了吧唧的奶油炮!
恶心!比以前更恶心!
虎哥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进去抓住程维打一顿,然后扒了他的皮,让他撩骚犯贱。
目光顺着玻璃窗死死定在两人身上,陈之确腮帮子肌肉绷紧:“敢答应他试试,老子弄不死你。”
程维对外面毫不知情,被人恭维黏糊惯了,难得来一个清高的,乍一看还有点像陈之确,他确实很喜欢。
而且,这只表价格不高,才七八万。
“喝吧。”程维看着兰玉,慢慢解开表腕带,扔在玻璃桌上,“喝干净它,一滴不剩,我就带你出台,表也
送你玩。”
兰玉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拿起他的表戴上自己手腕,左看右看,遮不住的喜欢:“谢谢程老板,老板
大气。”
程维靠回卡座,镜片下的一双眼深不见底,笑着等他喝催情酒。
兰玉拿起酒杯,眼神直勾勾地看他,举杯:“敬我们。”
没碰到唇边,包厢门砰的被人一脚踹开。
陈之确几步进来,一拳揍在兰玉脸上,眼神猩红发狠:“我敬你爹,滚。”
他常年打地下拳赛,朝朝毙命。
何况现在又处于爆发状态,身上的血管都膨胀起来,宛如一头困兽,火气浓到能把人烧成灰烬。
兰玉摔在钢管旁边,捂着流血的鼻子,翻脸怒骂:“你什么玩意?走错包厢了吧,来 vip 闹事!?”
“走错包厢。”陈之确嚼了一句,指着程维,“你问他认不认识我。”
兰玉不可置信,朝程维投去目光。
程维实在没料想到这个局面,坐直身体,从钱包里抽了几张,推到兰玉面前:“不好意思,他是我司机,可
能以为你给我下药,护主行为。”
“护主?”兰玉听罢哈哈大笑,“原来你是程老板的一条狗啊,哈哈哈,护主行为,倒是挺帅一条狗,还这
么忠心,难能可见。”
陈之确满眼厌恶,一把拽起来他又要砸人:“你再笑?卖屁股的,也有脸。”
程维看着他闹,无动于衷。
陈之确发狂的时候确实是个疯子。
脖子上的青筋全都凸起来,眼中血丝遍布,一张脸狰狞又吓人。
程维没见过他打拳,但此刻他发飙,还是充满了性张力。
——尤其这脾气还是因他而起。
这就让程维隐隐更有一丝爽感。
一直爱答不理的疯狗,竟然为了他吃醋,还出手伤人。
他忍不住夹紧了双腿,总觉得那处莫名发热,空虚到想被这个疯子填满。

17
护主表现看了半天,程维觉得没意思,拍了拍弄皱的西裤:“陈之确,停下。”
他声音不高,语气也没抑扬顿挫。
陈之确却停下殴打,真的从兰玉身上退到一边。
“现在属于下班时间,我没叫你过来,哪来哪去吧。”程维勾勾手指,假装稳坐泰山,“给我一点自由空
间。”
一句话,兰玉吐掉血沫,再次有底气。“听见了吗疯子?让你哪儿来滚哪儿去,别碍事。”
陈之确额头血筋暴起,一只手拽着他脖子把人直接扔到门外,砰的踹上门。
包厢只剩两人,这才步步逼近:“你让谁滚?再说一遍。”
程维下意识后背沁出一层汗,感受到这小疯子的压迫力,湿的感觉没了,全是危机感。
“陈之确,”他勉强撑起来腰,如坐针毡,“你想干什么?想造反?”
陈之确站在灯下,一张脸漆黑,瞳孔充斥着程维的影子,几近痴狂。
桌上的表被兰玉揣走,只剩一瓶洋酒,还有一杯他亲眼看着下了料的透明液体。
这个酒陈之确盯着看了几秒。
知道是烈口,刚才那 s 市老板也点了几瓶。
程维发现他双眸黑的看不见光亮,莫名竖起寒毛,从沙发上站起身:“你搞砸了我的约会,正好来了,就送
我回家。”
“不送。”陈之确嗓音暴低。
“什么?”
“我说,我不送。”陈之确几个字分明从牙缝里咬出来,看程维的眼神像分尸,恨不能嚼碎了他从头到尾,
“这么饥饿,不怕吃坏肚子?”
他不屑辱骂程维,毕竟这个文化人很很擅长逼逼,陈之确也说不过他。
程维被他一句话弄得笑出声来:“吃坏肚子?那你呢,陈之确。”
“我怎么。”陈之确皱紧眉,不悦。
“你不会还跟以前一样无耻的跟踪我吧?”程维不爽地扯了扯领子,“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知道你在哪很难吗。”陈之确双眼凝固在程维打开的领口上,那一片皮肤很白。在光线下照成一匹高级绸
缎,又白又滑嫩,令陈之确口干舌燥,“犯贱。”
他很讨厌酒的味道。
但此刻包厢内只有一瓶洋酒,能让他解渴。
再或者……陈之确咽下唾液,盯紧了程维的嘴唇。
“你是真打算带他出去?”他质问。
程维听出陈之确妒火中烧,故意笑道:“这是我的自由选择,你一个司机,不至于问这么多吧?”
小疯子果然被激怒,拳头再次握了起来,狠狠叫他:“程、维。”
“怎么,你还要动手打我?”程维直起后背,一张脸隐匿在光线之下,镜片下的笑容也烧了起来,显出一丝
不高兴,“陈之确,你别忘了谁是狗,谁才是主人。我花钱帮你解决麻烦,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保姆管家,有些
事你你能问,有些不能,毕竟我跟你没熟到那个份上,懂不懂?”
“什么叫熟,睡过算吗。”
“……”
18 岁的少年,第一次讲如此露骨的话。
程维被陈之确沙哑的嗓音弄的心跳加速,胸膛之中好像有一块烧红的石头在不停跳动。糖浆融化在上面,表
皮被氧化掉,他身体里的水分一点点蒸发消失,身体逐渐升腾高温。
之前两次交手,程维都看不透陈之确。现在虽然这个人受制于他,但他对着小疯子仍有一丝忌惮。毕竟他一
身蛮力,出招又很,而且他刚才是怎么揍兰玉的程维看见了,像雄狮撕碎一只斑羚羊,不留一丁点后路给人。
程维甚至有个很可怕的想法。
如果刚才不是他叫停,陈之确这个压不住的爆裂性子,真有可能在俱乐部的 vip 包厢打死兰玉。
陈之确废掉一个人轻而易举。在他心中,也从小没有什么好坏与道德的概念。他在大哥影响下崇尚暴力,在
阿妈痛苦的哀嚎中嚼碎玻璃,肠胃强酸融化掉一切苦难,被迫习惯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指望一条没见过光明的疯狗做好人,程维觉得,这个驯服难度实在太大了。
可能对他自己都有一定风险。
“我困了,我要休息。”走为上计,程维拿起外衣挂在手肘,准备离开,“让让,不送我就别跟着,很
烦。”
“你亲过我,还坐在我的鸡巴上面晃动身体,很享受这样,可你眨眼就去睡别人。”陈之确冷冷问,“做人
怎么能这么贱?”
他突然出声讲述这么一句,程维像被掐住脖颈,面色爆红,“你他妈放屁!我什么时候——”坐你鸡巴上晃。
“真的不记得了吗。”陈之确摘了他的衣裳,扔回卡座,充满茧子的手用力一推程维,让他也摔在衣服里面,
“无所谓,我就当你装的。”
狐狸擅长伪装。
程维记不起来,鬼信。
陈之确不扯废话,拿起兰玉下了催情药的白兰地,当程维面举到嘴边:“他不配敬你们,我才配。”
当着程维的面一饮而尽。
陈之确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强效催情药顺着血管爆炸四散,他血液速度很快。几乎一瞬间,某处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程维被那处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咬牙怒骂:“你疯了你?这里头下了药!”
“我知道。”陈之确手背擦了下嘴,喉咙里滚动着一团火,托住程维后脑勺,朝他亲吻下去,一番唇舌纠缠,
“可你缺男人。”
药物通过唾液传进彼此体内,程维脑袋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
兰玉的药下的太狠,像他这种没有抗体的完全中记,才被陈之确亲吻几下,就觉得腹部烧灼的厉害,有个地
方瘙痒难忍,反客为主扯住陈之确卫衣领口,仰头同他接吻。
“陈之确……疯子。”烧火的感觉太痛苦,程维理智被一根根烧断,喘着粗气抚摸陈之确卫衣下的身体,叫
他名字,“疯子啊你,阿确。”
陈之确眼眸一紧,再忍不住。
一把托抱起程维将他放在点歌台上面,大掌包裹住他两条细白手腕,扯出程维的衬衣下摆,顺着他的腹部往
上探索,学习他的手法技巧,去摸他的乳头,抠挖那敏感的乳晕。
“再说我是疯子,我就干死你。试试看。”
“……”程维体温过高,陈之确手掌贴上来的时候,他被凉的发抖,两条腿下意识缠他的腰身,“下边……
抚摸我的下边,陈之确。”
他的声音急促而焦急,听上去被火烧身,浑身都透着娇软。
陈之确照做,只是手掌方穿过程维的内裤,手背就被程维的内裤皮筋绷紧。他的血管实在太膨胀了,所有青
筋一条条的突出来,刚捕捉到程维那处蓬勃,就被烫的下意识攥紧性器,喉咙下吞唾液。
“陈之确……”程维慢哼一声,被捉紧的滋味实在不好。
但他被下了药,那又不是痛苦,而是单纯的爽,令他渴望更多,“动起来,抚摸它,试一试。”
陈之确从没有做过这种事,尤其还为一个同性恋。
他曾经最痛恨程维,出于他对自己家的所作所为,连带他的性取向都一起痛恨。跟踪两年,陈之确目睹了程
维是怎么在俱乐部看那些人跳脱衣舞的,他觉得恶心,觉得一点也不符社会风气,一个男人就应该结婚生子,为
什么要花很多钱去看这种东西?
现在,陈之确明白了。
那种被性欲充斥的感。是不分性别的。就算他再痛恨程维,跟他接过吻之后,脑袋里还是风魔一样出现他上
次亲自己的澎湃,让他下意识渴望,就想犯罪,破坏掉一切规矩,让他猫一样缠自己。
太爽了,陈之确第一次从别人身上找到一种占有欲。他希望别人都去死,程维只看他一个,只对他一个做他
最不屑的求爱行为。
手掌不自觉将那一团软肉拢在一起,陈之确食指穿过囊袋,握住程维一双睾丸,在掌心中压制。当他再一次
回到上面,用手指蜷缩成空心去抚慰那一处器官,程维就像被戳中命门,下意识把额头靠在了他肩上,“很爽啊,
陈之确。”
兰玉往酒里加的催情药成分强烈,陈之确感受到程维在他掌心中体温升高,逐渐变成一块烧灼的火炭。他的
身体是热的,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欲望,与湿溜的含情脉脉。抚摸之中,程维再一次朝他送上嘴唇,与他接吻。
陈之确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他冷淡地目睹着程维像只发情的野猫,不停用舌尖吞舔自己的嘴唇,在他牙
齿之间吸吮唾液,腹部那种盎然逐渐压迫到下体,内裤中的东西已经膨胀到极致,就要忍不住。
“告诉我,该怎么做爱。”陈之确大手握住程维的脖子,哑声命令,“快点,都告诉我。”
“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程维冲他笑了一下,甩掉皮鞋,两条长腿勾上陈之确后腰,一双手臂也搭上去,
“长得这么不像不缺对象,怎么还是个处男啊,宝宝。”
“……”陈之确鸡皮疙瘩爬满身,“别叫我这么恶心的称呼。”
宝宝,亏程维叫的出口。
他自己不觉得两个大男人搞这么暧昧很腻歪?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啊,宝宝?”程维很清楚年下小朋友的心意,就算陈之确不喜欢,他也要逆其道而行,
叫到他习惯为止,“可我觉得这么叫你很好,我很满意。”
训狗总需要一些时间和耐心。
烈犬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屈服,他要做的是软硬兼施,直到陈之确变成一条听话的狗,任他摆布为止。
“宝宝,乖宝宝。”
程维明知故犯,一次又一次,勾着嗓音呼唤陈之确。
大概被他押中,这小子虽不耐烦,后面真的没有拒绝,也没说不喜欢、抗拒。
程维看陈之确那副眉眼,禁不住春风一笑。
跟他斗,他陈之确啊,只配当狗。

18
程维笑起来的时候,唇边隐隐有一侧酒窝,不太明显,但风情万种。
陈之确看了他一会,从程维身上退到一边去。
“干什么?”程维似笑非笑,“这就怕了,怂成这个样子。”
“去你家。”陈之确才不怕,内裤里的鸡巴涨到极致,他就要憋不下去,“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不会的你来
教,一步一步全都听你。”
“好啊。”程维倒是爽快,既然决定了要和他发展床上关系,穿好衣服和皮鞋,跟人一起出去,“那你得乖
一点,不然老师不高兴,我就小皮鞭子抽你。”
陈之确脸臭,“少骚。”
还抽他,滚一边去。
经过走廊,兰玉捂着流血的鼻子,带了几个保镖过来。
瞧见陈之确,目光瞬间犀利:“就是他闹事,给我把他赶出去。”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朝陈之确逼近,一副弄死他的架势。
程维在俱乐部玩的挺高兴,不想失去继续当 VIP 的资格。
眼瞧要干仗,捏了捏太阳穴,出声阻止:“这是个误会,没必要起争执——妈的,陈之确!?”
小狼狗完全不听他控制,没等保镖走到跟前一脚蹬在墙上,一个借力,把为首的汉子踹出去几米。
他动作太快,程维还没反应过来,陈之确又是狠狠一拳砸倒了第二个。
然后转身。反踹弄到第三个,第四个……
七八个体重 300 多斤的练家子在他面前就像小鸡仔,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陈之确真被兰玉那副得意样子惹恼。
解决完这些人,一只手拽起来兰玉透视衫领口,把他按在墙上,高高举起拳头。
他打那些保镖倒是无所谓,兰玉是俱乐部的男模,这张脸要是坏了,估计得赔不少钱。
程维上手,扯住小疯子的手指,“你要真跟疯狗一样跟谁都动手,那今晚别去我家。要不然就收了派头,我
怕你失心疯,到时候连我一起收拾。”
陈之确嵴梁骨一僵,愤然松开兰玉:“你走运。别惹我,没下次。”
后退一步,他眼眸漆黑地威胁人:“以后离程维远点,不然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废了为止。”
兰玉不知死活,跑到程维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程老板,你这个司机真是好大的脾气呀,我看都要骑
到你头上了,也不管管?”
他刚才不怎么说话,程维还觉得脾气跟小疯子有点像。
此刻正主在这儿,两者一对比,兰玉浑身上下就剩下一股腻味,宛宛类卿都算不上。
“今晚就到这儿吧。”程维把兰玉的手拆下去,掏出票子,“就算为了你的家人,也好好生活,不要真把自
己弄进火坑里。”
兰玉第一次遇到这么体贴多金的老板,多少对程维有些想法,不舍得放这条大鱼走。
“程老板,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带我出台?我可准备好了,只要你愿意……啊!干什么!?”
陈之确没留面子,两根指头掐住他手,脱下来程维的手表,把兰玉又扔一边去。
看他眼神,像看有害垃圾:“卖屁股的,也配戴好东西?”
兰玉气的直掐人中,没晕过去。
程维被陈之确这个吃醋的劲儿弄得又想笑又无奈,“行了,打也打了,你也装了一把坏逼,现在能走了
吧?”
陈之确一视同仁,鄙视完兰玉鄙视程维,看他眼神也没好哪去。
但起码不是垃圾。
“你这什么意思?”程维眯眼,很不爽,“你给我注意身份,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主子?”
陈之确手表扔给她,冷脸出去,“当主子就别当婊子。两者都干,当心哪天烧死自己。”
到程维上车,都没开口跟他说一个字。
两人身上的火已经烧到极致,回到十九层,程维刚把外套扔玄关柜上,陈之确朝他扑上来,饥渴一般撕扯他
的衣服,把他衬衣扣子拽坏,急切咬上他的乳头,一番啃拽。
“慢一点,你急什么?”程维被陈之确不知力度的蛮劲弄得仰头喘气,手指拽紧他的头发,朝后面扯,让他
松一点,“弄疼我了,陈狗。”
陈之确一愣,双眸刷得抬起,“你叫我什么。”
“陈狗。”程维笑着一点他的鼻梁,“怎么,张口就咬人,说你不是?”
“……”宝宝,陈狗。他还真会起外号。
陈之确脖子跟红道发粗,两下拽掉程维裤子,把他身体转过去,顺着那软臀中缝往下面探索。
他像一个迫切证明自己能考 100 分的小学生,手指触碰到程维后穴,就急不可耐往里插入。半天尝试无果,
程维被他搞得后背出了一层汗,忍着脾气没骂人,身后反而响起陈之确的声音:“你太紧了,进不去。”
“谁告诉你做爱就是直接往里插?”程维把他的手拿出去,衬衣包裹住自己身体,一只手拽住陈之确胸口衣
服,将他带进卧室,“过来,程老师好好教教你。”
抽屉里的箱子拿出来,他示意:“打开。”
“这什么。”陈之确问。
“你不是想让我教你怎么做。”程维抬下巴,“打开,里面有答案。”
陈之确半信半疑,抬手将他的箱子打开。
啪嗒一声,里面所有东西显示在眼前,润滑油、各种尺寸的套子——
旁边还有各个尺寸的拟真阴茎,跳蛋,和各种 sm 用的绳子、蜡烛,一系列情趣玩具。
陈之确没怎么看过黄片,也没见过这么多羞耻度爆表的东西。
一时间,他看向程维,脸色爆红。
除了恨他是个不正常的男人,还觉得他淫荡、发骚。
一个大男人,竟然买这么多假鸡巴!
粉色黑色带凸点的……难道他后穴就这么饥渴,这么缺乏爆操?!
“我这个岁数,对性爱有欲望很正常。”程维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脱了你的裤子,让我看看你的鸡巴
适合什么型号的套子。”
他不想浪费时间,而陈之确更直接。
闻声,当着程维的面直接拽掉了裤子,甚至连内裤一起,都没有一秒钟犹豫。
他的阳具已经完全勃起,没有内裤勒紧,顶端朝肚脐眼方向竖着站起来,尺寸大到让程维称目结舌,屁股里
一阵紧缩,感觉要被他干死。
“满不满意。”陈之确嗓音沙哑,又冷淡,“不比那个卖屁股的大?”
程维今晚本来也没想真和兰玉发生什么。虽然说了带他出台但也只是在外面喝喝酒,聊聊天,没想过真的发
展性关系。
他自己只能做下面那个,兰玉虽脾气不怎么样,明显和他撞号,两人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看见陈之确的巨屌,程维咽了咽吐沫:“你确定只有十八岁?不是二十八、三十八?”
“我用得着骗你。”陈之确身份证掏出来,扔他床上,“自己看去。”
他行事风格坦然利索。
只要自己愿意,根本不用考虑。
程维作为男性,虽然知道自己是个弯的,不能作为正常丈夫传宗接代。但他看到陈之确那个东西,还是先肉
一跳,难免感慨太大了。
他才 18 就长成这个怪物样子,20 岁再发育发育,不得把他屁眼干穿?
在盒子里看了一圈,程维弯腰,从下面的抽屉拿出小方片,“很早之前买的一盒。这辈子没打算用到它,没
想到你有福气,能帮它拆封。”
这盒尺寸已经是大套,一般人基本用不到,撑不起来。
结果程维拆开一只,坐在床边给陈之确刚套上,他就闷哼一声,大手一把扯下去。
“你干什么?”程维责备,“戴套性交能有效预防艾滋,谁让你摘?”
“我没病。”陈之确腮帮子咬的绷紧,“而且勒得慌。你瞎吗,看不见鸡巴勒紫了?”
“……”
最大号他都戴不上,能怎么办?
程维无可奈何,拆开一瓶润滑油,自己两腿分开爬到床上去:“先做扩张,然后多涂润滑。就你这个长度,
但愿不会裂开。”
陈之确拿着润滑液看了半天,喉咙滚动:“扩张怎么做?”
“……”
“?”
程维深吸一口气,有种辅导小学生做高数的愤怒,“你要什么都不会,就自己搜黄片指导看去。我跟你过家
家来了?打人的时候不是很牛逼,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不会的事,感情你就是个菜鸡,连操逼都要一步一步教?
菜成这个逼样,用不用我亲手传输你?连甩腰顶胯怎么发力也一起?”
他每次生气总能嘴毒到把人骂哭。明珠制药那些下属知道这点,每次看到程维心情不好,绝不会靠近他,就
怕他毒舌病发作,被他给喷死。
他一番嘴炮输出饱满圆润。
奈何语速过快,陈之确压根没听清一句。
半天,就听见最后一句用不用亲手教。
他略一思索,润滑瓶递过去。
“什么意思?”程维脑门青筋乱飞,“陈狗,你他妈给我是什么意思?要干我,还让我自己做好前戏?”
“你教我。”陈之确泰然自信,“我学东西快,指导一遍就能可以。”
“……”
程维面部肌肉抽搐,快憋程猪肝色。
陈之确没一点开玩笑意思,看着程维,继续说:“不懂就要问,阿妈跟我说过这个道理。你刚才说了教我,
我愿意学,而且我学很快,一遍就可以。什么时候教?我随时都可以。”
程维终于忍不住,慢慢合上双腿从床上爬起来。
没等陈之确张嘴,他怒气冲天,拿起枕头冲人砸过去:“我操你妈!滚,滚出我家!你以后不用来了,别再
让我看见你!”
陈之确脸被砸到一边去,表情瞬间结冰。
他看着程维,拳头握在裤边,眼内冰霜弥补。
下一秒,一字一句威胁,“你再砸我一下,我就干死你。程维,你不信试试。”

19
“你倒是来。”程维被他气到表情丧失,疯癫大笑,眼珠子充满血丝,“我告诉你陈狗,你他妈最好有能耐
干死我,不然我看不起你!你他妈了个逼,我头一次见岔开双腿还得让人手把手教扩张前戏怎么操逼的,你简直
脑子被卡车碾过,又被扔进东非峡谷感染寄生虫惨被啃食!就你这个逼脑子,扔火锅里都涮不熟,我他妈带你回
来真是奇耻大辱——滚,现在就滚,别让我看见你!”
“你让的。”陈之确牙齿咬的咯咯响,这辈子没受过气,“别后悔。”
“你以后不用来了。”程维愤怒咆哮,“给我滚有多远,明天就搬家,往后别出现在我视线里!”
陈之确转身就走,没丝毫犹豫。
门砰的摔上,他愤怒地捶向电梯开关,看上面数字。
身体里的火气早已不是爱欲,而成了恼怒。
他满脸置气,一张脸满是狰狞恨意,一边等电梯上升,一边想果然他跟这个死同性恋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他真想狠狠揍程维一顿,让他乱砸东西,还他妈口出狂言羞辱自己。
脑海中不知怎么冒出来程维那句“黄片指导”。
他要想干死程维,怎么不可以?
程维不教他,他可以看黄片。
反正,他已经被那个死同性恋挑衅,说他无能又装逼。
那就让他大开眼界一次。
凭什么他妈的不准许?
陈之确掏出手机,打开网站,蹲在消防栓旁把教学指导看完一遍。
任凭电梯门打开,又空荡荡合上,降落下去。
十分钟,他起身。
手机揣兜里,重新输密码进程维家。
程维被气的不轻,正躺在床上,把一颗跳蛋埋进后穴,抱着自己两条腿欲仙欲死,感慨真人不如他妈的自慰
玩具。
陈之确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吓一跳,股间下意识夹紧:“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回来的,嘶嗯啊,顶到了
——”
肛门下紧之后,跳蛋在紧致的肠道中震颤更加剧烈。敏感的前列腺点被嗡嗡电流刺激到,程维面色一潮红,
眨眼间跳坐起来,又爽又煎熬地把手指伸进穴里,想把开了中档跳蛋拿出来。
结果还没碰到东西,陈之确先一步捡起遥控器:“这么想玩?满足你。”
程维看见他手上有遥控器,眼镜瞪大一倍:“你干什么?还给我,快点!”
“我是草包吗。”陈之确居高临下,看他像看废材、受困奴隶,“我要是不给你,你能怎么办?”
“无耻。”后穴中被磨的实在难受,程维并紧两条腿,忍不住摩擦一阵,喘着粗气哼哼唧唧。
“看看你这个样子。”陈之确说着话,把跳蛋又往上调了一档,“刚才是谁说有种干死你,不是你吧,骚东
西。”
“滚。”程维暴怒,挣扎着去够遥控。
没两下,反而把自己弄到痉挛,脚趾头哆嗦着勾起,勃起的鸡巴马眼里流出一丝精液。
他已经忍到极点,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两条腿夹到最紧也止不住那感觉,不由叫道,“快点给我……
我要,我要射精了……”
陈之确静静看着程维,就是没有把遥控器还给他的意思。
肠道中的跳蛋已经震动到最高档,响声从隐秘的下方传来,程维难以忍受,高潮愈发强烈。
某一瞬间他再也忍不住,鸡巴高高的翘起来,尿液混着精液朝上发射空中。
陈之确没躲,睁着眼被他弄了一脸液体
穴内玩具受不住粘滑的肠液,终于脱落外面。
程维没被人羞辱过,回过神来,狠狠一口咬上陈之确手腕,眼神发狠到想吃了他,“陈狗,你是想找死?谁
让你这么大逆不道,欺负恩人的,你这是忘恩负义!”
陈之确低头,亲眼看着程维把他手腕咬出血,毫无躲避意思。
血腥味在唇齿间放开。
程维渐渐找回意识,坐在床上大喘粗气。
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红,上面一层晶亮唾液,配上那副愧疚表情,简直勾人到极点。
陈之确把遥控关掉。
跳蛋接到命令,立刻停止跳动。
房间安静下来,被黑暗裸照。
陈之确当着程维的面把衣服一件件脱掉,扔在床下。
等程维终于想起来阻止,他已经被陈之确用蛮力压在床上,脸朝下,膝盖顶入腿间。刚刚被跳蛋玩弄一番的
蜜穴,此刻早已变得红肿艳丽,一丝淫水从内朝外吐出,骚气四射,陈之确将中指沿着褶皱插进去,这一次,他
毫不费力的就通开了那条甬道。
空虚的菊穴被长手指再次塞进,程维从枕头上挣出半张脸,命令陈之确:“我现在不想和你做爱,滚下去,
快点。”
“抱歉。”陈之确大手按在他白皙的腰窝上,冷冷说,“陈狗听不懂人话。”
“你——”
程维嘴里的话来不及吐,陈之确已经拿起那只拆封的润滑,瓶口向下,狂乱地沿着程维白软臀瓣浇了上去。
冰凉的液体让程维往回缩动肛门,万般羞耻,“陈之确,你给我下去,不准乱来。”
“汪汪。”陈之确敷衍地狗叫两声,见程维还有力气说话,把锥形口顺着他张开的屁眼狠狠插进去,用力捏
下润滑油,,“安静点,不然我就咬死你。”
“啊啊啊——”突如其来的液体浇灌让程维忍不住叫出了声,“好多,慢慢的,别使劲挤。”
灌肠的感觉还是很难受,陈之确这个疯子真成了神经病,竟然按着他,强制把一整瓶润滑油挤了进去!
瓶子弄空,气体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陈之确抽出空瓶扔滴上去,压在程维背上,咬住他的后脖子,一只手抚摸鼓囊囊的腹部:“你不教我,我只
能跟黄片学。成果如何,就由你来检验。”
他的皮肤经过药物成分分解,已经变成高温炉具,烫的要命。
程维被火热的躯体死死压着,腹部一阵发胀。尤其后穴被灌了那么多油,还没有任何东西堵住,陈之确轻轻
往下一用力,他就感觉那玩意要从屁股里流出来,简直不要太羞耻。
“我真想弄死你。”程维喘不过气,刚说一句,陈之确捂住他的嘴,不耐烦地用力按压他充满液体的肚子,
“闭嘴。说了狗听不懂人话,何必多费力气?”
他手掌持续发力,一阵一阵按压下。
没一会,程维再也夹不住,润滑油直接从开张的后穴被挤了出来。
陈之确给他灌完一瓶润滑油才想起来自己鸡巴上没涂抹。
“失误了。”他压着嗓子扔下一句,大手拨开程维两瓣屁股,直接将鸡巴插进了他的肉缝之中,开始前后磨
蹭起来,“嗯,这下滑溜溜的,补救来得及。”
程维感受到那火热的肉棒子在自己屁股里抽来抽去,一种难言的兴奋让他奶头凸起,忍不住把手伸到下面,
握住自己的鸡巴,开始撸弄起来,“他妈的,棒子真够大的啊你,嗯哈,光摩擦竟然也这么舒服,真邪门……”
陈之确的棒子太大,才在他屁股上没蹭一会,就用完了流出来的润滑液。
他如同开蒙,有第一次就会无法炮制第二次。手掌再一次伸到程维肚子下,开始压水井,一下一下揉压起来:
“不够了,鸡巴不够滑,再借点。”
程维被他的话搞到脸见人,鼻梁埋进枕头,咬牙骂,“我操你妈的大傻逼。”
陈之确讨厌他骂人,手上又一用力,“骂一句,灌你一次,想当油罐子直说,我配合你。”
这下完全把他肚子里的东西挤压出来,原本鼓鼓的小腹瞬间变得扁平无比。
“够用了。”陈之确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偏执说出来,低头握住自己棒子,连龟头也插入程维臀缝之中,对准
了程维那发红的屁眼磨蹭一阵。然后跪在他双腿两侧,用马眼瞄准中间的圆心,借助润滑力量啵唧冲了进去,
“呼,紧死了,还挺舒服。”
鸡蛋大的龟头顶开滑溜溜的屁眼,程维两眼一翻白,被填充到爽的脚指勾紧了床单:“陈狗,哈啊,鸡巴好
大!”
无所谓了。
陈之确连闭嘴都懒得骂,两只大手扯住程维屁股一左一右,一边朝空气中拽,一边把剩余的大屌往他肠道深
处插入。
程维自己在家玩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被陈之确一个十八岁的巨屌冷少年强开屁股,简直爽到双腿打抖,不自
觉腿朝两侧张开,渴望容纳的更多一些。
陈之确鸡巴上全都是程维肚子里挤出来的润滑液,他第一次进入男人的肛门,虽然这感觉很奇怪,但越往里
他越能感到其中妙处。他的大鸡巴被高温肠道死死吸吮着,肉筋缠绕在上面,每往前前进 1cm,就被程维夹的更
狠,两人结合的位置也逐渐发出黏腻水声,环荡进整间屋子。
最后一点插进去,陈之确抱住程维的腰,爽到头皮发麻,吐沫咽了又咽。
他想到一个问题。
没急着动,就这么趴在程维身上问:“你看那些肌肉男跳舞,会跟他们睡觉么。”
“我不约跑。”程维面色发白,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后背也黏黏的,狠难受,“我还是那句话,陈狗,
我真想骂死你。”
陈之确得到答案,他说什么都不在意。
稍微让程维含了片刻,直起身体,慢慢掐住他的腰律动起来。
他常年练习拳击,打拳的时候完全不按传统招数出招,早已练出铁一样的腹肌。连腿也是结实的,体力绝佳,
打炮十个小时都不成问题。
程维腰细,皮肤白,白天穿衣服好看,晚上脱了衣服身材更是绝美。
尤其他这个又圆又翘的屁股,不论性别的话,简直是个极品黄片明星。
线条实在太他妈美妙绝伦,谁看了都忍不住,何况才尝试禁果的陈之确。
——就这个屁股,腰臀比。
陈之确咽下去吐沫,饥饿又诚实地想,简直能把自己活活迷死。

20
陈之确做爱没技巧,第一次也就是单纯模仿片儿里的动作,公狗腰乱甩,整个人根本没慢下来过一次,全程
把着程维的腰上高速,一下比一下撞的狠,把程维的屁股都扇的通红,满屋子“啪啪”淫响,让人听不了一点。
尝试这么大的屌,程维还是第一次。
前半程死活受不了,真想把陈之确从屁股里挤出去。后边慢慢接受,也敢知道其中舒服,他仰高头颅,深深
吸了口气,吟叫着抠挖自己乳头,配合着陈之确的捣弄甩动大屁股,很快就把那根肉棒子完全淹没。
陈之确虽第一次开苞,但程维是个床上的老油子,天生敏感又有包容力。
二人才第一次结合,他却很快上道,没一会就把程维的软臀里研磨出白沫,咕叽咕叽的响直往他肚子深处进,
后边抱紧了人啪叽啪叽一通猛肏,好悬没给程维干射了。
这场做爱太酣畅淋漓。
陈之确干了一个来小时还没有射精迹象,完全不像个处男样子。
程维被他弄得受不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借口尿尿,赶紧光屁股往洗手间躲。
陈之确没他老谋深算,以为程维真要撒尿,就放人走了。
结果五分钟过去,人还没出来。
他察觉不对,赤脚来到洗手间,“程维?”
果不其然,里头反锁了。
一种被人欺骗的感预感穿上头顶,陈之确皱眉,眼皮跳了两下:“开门,我还没射。”
程维坐在马桶盖上抽烟,手指直哆嗦,“滚,自己看片去。一个小时还不射,你吃壮阳药了,这么坚挺不
止?”
话音落下,他反应过来。
陈之确可不就是吃药了?
妈的,兰玉那个特效催情药真够牛逼。一个处男伟大成这样,回头多少得给他颁个奖。
抽了口烟,程维盯着玻璃门上那高大影子又一想,也亏了是陈之确跟他回家,要不然就兰玉那个型号喝了这
药酒,八成得强制给他撸硬了,然后榨干他为止。
陈之确被程维耍,很不爽,“我数三个数,你要不出来,我就进去。”
程维吐出来一口烟,笑的嘚瑟,“进来?我这门可是钢化加固过的,石头都砸不烂,你怎么进?”
被陈之确抱着屁股干了一个多小时,他人都要废了。
好不容易喘口气,当然得歇歇才是。
程维算盘打得挺好,没得意两秒,就见陈之确往后走了两步。
这是要知难而退?
Carry 全场的感觉回到手心里,程维伸个懒腰,二度开口:“你今晚表现挺好,我抽屉下面有飞机杯,全新
未拆封的,你自己挑一款拿着用;要是喜欢,也可以带回去,我就当送你的破处礼——”
他话没说完,陈之确砰的一脚从墙边踹过来,加固过的门瞬间玻璃全碎,连锁舌门框都变形,直接从高空落
下,照着坐着抽烟的程维砸去。
他真没想小疯子能踹碎了门。
人都被吓傻,忘记反应,眼睁睁等待被门框砸死。
眼看那玩意儿带着玻璃渣噼头而下,程维闭眼,面色煞白大喊一句:“我操你妈的,陈之确!——”
是愤怒小逼崽子任性。
也是恨他破坏财务,不管不顾。
真说起来。
更是大难临头前本能地求救。就算没卵用,他照样要含义嗓子,安慰大脑自己命好运好,肯定大难不死。
陈之确到底比门框快了一步。
即将砸到程维前一秒,他没思索,大手一把抓住全是玻璃片的铁条。
鲜血顺着掌心流了一地,程维惊呼,连忙扔了烟:“没事吧?让我看看,赶紧。”
陈之确说“没事”。
他不肯信,固执地掰开小疯子的手。
上面扎了很多玻璃片,触目惊心,简直让人看着就疼死。
“就这还没事,你疯了吧。”程维顾不得其他,拽着陈之确胳膊把他带出去,赶紧找药箱。
“酒精呢,好像在客厅。”程维起身去拿,再回来,陈之确已经徒手把所有玻璃片拔出来,扔进垃圾桶。
“你直接用手拔?万一感染怎么办。”程维要被他气死,“多大的人了,这点常识都没有?怎么能随便用手
处理伤口?你知不知道一旦弄不好割伤大动脉就会血流不止?”
陈之确说:“知道。”
“知道还这么干。”程维蹲在人面前,仔细地把剩下玻璃用镊子拿出来,确定没有了,这才拿出碘伏,“这
个比酒精好一些。没那么疼,忍忍。”
他第一次照顾小朋友,还是一个因为救自己受伤的小朋友。
药棉沾满碘伏,程维胆怯,自己先深吸一口气:“忍一忍,再疼也忍一忍。”
陈之确不知道他磨蹭个什么劲。
他行动派,天生不愿墨迹。
没等程维下手,拿过酒精瓶,牙齿咬开瓶盖,对准满是鲜血的手掌到了上去。
浓郁的气味在眼前散开,程维不敢看,胃里一阵翻涌。
他都不用想象,光看陈之确这样,就知道有多疼。
半天忍不住,程维捂着嘴冲进卫生间,一顿狂吐。
他不是觉得恶心,只是单纯觉得陈之确太狠了。
怎么能有人对自己狠成这样?
难道他真没有痛觉,先是徒手抓玻璃,又是把酒精整个倒在伤口上面——
程维擦干净嘴。
真觉得陈之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完全料不到他会干什么那种。
陈之确用酒精完全冲掉手上的鲜血,看着上面左一道右一道的痕迹,不知在想什么。
他从没告诉过阿妈,他在地下打拳。有次给阿妈喂饭,阿妈看到了他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还看见他溃烂的
皮肤碰到热粥时疼的皱眉要紧牙齿,流了眼泪,在那之后,他再没因为疼皱过一下眉。
对陈之确来说,疼就像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
而且他现在不希望程维觉得他是小孩,一点小伤就哭鼻子。
于是更把自己弄成钢铁之躯,好像受多大的伤都无所谓,都没知觉。
他唯独没想过把程维弄吐了。
这简直十恶不赦。
程维吐完出来,陈之确已经把地上的狼藉弄干净。
血擦了,药箱收起来,手上也缠了厚厚一层纱布。
“你一点都不觉得疼?”程维面色苍白,裹紧了睡袍,“还是故意装的,不想让我担心?”
“没什么疼的,一点响小伤而已。”陈之确扔下一句,看着程维,欲言又止。
本来他还想继续刚才的事。
但看样子,程维已经吓坏。
“我走了。”陈之确捡起衣服穿上,越过程维,走出卧室。
没两步他又停下,“踹坏了一扇门,回头把钱告诉我,我会赔。”
“我不缺你这一扇门的钱。”程维担心,“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回去,家里有人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陈之确拧着眉,“都是我照顾别人。”
“别走了。”程维说,“你那个房子夏天热,冬天冷。而且马上拆迁,一断电又什么都看不到,何必非要回
去?”
“不回去我住哪。”陈之确问。
“在我家住下来。”程维既然能提这件事,就早已想好对策,“我这里房间虽然不算太大,但起码宽敞,足
够你睡。你那个片区本来就要拆迁。死赖在那儿没意义,但凡哪天开发商翻脸,估计又是一场。”
陈之确没说话,不想考虑他的意见。
而是不愿意,在想怎么拒绝。
“你既然要当我的司机,那我希望你住的近一点,方便随时接送我。”程维知道陈之确是个大犟种,从自己
角度说,“我最近可能要频繁出差,要是你去打拳或者跑别的事情,我找不到人就很耽误时间。不如我们住一块,
互相有个照应,多少能好点。”
陈之确果然上当:“那我付房租。一人一半。”
“这房子是我买……”程维话说一半,突然笑了,“好啊,年轻人有志气。那我们两个就平摊。”
他环绕房子一周,说:“你每个月给我 500 块钱,就当我租给你一个单间。水电气费可以平摊,不过也花不
了多少,我很少开火做饭,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在家就睡了,基本用不了多少电,不过用水很多,我喜欢干净,
洗澡什么的会多些。”
“嗯,这些都算清楚点。”
陈之确如此坚持,程维干脆拿出负户号、电气水卡:“这些你存着吧,我工作忙,很少看。如果需要交费,
你就给我发信息,我把钱转你,你去交。”
陈之确终于在他的房子里有一点用武之地。
收下这些东西,好像程维给他的不是家常开销卡,而是一座小岛的管理权。
没法正常姿势做爱,程维又觉得对不起他。
后边调整好状态,他骑坐在陈之确腰上完成射精仪式,一片大汗淋漓。
高潮之后,意犹未尽。
程维看天快亮了,就想睡一会。
迷迷糊糊被陈之确用好的那只手翻过来,惊厥中美反应过来,物件已经侧入进身:“睡你的,别管。”
程维真累,骂句小疯子,任由他去。
春潮待遇,又折腾一夜。
这才是真正地破了身。
……
同居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陈之确每天早晨送程维上班,然后就去找兼职坐那些能现场结钱的力气活,譬如搬水泥或者卸车轮,面粉厂
扛大件。
程维中午在公司吃饭,他不用跑。
下午六点,陈之确去明珠制药接了程维,再去地下拳场打拳。
日子一来一回过的好。
持续两个多月,这天下午各部门去顶层开大会,程维还没进去,就被孙萌萌拉到一边。
他还没吭,她先说话:
“出事了程副部长,小宁总这回憋着坏又要整你,你去哪了啊,我跑三圈都没找到人。”

21
“你这么慌张,是知道了什么军事机密?”程维还有心开玩笑,“我去洗手啊,能去哪。”
孙萌萌顾不上喘气,说:“我上午和事业部的孙苗聊天,她说小宁总打算让你再去看望白老师,争取把他返
聘回岗,和团队一起研发新型抗病毒药。程副部长,你上次去差点丢了一条命,这个小宁总真是的,怎么一而再
再而三的找茬?他是忘了上次的事了么,非要这么干。”
上次怎么回事,程维一清二楚。
而且那个小疯子都已经归顺成他的司机,他还怕什么?
“只是去探望老员工而已,这没什么可怕的。”程维推了推眼镜,一只手插进口袋,“新型抗病毒药是指什
么?预防,还是治疗?”
“具体的我不知道,只是孙苗这么说了一句。”孙萌萌担心,“谁不知道那白老师早就退岗?当初小宁总上
位,他是第一个带头弹劾的,结果没成功,才引咎辞职。他要知道是小宁总让你请他出山,那就更不会回来。我
怎么想这都是给你设的局,就等你完不成,拿你开刀吓猴呢。”
程维琢磨半天,来了一句:“我是鸡?”
孙萌萌:“……”
“未必。”大难临头,程维还有心开玩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虽然出身低下,但咱
未必就飞不上枝头,只不过一切都靠造化而已。”
孙萌萌刚要说话,程维瞧见宁飞过来,一使眼色,小姑娘不吭了。
冤家路窄。
宁飞看着程维,一副笑面虎德行:“程副部长,你们部门传上来的详细礼单我看了,很不错嘛,看样子你这
个官做的还挺好,没辜负我的重视。”
他跟程维私下不说一句话。
真说重视,也是老爷子宁荣京,轮不到这位。
程维在职场待了挺多年,秉承谁都不得罪,笑道:“是,小宁总照顾,我能有今天全拜您所赐。感恩、感
谢。”
他笑着说这话,听不出褒贬。
就是听出来,也伸手不打笑脸人。
宁飞暗吃一亏,心中骂了程维 11000 句,插兜进会议室,心说待会有你好看。
既来之则安之。
程维知道宁飞跟他爹完全两个路数,对这种人也不能先下手为强。只能见招拆招,否则容易被他阴。
明珠制药一个月开一次大会。
除此之外,这些人一年也聚集不了几次。
程维在自己位置坐下,一抬头,对面就是宁家的几个人。
宁荣京现在不主持会议,虽然主理权给了他儿子宁飞,但您家这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就表面和气,背地
里斗的厉害。
各个部门情况汇报一遍,轮到关怀部门,程维压根没张嘴,全是孙萌萌代替汇报。
他平日人缘不错,让助理汇报工作内容大家也没挑剔。
小助理孙萌萌心惊肉跳,好不容易念完没被人打断,刚松一口气,就听小宁总说:“我们明珠制药真是赚,
看看人家程副部长养出来的员工,领一份薪水干三份活,又得当发言人,又得帮着前后跑腿、熟悉业务,说不定
哪天程副部长撒手不管,关怀部门照样离了太阳继续转。”
他表面是夸奖,大家可听出来这是指责程维失职,什么都不干。
气氛剑拔弩张。
二人原本就在陈文苍这事上结下梁子,三言两语重回当年。一群人目光徘徊在两个当事人脸上,面面相觑,
谁都不敢吭。
程维被宁飞阴阳也没反驳,一笑,顺嘴接道:“那还要感谢小宁总当年的调岗之恩。想必您肯定预料到我能
在关怀部门大有发展,才力排众议,把我从下层调上来,当这个副部长,做分发礼品的人。”
“你这话我听着可有几分怨妇之言。”宁飞直言,“怎么?好几年了,还对当年陈文苍偷窃一案耿耿于
怀?”
老赵坐在角落,本来就不敢看几个当官的。
宁飞“偷窃”二字一出,他仿佛被人敲一榔头,一脑门冷汗。
陈文苍人品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他虽然当年是器械部门的小领导,却为人忠厚,从不做欺压之事。所谓偷窃,
也不过宁飞和几个“告密者”一面之词。
而这几年,当初骂程维不体恤同事那群人也渐渐看明白,他和宁飞根本不是一伙人。
他是被利用的妻子,是第二个“陈文苍”。是宁飞用来杀鸡儆猴,彰显自己权利,而震服其他造反者的一枚
棋子,一把冰刃。
虽说官位是升了,谁心里都跟明镜一样,那根本是本质上的打压,是用另一种方式剥削老爷子手下的心腹与
权。
孙萌萌消息准确。
这头宁飞才批评完其他部门上半年不用功,画风一转,告诉程维:“上次你去探望白老师,那头始终没给我
回信。这两天再去一趟,务必把他请回来,完成集团的新项目。”
他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三言两语手下败将,就不打算再装善茬。
程维不着急反驳,也没接任。
停了停,故作为难,“去请白老师倒是没问题。但上次结果不好,我又出了那么大的意外,但凡苦命一点,
此刻就坐不到这儿。小宁总能多透一句吗,咱们到底要做什么项目,必须请白老师回来?”
事业部分中西器材好几个大分支,属于上分制,哪个部门研究成果多,最后就有机会接任老总的位置。
虽说所有项目都是宁家的人在操刀,但彼此争的不轻,死咬不放,生怕被超过。
宁飞手里的这个“抗病毒药”,估计就是他用来打压其他亲戚的王牌。
程维问这一句,果真一群人抬头看过去。
如豺狼减肥肉,眼冒红光,等宁飞揭晓答案。
程维不傻,宁飞表面说是让他去看望白老师,请他归山,可背地里万一对他使绊子,估计他死了都没人知道
因为什么。
这么一问,宁飞无法回避,只能说:“明珠制药今年将推出一款抗病毒药。和去年的 B 型特效一样,都是针
对某种特定发现病毒的治疗。实验室的人已经推演出化学式,但最后合成步骤出现问题,这件事只有白老师能做。
为了明珠,我只能低头服软重新返聘,请他出山。”
宁飞几句,一群赢家的坐不住,表情各异。
程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宁飞让他干事儿可以,起码甭让旁人觉得他俩一伙。
本来有一个敌人就够不好混的。再让他人对他记恨,那这公司简直没法待。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出会议室,程维特意溜进洗手间。
等候两分钟,如他所料,几个高层真的进来。
“宁飞这小子真够种,他爸还不敢这么瞒着我们搞项目,他上来就搞一个这么大的,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
里。”
“哼,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么做,简直是砸明珠招牌。”
“程维真把老白请回来,这抗病毒药一旦上市,还有咱们几个什么事?”
“我起初还以为程维跟宁飞是一伙的,当年他俩配合着把陈文苍搞掉,可算除掉一个祸患。谁能想到这宁飞
这么狠毒,那陈文苍根本不是偷药,真说起来,他罪不至此啊!”
“罪不至此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送进监狱里去了?”有人叹了一口气,像是后怕,“我就想啊,你我几个虽
然是明珠管理层,可毕竟是老宁大哥的妹夫,算不得真正的宁家人。一旦宁飞这小子搞一家独大,像当年的老陈
一样把咱们赶尽杀绝,这可怎么办?”
赶尽杀绝?
程维镜片下的双眸泛出一层寒光,什么叫赶尽杀绝?
难道陈文苍不单单是被冤枉,他还遭遇了其他迫害?
他掏出手机,打开录音。
门外几个人习惯每次开完大会就来这里戴上几分钟,宁飞讨厌公用厕所,他不来,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说陈文苍也是倒霉,他惹谁不好,惹宁飞这么一个记仇的。听说之前他把宁飞送进去过一次,那个时候
也不知道这是宁荣京的儿子。没想到误打误撞,宁飞这小兔崽子记恨这么久,非赶尽杀绝。
“老陈到底知道宁飞什么把柄,让他不惜下毒手,把人弄死在牢里?”
外面没有声音。
但程维依稀氢碱气流,可能是比了个什么口型。
片刻之后,几人哀声连天出去。
他从隔间出去,望着那扇门,久久没动身。
陈文苍入狱死亡,陈之确说是自杀。
但如果那不是呢?
如果,这里面另有隐情,牵扯到明珠制药的太子爷宁飞。
他又该怎么办?
是应当退避三舍,离开旋涡。
还是告诉陈之确真相,让他父亲的死公开他面前?
思索良久没得出答案。
程维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先往前走着看。
……
虎哥上次把那个 s 市人伺候的很满意。
情况跟华哥一说,没半个月,双方就达成合作,虎哥地下拳场关停两个月,去 s 市看他们的工厂,替华哥检
验样品。
陈之确不用去打拳,每天干完活就能直接和程维一起回家。
好日子过了三天,早上两人买了笼灌汤包,鸡蛋汤吃完,程维擦干净手指:“我要出差一个月,你自由了,
想干什么干什么,不用接我上下班。”
陈之确一愣,问:“出差不用司机开车?”
“嗯。集团给配了司机。”程维一笼包子吃的舒坦,嘴唇油亮亮的,人也挺有精神,“你认识。就上次在山
里被你撵走的那个。”
陈之确筷子放桌上,看着程维。
半天,没蹦半个字,眼却黑的看不见半点波澜。

22
“你这什么意思,有话要说?”
“带我去。”陈之确说话简洁,“那地方条件差,他不熟。”
“我们不走小道,还是去找上次看望的那位老师。”程维摘掉眼镜,擦了擦上面的蒸汽,“这一趟比较麻烦,
不是单纯看谁,估计要在那儿住一个月。”
他停顿,“顺利的话把他带回来,不顺利的话。”
“就怎么?”陈之确咽吐沫。
“不怎么。”程维重新戴上眼镜,笑着,“前路未卜,谁知道不顺利什么后果,我又不是先知。”
宁飞到底打什么算盘?
资本家各个心思如海,他们想什么,根本不是他一个打工人猜的透。
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往前边走边看。
吃完饭,司机刚好在外面敲门。
上次闹了矛盾,他一看见屋里的陈之确,吓得立马退出去:“你怎么在这儿?!”
“误会。”程维收拾好自己的简易行李箱,外套搭在手肘,“他不是坏人。”
“上次差点把人弄死,还不叫坏人。”司机不敢惹陈之确,小声嘀咕,“我说领导啊,你别是得了什么精神
病,哪有被人欺负,还说人家不是坏人的,我看你脑子摔坏了,有问题……”
陈之确眼珠一飘过,司机立马闭嘴,吓得噤声。
程维把行李箱给他,“你先下去,我说句话就来。”
司机拎着皮箱走人。
他其实也没什么说的。
以往出差直接都走了,家里没人送他,也没人需要他嘱咐什么。
如今陈之确在。
程维挠挠眉头,还不大习惯:“注意燃气和电,出门随时关气阀。遇到问题不要莽撞行事,实在解决不了就
打求救电话,警察 110,火警 119,万一受伤,也别像上次那样自行处理,找人帮忙,或者打 120 去医院。——
救护车虽然要钱,但不要嫌贵,命大于一切。”
陈之确被他当幼儿园小孩,科普教育一番。
程维实在没说的,抬手拍拍陈之确肩膀:“照顾好自己,我一个月后回来。”
陈之确点头。
程维前脚跨出门槛,后脚他就咔嚓把门关上了。
“这孩子。”程维闻声扭头,看见那扇严严实实的门,一时失笑,不知该说什么,“唉,好好待着吧,守家
挺好。”
下楼坐上公务车,二人再次原路出发。
前车之鉴,这回司机长了个心眼,腰里别了把刀随时防身。
车子上高速,程维坐在后面看白老师的资料,无声认真。
三个小时终于下去,司机瞧见两侧的大山和村庄,莫名悬一口气。
“领导,你一个人能不能行啊?怎么宁总也不给分配各一起的伙伴,起码两人互相照应着,比一个人安
全。”
“没事,我一人应付的来。何况高调不得啊,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就等我出错。”程维合上文件,资料装进
公文包,看外面飞驰的青山,“你说,人究竟对城市多失望,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过日子?”
司机笑道:“领导,你可别这么说。现在农村发展起来,比城市可舒服多了。你看这环境青山绿水,一点污
染都没有,而且家家户户都有地,平日种点儿粮食和菜,特有机健康。”
司机说话实在,程维被逗笑,心情晴朗。
上次来过一趟,这次也算轻车熟。
把程维送进村里卫生室,皮箱拎进去,司机就打道回府。
牛头沟人不多,几个妇女端着针线筐,在卫生室墙根给孩子缝尿垫,瞧见程维,都乐呵跟他打招呼:“领导,
又来看白大夫啊。”
上次司机和几个大姐闲聊,说程维可厉害了,她们都记着这回事。
牛头沟几年不来一个新客人,程维来一趟,倒是混个脸熟。
笑着跟几个大姐打完招呼,他拿出几袋吃的,给这些妇女分:“一点心意,拿回去给孩子吃。”
他带的东西都是从城里买的。花花绿绿,这些人没见过。
觉得稀罕,眨眼间分完,端着框子回家去,卫生室一片宁静。
程维掀开帘子进卫生室。
两个年轻人,一个配药,另一个在旁边拿着针管,输液瓶,正跟他学。
白年配好药,东西递给帮忙的,问程维:“你找谁?”
“哦,我找白老师。”程维现眼前小青年和白松林有几分相似,猜出这是他的儿子,“你是白年吧?没想到
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你认识我?”白年疑惑,想不起来眼前是谁。
“挺早的时候我见过你,那时候明珠开年会,你爸爸带你去过一次。”程维算年纪,这小哥当时也就十一二
岁,没想到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白松林从院子里进来,药箱挂在墙上,摇头嘟囔:“那个牛估计是救不活了。早产,加上母牛受了惊吓,夜
里温度又低,难活过今晚。”
他只顾着低头走路,没看见屋里有人。
白年叫了声“爸”,白松林这才看见程维:“你来干什么。”
“白老师,我来看看您。”程维笑着从行李箱中拿出两瓶特供,“上次给您带的酒喝完了吗?知道您爱这口,
这不特地托关系收的,我不懂酒留着也是浪费,索性就来借花献佛。”
白松林在明珠干了一辈子,一打眼就知道程维来干什么。
上次宁飞让成为来请他出山,他死活不愿意,还把人东西摔了,砸了,把程维像条狗一样撵走。
没想到这小子脸皮这么厚,竟然还敢来。
“白年,去后头看看那几个病号。”
“哎。”
白家小哥拿着药去后头,给父亲留出空间。
白松林臭着一张脸:“你回去告诉宁飞,我老头这辈子都不会为他做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他这种无
德无义的小人,明珠早晚得毁在他手里,到时候我就看他爹后悔传他家业。你为人走狗,更不是好东西,趁早滚,
别让我再发脾气,不值。”
“您这话说的真难听。”程维笑呵呵的,“宁董事长就是再神通广大,也生不出一模一样的好儿子不是?小
宁总是缺德,但您不能针对我呀,我可没招惹您。”
老头儿哼了一声,背手就要走。
程维皮箱往柜台里头一推,跟在他屁股后头:“咱晚上吃什么?跑一天肚子可还空着呢,来都来了,您不得
给我做两个好菜?”
白松林停步,眼珠子没瞪出来:“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给你做菜?跟宁飞那个杂种混,我不抽你都是给你面
子,哪来的脸在我这儿蹭吃蹭喝?”
“您就骂吧,只要您开心,怎么都成。”程维对付怪脾气老头有一套,嬉皮笑脸耍无赖,“反正我现在在这
儿不走了,随便您骂,骂类的煮锅面条儿,我也凑合吃一碗。”
“你——”
白松林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好悬没给程维一个嘴巴子。
看他长得斯文和气,生生忍住,“哼,油嘴滑舌,不是好人!”
程维赔笑:“您是您是,您是好人!就因为这个,我才下乡跟您取取经不是?”
白松林彻底被他堵住,气半天,甩手走了。
上次来被扫地出门,这一次,程维压根没往成功那方面想。
白老爷子在牛头沟没有施展拳脚的地方,自己租了块农田,种种地,搭个棚子,研究点自己能弄成的药,小
日子也过得不赖。
上次程维只去卫生室拜访,没来后头。
今天跟人一下地,他才发现老头是个炼药奇才。甭管条件多么艰苦,只要有个棚子,有一堆化学仪器,他就
能立地搞实验,真可谓匠人精神,走哪儿都不放下那点救死扶伤的好本事。
白老头点着酒精灯,捣鼓他的东西。
程维蹲在土埂上细心地看,一点声音都不发,也不问问题,就是看。
他像上化学课的小学生,满脸求知欲。
白松林余光打量半天,确认程维跟宁飞不一样,不是沉不住气只图利益的,这才语气缓和一些:“你这趟来
也白来。几年前我就和宁飞不共戴天,现在更不可能回去,听他安排。”
程维忙着看他器皿里的东西冒泡,闻声点头敷衍:“嗯,理解理解,您不说我也懂,放心。”
“……”他这反应,倒搞得老头语塞。
半天,说:“理解就完了?我要不走,你回去怎么交差?”
“走不走是您的选择,怎么交差是我应付的事。”程维咧嘴,揪起来一颗草,“白老师,明珠这么多年在药
企中排行榜首,靠的是宁董事长一颗人善之心,跟他老婆、儿子都没关系。说句难听话,你跟我工资再高都不过
人家宁家一条狗,再费心思有什么用,最后得罪谁,不还得卸甲归田?”
他跟人相处留一半放一半,见老头放下防备,这才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土:“说白了,我和您一样也烦
小宁总。那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要不是他老子创造明珠制药,有他什么事?一个踩着亲爹肩膀上位的人,有
点小权还为虎作伥,他这臭德行要能发家致富,我头都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白松林被他说到心窝子里,看着酒精灯跳跃的火焰,眉头一个疙瘩。
“说实在的,我吧,也不过是个被权利坑害的倒霉蛋。”程维感慨,“看见您这样,差不多我能想到自己将
来什么下场。职场如宫廷,惹老板生气哪有好下场?活一辈子太操蛋了,但没办法啊,都是为了营生,要不然谁
愿意受气,您说是不是?”
白松林不知想到什么,阴郁一消而散。
“不回去也好。”程维话锋一转,冲老头咧嘴,“我住一个月。您做鱼好吃,什么时候给我露一手,让我尝
尝?”
“你等着吧。”白老头一脸嫌弃,“给我带两瓶破酒,还想在我这蹭吃蹭喝一个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这
样的缺心眼子,脸皮厚的哟,美死你。”
越想越气,又骂骂咧咧,“他妈的,明珠是要早晚得完蛋!一个两个,这都什么牛鬼蛇神?”
程维此行战略就是死皮赖脸的,只要粘着白老头,他还愁没机会跟人解开心结?
于是笑嘻嘻顺着人骂自己,“是是是,我不要脸,我缺心眼,您心眼多分我几个呗?实在不行教教我怎么做
鱼也行,反正这一趟不白来,回头就算被开除,我也不亏不是?啊老爷子,白教授,白爹?”

23
要说这白松林,当年明珠制药成立他就在。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研制药品,没少为宁荣京出力费心。要不是宁
董事长他儿子上阵,白老头看不惯宁飞摆架子的作风,也不会一气之下放弃多年职场,隐居山林。
父子俩在牛头沟卫生室好几年,刚开始不适应,后来也觉得挺好。
程维初来乍到,晚上吃饭,黑的菜都看不见。
他本来就近视,摘了眼镜基本什么都看不清。
白老爷子又不舍得浪费电,弄个低度数电灯泡挂在上面,白年炒的一盘子土豆丝姜丝,他一口没吃着土豆,
全捞姜了,辣的够呛,一张脸通红无比。
白年看程维脖子都快伸到碗里去,不忍心:“要不我给你拿个手电吧?”
“不用不用,能看见。”程维一顿饭光吃姜丝都饱了,两三口米饭拨进嘴里,站起来,“白老师,卫生间在
哪啊?”
白年放下筷子:“我们这没卫生间,我爸搭了个简易棚就在后头,我带你去。”
“是地里那个?那我知道。”程维说。
“不是那个,在卫生室后院。”
黑灯瞎火,程维怕走丢,干脆跟白年出去。
牛头沟条件不是艰苦,而是极其贫穷。这地方的人没有外来食物,没有商店,平日吃饭都自己种菜,一天三
顿棒子面粥,一年到头连点肉星都看不见。
白松林南方人爱吃米,喝不惯粥,每个月跟儿子去城里进药都会买几百斤大米回来,存在卫生室后边,能吃
好长时间。
从后院出去。两人深一脚浅一踩着黄土地往前走。
这边路太不好了,也没个灯。
程维没走两步一脚踩进泥坑,裤腿湿了半截。
“怎么了。”白年听见动静,回身问。
“没事。”程维皮鞋抬起来,简直没法摸这裤子,“还有多远?”
“这儿就是。”白年往前走了四五步,借着月光,程维终于看见一个连棚子都算不上的玩意儿。
四根木头柱子插在地里,外头搭一层尿素袋子缝的“帘”,乍一闻,空气中含有焚烧的气味。
“这是厕所,你确定?”
“是啊,我们解手都在这儿。”白年掀开帘子,“我爸弄的可干净了。踩着那两块砖,底下是个洞,等上完
用土一埋,就能变成有机肥料。”
程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简单的厕所,底下挖个大坑,上头铺了几块砖,乍一看下面还有一个小土包,估计是
有人刚来过。
他轻微洁癖,光看着这地方就受不了,更何况上厕所。
半年犹豫,咬咬牙,弯腰进去。
来都来了。2「长褪咾#啊〈姨制作?
还他娘能把自己憋死?
“我在外头等你。”白年放下帘子,往外走了几步。
程维本来想让他回去,又一想自己对牛头沟不爽,再踩泥里,干脆就准了。
外头没什么信号,他放完水提上裤子,拿手机出去,“白年,这儿怎么一点信号都没有?”
“你要打电话呀?”白年说,“我们这儿没有信号基站,平时电视都看不成,把手举高试试,应该能行。”
“你跟白老师平时不玩手机?”打电话估计够呛,程维编辑条短信发给陈之确,问他吃饭了没,说冰箱里有
酱肉,让他拿出来吃。
信息变成已读,陈之确却没回。
能看见就行。
程维放下心来,手机装兜里,问白年:“我看你也会配药,是跟你爸爸学的?”
“嗯。”白年不大好意思,“我只学到了一些皮毛,平时卫生室要是忙,我能配个药帮忙扎个针。”
“挺好,就是这地方太偏僻,各方面条件都不大好。”
程维没在乡下住过,第一次在牛头沟感受到如此贫瘠的环境,抬头看见漫天星星,还算欣慰一些。
“我司机说乡下什么都不好。只是种的粮食吃着安全,环境也没受污染。”程维双手插兜,脸上挂着笑,
“我看白老师自己弄了实验室,里面全是化学仪器,他平时还自己做实验?”
“对,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好多药我们进不来,我爸就试着自己弄材料合成。”
“就算是合成,有些材料应该也是需要审批的吧。”程维没责备意思,纯属好奇,“白老师这些东西怎么弄
来?”
白年我看他面相不是坏人,又和之前来过的那些人不一样,就说:“我爸爸圈子里有很多好朋友,他们能提
供一些材料。但自己制作出来的药没有许可证,虽然和外面的包装药效果一样,不能正式使用,只能谁发病了给
一粒,算偏方吧。”
两人说着话,有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从田里走来。
牛头沟天黑的特别早,现在也才不过 5 点多,但已经看不太见远处的山色。
白年瞧见那几个扛锄头的,招呼程维:“快,快点回去。”
“怎么了?”程维没明白。
“你别问,赶紧回去就是。”白年一句,刚转身,被那几个扛锄头的拦住,“你干啥来了?吃饭了没,去家
里坐坐。”
白年面色发红,没理人,朝另一个方向走。
几个汉子继续拦他,嘴里不干不净,“白大夫,俺们好心邀请你去家里坐坐,你咋还不理人呢?”
白年身子瘦弱,一根长树苗,身上挂不住半点肉。
面对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脸上尽是局促:“谢谢你们,时间太晚了,我要回卫生室,我爸还等着呢。”
“你不跟我们回家,要不我们去你卫生室坐坐?”
“就是,白大夫炖鱼可炖的最香,好久没吃这一口了,啥时候给俺们再炖一次?”
这些人嘴里的话不算冒犯,但那恶意调侃的语气和痴笑,让人很不舒服。
程维看了半天,弄明白怎么回事。
就算是贫穷的牛头沟,也有排外现象。这些刁民虽然穷的叮当响,可他们对白松林还有他儿子没有半点尊重,
除了那些给孩子缝鞋底的妇女人还好些,其余一律是恶棍,处处挤兑这父子俩。
几人愈演愈烈,挡住白年的路,把他围在后头。
他被逼得无路可走,朝后退后两步,急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哎哟,俺们咋着你了就不客气?小白大夫可没你爹好说话啊,这么不知好歹,还得俺们几个请你?”
兜里震动,程维以为陈之确有事,拿出来看了一眼。
陈之确问:你在哪。
他心说我还能在哪儿?不是跟你说了下乡。
这头回了俩字“回说”,把白年挡在身后,推了推眼镜:“我说老几位,你们这么为难一个小孩,可是不道
德啊。”
“你哪来的。咱们跟小白大夫说话,有你啥事?”
“小白大夫也好,老白大夫也罢,我既然是他们家的客人,就没理由任由别人欺负主人。”程维早看出来这
几个人心怀不轨,一个个吃的膀大腰圆,却为难瘦弱的白年,根本算不上好汉子。
他没功夫惦记陈之确,袖子折起来,准备动手:“几位要是好好说话,那我不说什么;可你们要再赖着不走,
那就别怪我伤了几位。”
白年一听他要打架,忙拉住人:“他们有锄头,你别莽撞。”
“我莽撞什么,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忍?”周围黑灯瞎火,程维还没说完,听见哪儿滴滴响。
挺像短信。
他不知道,也没功夫管。
大战一触即发,穷山恶水出刁民。
几个人在牛头沟横惯了,一被挑衅,立马扛起锄头要开打。
这地方偏僻无比,根本没有人来,就算死一个人也不足为奇。
白年吓坏,拉住程维就往卫生室跑:“你不要命了,跟他们打架哪有胜算?那个王虎去年上山自己打死了一
头牛,力气大的跟怪物一样?你能斗过他呀?”
别说这些人拿了锄头,就算赤手空拳,两人都不一定打的过。
程维有两下子,倒是不怕打仗。本来穿的皮鞋就不方便,被白年拉着往回一拽,又不熟悉路,直接崴脚摔进
泥坑,那叫一个凄惨。
王虎几个见他摔倒,心里得意坏了。
他们就喜欢看城里人出洋相。
“没那两把刷子还跟我们装什么?”王虎把程维从泥坑里一把抓出来,“走,把他绑树上,给他一点教
训。”
白年被逼的没办法,说:“王虎,我爹可是救过你老婆的命,你这么对待我们家的客人,不怕遭报应吗?”
“你爹救我老婆我的命咋了?”王虎蛮横不讲理,“那时候我还给你们家送粮食,叫你爹保佑我老婆生儿子,
可肚里出来的最后不还是个女娃?狗屁用都没有,什么神医,就是吹牛。”
程维趁他不注意。一脚踹人裤裆上,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我去你妈的,生不出儿子是你没本事,少他妈给
别人扣帽子!”
“你他娘的找死!?”
王虎自尊被人踩在地上,恼羞成怒,高高举起锄头。
程维一瞬间灵光大现,脑海中把该怎么躲的步骤全都想了一遍。
奈何王虎动作太快,常年在地里耕种的汉子又有一身牛劲,他没来及往旁边闪身,王虎身后一道高大阴云遮
下。
紧接着这人一声惨叫,等程维反应过来,壮如牛的汉子已经被踢进臭水沟。
“王虎哥!”其余几人一看王虎摔进泥里,高举锄头为他报仇。
陈之确两只手插兜,甚至没用胳膊,一脚一个接连踢进坑里。
人收拾完,锄头一起扔进去:“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一个破牛头沟,真当黑风寨了,不是东西。”

24
程维刚才就听见有手机铃声,没想到陈之确竟然来找他。
他摔一身臭泥巴,自己闻着都恶心。
叹口气,“这衣服没法要了,回去都得扔。”
他问陈之确,“你怎么知道我在地里?”
“我之前踩过点。”陈之确倒没撒谎,“牛头沟唯一有信号的地方就这儿。你能给我发信息,证明你只在这
儿。”
有惊无险,白年捶了捶心口,心脏都快跳出来:“咱们先回卫生室吧。”
程维顶着一身臭泥巴,也只能先回卫生室再做打算。
儿子和程维出去太久。白老头担心有人找事,正拿了手电筒准备出去。
一出门碰上白年几个,又一看程维这德行,他心下了然:“又是王虎他们几个?”
“他们太坏了。”白年总算是能平安回来,赶紧把门关上,“我带程哥去上厕所,碰见王虎他们几个拿着锄
头找事,没说两句要动手,是这个小兄弟救了我俩。”
院里漆黑没光,白松林没看见人,先招呼陈之确:“谢谢你了,先进屋吧。”
几人回去卫生室,白松林不放心,大门又上了两道栓,这才放下心来。
“王虎那几个跟我结了梁子,我们搬到这儿,就一直找事。”白老头从柜子里拿了跌打损伤药,递给程维,
“涂涂吧,看你摔的不轻,估计是没打过人家。”
程维:“……”
他这一身臭泥巴,自己闻着都恶心。
问白老头:“咱这能洗澡吗?我换身衣裳,这不能要了。”
白年摇头:“这穷乡僻壤的哪有澡堂?你等等吧,我去烧锅水,待会你在院里洗洗弄弄。”
他掀开帘子出去,程维说声“谢了”,觉得白年人不错,咧嘴傻乐。
扭头对上陈之确冰冷的目光,摸摸鼻子:“咳。”
陈之确没理他,腮帮子咬的梆硬,眸似铁河。
方才没看见,等人坐下来,白老头才一愣,觉得陈之确面熟:“你是……?”
“哦,他是我朋友。”程维知道白老头这几年过得不算太好,要在他面前摆阔说司机绝对得挨骂,就说,
“也算我弟弟吧,不放心我一个人就跟来了。”
“你弟弟看着面熟。”白老头坐在板凳上,借着灯泡看了好一会,想起来了,“你是陈文苍的儿子?”
陈之确嘴唇紧抿:“你认识我爸。”
“老陈是个好人呐,就是可惜了,遭人算计。”白松林想起当年往事,一阵唏嘘,“唉,我也是搬到牛头沟
才听说你爸的遭遇。他死的冤枉啊,都是宁飞那个杂种害的。”
程维下意识看陈之确脸色。
他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低下去,看得出眸色漆黑,里面没有一点光。
他在想什么?
程维不知道。
也许是在想他父亲的事,要么就是琢磨白老头的话,只是没反应过来他们认识,所以愣住。
“没想到当年我帮了老陈,阴差阳错,他儿子又帮了我儿子。”白松林叹息,“真是老天不长眼啊,好人薄
命。”
“你帮过我爸。”陈之确问,“什么时候,怎么帮的?”
他嗓音沙哑,说话的时候也没语气,听上去很没礼貌。
程维怕白松林挑毛病,膝盖一撞陈之确,“要用敬语,你是小辈。”
陈之确没理他,盯着白松林,没一点做错觉悟。
好在白松林不计较这个,“你妈妈是生病了吧?那个时候 B 型特效药还没正式上市,没通过临床使用的准许,
证也没办下来,但我们几个都知道这药一旦发行,必定能在攻克癌症这方面大取成果。找不到人呐,没办法做实
验看效果,老陈就私下跟我说他愿意把药买回去试试,他媳妇骨癌,这么多年一直不好不坏,就这么拖延,再不
想办法,人就要疼死了。我就把药给了他一些,没想到真有效果。”
陈之确想起来了。
有一段时间,父亲确实拿了许多没有任何标注的胶囊回家。那些药很奇怪,颜色和之前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上面没有说明书,没有生产日期,甚至连名称都没有,就是一板胶囊,根本不像正规的药。
他问陈文苍这样哪来的,老陈跟他说,这是他们研发组自己造出来的抗癌药,什么都没有,但一定能让他母
亲好起来。
陈之确不放心,也不想让阿妈吃,觉得这是拿他妈的命开玩笑。后来阿妈疼的实在受不了,天天哭啊闹啊,
让老陈把她掐死,给一条活路,他没办法才给阿妈喂了父亲拿回来的药。
却没想到这种无名无生产许可的药,反而比之前高价买回来的进口药都管用。
“那个药是你造的。”陈之确手指蜷缩进掌心,神情激动,“那你后来为什么不肯卖给我爸?”
陈文苍不是偷也不是抢。
他只是正当的花钱去买,为什么不行?
而且,他们父子俩都自愿承担后果,死马当成活马医,愿意让阿妈试他们没用过的药。
白松林看着这个固执年轻的孩子,片刻,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卖给你爸,而是这药开始正式生产的那天,我就已经不在明珠干。”
陈之确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不能理解:“你有这么高超的制药本事,为什么不干?多少癌患指望你的药好病,
你偏偏跑到这种土旮旯,当什么乡村大夫。”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维见陈之确误会,替白老解释,“当时的明珠制药已经出现新势力,宁董事长中风
被迫让权,他儿子宁飞掌管了一切。——就是说你父亲偷窃,把他送进监狱的那个罪魁祸首,当时成了唯一管事
的人。”
“程维说的没错。”白松林开口,“我和宁飞不共戴天,他本质上只是一个黑心商人,从我嘴里套出这个药
的成本,一拿到相关生产证件,立马就把售价翻了 30 倍。那些癌症患者家庭哪有这么多钱买特效药?我本意是救
死扶伤,减病去灶,而他却只想着用我的成果去赚更多银子。为他自己。于是我就和跟他父亲打江山的一些老人
联合造反,想把他弹劾下去,想保住明珠制药最后一点脸面,结果显而易见,我失败了,他们也遭受贬官辞退,
为了不受戕害,我自愿流放到牛头沟,宁愿做受排挤的乡村大夫,也不愿意回去为虎作伥,为他利用。”
程维补充道:“白老前脚辞职,后脚你爸爸就被宁飞查出来低价买了不少特效药。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宁飞
怕他说出去他们把底价翻高,才干脆利用了我把他送进牢里,酿出后面的事。”
朦胧的真相在此刻被全部揭开。
陈之确坐在板凳上,一双手白的厉害,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凸起,面色憋得紫红。
他一直不知道。
原来这么长时间,他们父子俩都恨错了人。
真正让他父亲入狱自杀的人不是程维,是明珠制药的宁飞,现任一把手,宁家太子。
程维也好,白松林也罢。他们无非是被利用,是有钱人用来彰显权势的工具。
也是无辜的,惨遭流放、打压的。
明珠制药是一个宁静的漩涡,远观绮丽而平和,一旦陷进去却身骨皆无,怎么没的都不清楚。
白年烧好水,进来叫程维:“程哥,你出来洗洗吧,水我给你弄好了。”
程维“哎”了一声,冲白松林说:“那我先去洗洗,白爹你们聊。”
他一身泥泞出去,原本西装革的斯文人,因为出手帮白年解围弄成个佩奇。
倒也让白松林心软。
陈之确看程维出去,搓了把脸,也跟着站起来。
“晚上在这儿住吧。我给你俩做点好吃的。”白松林知道程维吃过了,可毕竟是救了儿子的恩人,他就是再
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
要程维在这儿,可能还得嬉皮笑脸客气几句。
陈之确是个直接的。
白老爷子一说,就点头答应:“嗯。”
他打小没跟谁接触过,陈文苍也没教什么为人处事的道理。全天下我们管年纪多大,一视同仁,条幅贴脸上
都未必记得住尊老爱幼那回事。
白松林没想他直接就嗯了,连声谢谢都不说,这么不客气。
直心肠,撇撇嘴说:“你呀,跟你哥这是两个性格。他为人油嘴滑舌,就知道捡好听的说。你倒是个四方块,
有棱有角一身刺,碰都碰不得。”
白老头就感慨这二人性格差异大。
陈之确听话只听表音,以为他就客气,没真让住的意思。
想了想,说:“那我去粮仓睡,拿条被子枕头一样,你不用烦。”
“哪是那个意思?”白松林一拨弄陈之确翘起来的头发,看他如看当年的老陈,眼神多了丝对小辈的柔和,
“在这儿住吧,有地方,跟你哥挤挤就行了。”
陈之确没说什么。
也不习惯别人摸他头。
顺着白松林摸的地方把头发又弄翘,掀帘子去院里,那叫一个大倔驴。
这头,程维脱了衣裳,就泡进了木头桶里。
牛头沟没洗澡地方,又没法安热水器,白老头就给儿子买那个特大木桶,能坐进去泡着。
程维是客人,加上是因为帮他解围才摔进泥坑,白年就没心疼,直接让他进去泡了。
在一边伺候,怎么看怎么佩服程维,觉得他是个好人。

25
院里太冷,程维木桶靠着灶边放,里头全是热水,还挺舒服。
他人高瘦,两条胳膊搭在桶边,还得屈一些腿,才能把肩膀也埋进水里。
白年坐在一边烧火,“程哥,你不怕吗?”
程维问:“怕什么?”
“王虎那群人天天在地里干活,力气大如牛,谁都不敢招惹。去年牛头沟申请了一批贫穷补助,本来哪家哪
户都有两百块钱,他嫌少,领着那几个兄弟挨家挨户上门去收,最后那三千来块全给他们家了。”
“这不乡野恶霸吗?”程维问,“这种行为就应该打扫黑除恶办的电话,让他们把抓起来。”
“还扫黑除恶办呢,牛头沟这地方的人都不开化,他们连报警打 110 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的。”白年掰断
树枝扔进炉子,一张脸热的全是汗珠,白里透红,在这乡村显得挺干净,挺好看。
程维是个颜狗,就喜欢看好看小孩。
盯着白年,一不留神多看了几秒。
被人察觉,白年笑的害臊:“程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看你烧锅烧的好,能封首席太监。”
陈之确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程维吓一哆嗦,有种雨露均沾却被正宫皇后抓奸的心虚。
“你怎么来了。”从水里坐起来,程维看不清陈之确,慌忙去摸眼镜,“我觉得这屋热就没戴眼镜,你找我
有事?”
白年对陈之确还是挺害怕的。
他不笑,长得又凶。那眼睛黑的像曼巴蛇,尤其还把王虎那些人一脚一个全踹沟里,比他们几个恶霸还像恶
霸,说话特难听,带刺似的。
把火烧的差不多,白年说要给爸爸帮忙,就跑了。
陈之确盯着他的背影。
等人跑回卫生室,这才一脚踹上门,骂程维:“到哪都能犯贱。”
木头门年久失修,哐当一声,上头的锁链子直晃荡,在夜里还挺渗人。
“谁又惹你了少爷?成天发脾气,你比过年的炮仗还冲。”程维叹气,半天摸不着眼镜,干脆放弃没戴。
这屋不大,本来就是做饭的地方。墙上挂着干辣椒,干玉米,还有一串姜,满屋子辛辣热气,混杂泥土的腥,
像一只四川麻辣鱼的蒸锅,氛围无比火热。
陈之确来到土灶前头,从地上捡小树枝,咔嚓咔嚓撇断扔炉子里,一声不吭。
白年掰断那些柴火需要费些力气,有些还得拿脚压着才能弄断。
陈之确撇树干都跟玩儿似的。
眨眼功夫,圆木头全拆开一节一节,要往土灶里扔。
程维说:“这地方没燃气,爷俩儿就靠捡来的柴火做饭。你全给人家祸害完,到时候白老头用什么?”
陈之确大手一顿,木头疙瘩没往火里扔。
弄好的一堆柴火料子顺强跟码好,抿着嘴搭积木。
还是不理人。
“你生气了?”
“没。”陈之确虽这么回答,脸却更黑。
“小朋友不能撒谎,撒谎要吃竹笋炒肉的。”程维还看不出来他,看那个气成河豚的样,估计也是因为他看
白年吧。
不禁好笑,“我连眼镜都没戴,能看清什么?你爱吃醋的毛病可不好,醋吃太多容易消化出问题,不怕把自
个儿酸着?”
陈之确没理他,继续掰木头,咔嚓咔嚓的。
半天,抬头问程维:“你会做竹笋炒肉?”
程维挑眉:“什么?”
“你刚刚说撒谎的小孩要吃竹笋炒肉。你会做?”
“……”程维一愣,噗嗤咧嘴,“你真不知道竹笋炒肉是什么?”
陈之确摇头,看那样也不像撒谎。
程维强忍着笑,说:“屁股挨板子,就叫竹笋炒肉。不是请你吃饭,是挨揍,爸爸妈妈打屁股。”
陈之确:“……”
他别过脸去,耳朵尖染上一层红色,“无聊。”
这只木桶保温性很好,加上热水满满当当,程维仰头闭目没一会,就要睡着了。
刚才陈之确只顾着吃白年的醋,压根没往水里看。
此刻见程维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他来到木桶边,朝下瞅。
程维脏外套在墙角扔着,身上只穿了条内裤,皮肤白嫩。
他身材均匀,两条腿又细又长,那巴掌宽的窄腰在水波纹荡漾下衬的极其色情,加上头往后仰,陈之确看着
他发红圆润的嘴唇,漂亮的下颌线、脖子,一时没忍住,裤裆里刷的起了反应。
灶房里灯光昏暗,程维一张脸被橘红色的火光照着,让陈之确有种他是被拐卖到山里来的小媳妇既视感。
他咽了咽吐沫,实在忍不住,盯着程维那对红通通的小奶头发情,大手伸进裤裆里,慢慢握住鸡巴揉着。
程维一无所知,闻着柴火燃烧的气息,疲惫烟消云散。
半天怕睡着,他睁开眼皮,叫陈之确:“你要不要洗洗?怎么来的,还是骑摩托?”
虽然没戴眼镜,但陈之确就站在他跟前,程维还是被他那巨大的肉棒子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你看不见吗。”陈之确嗓音粗哑,被程维盯着自己的鸡巴反而更加兴奋,“还问,故意的。”
程维看见了,但这是哪儿啊?
陈之确还敢乱来。
“你就不怕待会白老师突然进来?”程维几天没跟小疯子做爱,看见陈之确的大鸡巴朝上翘着,那紫红色的
肉身上缠满青筋,下意识发渴,“你怎么在哪都能勃起,这么欲火旺盛?”
陈之确没跟他说话,打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
见白家父子俩没出来,从里头挂上锁链,往前走了两步,把大鸡巴搁在木桶边上:“舔舔,快点。”
“我凭什么给你舔?”程维心里早就压不住火,陈之确一命令,他更觉后穴瘙痒难耐。
但他不喜欢被人命令。
于是挑眉反叛,“哪有狗让主人给舔鸡巴的,你跪下来求我,我就给你舔。”
陈之确要脸,还倔。
程维以为这样就能把他劝退,没想到这小子在做爱上特别听他的,都没顶嘴。
思索两秒,陈之确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然后一条腿踩进木桶,压在了程维身体上头。
他身材高大,这一进来热水直往外头溢,眨眼间只剩半桶。
程维被陈之确炽热的体温烫的哆嗦,在那强大气场压制着,心中无比渴望,又担心被人撞破。
一番犹豫,手指抵住陈之确的胸口说:“乱来可以,别出动静,不然我干死你。”
“你干死谁。”陈之确早就忍不住,一进来双腿就夹住程维胯骨两侧,一边说话一边拿膝盖从外往里夹他的
屁股,嗓音压着,“不是说我跪下就给我舔鸡巴,你说话不算数,没脸。”
“那你倒是跪呀。”陈之确大腿结实有力,这么没撞两下,就模拟出操弄程维的状态,把他弄得面红耳赤,
水下白嫩饱满的屁股一颤一颤,“没大没小,说谁没脸,我平常这么教你的?”
“我没跪?”陈之确大手握住程维的脖子,“你往下看看。”
他这个动作极其 s,充满了掌控欲。
程维往水里看了一眼,这木桶容纳他还绰绰有余,陈之确完全待不下,只能跪在他屁股两边,尽管如此精壮
的半身还是露了出来,足可见这身材多么优越。
白松林和白年要报答恩人,在外头蒸米烧鱼。
程维怕爷俩等急了,咬一口陈之确喉结,自己把身体翻过去,屁股撅起来,手指进去抠挖一阵:“要干炮赶
紧,待会射在外头,不然把人家浴盆弄脏……昂啊,陈之确!”
他话没说完,小疯子就把巨大龟头刺进了屁眼里,“我有分寸,不用你管。”
后穴被猛的填满,程维屁股被大棍子插严实,菊花一阵阵收缩,死死吸吮,“你就不能给我点准备?我还没
扩张呢。”
“有水。”陈之确没耐心等下去,掐住程维那又白又软的翘臀,先把鸡巴缓慢插到底,而后拔出半根,借着
肠液的润滑缓慢甩动起腰来,“滑溜溜的,又犯骚了你。”
程维的极品骚穴一万个里头也找不到一个。
容纳性极好,肌肉控制的也强。
最关键的,他的屁股肉饱满又绵软,陈之确的大棒子每次插到最里头,睾丸都能把程维屁股撞出肉波,哗哗
啦啦的,连水都跟着一起颤抖,风情极了。
灶台里的火烧的越来越旺,陈之确出了一后背汗,两只大掌握着程维肩膀大开招式,啪啪一阵猛干,没一会,
阴茎上的肉筋就把程维那敏感的后弦摩擦到充满淫水,被它死死裹住。陈之确每抽动一下,那小口也跟着呼吸张
大,最后拔出来时,程维双臀之间俨然一个肉红色的大洞,把陈之确看的眼珠子都直了,一只手在自己鸡巴上狂
撸了百十下,三根手指顺着肠壁插进去找到那一处凸点,手腕狂抖,把程维指奸到咬紧嘴唇喷射出精尿,大屁股
一阵乱甩,腰都快塌。
干穴一次,两人爽的要命。
程维头发凌乱的朝后顺着,光洁额头上全是细密汗珠,嘴里喘个不停:“陈之确,你这条疯狗,你真是干死
老子了。”
陈之确不喜欢他自称老子。
啪一巴掌对准程维屁眼抽上去,质问:“谁是老子?再瞎扯试试,干不死你。”

26
程维从没被掌击过后穴,尤其陈之确的大鸡巴刚才把他屁股完全打开,此刻中间还有些许缝隙,骚红的媚肉
就在里头吞吐着。
一巴掌过去,他刚射完精的鸡巴瞬间站起来,自己忍不住夹紧两条腿,嘴硬:“你少作威作福,虽然你插我,
但狗只能当狗,是不可能踩到主人头上的,懂吗?”
陈之确懒得理他。
狗怎么了?随便什么,他反正很爽。
而且程维这个又紧又湿的“逼”简直让他太满意。
上哪找这么舒服的软穴。
自己射精过,陈之确见还有时间,贴在程维后背上,大掌穿过他双腿,捉住他勃起的性器,连下面的睾丸也
一起融在手里,往一团抓。
“真应该买个镜子,让你看看自己被狗干时的骚样。”陈之确哑声骂人,“都这么舒服了还嘴硬,有种你上
边,在这逼逼什么,空口白话。”
他讨厌程维嘴硬像鸭子。
爽就是爽,承认就完了。为何要始终强调他是狗?
死同性恋,这么看不起人。
就该让他尝尝被狗干死的滋味才是。
“被狗干你很光荣吗?”陈之确抓住程维睾丸用力在掌中攥,把那可怜的玩意儿捏成一团,“还是你有怪癖,
就喜欢狗交?你可真是变态啊,程主管。”
他那嗓音又粗又哑,尤其现在还有点凶的讲话,就更有性张力。
程维爽到头皮发麻,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筛糠似的抖:“陈狗,哈啊……你手掌好大,一下就
把我的肉茎抓住了,好厉害!”
“……”陈之确道行毕竟没他高,程维一句话,被夸的又羞又恼,还生气他这么发骚。
手上撸紧了人的阳具一阵上下快速打飞机,等程维棒子变得越来越硬,已经没办法控制,陈之确才低声命令
他:“掰开屁股,快点。”
“掰开屁股干什么?”程维惊魂未定,从他胯间看那根大鸡巴,“你又要来?”
“让你做就做,费什么话。”陈之确一巴掌抽到他的肉唇上,程维爽的又开始哆嗦,吟叫着“好舒服”,乖
乖用两只手一左一右扯开肉瓣,把中间那红彤彤的小屁股眼露出来,去蹭陈之确耷拉在腿间的龟头、马眼,“你
到底干什么啊,能不能透露一点?”
他这个发骚行为让陈之确都替他羞耻。
大手按下去程维的上半身,把他下巴淹在水里,从下往上对准那个屁眼猛地一抽打,“干什么?干你屁
眼。”
“啪”的一声,程维扒不住自己的屁股,哆嗦着又把肥臀合起来,叫他,“呜呜,好爽……屁眼被打到了!
好舒服哈嗯!”
“爽是吧?骚屁眼就要这么惩罚,骚程维也一样。”
陈之确扔下一句,扯住程维的蛋皮朝外揪了几下。
然后再次命令他:“谁让你松手了?我说扒开,没听见?”
程维身上的奴性被开发出来,顾不上谁是主人谁是狗,眼尾发红地扭头看向陈之确,亲眼目睹他的巴掌举起
来,再一次朝自己的肛门落下。
“啪”“啪”,“啪啪”。
程维两只手紧紧地扒着自己屁股,一下也不敢松懈,活生生挨陈之确的打,越来越爽,快感密集到他要晕过
去了,舒服到极点。
陈之确常年打拳,一双手粗糙不堪,指腹上又全是茧子。
加上之前受过的伤,手掌心处还密密麻麻留下伤痕,简直比程维自己买的那些凸点按摩棒触感更加酥麻。
骚穴暴露在空气中,木桶空间有限,陈之确掐算好空间,将力度发挥到最大。
“这么喜欢被抽屁股?”他咬着牙齿,一只手掐着程维的脖子,跪在他分开的两条腿边,持续不断地拿手拍
打他的屁眼,一下又一下,越发变狠,“屁眼骚吗?是不是每次看脱衣舞这里就会湿湿的,很空虚,想要被那些
肌肉猛男狂插?”
“呜呜,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身材不错而已,怎么可能随便一个就想被插?”程维被打的又痛又爽,陈
之确的手每次抚摸过他的肉缝,他都下意识讨好地撅着大屁股去蹭人家的手,看样子真是渴望的不轻。
陈之确不喜欢,啪啪啪又是几巴掌:“贱!真是贱!”
程维的骚穴被他完全打肿,可怜兮兮地一缩一缩,发红肿胀的骚肉暴露在外面,那一圈褶皱也变得更加诱人
魅惑。
这个大屁股什么都好,打起来舒服,掐起来绵软,甚至连鸡巴插进去都能感受到无比炽热的紧致与火辣。
陈之确玩的很爽,重新握住自己射过精的大鸡巴,往前一挺一挺地甩腰,用被水滋润的巨大龟头去戳程维的
小穴。
他没有讲话,所有力气都用在侵犯、欺负程维的肛门上。陆续用鸡巴戳了他屁眼几百下,越抽越深,越抽越
往里。到最后,陈之确的冠状沟完全被程维骚屁股夹的发红,蘑菇口也吐出一点点淫液,跟他这个弄肿的屁穴搭
配极了。
白年看饭做的差不多,敲敲门来叫两人:“程哥,开饭啦。”
程维吓一跳,急忙说:“我正穿衣服呢,你别进来。”
“我知道,你穿好衣服就出来吧,我爸做了鱼,等你们俩吃。”
程维胡乱应了一声,转头叫陈之确:“玩够了吧,赶紧出去,别让人家等太久。”
陈之确充耳不闻,掐住他的肥臀又一次把鸡巴狠狠插到底,然后抱住程维的肚子,咬他的后肩膀,“就一
下。”
“什么就一下,你又插进来干嘛?哪有时间啊?”程维被干的出了一身汗,陈之确贴在他身上跟火炉似的,
他挣了几下都没弄开,只能乖顺,“你快点插几下射精,不能让人家爷俩干等。”
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肠道里一股热流,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进来。
“陈之确?!”程维不敢确定,又一次挣扎,“你干什么呢?给我出去,别发疯了!”
陈之确死死压着他,不说话,只专心尿自己的。
他干穴太久,肚子里憋的不行。
此刻大鸡巴完全插在程维屁眼中,把他当成了一个尿壶,一边拿手摸着他的肚子感受尿液灌入,一边揉弄程
维的会阴,刺激他:“缩屁眼,夹我一会。”
“什么?”程维一张脸没地方搁,“你疯了吧?你在我屁股里尿尿,还让我夹你?陈狗你脏死了,嫌弃,烦
人。”
程维还从没有被谁灌过尿,自尊心被打击,去拆陈之确的手,拿大屁股往后撅他。
陈之确被他牛犊子似的力气弄得差点滑出来鸡巴。
很不爽,大手穿过程维两条腿,抱婴儿那样让他坐在自己的鸡巴上,两腿朝天,然后掐住程维两只脚踝,一
下一下抠挖他的菊花褶皱,用粗粝的手指搞他骚穴,“你会怀孕吗,你要是怀小孩,是什么样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断断续续的撒尿,这个姿势,程维的屁眼简直紧到无法形容,太爽了。
陈之确真是个疯子,程维咬牙切齿骂人,“我是男人,我怀什么孕?而且我最讨厌小孩了,都是讨债鬼,有
什么好怀的。”
陈之确不跟他计较,亲一口程维红耳朵,哑声说:“可是,我觉得你要是能怀宝宝,大肚子的模样应该也很
漂好看。”
说罢,所有尿液直接一喷到底,“我要看你被撑大肚子的样子。保存好了,不许往外喷,不然让你光屁股出
去。”
他的体液实在太滚烫,比灌肠的温水要高不知道多少倍。
满满当当的尿全都灌进肚子里,程维抓紧陈之确的大腿,难受到一头汗,“啊”“啊”呻吟着,后穴完全含
不住了:“谁让你这么多的?陈狗,你要死啊。”
“你才要死。”陈之确尿完了,猛的拔出鸡巴,背靠着木桶,把程维两条腿抱起来,分到最开,让他菊花朝
天,“嘘,嘘,屁眼很难受吧?喷出来,就当生小孩了,乖一点。”
程维顾不得听他胡说八道,真的憋不住。
稍微一用力,里面的水呲了一墙,差点把土屋顶都弄湿,“哈啊,忍受不住了!真的都出来!”
持续半分钟的喷射,他鼓鼓的肚子终于瘪了下去。
陈之确咽了咽唾液,被程维的好本事痴迷到说不出话。
半天把人抱在怀里,给他揉着肚子,把剩下的排出来,又用干净水给他洗了洗屁股,这才帮程维穿好衣服,
一起出去。
白老头做鱼最拿手,一条大鲤鱼焖炖的色香味俱全,里面还没加过多佐料,原生态的鱼肉鲜味。
程维晚上本来就吃饱了,眼神不好,想吃土豆丝,最后却被姜丝填饱肚子。
此刻看见鱼肉确实没什么胃口,但也架不住太香,吃了一些。
陈之确一路骑摩托飞驰到这里确实很累,也很饿。
他在苦罐子里泡多了,根本不在意环境。
没板凳,就坐在油漆桶上头弯腰开吃,全程没挑一个字。
一大盆米饭吃完,陈之确看看锅里,欲言又止。
程维瞧出些什么,低声问:“你没吃饱?”
“算了,这些就够。”陈之确放下碗筷,问白年,“有水吗,渴了。”
“哎,我给你倒。”白年做事斯文,去后边把铝壶放在炉子上烧开,刷了几只玻璃杯,倒上热水,一人一杯
分好。
程维那碗米饭太多,刚才说吃不完,白老头以为他客气,硬是让他多吃点,他就没好意思拒绝。
此刻鱼还剩下小半条,米饭也剩了一碗。
——是真的一丁点都吃不完。

27
程维不愿意浪费粮食,犹豫半天,问白年:“小白,家里养鸡狗了吗?我这饭实在吃不完,撑得慌。”
“家里有条狗,被王虎他们打死吃肉了。”白年提起伤心事,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嘴唇泛白。
程维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端着一碗饭,扔也不是,吃也不是,左右为难。
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陈之确从他手里接过去碗筷,狼吞虎咽把剩饭打扫了。
程维看的这个惊讶:“你怎么能捡剩饭?”
把他养大的奶奶是个传统老人,从小就教育他,将来就是娶了媳妇也绝不能捡人家剩饭吃,没志气。
程维思想上开放,不在意什么男尊女卑,但他从来没有让别人捡他剩饭的念头,这太不尊重人。
“节约粮食。”陈之确含糊不清,一边吃一边说,“又不丢人。”
白年看着这二人一来一去,捂嘴笑道:“程哥,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你弟弟还捡你的剩饭吃。”
程维笑笑,顺着这话摸了摸陈之确的脑袋:“是啊,他除了平常不是人。其余挺是人的。”
陈之确听出话外有音,压根没理。
吃完饭,白年把兄弟俩带到后头:“家里能住的地方不多,你们就先在这凑合一下吧。原来是输液室,不过
那些村民不愿意在这儿住,都想回家,觉得方便,这屋子就空出来。”
乡村卫生室没有那样好的消毒条件,屋子里有床,有枕头,被褥,其余就没了。
两张床架子旁是铁杆打成的输液挂钩,看上去倒是和城市里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太久没用,一切都是崭新的,连叠好的条纹被子都有些发硬。
“夜里会冷,要是一条被不够随时叫我。”白年指了指前面,“我晚上在一楼睡觉,也算值班,怕来病人什
么的。”
程维看了一圈,挺满意:“谢谢你啊小白,辛苦了。”
白年冲他腼腆一笑,踩着布鞋去前边忙活。
门关上,程维问:“这两张床一左一右,你要哪个?”
话没说完,看见陈之确那不屑一顾的眼神,不由咧嘴:“我说,你这又开始吃飞醋了?人家小白尽地主之谊,
怎么你还要发疯啊,没人管咱俩你就乐呵了?”
陈之确一张脸死黑。
找了张床往上一躺,被子都没盖,就那样抱着胳膊睡去。
“陈狗。”程维无奈叫他,“山里晚上很冷的,你不盖被子,明天肯定冻感冒。”
叫了半天床上人也没一点反应。
明显跟他怄气呢。
程维毕竟年龄大一些,心智成熟。
没跟陈之确计较,过去给他盖上被子,来到另一张床脱鞋躺下,眼镜摘了放一边,准备入睡。
上次来牛头沟一趟他就走了,根本没深入了解这个地方。
前半夜睡得很安静。
后半夜外,头一阵狗吠。
隐约还听见有人拍门砸东西的声音,很闹腾。
“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程维被吵的受不了,摸到眼镜戴上,下床要出去看看。
陈之确早在第一声动静响起时就醒了。
只是事不关己,他也不想惹麻烦。
脾气一旦开闸就收不住,再把白家父子俩牵连进去,就更不好。
瞧见程维出去,陈之确叫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回来睡觉。”
“外头那么多人吵吵,你能睡得着啊。”程维披上褂子,刚一开门,迎面飞来一只输液瓶,差点没砸到他。
陈之确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压下去的火此刻轰的爆发。
两步出去,一身黑雾。
程维反应过来他生气了,赶紧追上去,怕这小疯子惹事。
卫生室大门敞开,王虎几个在院子里又砸东西,又破口大骂,还有几个捂着满是血的脸,拿锄头对准白松林,
非要他给个说法。
“这怎么回事?”程维问白年。
大半夜的,这群讨债鬼上门闹事。
白年本吓得不轻,此刻程维一问,他一脸惨白,嘴唇半点血色都没了:“王虎他们烧了我爸的实验棚。结果
里头的东西爆炸,把他们的脸崩伤了。”
一句话一出,程维一声冷笑:“烧别人东西自己遭报应,还跑到卫生室来闹,不觉得缺德吗?”
王虎半拉脸上全是玻璃碎片。
一听这话,立马举锄头要砍他:“有你啥吊事?他妈的,忍你很久了!”
锄头没落下来,空中嗖的飞过去一只输液瓶砸在王虎脑门上,“咚”一声巨响,把他弄的后退了好几步。
“妈的,谁!?”王虎松开脸,眼珠子喷出火来,“谁砸老子?”二③"铃六︷9 二③ 9‘六群〝催更′看新ˊ章
“你爹。”陈之确人狠话不多,俩字扔地上,飞身过去一个猛踢,直接把王虎踢出卫生室门外,顺着泥沟滚
了下去。
回身,随王虎闹事的几个自动撤了几步,一个两个举着镰刀看他,满脸害怕:“别过来!俺们手上可有家伙,
弄死你啊!”
白松林父子俩一直不愿意跟王虎一般见识。
一个山野农夫,仗着有把子力气就天天为非作歹,这种人根本讲不得道理。
结果退避三舍的后果就是被这王虎变本加厉,欺负到头上。
陈之确就烦这种没本事还硬横的人。
环视一圈,压不住半点怒气:“谁让你们来的。”
“跟你没关系,别管!”有人扯着嗓子,“姓白的害死人命,他就是俺们牛头沟的仇人!识相的就滚开,别
在这耽误事。自找难看!”
“呵,自找难看。”陈之确可不惯着他们,抓住一个人的手腕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镰刀,冲人头顶就是一挥,
“再说一遍自找难看?”
镰刀飞过头顶,那人头发刷的被削掉一大截。
捡了一条命,他抱着脑袋蹲下,吓得魂飞魄散:“啊啊啊!老子的头!老子的头啊,你这疯子!”
程维知道陈之确是条疯狗。
没想他这么癫。
刚才那一下子他心都漏了半截,就怕这小子真砍死人。
“陈之确,你收着点!”程维知道在场的就自己能管住他,上去拽住陈之确手中的镰刀,七八下都没夺下来。
陈之确这双手跟铁一样,他抓住的东西别人压根抢不走,死死焊在上面。
“陈之确!”程维真要疯了,镜片下一双眼瞪着,都想给这小子一拳,“你疯了你?杀人偿命知不知道,你
真要下辈子待在牢里?”
他东西躲不过来,没办法,只能去掰小疯子的手指。
那温热的手掌触碰到陈之确手背,他仿佛寒冰融化,终于松动一点。
锄头哐当掉在地上,一群村民吓得不轻。
被削秃顶的那个更是一屁股坐地上,半天找不到魂。
白家父子俩从没见过这么凶狠的人。
陈之确不爱说话,三句踹不出一个屁。
可他真碰到事却是又凶又狠,好像一条饿了一个月的鳄鱼,张嘴就能咬断人的喉咙。
“今天这事都退一步,谁也别追究了。”白松林毕竟是长者,怕真闹出人命来,“大牛,你们为啥要烧我的
实验棚?那里头是用来炼药的,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不全得来卫生室找药吃?弄坏那里,娃娃妇女生病怎么
办?”
大牛心虚道:“白大夫说良心话,俺们几个跟你能有啥仇?还不是那王虎哥指示的?你也知道他在牛头沟算
是山老虎,谁敢不听啊,都怕他吃人。”
这些人别看平日里跟王虎为虎作伥,那家伙被陈之确贴近沟里,大家也都终于敢说真话。
有了一个大牛开头,其他人也都低声诉苦:“那王虎根本不是人,好端端的收人家东西干啥?俺们都不想,
是他逼着俺们来,说不来明年卖了稻子不给俺们分钱呐。”
“就是让白大夫,哪家哪户没孩子媳妇要养?今年收成本来就不好,要是没粮食大家不就饿死了,能咋
办?”
程维听了半天,算明白了。
“你们不想烧东西,也不想针对白大夫,是那个王虎出主意拿粮食威胁人,都没办法才这样?”
“是啊!”“可不是吗?”“白大夫说起来还救过我娃的命,是恩人!”
“既然如此,”程维推推眼镜,问,“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反抗他?被人逼着干坏事,就甘愿做坏
人?”
“这……”
你看我,我看你。
眼神来回飘,却没人说话。
白年叹了口气,替他们说:“程哥,不是大家不愿意联合起来对抗王虎,是他力气大,打架又厉害,谁都打
不过,还能咋对付他呀?”
这一群人都在院里站着,白松林就道:“这么些年,王虎一直觉得是我没让他老婆生儿子,我害了他家一条
命,可你们知道真相吗?那时候他来找我要堕胎药,我给的根本就不是堕胎,是保胎的啊。”
医者仁心,他怎会放任一个没文化的乡野村夫去谋害一条命?
“王虎媳妇流产不是因为那包药,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白老头缓缓说,“那时候王虎媳妇大出血。一口咬
定是我给的药有问题,可我心知肚明,那药理根本没有流产成分,甚至连药都算不上,就是一包营养剂。他想要
儿子,不知道从哪听来靠肚子方圆能辨别男女,一口咬定他老婆肚里的是个女娃。我劝过他,没用,最后也没能
改变结局,还是叫他弄没了那个孩子。”
白松林毕竟是个男人,王虎那泼皮背着媳妇,衣不蔽体的来卫生室闹腾。他瞧着那女人可怜,便没跟他争斗。
哪想王虎一口咬定白松林是心虚,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在牛头沟造谣了这么多年。

28
如今真相大白,终于有人肯站起来,揭发王虎的罪行:“我知道他老婆那孩子是咋没的。根本不是啥药,是
他一拳又一拳打他老婆肚子,才把孩子弄没,我看见了。”
程维和陈之确对视一眼,脸色不好看。
叽叽喳喳一番讨论,王虎从泥沟里爬出来,怒气冲冲进卫生室,撸起袖子要跟陈之确拼了。
“你们一个两个愣着干啥?还不上去一起收拾他,真让他一个外乡人把咱欺负死啊。”
结果这一次,大家都没听他的。
一双又一双眼冷漠地看着王虎。
像看一个怪物,一个垃圾,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你,你们要造反?这么看我干啥!还不赶紧举起锄头收拾他?”
“王虎啊王虎,你真是个畜生、败类。”白松林一直不知道真相,当初那女人流那么多血,他也曾怀疑过自
己,难道那包营养剂真的不利于胎儿?
今时今日这一说,他才明白当初根本不是他的药有问题。
就是王虎这个畜生铁了心要生儿子,才把媳妇活生生折磨到流产。
苗头不大对劲。
王虎看着左右这群人,不明白自己才离开短短几分钟,到底发生什么,让他们全都倒戈向一边。
“这么想要儿子,得偿所愿了吗?”程维问耻笑,他的不堪。
“生没生儿子有你啥事?”王虎嘴硬,脸上的玻璃碎片一把薅出来,指着白松林,“是你把我老婆弄成那样!
都是你给的药有问题,你这个庸医,你应该偿命!”
三言两语恼羞成怒。
抢过大牛手中的锄头,噼向白松林:“是不是你教唆他们听你的话?牛头沟候轮到你一个外人做主了?你给
我滚出去,不让你在俺们牛头沟祸害人!”
陈之确刚才动手被程维按着,这会见王虎伤害白松林也不管了。
木头桩子似的,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眼看那锄头就要朝白老头脑袋上噼去,他还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等什么。
半天人不动弹,程维服了,一脚踹陈之确屁股上:“就看着啊?救人!”
他发话,陈之确才拍拍屁股上的灰动手。
不紧不慢空手一抓,抓住王虎的两条铁胳膊,把那锄头改向,一寸一寸朝王虎自己头上压去。
王虎在牛头沟算是一个怪物,力气大,谁都打不过。
今天碰上陈之确也是他倒霉。
别人没一个敢帮忙,锄头还离自己脑瓜子越来越近。
陈之确一只手插兜,瞧着要把王虎脑瓜子开个缝儿,也没收手意思。
程维见他好像那个电池没电的遥控玩具,拨弄一下动一下,头都要炸了。
“适可而止,不能真弄死他。”
陈之确这狗听话。
程维发话,他猛一松手,不压王虎了。
锄头一个惯性咔嚓砸到脑袋上,头瞬间上一个大包,一个大口子,瞧着还不够吓人。
看见血,王虎总算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又恨又打不过,指着陈之确无能狂怒:“你!你这是杀人!”
“少逼逼。”陈之确烦,“你自己拿锄头往脑门上砍,赖我?”
王虎还要骂人,程维堵住他的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做那些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是以后你再欺负人,
哪天被石头砸死,也只能算老天开眼。”
王虎看着周围站着一圈亲戚。
以前他一句话,这些人就唯命是从。
今天不知为何,他被人欺负成这样没一个人帮,大家还把他当成敌人。
王虎想不明白,愤懑走了。
这一院子人闹了半夜也都累的不行。
程维看了眼白家父子,给陈之确一个眼神。
小疯子明白他的意思,捡起锄头还给大牛,冷冷开口:“从今往后,你们要再跟着老虎欺负人,别怪我不客
气。刚才也看见了,我对付王虎绰绰有余,打死他都不过一拳两拳。丑话说在前。人可以穷,但人不能没良心,
白大夫救过你们老婆孩子的命,要是恩将仇报那,那不能算人,活着也是该死。”
他话说的太重,把这些人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动弹。
程维笑了笑,换汤不换药,只是语气缓和很多:“大家都有儿有女。我能理解你们想保护家人。我和我弟弟
要在牛头沟住一个月,这一个月各位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不要把我们当外人。”
大牛是个老实人,咧嘴苦笑:“你这小兄弟这么厉害,俺们哪敢?”
“天不早了,那各位就回去。”程维知道这些人可能不像王虎那么坏,“都想想吧,挺直腰板做人。”
好话坏话都说了,把他们送走,回头看白松林:“没事吧白爹。”
“没事。”白松林一把年纪什么都见过,对这些不放在话下。
白年吓坏了,“程哥,今天幸亏是有你们,要不然我跟我爸肯定要被那些人欺负死。你说这人咋能这么坏呢?
颠倒黑白就算了,还处处挤兑我们,一想到我爸救了他们的老婆孩子,我就觉得心寒,真不该救他们。”
“话不能这么说,小白兄弟。”程维安慰白年,“白老师是大善人,他既然能有这样宽广的胸怀救死扶伤,
那便不在意流言蜚语,唐人怎么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就是这个道理,很多事想的多了心里就糊涂,人一糊涂,
就会顾前顾后失去本心,再想做好事可就难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们。”白松林瞧见程维裤都没穿,陈之确更是赤脚,心中更为难言,“唉,回屋
吧,不早了,天亮还得起床干活。”
几人便回到屋里睡觉,没再谈论。
程维躺在床上,眼睛闭着,怎么都睡不着。
想起陈之确这小疯子跟个傻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转头问:“要是我不说,你真打算弄死王虎?”
陈之确闭上眼睛。本来都要睡着。
程维一问,他大脑重新启动,缓了半分钟才说:“没那打算。”
“可我看你那劲头就是这么想的。”
“没有。”陈之确还是俩字,“杀人偿命,不值。”
程维笑了笑,低声说,“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只顾着自己发疯。”
杂乱的夜再次恢复宁静。
没有鸡鸣狗吠,没有闹事的人。
一间屋子两张床。
静了许久,陈之确沙哑的声音响起,对墙壁那边:“我欠你的钱还没还。”
这是要跟他阐明关系?
程维问:“所以呢。”
“这条烂命是你的。”陈之确像吃他剩饭那样简单,“你不同意,我怎能死。”
程维一愣,刹那间,心间一股滚烫熔岩。
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也看着自己这面墙,像找到和陈之确交流的回音。
半晌唇颤,他一字一句,缓缓说。
“那就好好活着吧。哥祝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年。”
陈之确没回答。
片刻,程维转过头,见他闭着眼像是睡着,失笑。
所以他搞这个煽情干什么?
妈的。
陈之确这小疯子根本就没听见。
闭上眼睛很快入睡,程维枕头不舒服,轻微打鼾。
黑眼中,装睡的陈之确睁开眼。
一双黑眸隔空注视程维。
看他半天,咽下去燃烧的心憧。
“——那我只能祝福你,别喜欢上别人。”
就像现在一样跟我黏在一起。你和我,我俩渡船百年。
……
程维是宁飞派过来的人,有这层身份,本来白松林还对他颇有戒备,很是提防。
晚上事情一出,一笑泯恩仇,再见面说话也挺和气,没了那份针对。
白天卫生室有人来看病,程维不愿耽误白老头的事,就跟陈之确去田里玩了玩。
牛头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这里虽说有山,却是很贫瘠的土旮旯山。
不好爬,也不好下。山坡全是土丘,一脚踩下去能把人摔个半残,二人就没打算继续往上攀岩。
沿着麦地一路往前,程维双手插兜,满目青山。
陈之确闷驴一样,跟在后面头不抬,也不看。
“你说就牛头沟这地方,待着有什么意思?”
程维脚步停下,陈之确没注意,砰就撞上。
他身材高大,这一撞自己没事,程维一个趔趄,一屁股摔进了地里。
翻过的泥土地还算松软。
就是上头浇了水,全是泥巴,一摸一手还挺恶心。
“……”程维真想骂人,“你眼睛长脚底下是吧?能不能看看路?”
陈之确一只手拎小鸡似的把他拽起来。
闷头不吭,大手啪啪开始拍程维屁股。
那天在灶屋一番折腾,这动作可色情意味太深。
程维吓的一个闪身,生怕别人看见:“大庭广众,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可别乱来啊,你小子不要脸我还
要脸。”
陈之确皱眉头,“我也。”
“你野什么?”程维自己把裤子拍干净,看着这手上的泥巴就叹气连连,“知道你野,你再野也不能在田里
打野战。毕竟大白天,大家还是要注意一下公众影响的,是吧?”
谁说这个?
陈之确抿唇:“我说,我也要脸。”
程维:“……”
“没看出来。”他真是服了这小疯子。
脑回路怎么就跟人家不一样呢,每次都这么语出惊人。
程维这次出差预估是一个月,但他自己估计了下时间,根本用不了这么久。
宁飞说是让他把白老师请回去,重新出山,但看眼前的情形,估计难搞。
陈之确的到来帮了他一个忙,至少让白松林放松了警惕,去思考这件事。
但程维也说不准。
毕竟当年白松林辞职,可是在明珠制药引起的不小轰动。
他走的那天把宁飞骂的狗血喷头,从上到下无人不知,他就是和新上来的小宁总不对点,不共戴天。
虽说是为了明珠制药的前程发展,但程维怎么想都觉得,白松林拒绝他的可能性更大些。

29
既然弄不成,就当旅行吧。
“来过乡下吗?”程维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问。
“来过。”陈之确说,“之前你来牛头沟,我提前在这里设了点。”
“你说上一回,那我可得好好批评你。”程维就地取材,边走路边聊天,“你说你怎么这么没有法治观?非
法囚禁也好,故意伤人也罢,这都是触犯刑法要付法律责任的。就算再恨我也不能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吧?划不
划算?”
“跟那没关系。”陈之确很客观,“那时候没脑子。只想报仇,没想别的。”
“我猜你也这么想,不然不会这么干。”
“……”
一亩田地,从这头走到那头。
程维站在一颗白杨树下,抬头看着上面茂密的叶子,一时感慨。
“你说人这一辈子拼了命往上爬,然后呢,站在高处就不累吗?万一有一天站不稳,摔下去粉身碎骨怎么
办。”
“想往上爬的人自然会提前做好准备。”陈之确看着程维,他没西装革履,随便挑了件挺休闲的衣裳穿。
这身打扮很好看。
青春文艺,没那么显得老成,也和他相近不少。
陈之确总觉得那些板板正正梳背头的都是伪君子。就应该把他们装在一个玻璃框里,时时刻刻不让变换形态
动作,直到装够了为止。
而程维——这种人更应该弄个防弹玻璃罩着。
谁都不能靠近,也不能侵犯他半分。
只有他,才可以肆无忌惮。
不远处就是那个粮仓。
陈之确回忆起前事,说:“对不起。”
“嗯?”程维请意外,“没想到你这种拉不下脸的人,竟然还会道歉。说说吧,是因为什么?绑架我,脱光
我,还是跟踪我、差点把我弄死?”
都不是,陈之确说:“我拍了你的裸体照片。”
“什么?”程维一瞬间收起笑容,“你别给我开玩笑,不然我干死你。”
陈之确知道他就是装逼,没这个本事。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坦白要道歉。
“把你关进粮仓那天晚上,我拍了你的裸照。本来是留作备用,想你以后不受我控制就用那个威胁。后来我
删了,因为觉得没意义,可能你这种看得很开的人也未必会在意照片流传,被别人指指点点。”
“你他妈的。”程维骂了四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之确是个疯子没错。
他触碰法律,在违法边缘疯狂试探,跟踪自己,绑架自己,非法囚禁,故意伤害,现在竟然还拍了自己的裸
照,打算用此威胁。
哪一条起诉他,不得判个十几年?
可就因为程维知道自己养的狗是条疯的。
一切行为才显得合理可然。
“你不骂我吗。”陈之确问。
“我倒想骂你,可你觉得有什么意义?”程维一双手插进兜里,看小疯子的眼神只剩下被谁灌了一副瘫痪药
后的无力回天,“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那些照片你有没有发出去?而且到底拍了什么,有多见不得人?”
“比做爱内敛一点。”陈之确没脸说自己给他摆了不少姿势,真假一半,“比写真骚气一点。”
停了停,他掀起眼皮,嗓子里火辣辣的干。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程维总觉得胸口卡一口气,强撑着问:“看到什么?”
陈之确死闭着嘴,不言。
“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程维隔空指着这小疯子,“别看你刚成年,我照样有方法收拾你,你最
好实话实说,不然后果自负。”
陈之确问:“我交代完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刚说你看到了,看到什么?”
“……”非问不可是吧?
好,陈之确吞掉唾液,君子坦荡荡:“你的屁眼。”
程维一瞬间皮肤从脖子红的尾巴根。
妈的,陈之确搞什么?
他怎么一点都没有羞耻心?
哪有光天化日随口把屁眼二次挂在嘴上呢?要不要点逼脸?
程维为他的行为感到羞耻:“你真是个傻叉。真的,陈之确,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二逼的人。”
“自己非要问,我说了又骂我。”陈之确不爽,“就不该告诉你。不告诉你,你也不知道这件事,呸,
贱。”
程维绕着白杨树走了两圈,越想越气。
实在受不了,回身抬腿就踹陈之确命根子:“我真他妈想弄废你,陈狗!”
陈之确躲得快,不然这一脚下去真没了。
眼疾手快抓住程维脚腕,他也很生气:“你疯了吧?往哪踢?这是该踢的地方?”
“你给我松开。”陈之确个子高,抓着他的脚踝往上一翻,程维扶着树才能站住,“我数三个数你不放手,
今晚要你好看。一,二……”
三没数完,陈之确真就放开他。
“这还差不多。”程维松口气,把衣服整好,裤脚往下拽了拽。
抬头就被小疯子猛扑压在白杨树干,饿了一样对他嘴唇又咬又亲。
“陈之……唔……放……”
程维挣扎半天,陈之确被搞烦,大手掐着程维下颌骨硬翘开他的嘴巴,舌头伸了进去。
在人口腔中一番描摹,他像只恶红眼的狮子疯狂进食,不停地和程维唇齿交缠,吸吮他柔软的舌尖。
紧锣密鼓的吻从内延伸到外,陈之确亲完程维的嘴又开始亲他的脸,鼻梁,眉眼。
皮肤露出来的部分全都亲过一遍,他心魔终于平定。
盯着程维,哑声说:“跟我去粮仓。”
“去粮仓干什么?”程维明知故问,“谁家好人大白天做爱,你疯了吧。”
“我不就是疯子吗。”陈之确攥紧程维手腕,逃跑小媳妇一样拖着他朝粮仓去,“你成天叫我狗,疯子,有
一天我真变了,第一个就弄死你。”
程维被他一路拉着走过田垄,起初还有些担心,怕被人看见。
结果这一路没照见一个人,他就放下心来,被动为主动,又踹陈之确小腿,“走快点,山里吃饭早,别耽误
我回卫生室吃晚饭。”
“就知道吃。”
“说什么?”
“说你好看,天仙。”
“……”
他能夸自己就怪了。
程维看得开,就当没听见。
这地方的粮仓最早算是公共财物,后来村民觉得这地方太远,干脆就荒废了。
来到门前,程维眼瞧着陈之确拿出一把小钥匙往锁头里一插,咔咔打开门,挺好奇:“你怎么有钥匙?”
“这锁都是我自己配的。”陈之确推开门,看程维,“就为了上次抓你。”
程维冲他竖中指,“我就多疑问。”
陈之确关上粮仓大门,里边一反锁,饿狼捕食,一下子从背后扑到程维,把他压在草堆上面。
两人上次玩的挺爽。
身体契合度高,一见面就火热难分。
陈之确一边亲着程维,一边把两人衣服全都扒光,扔在一边。
粮仓里没有灯,只有一扇天窗透着微弱的光亮。
很像古早时期的教堂,充满静谧又神秘的格调与气氛。
陈之确把程维压在草坪上,让人侧对自己。亲他后背发根。
手指掰开那圆软翘挺的臀,陈之确瞧见那颜色漂亮的小屁眼,胯下的大鸡巴刷一下站了起来,无比精神。
“你那玩意儿竖的真快。”程维感受到小疯子的龟头已经开始戳自己腰窝,倒出一口气,“年轻就是好啊,
这么有体力。”
陈之确专心研究他的后穴,也没功夫跟程维扯皮那些。
这地方环境简陋,也没有润滑,陈之确这尺寸直接进,肯定要搞成肌肉撕裂。
陈之确看周围一圈,实在找不到东西,一拍程维屁股:“趴下,撅高。”
程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下意识说:“吐抹多抹一点,我现在没那么多水,不能莽撞狂进。”
陈之确敷衍他,“我有分寸。”
“你什么分寸?”程维话没问完,就感觉自己的双腿被一双大手掰开,“哎你这人。”
那敏感的后觉暴露在空气之中。
有点冷,还有点不习惯。
这地方常年关着,气温要比外面低很多。
程维正琢磨要不要穿上上衣,臀缝之间突然多了一条湿漉漉的东西,他还听见了咋咋作响的声音。
身体慢慢拍反应过来,他往后扭头,陈之确趴在他屁股中间,正伸着舌头给他舔屁眼。
小疯子这举动把程维吓了一大跳:“你怎么用嘴舔?多脏啊。”
他这辈子没想过找男朋友,更没打算让谁给自己舔后穴。
这个地方的主要功能是用于排泄,虽然清理的很干净,程维还是很不适应陈之确像条狗一样给他舔腚门。
“不行……不能舔。”程维眼皮烧的通红,扭着大屁股,想要阻止陈之确。
陈之确好不容易才用舌头把那地方撬开一点点,程维一乱扭全白费了。
他生气,大手啪一下打人屁股:“不准动!再动我就直接进里面!”
“你——”
程维被陈之确弄的没办法,又不想真的被他玩脱,只好尽可能把臀部撅高,双腿放松一点,随便他玩。
小疯子第一次开包就是和程维,虽然没有太多实战经验,但他会琢磨,也是个巧人。
口条贴在程维那半开放的菊花上,先把左右褶皱摩擦一遍,弄上湿漉漉的唾液,然后大拇指扒开左右肉瓣,
用舌头尖一点点往里顶,再一遍遍重复这个过程。舔的滋润度差不多,舌头也能伸进去半根,程维忍不住淫叫,
“好爽……你舌头好厉害,舔的好往里面……”

30
“这才到哪。”陈之确自己高要求不满足,大手按下去程维的腰,又抱着他的屁股把嘴唇贴了上去。
这一次他更换攻略,不仅拿舌头舔,还不停的吸吮那一处敏感的骚穴。唾液来来回回的进入里面,被舌头弄
的越来越多,很快程维找到感觉,小屁眼不自觉收缩起来,前列腺也被刺激的敏感万分,阴茎慢悠悠转了起来,
贴向肚子。
陈之确对他最豁得开,吸吮功做半天,只把程维弄得欲仙欲死,皮肤一层粉红。
“想要吗。”陈之确没有半点调情意思,连一句问话都冷冰冰的,没温度。
程维朝后转头,小疯子一张脸连个表情都没有,做这档子事也认真到像考研,不知道是不感兴趣,还是太沉
浸了,没办法浪费力气在摆表情上面。
“想要。”程维打直球,拉住陈之确的手背亲了亲,像只猫一样弓下背去,“快点插进来吧,我很想要
你。”
他的一句话是导火索。小疯子的血液被点着,勃起的阴茎对准程维后穴,攒着力气朝前头挤进去。
很快,一整根推入到底,“好了,听你的,已经进去。”
上次绑架程维,把他弄到这里差点害死,陈之确心中也带了不小的愧疚。
于是这次,就想要好好的弥补一下他。
那精壮的腰在插进去后并没有急着运动,拿龟头慢慢研磨程维肠壁,紧致的穴道被慢慢走开,陈之确这才愈
发攒着力气啪啪撞动,越来越深,越来越猛烈。
他常年在地下打拳,功夫显然是很不错的。做爱虽无太多实战经验,胜在技巧绝佳,一番交合之后,程维被
干到满身大汗,捂紧了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叫出声来。
陈之确抱起哥哥的身体,把程维按在自己两条腿上,不停颠动胯部。他的鸡巴弧度恰好能研磨到程维的敏感
地点,每一次抛起落下都刚好引起剧烈的反响,模式渐渐增进,力气越发变大,后面,程维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
盘菜,被不停的颠勺翻炒,浑身上下都要熟透了。
陈之确耐力太强,一直搞到天快黑,还没有射精。
程维担心白家父子出来找人,又怕被其他人撞见情事,匆匆用大腿夹紧他的性器捉弄一番,等人喷射出些许,
这才结束这一场没头没脑的欢愉。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程维慢慢穿着衣服,问小疯子陈之确。
陈之确没脱上衣,此刻光着下半身,依稀可见精壮的肌肉,还有那有力粗硕的阳具。
程维顺着他掀起的衬衣看见腹肌。
目光往下,又瞧见更多令人羞羞的部分。
咽了咽吐沫,感慨良多:“你才 18 岁,按理说这节骨眼开荤有些太早了。但我真好奇,你怎么长这么大?从
小吃什么了,竟然如此异于常人。”
陈之确打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蛋白质都很少补充。
听程维问,随口一句,“天赋异禀。”
他意思很明显了。
有些东西就是先天性长的,改变不了。
程维失笑,骂他一句“臭屁小孩”,衣服收拾好,这才跟随小疯子前后脚出去。
王虎他们烧了白松林的实验棚,父子俩一时间也没打算再盖。
牛头沟虽然贫瘠,但肉眼看得出来,这些村民并没有跟他们完全一心。甚至从某方面说,他们嫉妒,不欢迎
白松林白年,更觉得这么穷的一个地方粮食本就不够分,再多来城市里的两个人,就更增大挨饿几率。
程维跟陈之确出去了一天,白年等卫生室没人了,就跟白松林说:“爸爸,要不咱们还是回城里去?在牛头
沟待了几年,虽然生活的也挺有意思,但这样不是办法。万一程哥走了,王虎他们卷土再来可怎么办?”
白松林从那天晚上就一直考虑这件事。
他当年离开明珠制药并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单纯看不上宁董事长的儿子。宁飞论品德,根本不算是人,白松
林虽为老臣,但他太清楚这个富二代将来一定会毁掉明珠制药,甚至整个宁家的家产都会败在他手里。
所以政变失败,他第一时间就选择抽身离去,这才捡了条命,没被挤兑死。
如今解开误会,了解了程维和宁飞不是一样的人,白松林又有些许犹豫。
他在明珠制药还是留了不少科学成果,尽管那些东西都处于尚待开发的雏形,毕竟也是白松林的心血,他实
在不愿意放弃。
牛头沟虽好,这里条件简陋,有些东西他根本完不成,更别提合成出像样的成品作为药剂服用。
白年一番话,白松林不禁考虑:“程维不是坏人,就算我们要回去,我也绝不会再为明珠做事。”
白年不太了解父亲的过去,“可是明珠制药是最大的药业集团啊,那里什么设备都有,其他地方根本比不
上。”
“设备问题,说白了只是钱多钱少而已。”白松林考虑到另一层,“当年我从明珠制药离职,有不少竞争企
业项目投来橄榄枝,想聘请我作为他们的专家,去开发更多药物。虽然中间几年没见,但我要是回去,应该还有
一席之地。就怕宁飞那小子用心不良中间捣乱,再连累其他企业。”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时候该往前。”白年坐在板凳上,看着铝壶冒出水蒸气,“刚来牛头沟,我一切都
不适应,天天都想着回去。现在虽然一切变好,王虎他们毕竟是个隐患,而且这穷乡僻壤连个报警的地方都没有,
真闹出矛盾,我们俩被人打死都不知道啊爸爸。”
白松林想起儿子被那群人三番五次的堵。调戏,琢磨了一会,低声对白年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这次就
回去——但绝对不是回明珠制药。”
他声音很低,明显就是为了不让程维他们听见。
白年耳朵凑过去,白松林才说:“这两天我打算跟之前的几家公司联系一下。如果有合适的职位,待遇也不
错,我们就搬回去。程维是个好人,老陈的儿子也是,但人活一辈子不得不处处提防。我不想再走以前的老路,
让明珠那些人看我笑话,觉得我是活不下去才回。”
他这个岁数,还是离不了要面子。
尤其之前和宁飞哥跑断义,连对宁荣京的情分都一起断掉,这就更不能回去。
白松林做好打算,这头,程维和陈之确也进了院子。
给儿子使个眼色,白年会意,去外面迎接两人:“程哥,小陈哥,我爸正说让我去找你们呢。晚上就喝粥吧,
山里也没什么吃的,再炒个土豆丝,做个蒸菜,咱们就开饭。”
“白年,真是给你和白爹添麻烦了。”程维笑着说,“这次来本来是看我白爹,没想到反倒让他老人家照顾
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程哥说的哪里话,”白年也笑,“来者是客,而且很多年都没人来看过我爸爸了,他也很高兴的。”
扔下一句,他去灶屋烧火做饭。
程维给陈之确使眼色,小疯子虽不情愿,还是低头进去,帮白年噼柴烧火,逼自己跟“假想情敌”共处一室。
没了外界干扰,程维进卫生室:“白爹,回来了。”
白松林正收拾柜子上的药,听见程维回来,严肃地说:“来,坐,我跟你说几句话。”
程维只开陈之确,也是为了听白松林说他真实想法。
当年的事不管有没有牵扯到陈文苍,让陈之确在场,两人说话都不方便。
他和白年出去,白松林讲话也就敞开了:“说实话,你这次来我本身很不高兴,因为我知道你是代替明珠制
药,来牛头沟看我也不是你的本意。”
程维镜片下的眼睛眯了眯,脸上挂笑,没打断。
“明珠制药这些年不是没找过我。好几次。但人没进门就让我撵回去了。”白松林看着熬药的炉子,“当初
我在明珠制药做了什么,可能你有所耳闻。如今宁老爷子身体不行。一切由他儿子接管,明珠制药的未来也就奠
定了肯定是宁飞那个混小子接手。当凭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再回去。”
程维对这结果并不意外,“白爹,你跟我说实话,我也不能骗你。这次来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住一
个月也是当带薪休假,没别的意思;毕竟明珠制药是个什么样的地你最清楚,天天跟人斗,跟天斗,不如躲到室
世外桃源,放松放松自己。”
“要是我不回去,你打算怎么办?”白松林怀疑,“宁飞那小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他最不择手段,只怕
你带不回我,自身难保啊。”
“白爹,回不回去是你的自由,既然我来,肯定代表的也是明珠,不单单是宁飞一个人的意思。”程维收起
笑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今的明珠制药视力分为几股,并不是宁飞一个人手握大权。他之所以执意请你
回去,也是因为之前留的那个抗病毒药物没人能合成出来,除了你。小宁总清楚这个项目一旦做出来,可以说在
整个医学界都会有一个飞跃性的跨步,所以才按捺不住。”

31
停了停,程维摘掉眼镜,一边用布慢慢擦拭,“白爹啊,论各方面的环境条件,明珠可以说是国内最好的制
药集团。分子蒸馏仪也好,细胞切割重组再生射线仪也罢,就这些东西,除了明珠,我很难保证其他地方会有。
当然,不是一定要你回去,只是天时地利都齐全,最后只差人和临门一脚,实在可惜。”
白松林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将擦完镜片,重新架在鼻梁上,推了推,物归原位。
原本打好的主意,此刻又一次摇摆不定。
程维话说到这儿。
再多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很清楚宁飞是什么样的人。
说难听话,要不是副部长这个职位在这放着,他既不是下属没那个出远差跑重任的资格,又不是正部长规划
大局无需出力,这个担子也根本轮不到他来挑。
就算白松林回去又怎么样?
程维差不多都能猜到结果。
这药做出来,估计跟当年的 B 型抗癌药一样,宁飞肯定一倍价生产十倍价卖。甚至会更贪心更高,闹到最难
看那个地步便是重蹈覆辙,他再一次开除白松林,占用他的成果,将他除名在外,而后踩着别人的心血一步登天,
很满钵满,彻底代替他爹坐上老总为止。
这些事他比白松林更清楚。
显然白松林也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才没急着答复。
屋子里相当静默。
眨眼间,铝壶烧开水,发出尖锐的蜂鸣。
白松林拿白布包着扶手,水壶拎下去,屋子中没了唯一的嘈杂,便再一次恢复死寂。
卫生室有种消毒水混杂药材的气味,加上碳火燃烧,整个屋子里都泛着一种很复杂的气息。
程维很小的时候跟奶奶下乡探亲,那些身体不好的人因为要经常熬药,所以家里空气永远是苦的。
人一天一天长大,觉悟总会变高。
小时候他一闻到这种气味就想吐,现在竟也能面不改色的谈公事,当真是成熟不少。
“我……”白松林思索再三,摇了摇头,“你说的对,明珠确实条件很好。但我不能回,我也没办法回。如
果是宁老爷子亲自来请,这也算帝王记挂老臣,有一份体恤忠臣良将的心意;可他宁飞算什么?区区一个小辈,
随便打发一个人就想把我找回去,重新受他使唤……我老了,我也累了。”
白松林看着程维,一字一顿说,“倘若年轻二十年,胯下之辱我都不当回事。如今今非昔比,我只能说,让
你空跑一趟。”
两人都不是糊涂蛋,点到为止,白松林的答案也很明显。
“既然如此,今天再陪白爹吃顿饭,明天我就回了。”程维不强求,也不像其他人死缠烂打,“往后有事开
口,我随时到。就当是一点私心吧白爹,我打小是奶奶养起来的,如今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我没时间照顾,只能
在疗养院住着,往后但凡有事儿,恐怕我也只能信白爹您了。”
“抛开明珠这一层,你我可为忘年交。”白松林这几日相处,对程维大为改观,“你前途无限,只是千万要
站好队,凡事都为自己考虑,不要像我和老陈一样,忠心耿耿半辈子,最后还是被人给害了。”
程维一笑,咧嘴释然,“白爹照顾好身子,有机会,我还来看你。”
这头将相和,灶屋里头却跟冰窖似的。
陈之确跟白年本就没话可说,又不是一路人。
全程饭做下来,一句话都没有,那叫一个尴尬。
一大锅粥熬的差不多,白年就想告诉陈之确,不用再添柴火。
本以为他从城里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陈之确不用他说,就自己想办法把底下的火弄小了。
“你熬过粥么?”白年忍不住开口,细声问。
他声音太小,跟蚊子似的。
陈之确皱眉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熬过粥,用过这种土灶?”白年被陈之确的黑脸弄得害怕,缩紧脖子,强装淡定,觉得他脾
气跟程维比真是差远了。
结果陈之确听清后,眉头也松开,“用过。拆迁房停电停气,有一段时间没钱买燃气罐,就在外头弄了个简
易砖头灶,烧火煮饭。”
白年看他不像主内的人。
听陈之确这么说,勾起好奇心:“你为什么住拆迁房啊?那里房租便宜吗?”
“跟那没关系。”陈之确棍子扔一边,嗓子粗哑,“我爸娶我妈,房子就买在那,五百多一平,便宜。后来
查出来违规建设,就成了拆迁区。”
“那阿姨身体还好吗?”白年听白松林说过他妈妈的事,“癌症患者很痛苦的,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在家照顾
阿姨?她一个人应该不行吧,肯定还要人花心血照顾的。”
陈之确摇头,“我妈没了。”
他声音太低,白年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两秒钟反应过来,瞬间愧疚起来:“对不起啊小陈哥,我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嗯。”陈之确没说原谅他。
一个字,没下文了。
程维是一眼可见的好人,阳光人,白年第一面就愿意跟他来往,喜欢他性格温柔。
而陈之确截然相反。
冰疙瘩一样有棱有角。
春夏不化,寒风一吹,反而更加邦邦硬。
白年没什么说的,又怕问到他伤心事,把饭菜端出去,叫人开餐。
这是在牛头沟的最后一顿饭,白松林没再省电,搬来立地大灯一开,整个屋子都变得亮堂堂的。
“明天就要回去了,来吧白爹小白,我们喝一杯。就当是为我俩送行。”程维倒上茅台,一人一杯,笑着举
起胳膊。
陈之确看他一眼,“明天回?”
“对,明天就回去。”
“你的事办完了。”
“你小子怎么问东问西的?”程维筷子这头一敲陈之确脑袋,“赶紧举杯,敬白爹一个。”
“回去后好好干吧,小陈也是。”白松林对着两个年轻人感慨颇多,“你爸爸是个好人,前尘往事放下,爹
妈不能跟你一辈子,给自己攒攒钱将来娶个老婆,老陈跟你妈也能放心了。”
陈之确喉咙滚动,听见“老婆”俩字,斜眼看隔壁的程维。
餐桌就四个人。
白年笑道:“小陈哥娶媳妇,看程哥干什么?是打算让程哥给你当伴郎?”
陈之确张嘴,要说“不是”。
程维笑声压过他:“是啊,我是他哥,将来他结婚肯定我一手操办。到时候还要请你喝白爹来喝喜酒呢。”
几人碰了个杯,白松林问:“小陈多大了,老婆想找什么样的?”
“爸爸,程哥比小陈哥年纪大,你怎么不先问他呢?”白年纳闷。
“你小程哥搞事业,不急着这个。”白松林一句,倒是堵住了儿子的嘴。
他这人眼睛还是很毒的。
程维一看就不喜欢女生,这个气质在这儿放着,白松林也压根没打算多问。
一顿饭,闲聊话题就扯到娶老婆上。
陈之确低头夹一筷子菜,配米饭吃了。
闷声说:“不娶老婆。老婆没用。”
程维桌下歘他一脚,“娶老婆怎么没用?别瞎说。”
“我自己能做饭,能洗衣服,能生活,要老婆干什么?”陈之确一根筋搭不对,还烦程维踹他,揉着腿,一
脸倔样,“一个人活的好好的,娶个老婆,这也管,那也管,有意思么。”
高低他是没说自己是他老婆。
程维松了口气,笑着圆场:“你看看,小一岁思想就有代沟。白爹你就别问了,他才 18,离娶老婆远着
呢。”
横竖是没遮过去。
他话音刚落,土豆丝还没夹,陈之确放下碗筷,闷闷地说:“谁说我没想过。”
“闭嘴。”程维笑容下去,“吃饭吧你,小屁孩子,话多。”
“你再说?”陈之确眉头紧皱,“谁是我老婆,谁心里清楚。老婆的事都干了,还装什么糊涂,两张脸皮厚
的像墙墙一样,脱了裤子就不认,没见过这种人。”
他几句话,那点怨夫气质淋漓尽出。
父子俩看的一愣一愣,不知这二人发生什么。
程维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这小子几句话喷的面色发红,张不开嘴。
半天,抬脚又一踹,“吃饭吧,平常没见你这么能说。”
陈之确说吃饭就吃饭。
一碗米饭全都吃完,筷子往桌上一放,扭头回屋睡觉,一点好脸没给程维留。
想不通。
平时骂他是狗,是疯子。
屁股爽快完了,一脚把他踢开,还不承认。
世界上怎么会有程维这种傻逼同性恋?
真给同性恋丢脸,可耻死了。
被他骂成筛子的程维晚上回房,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实在没时间搭理小疯子。
衣物整好联系司机,说要明天回。
陈之确坐在床上,安静地听他打电话,一声没吭。
等程维这边交代完了,才说:“我骑摩托来的。”
“我知道。”程维合上行李箱,调好密码锁,“明天回去,你还骑车走?”
他语气不轻不重,陈之确没听出这句是疑问。
就觉得程维是要甩掉他。
刹那间攥紧手掌,一脸不悦:“我是你用完就扔的一次性假鸡巴?”
他嗓音本来就低。
语速一快,程维就听不清说什么:“什么?”
“那么远的路,我骑摩托过来追你。”陈之确一个字就是一把刀子,要扎死他自己了,“事情办完了就要扔
了我,还要给我讨老婆。程维,你怎么这么贱种呢?”

32
程维总算听出来他是在怨。
“我没打算扔了你,也不存在这一说。”牛头沟实在太干,喷雾往脸上喷了一圈,皮肤这才缓解一些。
他继续说,“明天我找个代驾,让他跟司机一起来。到时候你我坐车回去,让代驾骑你那摩托。”
“用不着。”陈之确不知道抽什么疯,扔下三个字,倒头就睡。
程维叫了两声他没搭理,索性也睡了。
他现在顾不上跟着小疯子争论什么。
明天回去交差,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福是祸。只剩下一个好觉,程维决定先享受了再说。
他这一夜陆续做梦,可能白天提了一嘴,不知怎么竟然梦到小疯子结婚了。他作为唯一的家属站在台上,看
着陈之确娶了个漂亮老婆,虽该祝福,心里却难受到说不出话。
本想找陈之确说几句,小疯子转过头,冷冷质问他,不是你自找的么。
——该,谁让你给我娶老婆?
再一睁眼,床上空无一人。
程维看着那叠的整齐的被子,有种不好预感。
等天亮司机过来,他找了一圈没看见小疯子,也没看见摩托,这才知道陈之确他妈的半夜气的睡不着,夜驰
几千公里,骑摩托跑了。
程维只想骂脏话,“我草你妈的,傻逼,你看我再管你的。”
他这辈子没这么生气过。
真有种亲弟不省心,惹下一堆麻烦却尥蹶子跑路,给他一屁股残局让他收拾的感觉。
要真是亲弟还好点。
陈之确这非亲非故的,两次还差点弄死他——
好不容易改邪归正,愿意跟着他,大半夜发神经跑路,程维连人影都摸不到,上车后骂了一路,真他妈想掐
死这个疯批瓜娃子,让他瞎几把嘚瑟。
程维走这十天半个月,明珠制药算是翻天了。
宁飞这一趟就是针对他。
刚把程维支出去,就让财务部把关怀部这几年的账,严查一遍。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包香兰跟刘峰他们几个去年给车间工人发的礼品跟实际账目压根对不上,该给的四油
四米全缺一半,账上足足少了十几万。
宁飞觉得蹊跷,专门让助理下到车间,找工人挨个问了一遍。
结果就是关怀部门没把这个礼品发到工人手里。但他们确实有粮仓的进货单——这就证明了两点,要么关怀
部门粮仓勾结,让那边开了个假单;要么确实进了这么多,只是一半物资转手被卖出去,负责核实的人去下边调
查出另一个结果,没跟包香兰等人串通,于是账目上直接少了十几万。
前有陈文苍违反规定低价拿抗癌药,后有关怀部门内贪数年,金额几十万。
这一罪名坐实,宁飞当场就找律师跟调查局把包香兰几人控制取证,就等程维回来,好彻底给他一个下马威。
若他带不回白松林,正好一石二鸟铲除父亲的人,让他彻底滚蛋。
包香兰跟刘峰等人汗流浃背,宁飞出手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收拾证据。
本想拖延时间,等程维回来跟他商量怎么办,哪想程副部长西装革履来上班,等待他的不是没带回元老的
“质问”,而是一个“包庇下属私吞同流合污”的罪名。
程维对这事一无所知。
这么些天,也没一人给他报信。
检察局的人出示证件,情况讲清楚,就暂停了程维的一切账户出入,他们要合法取证。
程维两袖清风,自然不怕检查。
只是事情没他想的那么严重,可能中间的取证还需要一些时间,在这段日子,他虽然暂停了手上工作,仍没
被明珠除名。
宁飞给他面子,没像上次那样给他扣上一口黑锅,说贪污是他指示。
但也没好到哪去。
明珠那些人都知道关怀部门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所有人对程维风评大变,添油加醋后的谣言竟然变成了
包香兰等人吞下来的钱都和他平均分,那些福利也被他倒卖给了其他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副部长和善都
是装的。
程维被暂停工作,正好有时间,就去陪了奶奶一个星期。
这天刚在家拿了衣服袜子,有人按门铃。
程维打开,瞧见门外站着的刘峰包香兰等人,抬手就要关门:“检查期间,你们和我见面不太好。还是回去
吧,有些话也没说的必要,我不想谈。”
刘峰好几天没上班,人瘦了一圈。
眼圈下两块乌青,胡子拉碴,哪能找到之前的意气风发?
“程副部长,求求你,想想办法吧。”他顾不得颜面,大手卡在门里,死活不让程维关门,“我们真没办法
了,现在不是说如何脱罪,而是怎么能判的最轻。我跟香兰姐在明珠干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加上你又
是宁董事长亲自聘进来的人,只要你开口,这个事肯定能大化小,你就救救我们!”
事情一出,他就和包香兰给宁董事长打电话。
可能是这么些年没有直接接触,或者知道他俩什么人,宁荣京退位一半不想找麻烦,全都给拒接了。
无可奈何找到程维,包香兰也是哭:“程副部长,我承认这几年背地里说过你不少坏话,可现在咱们是一条
船上的蚂蚱,大家跟你好几年,你忍心把我们送进去啊?”
“把你们送进去。”程维笑的凉薄,“我说香兰姐,你这话可说的太不着边际了。我何能何德,被你们牵连
下水一声不吭就算了,还能把你们送进去?当初我说过,也提醒过几位人在做天在看,甚至那个时候开会,我都
拿到明面上警告,不要再动福利品的主意,你们有一人听么?”
“我们知道错了。”包香兰哭的不轻,“程维,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你我?你给董事长打电话,求求他救救我
们!”
她哭,刘峰也跟着哭。
这节骨眼谁不哭就是不拼命救自己,谁就有一脚踩空,粉身碎骨的可能。
程维被这两人弄得头大。
他不是记仇的人,但这事跟那没关系。
泥菩萨都要过河了。
他能保得了谁?
“你们只能坦白从宽,我没办法。”程维说了一句,怕二人不死心,继续骚扰,当面给宁荣京打去电话。
呼叫等待半分钟。
一样的结果,根本无人接听。
“看见了吧?谁打都是一样的。”程维手机装兜里,“名牌包,学区房,那些贪心拿到的钱你们也算享受过
了。事情变成这个样,只能自求多福。当然了。”
他觉得鼻梁上的眼镜太重,摘下来,随手装兜里。
“知而不报,我肯定也会受到处分。你们要真觉得彼此之间还有点情分,就别再害我,不然几十年后再出来,
见了谁都不好看。香兰姐,是不是这样的?”
大门缓缓关上,声控灯熄灭。
包香兰跟刘峰对望一眼,忽然觉得,人生也变暗。
其实心知肚明,程维清白无辜,就是被他们拉下水,不该来求他。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同样有家有子,倘若只是罚款,也就算了,大不了被开除工作也能再找。
但一旦牵扯上刑事官司,如今的他俩就是当年的陈文苍。
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如今程维打电话董事长都不接,估计也是彻底不想管他们了。
无望,二人绝望锤头,只能回去,等候判决。
……
陈之确从牛头沟回来,跟虎哥又去了 s 市一趟。
他在地下全场打拳,虎哥帮了不少,华哥也欣赏他,于是有拿的出手的项目愿意跟他分一杯羹,带他一起干。
虎哥混江湖,不喜欢高调做酒店。
找了家平价旅馆,安顿好一切,这才跟陈之确说:“s 市佬生意不小,但他太贪心,华哥已经安排人去做了他。
今天晚上你我渔翁得利,正好能接了 s 市佬的盘。”
陈之确知道华哥有黑社会背景,但牵扯进这事,他完全不愿意。
“虎哥,之前说了,我不跟华哥干。”
“放心吧,不是让你去砍人。”虎哥笑他没出息,“兄弟,要想赚钱。你就得把脑袋放在兜里揣着。一辈子
当地下拳手你就愿意?这两年好点,警察没查这个,但凡哪天形式一变,我那地方立马就得关门,连会不会吃牢
饭都不一定,你指望拿这个吃穿?”
陈之确坐在床边,一张脸绷得很紧:“我还那句话。虎哥,我不干违法事。”
虎哥没说话,拍了拍他肩膀,站在窗边,从百叶帘缝隙看下边的一个女人。
半天等她坐上豪车,才说,“放心吧,你才十八,我也不会害你。”
“那是让我干什么。”陈之确眼神很冷,“你说带我见 s 市人,像上次一样给你当保镖,我才来的。”
“放心吧,还能看见 s 市人,只不过是尸体而已。”虎哥哈哈大笑,“瞧把你吓得,就这点出息,能干成啥
事?”
陈之确顺着他目光什么都没看见。
抿嘴,问:“你看什么。”
“楼顶。”虎哥指了指对面高耸入云的大楼,“很快就有好戏,等两个小时,保准能看见超近大荧幕,清晰
24K,爆炸性画面。”
他砰的一声,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一双眼血丝密布,看得出笑容里满是嗜血,兴奋,就好像快要忍不住了。
“晚上看吧。”
“阿确,有意思着呢。”

33
陈之确看眼时间,现在是 7 点。
两个小时后也就是 9 点。
夜晚,9 点。
街头喧嚣的 s 市,究竟会发生什么,让虎哥这么兴奋?
他从没有一刻这样心神不安。
虎哥叫了两份蛋炒饭,打开电视,陈之确肚子饿,跟着他边看边吃。
偶然闪过一条新闻,他猛地抢过遥控器,退回。
“你他妈要看新闻?”虎哥被吓了一跳,“操,心脏都停了,破新闻有啥好看?”
陈之确眼睛盯着屏幕。
女主持人平静叙述着明珠制药的变动,关怀部门程某及其下属涉嫌贪污公款,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明珠制
药创始人宁荣京因心脏病突发住院,近期频频召集子女,疑似寿命将尽;作为我国第一制药巨头的明珠集团,在
继承人宁飞的带领下又将如何跨过难关?详细内容,请看接下来的报道。
陈之确猛站起来,蛋炒饭洒落一地,啤酒哐当倒下,顺卓沿流他一鞋。
“我操,你他妈要疯啊?”虎哥裤子被弄湿一片,气的狂抽纸巾,“一个破新闻,咋还看激动了?这年头贪
污的多的是,集团里的高管有几个不贪?监狱的又不是你老婆,你他妈激动个蛋……”
“你老婆。”陈之确心烦,一眼刀恨不能切开虎哥肩膀上那颗大蒜瓣。
摔门出去,拨给程维,心脏狂颤。
那边没接。
他担心虎哥偷听,走远了。
虎哥愣半天,气笑,“我操你妈的我招你惹你了?小逼崽子,毛都没长齐跟老子这么说话,——我他妈弄死
你啊,阿确!”
他鬼叫半天,一套空气拳。
陈之确早走远。
没理,也没看。
真说弄死他,没那点功夫,也做不得。
电话打出去第三通,程维才接起来。
可惜不是本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找谁?”
陈之确看向屏幕。
确认号码没错,联想起那条新闻,不由担心:“程维在吗,我找他有事。”
李美珠不知道这电话是谁打来,程维不在房里,她又怕对方找事,便按照孙子教的答复对方:“这个号码是
我在使用,你找错人了。”
她没给陈之确讲话的机会,直接挂线。
那边再打索性没接。
程维买完菜回来,李美珠就说:“有人找你,我说电话是我在用,给他挂了。”
“是谁?”程维把蔬菜放进厨房,外套脱了,挂在椅子上,“男的女的?”
“是个男的。嗓子沙哑,讲话声音低。”
沙哑,特别低?
程维脑海中想到一个人。
拿起手机,果然是小疯子。
“这个没事。”他对奶奶说,“这是同事家孩子,没妨碍。”
李美珠挽住他的手,“奶奶不晓得,对不起维维。”
“没关系。”程维一笑,拆开新买的豆沙包,让老太太吃,“你先垫一垫肚子,我打完电话就做饭。”
他不想让奶奶听见有关陈之确的一切信息。
来到阳台关上玻璃门,这才把电话重新拨过去。
手机震,陈之确瞬间接通:“程维。”
“我刚刚去买菜,没有接到。”听见小疯子的声音,程维一阵恍惚。
他有多久没见他了?
好像已经很长时间。
“刚才接电话的是谁。”陈之确听对方年纪挺老,也不敢多猜,只能先问。
“是我奶奶。”程维自从被明珠制药除名,就跟原来的那些同事断了联系。
他是清白的不假,可包庇罪也是要坐牢的。若不是宁荣京出面保他,也许现在他就再也接不到小疯子电话了。
“你有什么事?”程维问陈之确。
“我看到新闻上面说你被抓进去。所以我——”陈之确迟疑了几秒钟,就像车轮掉进泥坑,戛然而止。
半晌,他说:“我很担心你。”
他不善言辞,也不会讲那些花言巧语。
就这一句,程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石头也会被暖热,以为你真的一点不在意我。”
“不要开玩笑。”陈之确眉头紧皱,“你知不知道那条新闻说的多严重,我真以为你被判了好几年。”
“本来结果是这样的。”程维跟他不说假话,“是董事长花钱找到关系,我才免罪。”
其余几人没那么好命。判刑的判刑,开除的开除。这一下子明珠彻底变成太子党的天下,就算白松林没有回
宫,宁飞照样渔翁得利,什么都拿到手。
程维在明珠制药干了几年,上一次因为老陈的事感受到其中漩涡,如今重蹈覆辙,他有感慨,寄人篱下,当
真没半点好结局。
“你在哪。”他问陈之确。
“s 市。”
“你去 s 市干什么?”程维不记得陈之确在 s 市有亲戚。
“跟虎哥来这边办事。”陈之确重新看向时间,“今晚好像有什么活动,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但现在回去
不了,这几天都要在 s 市。”
“你是成年人,照顾好自己。”程维嘱咐陈之确,“收一收脾气,不要让人家觉得你是个火球,都怕你。”
陈之确抿嘴,“就除了你。”
“什么就除了我?”程维挑眉,“我什么时候怕你?”
“我没说你怕我。”陈之确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他,肯定要珍惜机遇,“除了你,没人受得了我这脾气。”
程维被他一个陨石砸到心里,一个大坑凹下去,半天恢复不成。
奶奶的红豆包吃完,口渴,跟他要水。
程维就重新关好门回去:“在外面一切谨慎,不要轻信别人,不然会害死自己。”
陈之确说知道,听见虎哥叫他就挂了电话。
临走前,对程维说:“你不要给我打电话,等我联系你。我这边情况麻烦,不想拖累。”
他已经预感到华哥要做的事肯定复杂,说不定还和他的黑色背景有关。有钱人争抢地盘生意,就是两只老虎
私斗,总有一人要身负重伤流血而亡,现在看来赢的那方大概是华哥没跑。
陈之确怕牵扯到程维,交代这么一句,就回了房。
虎哥见他回来,问:“跟谁打电话去了?没听说你有女朋友。”
“没什么。”陈之确聊天记录删的一干二净,手机揣兜里,“华哥要干什么?”
“快了,等着吧。”虎哥还是那副嘴脸,又拆开一罐啤酒当水一样敞着膀子喝,整个人说不出的得意,“跟
着华哥,做老大都不是问题。不过也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能不能拿的起。”
陈之确没吭声。
跟谁做事都不是他本意。
他是被骗过来的,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但看这情景,虎哥显然不可能放他回去。
在旅馆一直等到九点半。
虎哥这头手机响,朝窗外看去。
陈之确目光跟随,落在对面大楼。有一个房间的灯亮了起来,里面有个女人脱光了衣服,看样子是要洗澡。
他以为虎哥是在看那个女人,下一秒却见楼顶有什么东西刷一下坠落,以极快的速度朝地面坠去。
那一团物体有曲线,陈之确也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求救。
只是七八秒,伴随一声巨响和车子的防盗警报,一切声音消失。
街道上响起尖叫声,周围混乱一片,几个女人大声嚷嚷着报警,有人跳楼。
是跳楼吗?
陈之确看着车顶那惨状可怕的 s 市人,缓缓转向虎哥。
瞧见他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瞬间汗毛一根根钢针一样竖起。
他不是傻子。
虎哥告诉他华哥要 s 市人的生意,他还要当老大。然后 s 市人就从楼上跳下来,自杀而亡?
这一切哪有那么巧?
只有一种可能,s 市人是被推下来。
而幕后黑手是谁,陈之确不寒而栗。
“为什么。”他手掌紧紧地在兜里变成拳头,嗓音有一丝颤抖,“为什么要杀人。”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小子。”虎哥还是笑着,对生命没有半点尊重,可能在地下拳场见过了太多
死亡,他也不在意,“他自己跳楼身亡的嘛,关你我鸟事。喏——”
他一指桌上的炒饭啤酒,“你我一直在旅馆里吃饭聊天来着,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凑热闹而已。”
陈之确从没有哪一刻这样近距离的目睹过一场谋杀。
他知道怎么回事。
但内心的求生欲还是让他从中淡定。
不能问,也不可以再问下去。
五分钟警察赶到,虎哥穿上外套,笑呵呵拉着他下楼看热闹。
警戒线隔绝围观的路人,女警察大声呵斥不要拍照往外传,但没人听。所有人都怕错过新热点时机,拼了命
的在拍。
陈之确和虎哥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警察搜索 s 市人身上的一切证件,画出他的死亡痕迹。
警笛声在周围不断响起,很多声音交织在这个夜晚,面前走过几个警察,虎哥甚至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阿 sir 啊,真是吓死人了,这个人怎么回事?好端端干嘛跳楼呢?”
“不清楚,跟你没关系,也别问。”
警察公事公办,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怎么回事。
倒是有两个好事的大姐跟虎哥嚼舌头:“哎呦,你不知道啦,这个 s 市人很牛逼的,平常哪次出街那豪车都
一排排的,特别牛气。”
“哦哟,牛气什么啦?他就是摆阔,有点钱不能外露,多少有钱人惨遭绑架呀,说不定这又是一起谋杀呢,
就像当年那个谁谁谁绑架案一样,赎金没给够就撕票了。”
“当今社会哪有那么多保健,你脑子电视剧看多了,被荼毒了伐?”
“哎呦,我不跟你讲,跟你讲不通,你看那楼那么高,就是喝醉也不可能掉下来呀,何况边上还有围栏的嘞,
他好端端摔下来哪有那么蹊跷的事?”
听人议论。
陈之确更觉发冷。
他低下眼睛,只觉得这里的天,是那么黑。

34
陈之确一双眼盯着虎哥。
s 市人死了。他就在案发现场。
听着周围人嚼舌根,议论真相,他不但没顾忌,反而兴奋就要压不住,恨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告诉这些八
婆怎么回事。
有几个警察挨个问围观路人看没看见什么线索。
走一圈,来到虎哥和陈之确面前。
两个警察,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小的那个张嘴要问虎哥,老警察按住他,目光钉住陈之确:“我是 xx 派出所
的老陈,警号……,你住附近,还是来这边做事?”
“阿 sir,就是我弟弟。他年纪小才 18 岁,有问题问我就好了,别为难他啊,小孩子不懂事。”虎哥挡住陈
之确,怕这小子真说出什么,坏了华哥好事。
陈之确没管他,开口:“不知道。”
陈警官眯了眯眼睛:“你确定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陈之确始终只有一句,“也跟我没关系。”
虎哥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哎哟警官都跟你说了嘛,我弟弟年纪小,看见有人跳楼吓都吓死了,问他也白问,
不如问我啊。”
老陈没继续,年轻警察话接过来问了虎哥几句,便和师父一起收尾。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聚满了人。
s 市人尸体拉走,这里再次恢复死寂。
虎哥站在街上,看着车顶那一圈用白色粉末围出来的形状,脸上毫无表情。
半天转头,拽住陈之确的领子一把将他摁在树干,眼神阴狠:“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不然明天你就跟 s 市
人一个下场,听见了没?”
陈之确没还手,也没挣扎。
一双眼死死看着虎哥,整个人凝聚一团黑气。
那样犀利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把虎哥脸一层一层切开,让他血肉模糊,不由乱了阵脚。
悻然松手,虎哥一摸鼻子,“不是我吓唬你,华哥真做的出来这种事。他邀请几回你都不跟他干,你这么能
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他肯定要拉你入伙,不会培养一个仇敌。自己多想想吧,接完之后你就是不想做也得做,
与其穷困潦倒,不如想开点,跟我一起做大做强,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一辈子睡狗窝,受窝囊
气?”
陈之确从树干上挺直腰板,弄皱的衣服拽好。
看虎哥,他只有鄙夷:“有人因你而死,很值得骄傲?”
虎哥耸肩,“社会就是如此,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大家都要发财,没办法咯。”
“s 市人一死,他的生意会落在你手里?”
“不完全给我。”虎哥既然带陈之确来,华哥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s 市佬的烟草生意华哥收了,他旗下还
有运输业,和一家招待政客用的俱乐部,我这人不愿意和文化人打交道,华哥就把运输业给了我,剩下个俱乐部,
当送给你的见面礼。”
“我稀罕?”
“……”妈的,虎哥笑着磨后槽牙,“稀不稀罕是你的事,反正华哥已经给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
要。”
他一指车顶上的白色人形,“小子,跟华哥作对没什么好下场。s 市人,可以是 s 市人,他也可以是一具尸体,
你要站错队非要送死,那我救不了你。”
陈之确一言不发,脸上肌肉崩成几条线,目光锐利。
他真的很想打一场拳,发泄掉所有隐藏的不愉快,愤懑堵塞。
虎哥见他眼神都快要杀人,不敢再和陈之确在一起,“行了,你自己好好转转想吧。过两天搬到 s 市来,给
他收尸的地方就是你生命的新开始。你我是华哥的一条狗没错,但狗跟的主人厉害,也能吃上好东西。我先回旅
馆了,自己想想吧小子。”
他真怕陈之确发疯把他掐死。
步伐紧凑,回房间后砰的关上门,又反锁,确认人没跟上来才松一口气。
“他妈的,上面得看华哥脸色,下边还得怕你。老子当狗也窝囊,操,该死!”
陈之确压根不想再跟虎哥有任何接触。
他已经想好,华哥既然能动手把 s 市人弄死,将来有一天一定也会翻脸,把知道内情的手下人也弄死。
他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也不愿做违法的事。
所以,陈之确思虑再三,直接前往火车站门票,准备回去。
一辆黑色别克跟在后面,等陈之确在车站取了车票,才上前去。
“又见面了,小伙子。”老陈警官这一次没再说废话,出示证件后,直接给陈之确看了一份文件,“我们的
内线说这次不是一场自杀,而是一场谋杀,涉及到党派之争。跟你在一起那个人原名应该叫刘贵虎,早年因为失
手伤人犯了事,逃到香港去,根据情报应该是做了整容手术,但我们一直都没有相关证据,所以无法进行抓捕。
而他背后的华哥,背地里不仅涉黑,还有自己的毒品生意,做的非常大,我们折了四个卧底都没将他绳之以法,
今晚显然他又出手了,内地已经联合香港警方布局,随时对他进行抓捕。”
陈之确听到这些,后背一层冰霜,衬衣都湿透了。
“跟我说有什么用。”他声音很冷,“抓人是你们警察的事,还要跟老百姓汇报?”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年轻警察受不了挑衅,噌的火了,“我师傅找你,是信任你,你牛气什么?”
“余辉,不要无礼。”陈功明拦下徒弟,“我知道你肯定知晓一些内情,但和刘贵虎在一起你不方便说,是
不是如此?”
陈之确闭紧嘴巴。
事不关己,他不想惹麻烦。
“华哥是个很狡猾的人。”陈功明收起资料,拿出另外几张照片,“我们警方为了抓他,已经牺牲了太多生
命。刘警官的儿子才一岁,他头盖骨被人挖下来,左臂粉碎性骨折,两条腿完全锯掉,被毒贩子活埋进了土坑;
李警官妻子刚怀孕就被派任务,被注射毒品心脏麻痹而死;孙警官在抓捕行动中中了十四枪,用生命换来了一个
窝点的摧毁……”
一张张照片闪过,陈之确脑子一片空白,呼吸停滞。
“缉毒警察出任务都是有家有子的先进行指派。”陈功明收集照片,“知道为什么吗?”
陈之确嗓音沙哑,“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所以,成家生子的机会要更多的去让给年轻后辈,以防万一。”
火车站人来人往,嘈杂混乱。
陈之确听着陈功明的话,渐渐出神。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阿妈的病还没有那样严重,陈文苍将他从学校领回来,发愁的说,老师又不让这孩子去
念书了,成绩太差,将来可怎么办?
阿妈说,她的小扎西加朗一看就是个英勇的人,不如长大去读警校,做个警察,保家卫国。
陈之确小时候很向往成为一个警察。
家里所有人也都赞成。
只有偷鸡摸狗的大哥大发雷霆,质问他当警察是不是就要第一个先抓自己?
他说不是。
是真的不是。没想过要抓谁,只是给自己找一条出路,有个立足之地。
后来阿妈的病越来越严重,身边离不开人,他便不能再去当警察。所有梦想一日一日睡在阿妈痛苦的呼唤之
中,没想到梦境破碎的原因不是大哥发火,而是父亲上班养家,大哥四海逃难,而阿妈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长久的沉默,陈功明说:“你没受过专业训练,当然我不能要求你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本质上的切入
口,说不定对这件事能有推推动作用。”
“你好好想想吧反正。”余辉嘟囔,“我跟我师傅一路跟你到这儿,倒也不是真给你压力,就是不希望占有
人因为这个而死,太无辜了,太不应该……”
他想到那些师兄,还有一个又一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最后竟泣不成声。
“妈的,要不是他们知道我是警察,我真想自己去做卧底;宁愿牺牲,也要炸死这些毒贩,同归于尽——”
火车站人群来回走动,不少民工背着行李穿过走廊,奔赴向充满希望与未知的城市。
那一刻,陈之确真的彷徨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该怎么选。
“我给你个手机号,等你想明白随时联系我。”陈功明念了一串数字,陈之确记下来。
二人并未多说,年轻的上了火车,两个警察就离去。
回去路上,余辉问陈功明:“师父,你觉得这人愿意吗?他真是做这个的料,不会出卖我们?”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陈功明如实说,“有些事啊,让老天爷定了算。”
他看人很准。
陈之确和所有他选中的卧底一样英勇无畏,是个热血汉子。
只是看得出来,那小孩心中有挂牵。
所以,得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想明白。
……
陈之确知道程维没像新闻中那样坐牢,出了火车站就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
宁荣京保了程维一次,唯一条件就是让他离开本市。
程维带着奶奶没地方去,老家房子又卖了,连他自己的屋子有人上门报复,都挂给了中介,请他们帮忙卖掉。
带着老太太来到交界线租了个小院子,他知陈之确不是外人,就把这里地址透露给他。
心中,着实期盼他来。

35
40 分钟,陈之确在外面敲门。
“谁呀?谁这么晚还来?”李美珠上了年纪睡不着觉,听见外面有动静,立马坐起来,“是不是有人又来找
你?”
“是小陈,奶奶。”程维不想李美珠一把年纪还跟着担心受怕,“放心吧,他们不知道这里,没人能找。”
他出去开门,锁头打开,陈之确就在外面站着。
背后是无尽夜色。
脸上是清冷倔强。
就是面色不太好,看着像受了什么刺激。
“先进来。”程维把人领回家,“怎么这么晚过来,不是在 s 市?”
“有饭吗。”陈之确坐车这一趟早已饥肠辘辘,胃里那点炒饭,啤酒也消化的差不多,被恐惧消耗的一干二
净。
“我给你煮碗汤面。”程维怕李美珠问东问西,小声嘱咐陈之确,“你是我同事家孩子,我奶奶不知道新闻
里的事,别乱说,她身体不好,经不住吓。”
陈之确嗯了声,进屋。
李美珠披着厚外套下地,瞧见家里来了客人,拉住陈之确的手请他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找维维,家里
有事?”
“没事。”陈之确被李美珠拉着手,坐的笔直,“来看看他。”
“哦。”李美珠常年在疗养院住着,那些护工太忙,也没人跟她说说话。
好不容易瞧见一个小年轻不嫌弃她,看这孩子哪儿都好,笑容特别和善。
“你和维维怎么认识的?我听他说,你是他同事的儿子。”
这个小屋子很简陋,厨房就在室内,没有油烟机,也没玻璃门隔绝。
葱花炝锅的气味从里面传出,很有家的气息。
陈之确看着程维系着围裙在里头忙活,想起今晚所见所闻,总觉是场梦。
恐怖也好,温馨也罢。
眨眼之间天差地别。
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实。
“小伙子,你怎么不说话了?”李美珠看着孩子嫌自己烦,从桌上拿了橘子,一双手颤抖着剥给他吃,“你
吃橘子,维维买的,可甜了。”
她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手也拿不住东西。
一颗橘子没播两下滚落在地,沾了一圈泥土。
“橘子,吃橘子。”李美珠心疼,伸手去够东西,结果差点把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
陈之确一个下意识俯冲,跪地一把托住李美珠,把她重新弄到椅子上去。
眨眼间,胳膊上却有一滩水渍落下来。
他抬起头,李美珠还在嘟囔着让他吃橘子,口水一滩又一滩往外流,根本止不住。
年纪大的人身上有一种不太好闻的气味,尤其唾液更是粘稠又恶心,一摊兼一摊。粘痰鼻涕全都往下,没一
会就把陈之确的袖子全都弄脏、弄湿。
“奶奶。”程维端着面出来,瞧见李美珠这样,急忙拿围嘴挂在她脖子里,“你回去睡觉吧,太晚了,别熬
夜。”
李美珠要说什么。
程维摇头,她便不说了。
把奶奶推回房间,程维再出来,陈之确正坐着吃面。
袖子上一大片水,他不当回事,也没觉得恶心。
屋里的灯光很暗。
就像之前牛头沟的卫生室。
陈之确坐在椅子上狼吞虎咽。
有一瞬间成为觉得他好像被饿了 999 天,才如此心急。
在他身边坐下,程维静静看陈之确吃饭。
不打断,也不讲话,就只是看。
陈之确饭量不小,一碗葱花面加了荷包蛋,三个他都吃完了。
里面还切了半根香肠。也一点没剩下。
程维发现陈之确好像和小孩不一样。
他没有只挑一样吃,也不做区分。
一筷子有面有肠有蛋,不管是什么,直接往下吞,饿死鬼吃法倒是让人叹为观止。
“慢一点。”程维真怕他呛住,抽出纸巾,“不够还有,没人抢。”
陈之确一直在进食。
听见这句话,才抬起头来。
“如果我去当卧底,你怎么看?”
程维没听清楚:“去当什么?”
“……”没什么,陈之确不讲第二遍,“没什么,我胡说八道,不用管。”
挺长时间没见,久到有人以为过了一个世纪半。
吃完饭,陈之确去院子里把碗刷干净。然后脱掉衣裳,就着水龙头,清洗李美珠弄上去的口水和鼻涕粘液。
“我奶奶没有传染病,你可以放心。”程维对于自己的奶奶可以理解。
但陈之确只是陈之确。
就算跟他上过床的炮友,也不会完全接受他的家人,人之常态。
程维想了很长时间,还是跟陈之确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陈之确不明白。
“我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会控制不住,但她平时都有洗澡,不脏。”
“哦,这个。”
这个?
程维往下喘了口气,不知道小疯子要跟他讲什么。
本以为他会怪罪,结果陈之确说:“习惯了。病人都这样,他们也不想。”
大门上头挂了一只小彩灯,估计是前主人过年时候的装饰。
陈之确穿着黑色背心,站院里洗他的袖子。
身影拉在地上很长,肩膀也很宽,好像能背负几座大山。
他确实背了不少东西。
照顾家的责任,伺候生病的母亲,替逃走的大哥履行两份养家职责。
在这个夜晚,程维只想让陈之确轻松一点。
他站过去,张开手臂抱住小疯子的腰,脑袋靠在陈之确背上,额头蹭他的发根。
“我挺长时间没见你了,还以为你去忙事业,真的不回来。”
陈之确拿香皂把袖子搓出泡馍,对着清水清,“还欠你钱,不会跑路,放心。”
“……”
他一向说话如此。
就算不调情,程维也觉得这个夜晚比之前温度高很多。
至少依靠着陈之确,他不觉得冷。
洗好的衣服挂在院子里的铁丝绳,陈之确看着这个破烂的小屋,半晌感慨:“这里跟我家差不多,都贫民
窟。”
“这里比你家好多了,至少窗户没被弄碎,平时也没有人找。”程维把他身体反过来,面对面看了陈之确一
会,手掌抚摸上他的脸,“你去哪厮混?连家都不要了是吗。”
陈之确这段时间一直跟虎哥在外面跑,太想出人头地,也想把欠的钱全还完,给程维好日子过。
可他走了之后,钱没赚多少。
程维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变故。
陈之确头一回觉得愧疚:“要是那天我跟你一起回来,像平常一样给你当送你上下班,是不是就没这些
事?”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只不过就算发生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程维笑着,“你已经承担了自己那份,我的
这份就不必再分走一些。”
“可我想分走。”陈之确皱着眉头,仿佛喃喃自语,“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对你从恨到爱之后我就向老
天爷祈祷很多次,把你的苦痛全都给我,我的幸福全都给你。我们交换。”
“我不想换。”程维这个年纪已经不再相信花言巧语。
但他也知道,陈之确不是。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一颗赤诚真心。
“我不希望你用自己的痛苦为我做幸福垫脚石。”程维把陈之确凌乱的发用手指一根根梳好,对他说,“我
希望你什么都体验一遍,抓住该抓住的,放下无用的,去体验人生百态,但永远充满希望,善待自己和这个世
界。”
陈之确怔怔注视程维。
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嘴里听到像长辈一样的嘱咐。是高师指点,是佛祖解惑,是他灰暗人
生中的一缕光,是深入冰盘后的出口。
是程维,一次又一次在他茫然无措时凿开冰面,向他伸出一只手,把他救出寒冷水底,让他不再茫然。
“你对我的初印象不好,觉得是我把你们家害成这样。”程维说,“但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
偏见也好,事实也罢,你怎么想怎么看存在心里,永远不要露在表面。”
他预感陈之确在外面做的事会很危险。
他这个年纪能做什么事?
小打小闹就算了,真的冲动一时,或者被人所骗,那是程维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我……”陈之确咽下去的话重新上返,“我想成为一个真正有用的人。”
他第一次提到卧底这个词,程维没听清,也没多想。
现在静下心一想,程维总觉得担心:“阿确,很多事没你想的那样简单,你才 18 岁,一意孤行只会害了自己,
后果你根本收拾不了。”
陈之确不想他担心。
听了这句话,又把陈功明找他的事重新憋了回去,只扔下一个,“嗯。”
在程维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和程维一起买菜做饭,照顾奶奶,陈之确难得过了一段平稳美好的时光。
白天两个人院子拔草,清洗家里的毛毯,床垫,晚上吃了饭,看看星星散散,然后开车去荒无人烟的国道做
爱,简直爽翻。
这一个星期实在太圆满,以至于程维不想让时间再往前走,干脆就停在这几天。
周一早上,陈之确接了个电话。
在外面说了十来分钟,再回来,他跟程维道别:“我要走了,去 s 市。”
程维眼皮一直跳,问:“你去 s 市干什么?谁给你讲的听?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人?”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婆婆妈妈,简直性格逆反。
明知道陈之确该出去去闯一方天地。
可他心里完全接受分离,真的很困难。
总觉得,是扔掉了一只亲手养大,却还没喂的很熟的小狼崽。

36
“我跟虎哥一起。”陈之确没骗过程维,这次也不想,所以真话只能告诉一半,“他弄了个物流公司,让我
帮忙在一个娱乐会所看门。”
“只是看门,不做别的?”
“嗯。”
太诚实的人,被人盯着眼睛一定会露馅。
陈之确低头,又觉得骗程维太不好,伸手紧紧抱住他:“我肯定还回家。那些民工大叔不是么,在外面一年
到头的忙,真到年底,还得回家陪老婆孩子。”
“你这么说,那这一年我就只有过年才能见你一次了。”程维笑着抱住陈之确的腰,杨柳枝被风吹,在他怀
中慢慢晃呀晃的,“阿确,真舍不得你。要知道你这么快就要走,就应该把车开到大道上,日落前再做一次
爱。”
“欠着。”陈之确大掌攥紧了程维的腰,摘掉他眼镜,透过窗户见奶奶还在睡,这才低下头,舌尖探入哥哥
嘴腔,狠狠亲了他一会,“回来一起补。等我个把月,不用到过年,我连人带钱一起回来。”
难舍难分。
亲够了,他才离开。
程维送陈之确出去,只能到街口。他这身份不方便见人,真怕在哪撞到以前同事,毕竟判决书上写了一年,
宁荣京文件取消不了,把她保出来已经给面子。
程维便不能自挖坟墓,四处抛头露面。
陈之确系上外套拉链,去骨灰寄存室看了阿妈最后一面,坐上虎哥的车,去 s 市。
一路堵窗外景色飞驰,他只言不发。
心中明白。
这一趟要么大获全胜,为民除害。
要么尸骨无存。
——有去无回。
……
虎哥的车直接开到了娱乐会所。
熄火下去,里头一个瘦子跑出来,“已经打点好了,现在全换了咱自己的人……哎哟,阿确兄弟也来了。”
这人陈之确认识,经常给虎哥跑跑路,算是他一个小弟。
他不愿搭理这些人,从金杯下来,抬头看标牌。
纸迷金醉的地方,一方灯管不同白昼,清晰明了的挂着“海上”两个字。
“那 s 市人品味不错。一瞧这地方就像老百姓消费不起的地儿。名字也好,海上,他妈的,这是逼着人下
海。”瘦子开一句玩笑,帮虎哥停车去了。
陈之确跟虎哥从旋转门进去,宽敞的长廊,冷白调的灯光从脚到头,乍一看像天堂,往前走甚至能闻到香炉
焚烧的气味。
来到一扇门前,虎哥站住脚,“里头还有一些是华哥的人,毕竟要来监工。多少收敛些脾气,别惹麻烦。”
陈之确没等他说完,直接弄开了门。
几个纹身男人坐在卡座打牌,桌上酒成群,上来就是几十万。吃的果盘更是高级,却一口没动,这帮老爷们
不爱吃甜。
“红桃哥,我兄弟。”虎哥跟着华哥干了不少年头,见了红桃还是客客气,“人来了,他年纪小,红桃哥王
后多指点。”
红桃放下一把牌,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
“红桃,你叫?”伸出手,那一条膀子全是黑红的图案,狰狞飞舞,看不见半点皮肤。
陈之确嫌他脏,一条手臂伸半天,也没握一下。
“叼你老母!乜意思啊你!?睇不起我大佬?”
一群人敲碎酒瓶,气势汹汹潮陈之确过来,眼珠子快飞出眶,像猴也像鬼。
“误会,误会!”虎哥行单影只,怕真闹出人命,急忙跟红桃赔笑脸,“红桃哥,我这小兄弟不爱说话,脑
子不好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快快快,家伙收起来,自家人还搞内斗,让人家看笑话?”
没人听他的,红毛一把拽住陈之确衣服,酒瓶往他头上砸。
“我叼的,真干啊!”虎哥没武力值,吓得飞身退到一边,慌忙给华哥打电话,“华哥,我阿虎啊!要命了,
红桃哥这些兄弟跟阿确闹矛盾,跟他干起来……”
话没说完,手机被人抽走。
“……红桃哥?”
红桃笑着当虎哥面把他手机泡进酒杯,笑面虎还是高段位,“阿虎啊,我不为难你,可华哥让我过来,你这
人这么不给面子,我能怎么办?只好给他一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包厢里十几个人,除了虎哥和陈之确,全是红桃哥从香港带过来的古惑仔。
红毛更为凶悍,是吼一声抬手砸陈之确脑袋:“去死啊你!内地仔!”
包厢里灯光昏暗,陈之确地下拳场打了好几年,什么环境都不在话下。
闭眼定心神,风落耳边,他一闪身躲过红毛的酒瓶,反手掐住人胳膊一个肘击,瓶子“砰”地敲上红毛脑袋。
“哎哟!我叼你老母,死扑街!”
红毛疼的大叫,鲜血顺发际线往下流,狂抱脑袋。
陈之确抓住瓶身往墙壁一敲,在一群人扑上来的瞬间把红桃拽到面前,手肘勒紧他脖子:“再上前一步,我
弄死他。”
局面稍作停滞,红桃哈哈大笑:“内陆仔,我是华哥的人,今天但凡有个闪失,华哥饶不了你。”
扔下一句,他面色瞬犀,吼一群小弟:“愣什么,还不过来!?”
一群古惑仔听见老大吩咐,丧心病狂往前扑,如野猴子要吃人。
虎哥不敢看这场面,吓得屁滚尿流朝外跑。去搬救兵:“来人!来人啊,打起来了,快过来帮忙——”
陈之确只有自己,红桃哥却带了十几个兄弟,怎么看都打不赢这场仗。
他心里怒骂陈之确这个小逼崽子疯批,华哥的人都不给面子,他真是想死。
包厢门没扯开,红桃哥一声惨叫。
紧接着,一支又一支酒瓶扔在地上,一切声音都没。
“……阿确?”虎哥缓缓转身,眨眼功夫,红桃哥瞠目倒地,口吐鲜血抽搐不止,颈部动脉插一只锋利透明
的绿碎玻片,俨然红毛用来砍陈之确的那只。
挣扎几秒,没气。
死不瞑目的红桃狠狠一蹬腿。
一群小弟群龙无首,没想到陈之确真把老大弄死,一个两个吓得脸惨白,跪地求饶。
陈之确转头看向虎哥。
满脸的血,唯独一双眼漆黑。
薄唇一翻,他道:“给华哥打电话。告诉他红桃死了,以后,海上我说了算。”
回过头去,陈之确看着地上跪了一圈人。
一字一句,告诉他们:“一山不容二虎,华哥把海上送我,它就是我的。不和任何人分,你们不配。”
“疯子,真他妈是个疯子!”虎哥不敢看地上那个,倒退几步,出去跟华哥想辙交代。
“海上”接手一个星期,已经正式开始运作。
上面的运营部分没有太大改变,只是管理层大换血,底下这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换了老板,而 s
市人也再没有出现。
陈之确在海上待了一个月,把这里的模式了解的差不多。
s 市人建立这个会所是为了招待那些政客,尽管老板艺术那些人并未放弃休闲,有几个看中他不爱讲话,不是
事多的人,故而带来更多客人,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这里完成。
陈之确等海上正式进入稳定,这才给程维打电话。
他不想让程维看见这里的环境,找了些偏杂的杂物室,跟人视频。
程维刚把李美珠照顾好,让奶奶睡下。
接到陈之确视频,他去到车上,这才把电话接起来。
一个月没见,小疯子眉眼变得更成熟,看上去气质转变很多,也没了之前那股子锋芒毕露的拽。
程维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很欣慰:“在外面打工果然让人加速衰老。你看你现在,都不像之前那个小毛孩
了。”
陈之确只听见他前半句::“我老了?”
他这段时间跟华哥的人接触太多,虽然那些小弟个个比他大,但上次的红桃事件一出,也没人敢忤逆他。
“你还是老样子。”陈之确想了想,觉得这番说辞不好,于是改了一下,“你还是挺好看,没变。”
程维一直都戴着眼镜,一副斯文的样子。
他本身脸型就适合戴眼镜,加上自身的股文质彬彬的气质,戴上眼镜后就显得整个人更加像文化家。
只是——
程维摘下来鼻梁上的眼镜,一番调整:“这个眼镜腿掉了一个螺丝,本来想出去换一换,但也没办法,就只
能迁就着戴。”
“为什么没法出去换?”陈之确问,“因为要照顾奶奶,走不开?”
“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戴罪者。”程维笑道,“本来董事长能保下我就已经给了最大面子,再出去四处招摇让
人看见,负面影响有多大?”
宁荣京保他的唯一条件,就是他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露面,让大家都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在蹲监狱。
而程维这副眼镜是在市中心配的,所以就没办法更换。
陈之确听完来由,问:“你眼睛度数多少,近视远视。”
程维跟他说了情况,近期才检测出来的,还是很准。
“之前跟老板约好,要去配一副新眼镜,事情一出也没法去。”见小疯子在那头拿笔写什么,程维一时间没
打扰,静静看着屏幕上的人。
总觉,陈之确漫不经心的样子,很帅。
是他天菜,无比迷人。

37
陈之确跟程维的第一次接触,就是把从车里拖下来,关进粮仓。
那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真遇上疯子了。
没想到后面接触下来小疯子还是小疯子,只是对他的态度天差地别,也不像之前那么差。
陈之确可能在忙,程维没讲话,观察他身后的房间。
这里是杂物室,后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挨着墙壁摆放的还有高矮不一的几架梯子,一些储存的酒,乱七八糟的劳保工具。
房间里不算明亮。
右上角有一扇小窗户,特别像牛头沟的粮仓。
“你写什么呢?”程维等了半天陈之确也不说话,只能问。
“写完了。”陈之确把纸条揣进兜里,一双眼看向屏幕,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待会我给你转钱,你在
家好好吃饭,别什么都舍不得买。”
“陈先生,陈老板,什么都舍不得买可不是我的风格。”程维提嘴角,“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穷的只有钱,
可这些钱又没地方花。附近能采购的就那一个超市,我连护肤品都是用的之前囤的,你给我一百万一千万有什么
用啊,又不能钱生钱,白搭。”
一说这个,程维又想起来:“家里的毛巾牙刷也该换了,我还没时间去买。这两天奶奶一直睡觉,不知道什
么时候就醒了,醒来还要吃的,我走不开。”
“家里都缺什么?”陈之确问。
“日用品什么的。”程维随口报了一些东西,“怎么,陈老板要给我搞私人赞助?”
“别叫陈老板。”陈之确蹙眉,“难听死了。”
程维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这个称呼只是开玩笑。
看着陈剃的立整的发型,还有那身上的黑衬衣,黑裤子,一时间时光倒退回许久,他真的恍惚。
“小疯子,那时候你一直都是穿卫衣的。”
什么时候竟然也像大人一样穿衬衣西装了?
“场合需要。”陈之确现在是海上的一把手,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穿的像个高中生。
那些政客不知道他的真名,也不知道在身份。
别人问年龄他不会回答,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穿着上改变。
这是最能直接体现年纪的话,也能堵住那些人的猜忌。
这边没说几句,下属在外面敲门:“加朗哥,刘秘书他们已经安排到 VIP 包厢,刚送进去十瓶人头马,用不
用给几个陪着?”
陈之确不想被程维听见这里的事,跟他说改天再打,挂电话。
删掉通话记录,他开门出去。
小弟急忙低头,规规矩矩打招呼:“加朗哥。”
“嗯。”陈之确知道这里的人从不提真名,所谓刘秘书便是刘市长,他是华哥最近刚接触的对象,两人要修
闽西的一座大桥,谈成之后年后开工。
而这只是表面。
“只要十瓶酒。别说别的?”
“哦,没有。”小弟小声说,“加朗哥,我看刘秘书最近喜欢骨瘦如柴那种,用不用挑几个给他送去?”
“虎哥怎么安排,就照他之前标准做。”陈之确知道 s 市人在俱乐部养了很多女大学生,就是为了供这些政
客消遣,而每一次陪睡,她们也会得到丰厚报酬,互利互赢。
他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内嫖这种事一般也是让虎哥安排。
小弟汇报完情况,就去外面跟虎哥打电话。
陈之确掏出手机,给“1”发去信息。
看见已读标志,他删掉一切痕迹,走向 vip 包厢后的监控台。
这里的所有人和华哥联系都有一套特定的方式。
他们不会直接见面,为了避免被人抓到把柄,每一次来到海上都会关掉手机。而唯一沟通的手段,就是通过
隐藏号码拨给来陪的女大学生,然后再由政客本人转接。
陈之确在海上待了一个来月,才弄清这个。
此刻站在监控台后,他盯着几个女学生走进包厢,分别坐在刘市长左右。
几瓶酒全都打开,有人登上舞台,开始脱衣服,跳艳舞。
一群姑娘陪刘市长喝了半天酒,终于,其中一人掏出手机,贴在他耳边。
来了。
陈之确耳机戴在头上,他听不见华哥说什么,但刘市长没聊几句就把话题落在了修桥工程上。
几个女学生很知趣的在一边自己吃水果聊天,刘市长坐在卡座中间,一边看上边的女学生跳舞,一边抚摸旁
边人的白皙大腿,一脸荡漾,色心满满。
那些政客在海上玩的开心,放松。
所有丑陋本性一览无遗,揩油浑然天成。
隔着一张玻璃,笑的前仰后合,丝毫不知自己已成盘中猎物。
这通电话持续半个小时。
除了修桥,陈之确没听到半点有关“货”的消息。
刘市长消费完,天黑下来才从后门离去。
来到走廊,跟陈之确碰上。
两人一碰面,刘市长伸出手:“一直听说金手海上的是个藏族人,没想到小兄弟年轻有为,长得还这么
帅。”婆\海废日_更来一\一 0~⑶79.682 一
陈之确跟他没正式碰过面,偶尔擦肩几次,也没介绍过自己身份。
被刘市长认出来,他眯眼:“刘市长知道我是谁。”
“哈哈,我可是海上的常客,在这里玩了这么多年,了解程度不比你差。”
他说了解自己,陈之确直觉却感受到另一可能:“有人给你介绍过我?”
刘市长没想到他如此敏锐,收了笑容:“之前一直和 s 市人合作,那个人虽然玩的很花,却不忠诚。来海上
消费的这些客人非富即贵,大部分还和华哥有接触,我们只是随意一提,说海上是块肥肉,没想到华哥真就出手
了,还一举让江山易了主,实在可敬。”
陈之确之前以为是华哥想要 s 市人的生意,才将他从楼上弄下去,制造成自杀假象。
听刘市长说完,才意识到,因果关系他完全想反了。
不是华哥想要海上。
而是这些政客先提出对 s 市人不满,所以他才顺水推舟,送他们一个人情。
“华哥告诉我们,你是他很看重的一个后辈,只是……”刘市长凑近陈之确,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固然可畏,老虎毕竟是老虎,懂不懂我意思,后生仔?”
他和红桃不一样。
红桃只是仗着有武力值高和人多,所以有一套唬人的本事。
而刘市长却满腹经纶,阴险狡诈,乍一看一团和气,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人就是堂里的一把刀,外面化的越快,
里面越容易露出利刃与狠毒。
“当初啊,s 市人一死,华哥让你一个设施未深的毛头小子来接管海上,我们都不信服,觉得你没这个本事,
担不起这个责任。但这一个来月,你既没像 s 市人那么圆滑,也不跟我们要什么封口费、好处,就凭这一点,大
家对你评价很高。”
“既然你们信我,我就直说了。”陈之确不愿和刘市长互捧,“华哥既然信我,就证明他是真把我当自己人。
你们修桥铺路我不插手,我就想知道,有没有其他生意能带老弟分一杯。”
他一句话,刘市长面色微变:“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大家都是敞开人。”陈之确说,“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我也通过你们考验,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气势很强,刘市长被压制住,一时推了推松垮的眼镜,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动作让陈之确想起程维。
可能戴眼镜的人都会习惯性推眼镜。
但任何人去做这个动作,和程维都是不同的感觉。
别人是油腻。
而程维,却每一次都让他被吸引。
他玩别人,程维玩他。
一物克一物,感情这件事原也会循环。
“你想知道华哥有什么生意得去问他,恐怕我很难透露。”刘市长还是心思缜密,“我这人平时没什么爱好
消遣,顶多是看看跳舞,喝喝酒,散散心,跟华哥那种做大事的人不一样。我也没那个通天的本事,和他一起做
生意。”
来海上消费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官僚,但他们很圆滑,不该漏的破绽半点都不会暴露。
陈之确知道,刘市长一定抱有疑心。
既然对方产生怀疑,他也不再掩饰,直接开口问:“我想知道华哥是不是有一批货要出。新型的药,面对年
轻人市场,主要就在那些 ktv 和酒吧暗线销售,而其中提成,由你们这些不予检查的保护伞平分。”
刘市长面色大变,刹那乱了阵脚:“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之前华哥给他们看了陈之确的照片,告诉他们这是个藏族小孩,海上由他接手,他很放心。
如今,显然陈之确并不像华哥说的那样一无所知。
甚至他知道的远比他们想的要多。
“华哥既然让我来管,那这里的所有生意我就有权知情。”陈之确见刘市长被唬住,继续诈他,“我不在意
你要卖什么,在哪儿卖,我也不会抢你的利益,因为华哥已经给了我一部分。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那部分是什么
东西,到底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仅此而已。”
他能清楚的说出地下生意,刘市长难免怀疑,莫非华哥真把一切都告诉了这小子?
又一琢磨,海上本来是给了红桃和这个藏族小子一人一半,如今却不见红桃,只瞧见这个扎西加朗,而华哥
对此竟毫无解释,这就让刘市长更起疑心。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陈之确见他动摇,乘胜追击,“这座城市都是你的地盘,海上能开下去,日后也
要靠你庇护,我没那么傻,只是问问。”
刘市长心中的疑虑渐渐打消。
一想这小子是华哥亲自挑上来的人,怕他回去就跟华哥告状,于是就透露了两嘴。
时间地点,药物类别,怎么卖。
他说的已经很隐晦,期间十句有八句都在跟自己撇清关系,只是说是华哥的意思,他也没办法拒绝。
看得出,老奸巨猾之极。

38
陈之确前脚送刘市长出去,后脚就换身衣服,开车回了边界线。
临行前他给“1”把消息全整理好,发送出去。
确保万一,又约对方在高速路见一面。
陈功明收到信,立刻开车前往。
在高速路上一前一后对接上,陈之确放慢车速,电话打给后面。
“事情我问清楚,刘市长亲口说的这些消息虽然不知真假,但大概率不会有错。”
“你提供的信息我已经上传给各部门,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还是得让暗线去查。”陈功明戴着蓝牙,完
了就是为了预防车内被人安装窃听器。
一黑一白,两辆车飞驰在高速。
陈之确把刘市长说的信息重述一遍,问陈功明:“如果消息属实,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会定制抓捕计划,和香港警方联手,一举拿下这群人。”
“我需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什么,拿到有效信息就是你能做的最大贡献。”陈功明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能完成任务,同
时作为一个老警察,他也很担心,“刘市长这次回去肯定要和华哥通电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拿到的信息,一
切务必小心,必要时刻可以向警方求助,我会立马安排人手,对你进行人身保护。”
陈之确说:“不用。”
他拒绝太快,陈功明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不用?双拳难敌四手,你再厉害也斗不过那些人。不要瞎逞强,你这个年纪最容易冲动,凡是首先要
想到自己的安危,再去考虑其他……”
陈之确听了半天,一声不吭。
放以前他不爱听人家唠叨,时间就把电话挂了。
跟程维在一起,陈之确收敛不少,至少面对长辈嘱咐没再嫌烦。
快到高速入口,陈功明说:“这几天一切小心,我的内线说刘贵虎他们已经开始利用运输业把那些原材料从
香港运进内地,估计是要开始制毒。还是那句话,一切以生命安全为重,必要时刻随机应变,千万不要把自己陷
入绝境。”
“嗯,挂了。”陈之确收线。
下了高速,直接开去程维家里。
李美珠这两天睡觉频率增多,吃的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程维在家照顾奶奶,没别的事,倒也混得一身清闲。
早晨把弄脏的衣裳洗完,中午做了饭让奶奶吃下,他便拿起手机,看上面的信息。
陈之确上次电话中说让他不要主动联系自己。
程维挺长时间没拨号,就得等小疯子给自己发信息。
结果也不知陈之确真忙,还是忘了。
竟然没了信儿。
掌心中嗡的一震。
程维见是董事长,急忙接起电话:“宁伯伯。”
“程维,最近还好吧?你住那个地方位置太偏,吃的喝的够不够,用不用再给你送一些物资?”
程维当初是宁荣京亲自招进来的,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十分负责。
关怀部门弄出这么一档子事,谁都知道是宁飞故意挖坑让程维跳。宁荣京虽知道儿子什么德行,架不住宁飞
年轻气盛,做事不管不顾,真要把他惹急了,恐怕偌大一个明珠制药就要败坏在他手里,这是谁都不想看的局面。
程维也知宁荣京因为这事心中抱恨,说:“您放心,这里一切都好,吃的喝的都不缺,除了位置偏僻些,没
什么缺点。”
“让你搬到这地方,也是委屈你了。”宁荣京咳嗽着,喘气很慢,“我这两年身子骨愈发不好,明珠制药那
些亲戚也制衡不住小飞,现在我也想开了,一切任由他折腾,只要他不把我这点家底儿败光,就算是老祖宗给面
子。”
知子莫如父,宁飞虽是个只认钱的混蛋,但老爷子也知道,自己如今这个身体状况根本管不了他。
“程维啊,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可惜没机会。现在我恐怕时日不多,就跟你说了吧。”
老爷子一句,程维如坐针毡,总有种临危受命的感觉:“宁伯伯……”
“我一个侄子早先在我这儿要了一笔钱,自己开创了一个医药公司,虽然规模比不上明珠,但也算小有名气,
靠得住。”宁荣京身体状况确实不好,没说两句,又是一阵咳嗽,就像随时有口气喘不上来,“我跟他举荐了你,
地方就在交界线附近,你要想干过两天就找他,算是被宁飞牵扯进去,一点补偿吧。”
陈文苍也好,包香兰也罢。
程维两次被人推进火坑,都是因为利益相争。
宁飞虽是老爷子亲生儿子,却和父亲完全不同。他并不想善待陪父亲建立功勋的那些老人,只想开创属于自
己的帝国,又不愿白手起家,便用了最阴毒的手段把所有心腹挤走,改朝换代,将明珠变成自己的事业。
宁荣京家里就这一个儿子,其余几个女儿虽然也担任职位,真正轮到当家做主,还得是儿子。
程维听老爷子一番话,内心滋味万千。
给有钱人打工,无论何时都是别人吸下一条狗,永远要看人脸色。
他虽然离开明珠制药,也觉得就这么被出名很可惜。但仔细一想,既有能耐脱离漩涡,又能让自己不受牵连,
何尝不为一件好事?
想了半天,程维不能答复,只好说自己再想想,结束通话。
正浪神,外面有人敲门。
“谁?”程维警惕,这个地方很偏僻,房东更不会轻易过来。
走去门口,他从门缝中看到一个高大身影,急忙拉开门闩:“你怎么来了。”
“我说了会回家看看。”陈之确手里提着一只旅行包,进门后才递给程维,“给你的,拿着用。”
“这什么东西?”程维怀疑,“从 s 市给我带的特产啊?”
他有些开玩笑,结果拉链一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红色票子。
一瞬间冷淋头。
程维收起笑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赚的。”陈之确上次把红桃弄出去,表面是杀了他,实则却是提前接了陈功明的电话,告诉他红桃是他
们的卧底之一,他在香港被人监视,华哥已经产生怀疑,这才借助陈之确的手把红桃“除掉”,实则把他弄出去
改变身份,一石二鸟。
死肯定是不能死,但也确实受了伤。
但在华哥那些小弟面前,红桃确确实实是被新老大弄死了,在场 20 来个人都看见,就算华哥怀疑,他们也有
充分的人证。
“这些钱是报酬,也是奖金。”陈之确没告诉程维自己当卧底,真话还是只说一半,“我救了一个人,这是
他给我的酬金。”
“你最好不要骗我。”程维根本不相信这番说辞,“当我三岁小孩啊,这年头救谁人家会给你这么多钱?除
非你干的不是正经行业。”
“确实不是正经行业。”
陈之确这么坦率,程维愣了,“你说什么?”
“我看门的那个地方是个娱乐会所,也是那些政客私下嫖娼的高级鸡窝。”在外面说话不方便,陈之确把程
维带进屋里,确认李美珠睡着,这里很安全,才哑声说,“华哥那些人做的是很不好的生意,但我没参与。所以
他们就让我去那个地方看大门,因为我嘴严,不会往外说。”
他说的有理有据,程维一时分不清真假,又觉得小疯子没理由骗自己,便没多问。
“这得多少钱啊。”程维在明珠赚的不少,但这么多现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俺们小陈儿真是出息
了。”
陈之确勾起一侧嘴角,“俺们小陈儿。”
程维第一次对他发表占有性的话语。
听上去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这么多钱你留着用吧,买菜买东西,给奶奶买衣服,什么都行。”陈之确想起来上次视频,摘下李程维的
眼镜看了看。
眼前忽然变得不清,程维揉了揉眼:“干什么,这么粗暴。”
“你上次说眼镜坏了,我带你去配个新的。”
“我出不去。”程维看着陈之确黑衬衣黑裤子,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上手摸他的宽肩,“小陈儿这一身一穿,
还挺带劲,有点那个斯文败类的样了。”
“我说的什么。”陈之确没拆程维的手,脸异常严肃,“我说正事,你闹着玩?”
“谁闹着玩,我也认真啊。”
奶奶没醒,程维凑过去,在陈之确唇上亲一亲。
他没戴眼镜,看不清小疯子的脸,但此刻就算看轮廓,也觉得这人特别好看,特别有滋味。
两人坐的很近,陈之确看着眼神涣散的程维,觉得他不戴眼镜更好看。
戴上眼镜,好像隔开一层距离。
不戴眼镜,才显得真正亲近,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大哥哥。H 文﹥全偏四九;一凌一五二四五
朝屋里看一眼,陈之确眼镜插自己衬衣兜里,大手托住程维后脑勺,同他接吻。
屋里气温不高,可能是平房挨着地要比楼房冷一些,一个亲吻开启热源,不知觉两人越来越近,下意识紧贴
一起。
一时房里静下去,只有接吻的声音,伴随高温蔓延。
亲吻让人体温高烧。
分开半天,陈之确才咽下烧灼感,问程维:“你刚说出不去,为什么。”
“带罪之身啊。”程维冲他笑,拇指摩擦陈之确嘴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你见谁本该坐牢却四处乱跑,
这不是挑衅法律?”
“不去本市。”陈之确说,“去交界线外的城市配眼镜。那里没人认识,不用担心。”
“奶奶呢。”程维倒是有些动心,这副眼镜确实该换了,而且他总觉得度数上升,这几天看东西更加费力,
“其实我一直想做个飞秒,这样就不用戴眼镜了。”
“做。”陈之确说,“为什么不做。”
“疼啊大哥。”程维被他弄笑,“你以为那么容易呢,说做就做,这也算手术好不好啊这这,很疼的。”
“不是有麻醉。”
“麻醉只是麻一时,过后还是要疼的呀。”
“哦,没做过手术,不清楚。”
“……”
穿的再成熟有什么用?
程维叹气,捏陈之确的大手掌玩,“唉,俺们小陈儿乍一看像大哥,实则还是小屁孩啊,说话傻兮兮的。”

39
陈之确受不了被他说小孩,“滚蛋。”
“?”程维瞪大眼睛,“你让我滚蛋?”
陈之确一秒钟坐直,后悔:“没有。”
“你竟然让我滚蛋。”程维站起来,装的很生气,“天啊陈之确,陈狗,你当狗都这么拽?让主人滚蛋,哈,
怎么想的啊,也太坏了。”
他气到拿手掌扇风,一副棒子国女明星发飙的娇嗲。
陈之确没看出来他装的。
扯程维衣服,“坐下,错了。”
“不坐。”程维推开他的手,“不要碰我,墙角罚站去,生你气。”
“……”
见陈之确一动不动,程维觉得很没面子,就准备溜之大吉,去屋里看奶奶。
还没迈脚,后衣角被人拽住。
陈之确倒是诚心诚意,一拳打死老大红桃眼都不眨,在程维面前乖的像伯恩山。
膝盖着地跪在他脚边,双手抱住程维,“哥哥,错了,别气,不滚。”
八字真言说出口,他抬头。
掀起来程维衣服,亲亲他白嫩嫩的腰,一脸虔诚。
“错了,真错了,你不滚,你请坐。谢谢你,你是好人,我不是。”
“……”
程维憋笑半天,捧住陈之确脸搓一搓,乐的不行:“好好好,乖小狗,我是真服了你。”
“不生气了?”陈之确问。
“本来也没生气,就逗你的,谁让你这么好骗。”
猜着也是。
陈之确站起来,重新坐沙发上。
半天等程维不生气,去给他煮面,冲人背影咚咚就冲空气两拳。
感觉到掌风,程维回头:“陈之确。”
陈之确一秒收,“嗯,在。”
程维看他就不像憋好屁的样子。
又没抓现行,只好摇摇头,感叹一声“傻小孩”,去给他煮面。
陈之确把信息透给陈功明,打算在外面避一个星期,省的华哥他们找事。
虎哥最近很忙,估计是真要把那批材料弄进来,几天都不见影子。
陈之确说带要程维去配眼镜,在家待了两天,第三天就找来一个帮忙的大姐照顾李美珠,开车带程维去邻市。
一条交界线相隔,这边充满了民居气息。
空气很清新,这些人生活的也很平淡,大白天街上很少看见人,要么就是些老太太出来买菜买肉,真没有本
市繁华。
程维上一个眼镜是在眼镜店配的,陈之确信不过,直接领他去眼科医院挂号。
办完信息,程维上到二楼等待叫号。
医院人满为患,两人坐在长椅等挺长时间,前面才进去三个人。
“我说你让我带身份证干什么,原来是来医院。”程维双手插兜,鼻梁上没戴眼镜,也看不清电子板上写的
名字,“还有几个到我?”
陈之确一瞥,“两个。”
“紧张。”程维双手用力搓裤子,“以前我在明珠上班,我奶奶在医院办的疗养院住,每次闻到消毒水的味
道,我都心跳加快,特别紧张。”
陈之确听着,没吭声。
不知道说什么。
以前妈妈生病也可以天天住院治疗,他早就把这种日子当成习惯。
后面陈文苍借不到钱,没法再化疗,阿妈才搬回家。
紧张?
可能吧,那记忆太遥远,他记不清了。
“我上次测量度数挺高的,这次万一再涨怎么办?”程维小声嘀咕。
陈之确听见,握住他手,“那就做飞秒,根治问题。”
“我做手术没问题,但我奶奶还要照顾。”程维担心,“她现在不想在疗养院住,身边也离不开人。”
“那就只配眼镜。”陈之确应变很快。
“问你跟没问一样。”程维对这小子当真无语,抽出手,从陈之确兜里拿出眼镜戴上,“看看再说吧,但愿
没事。”
等了又半个小时,终于念到名。
程维进去做了大概检查,其他问题没有,医生开了单子,让他去一楼光学中心散瞳验光,测具体数据。
来检查的人不少,配眼镜的却不太多。
眼药水点上,程维看东西一片,更模糊。
散瞳至少要等半天。
到中午饭点,陈之确就带他出去,先吃了个饭。
附近小馆子里吃饭的人挺多,两人找座坐下,服务员一人一份菜单。
程维刚一看字就放弃:“完了,现在就半个瞎子,什么都看不清。”
不戴眼镜看东西都够呛,再一散瞳,完全没谱。
陈之确看他可怜,坐过去,给他念了一遍菜单:“羊肉粉,羊肉面,岐山臊子面,炸小黄鱼,炸大虾,凉拌
素拼,红烧鱼……”
程维听的这叫一个扎心:“你随便点吧。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提前体验一把衰老后什么样。”
陈之确要了两碗羊肉粉,三菜一汤,说;“你不老。”
“跟老不老没关系。”程维掐着自己指甲盖,觉得特别操蛋,“不戴眼镜我看不清,一散瞳更有种能看见光
的瞎子既视感。现在都这样,老了还不得什么都看不见?到时候吃饭怎么办,下地尿尿不得一脚踩坑里?”
陈之确以前不知道他这么搞笑。
骚狐狸是他的本来人设。
稍微撒一把搞笑跳跳糖,陈之确就觉得程维更鲜活。
看他,眼神温和不少:“我看得清。”
“你看得清有个屁用?”程维森气,“你又不能把眼珠子挖给我。”
“我可以当你眼睛。”参观人声嘈杂,陈之确倒上两杯热水,嗓音低却清晰,“吃饭我喂你,尿尿我抱你,
保准不让你踩坑里。我一双眼照顾两个人,顾自己,也顾你,弄得来。”
周围不少人吃的津津有味,程维都怕这话题影响人家食欲,没好意思往下说。
等菜上来,才筷子一戳陈之确,“过来,说句话。”
陈之确侧过去耳朵,以为他要吃什么菜,自己看不见:“说。”
“好小狗。”
“什么?”
程维蹭蹭他鬓角,小声念咒语,“你是好小狗。所以说话算数啊,可不能把我拿筐背进山里扔,一定要好好
爱我、照顾我,晓得了吧小陈儿?不然我请巫师扎你丫的。”
小陈儿丝毫不知“背父扔山”典故,吃了不上学的亏。
被程维一夸好小狗,还点头,特别有义气:“放心,肯定给你养老,不会扔你的。”
程维又想笑,又想哭。
陈之确是个挺好的人。他想,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
他要上学,结局肯定和现在不一样。
一定如此。
……
把眼镜配了,程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选哪个框。
他之前的眼镜是金丝边,早年流行这个,当时一戴觉得挺斯文,挺有气质。现在不用当高管,他也不想再把
自己搞的特别装,就想挑个休闲风的镜框。
“这个黑色和银色都好,要哪个?”
“银色。”陈之确没犹豫,“银色好看。”
“为什么?”程维拿起黑色的那个,“这个也很好。”
“黑色太老,不配你。”
“……”
犹豫不断的答案忽然间明了。
程维选了银色眼镜,戴上走了一圈看着挺清晰,扭头要结账,陈之确已经把钱给了。
回到车上,程维目光就没离开过陈之确。
“看什么。”陈之确问。
“你现在可真是长大了,一天比一天能干,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能当我的人形 ATM。”程维真心实意佩服,
“本来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小孩,至少需要磨练个十几年才能有一番作为,没想到现在这么能干。”
陈之确答非所问:“借你的钱我都还完了。”
“嗯,我知道。”程维挑眉,“所以呢?”
好小狗要变坏小狗了吗?
他要说什么。
“所以以后我再给你钱,就是单方面想给。”陈之确说,“你别不要,要了也不是欠我的,就是我想给而
已。”
程维此生还没听见过这样暖心窝的话。
明珠那些人太圆滑,虽然好听话说了不少,但没一个是真心这样想。
看着陈之确,眼神又柔和不少:“你赚了钱不用给我,还是自己攒着吧。人生在世,什么时候都是手里有钱
才有底气,我现在攒了不少,也用不着你给我赚钱,我更希望你能过好。”
“我过得很好。”陈之确看时间还早,放慢车速,载程维前往刚才定好的一家餐馆,“你别操心我,烂命一
条,保不住才叫废物。”
他有时候讲话就像要给人一闷棍,太直接。
程维忍不住叹气,看向窗外,心说小疯子还是年纪小。但凡过个七八年他再回头,就会知道自己这话有多么
幼稚。
李美珠有人照顾,程维不用太担心。长﹑腿老阿姨证﹑理﹐
陈之确刚才吃午饭就把晚饭提前订好了,是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菜品很贵,但他现在拿得起这个钱,也是
真心想对程维好。
两人一进去,四周坐满了约会的情侣。
乍一看,情人们亲卿卿我我,两个大男人的组合还真是例外。
“去包间吧。”陈之确拎着买的东西,直接跟程维上了二楼。
他来这个地方纯粹是一时兴起,也是想和程维多待几分钟,不愿立马就分开。
陈之确第一次来西餐厅,所有的菜单上面都是英文,他看不懂。
“上午你帮我点,现在我帮你点吧。”程维看出小疯子不会,熟练的念了几个英文。
服务生听完菜单,直接去后厨。
安静的纱帘遮住四周,程维点了点白天买的东西,挺开心。
“还以为我要像条鱼一样一辈子被关进水,没想到今天重返自由,感觉很舒服。”
陈之确心不在焉,大掌伸进兜里,似乎在酝酿。
有些话没说过。
贸然开口,真的难言。
尤其在程维面前,他更难说。

40
“你怎么了?”程维问。
“没什么。”陈之确对程维不会撒谎,接下来的一顿饭还有很长时间,如果什么都不说,恐怕程维一定会看
出来,然后生他的气。
陈之确去 s 市,走的时间不短。
这期间他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都告诉了陈功明,如今虎哥那边运输的频率增多,估计很快就有大动作,他不
由担心期间再出变故。
“如果。”陈之确手掌伸出来,看着程维,“如果我现在做的是很危险,但很有意义,你会支持我吗。”
“不会。”新眼镜戴着还是有些紧,程维摘下来折了折眼镜腿,漫不经心,“干的事再有意义,危害生命,
就成了没意义的事。命只有一条,自己不珍惜,走错一步谁能替你悔过?”
“可是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我不想和你争辩。”程维说,“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考虑,如果你觉得有意义,那就去做。至少自己
无怨无悔也是好的。”
陈之确跟他实在讲不清楚,又不能把做卧底的事说出来,毕竟他不是正规警员,也没有上面册封的身份。
就这样一份单凭热血志愿就接下的任务,怎么可能光明正大,随意外说?
餐桌上安静,程维将擦拭好的镜片重新戴在鼻梁上。
看着陈之确,他百感交集。
“刚认识你那会,几次见你你都穿卫衣,给我印象就是一个小孩。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你也长成大人
了。”程维倒上两杯水,“要是陈叔还活着,看到你这样有本事,会为你骄傲。”
“我爸要还活着,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应该会气个半死。”陈之确很不给面子,“他最讨厌你了。”
“阴差阳错,大家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我只希望他能明白。”
程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有如此。
拿水要喝,却听陈之确说,“不过我会告诉他真相。不该恨你,也不是你要让他玩完。我会同他说,现在以
后,百年之后我死了——反正肯定要说。”
手中杯一颤,程维还没说话,服务生将牛排地面端上桌,话题只能作罢。
陈之确第一次吃西餐。
铁板打开,那股子黑椒气味扑向眼前,倒是有种很特别的鲜。
他用不惯刀叉,一份牛排索性拿叉子扎住中间,囫囵着从边上咬着吃。
在西餐厅大家都知道用餐礼仪,怕丢了面子。
程维看陈之确不懂,三两下分割好盘中的牛排,和他交换。
“小狗,牛肉也是要切一切再吃的。直接咬太不像话了,要注意身份。”
陈之确看着盘子里切的整整齐齐的小方块,蹙眉,“我不想跟你换。”
“为什么不换?”程维亏的有一颗钢铁心,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问道,“我跟你要的一样的口味,没有
本质区别,你还嫌弃我?”
陈之确老实巴交看他,像看教导主任:“我的那块咬过了。”
程维怔了怔,忽然笑起来:“怎么,你觉得我还会嫌弃你?”
他故意使坏,桌下皮鞋蹭了蹭陈之确的小腿,慢悠悠勾引他,“平时没少接吻,一份牛排而已,哥哥我还能
嫌弃你脏?”
陈之确捉住程维的脚踝,低声警告,“你别乱来,我忍不住。”
“我乱来,你能拿我怎么样?”程维踩着陈之确的裤子把皮鞋甩掉,一只脚灵活的像蛇,顺着他大腿内侧往
中间那地方踩,一下又一下按摩似的,很有频率的踩小疯子的肉团。
陈之确受不了被人如此勾引。
刹那间那东西就变得硬邦邦,鼓起好大一坨。
陈之确在公共场合不能拿为非作歹的人怎么办。
两口吃完盘中分割好的牛排和面,催程维:“快点。”
程维看出他什么意思,拿捏小疯子手到擒来,不但没有半点加速意思,反而吃得更慢。
陈之确看他小鸡啄米十分钟,牛排只吃了四分之一,心急到活动脖子,坐不下去:“你慢慢吃,我去车里
等。”
他下面已经完全硬的不可控制,再不解决完全就爆炸。
程维逗小狗差不多,优雅地擦了擦手,起身,“拿东西,回去。”
陈之确看他一盘子牛排只吃了一点,“不喜欢?”
“喜欢,挺好吃的。”
“那为什么不吃完?”
“这个分量,你觉得我能吃的完吗?”程维本想叫来服务生打包,转头就见陈之确两三口吃完他剩的牛排和
面,腮帮子鼓囊囊,拿东西,“走吧,现在吃完了。”
程维看的目瞪口呆,不知做何感想。
陈之确不止一次捡他剩饭。
别说别人,就是奶奶吃不完的东西程维自己都不愿意捡,心中有洁癖,觉得很不卫生。
而陈之确却可以做到这个份。
当真让程维很意外,却觉得,这感觉其实也挺不错。
开车回家,已经天色全黑。
程维担心奶奶见不到他要找,给护工大姐打了个视频。
李美珠吃完饭就睡下,一整天也没提到他,看起来护工大姐真是照顾的挺好。
程维暂一思索,想起宁荣京提到的新公司,心中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再去上班。
“在想什么。”陈之确看他叹气,问。
“明珠创始人向我投来橄榄枝,说他侄子开了个医药公司,想邀请我去工作。”程维捏捏眉心,看前方匀速
行驶的车流,“地点倒是很好,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我原先还担心自己去工作奶奶没人照顾,家里要是护工大
姐在管,就能出去了,这些不用担心。”
“那你就去工作。”陈之确说。
“说实话,之前挺不想干的。”程维说,“在明珠制药吃了大亏,我弄明白一个道理,无论跟谁打工,只要
自己不当老板,肯定就有被人压榨的一天。何况现在钱也赚的差不多,再这么拼命有什么必要呢?”
陈之确听程维一说,心中渐渐也有了想法。
他当初在地下打拳,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缺钱。
后来虎哥把他带到 s 市,阴差阳错让他接了海上这个烂摊子,还把他牵扯进一桩谋杀案,说实话,他真的很
讨厌。
当初就打算直接撂挑子不干,是因为听了陈功明的话觉得这样做有意义,才重返战场。
如今华哥的货快要出去,陈之确心里提前做好打算,无论最后什么结局,只要他把时间和自己能知道的信息
告诉陈功明,剩下的就什么都不管。
“你怎么也发呆,”程维攥住陈之确的手腕,“俺们小陈儿也有心事?”
陈之确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就很想笑。
嘴角勾了勾,“我明天可能要回 s 市。这几天把该办的事办完,事情完成就不用再操心别的。”
“你之前一直瞒着我,不跟我说你现在干什么,现在还是不想说?”
“没什么可说的,杂七杂八而已,知道也费神。”
陈之确咬定主意不肯告诉他,程维最后也没问。
回到家把东西放下,程维李美珠没事在睡,跟护工大姐打了声招呼,又一次出去。
他和陈之确做爱的地点就在交界处的一条国道。
这里没什么人,偶尔凌晨会过几辆大卡车,现在这个时间段正是空旷的时候。
车子靠路边停,熄了火,陈之确兜里拿出提前备好的小方片。
“我说你吃饭的时候一直往兜里掏,原来就准备着呢?”程维调侃,“行啊小狗,看不出来你还挺积极。”
陈之确想解释,又闭嘴,没说,“抓紧。”
副驾驶完全放平,车内就留出了很大的空间。
这一趟程维早就猜到最后会以打炮收场,出来的时候特意装了瓶润滑液,就怕弄太狠造成损伤。
陈之确那玩意儿简直是个怪物尺寸,他两条腿踩在仪表盘,下身已经分开到最大,结果就算抹了很多润滑液,
龟头插进来的瞬间还是让程维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大死了,慢点。”
陈之确做爱的时候不喜欢讲话。
高大身体压在程维胸前,一双手扶紧了下半身阳具慢慢朝那沟缝里伸。终于进去一半,他真是受不了了,被
夹的一脑门汗,低下头含住程维的乳头又吸又舔,哑声说,“你放松。”
“我已经很放松了。”程维被他插的四肢轻微痉挛,后腰都快断掉,还得逼迫自己张开大腿,尽力容纳陈之
确的巨屌,真是辛苦万分,“我想起句话来,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说就你这个尺寸,要想直接融得上去,那得要
多松的屁眼?”
“……”陈之确被程维一句话搞到脸色爆红,完全硬起来的肉棒一点点往内部插进,终于塞完全根,他莫名
松了口气,“要动了,忍一忍。”
程维说了句“来吧”,陈之确调整好状态,慢慢抽出来,要往里面缓慢挺进。
他的状态还是很符合年轻人,也幸亏程维自己身体柔韧性高,这么没循环几个回合,后穴张开,很快陈之确
就能很轻松的将猩红肉棒提高战速,开始啪啪抽插程维发水的穴。
车内空间毕竟有限。那狰狞的鸡巴快速捣弄着柔软的后穴,程维一双胳膊抱紧小疯子的腰,后背在车座上磨
的不轻,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喊。
他倒是舒服的不行,下边一夹一夹,这可苦了陈之确。
没操几个来回就忍不住闷哼一阵,掐程维软乎屁股,“你别弄那么紧,鸡巴要断了。”
“谁让你长那么大,还怨我了?”
程维嘴上抱怨,身体还是很诚实,左右两腿右岔开一些,方便小疯子玩弄自己的敏感肉穴。
做爱,和陈之确。
两样都是他最爱,分不出胜负来。

41
做爱疯狂又舒服,两个人正值青年体力又好,在车上翻来覆去的弄,时常体位变换,折腾到后面完全释放出
那股子浪劲,大开大河更快,程维骑坐在陈之确身上,前后自己甩动屁股,那一根大粗棒子完全成了按摩器,在
他肉浪中来回翻滚。
一直做到凌晨 2 点,陈之确才终于射了最后一次。
他扯下鸡巴上充满精液的套子,顺手撸了两把。
“龟头都红了。”程维挺可惜,“这套子还是尺寸小了吧,看看被勒的,感觉都快不过血。”
陈之确“嗯”了声,回到驾驶位坐着。
没过一会又拿起程维的手,头往后仰,很舒服的用他的手给自己打飞机。
“你倒是会享受。”程维双管齐下,两个人的鸡巴都伺候一番,凑过去和陈之确接吻,“小狗,亲亲哥
哥。”
他特别喜欢和小疯子接吻,小疯子的嘴唇厚薄适中,虽然平常不爱笑也没什么表情,可是亲上去的时候却非
常舒服,程维有时候都觉得,和陈之确亲嘴真是世界上幸福感最高的行为。
既有恋人之间的温存,又能体会到亲密前戏的浪漫,当真比他看艳舞爽多了。
陈之确抽出纸巾,包住两人的性器射了精。
转头看程维,还是忍不住:“你把我裤子拿来。”
“要裤子干什么?里面还有套?”
程维一知半解,抬手拿过放在后座上裤子,给陈之确。
“要干什么,不是明天才回去,现在要走?”
“舍不得我。”陈之确哑声闻,手掌伸进裤兜里一阵摸索,眼睛却没离开过程维,“我还回来——有空就回
来,放心,不会不要你的。”
东西终于掏出来,他正要开口,手机先振。
“操。”陈之确脸黑,见是虎哥,两秒唇上裤子,先下去。
车门关上,程维看着他朝国道上走远,至少十几米才停下,不由眯了眯眼。
“还躲着我,小崽子。”
“虎哥。”陈之确就是不想让程维听见,一手插兜站着夜色中,背影高大,浓密黑发被风吹的朝后倒,整个
人说不出的稳。
“阿确,你没在海上?”虎哥问。
“哦,我回家看看阿妈,挺长时间了,我爸那儿也该扫墓。”
虎哥知道陈之确不撒谎,没多想,“你扫完墓赶紧回来,华哥来海上了,要见你,结果你不在。”
陈之确心脏一颤,喉咙滚了滚:“什么时候来的。”
“就今天。”虎哥说,“晚上 11 点多下的飞机,他女儿晕机去医院拿了点药,回到海上已经凌晨一点,然后
就发现你不在。没事吧?”
“没有。”
陈之确本来也打算明天回,他走的时间太长,那些人一定会起疑,如果真有行动,那么陈功明在这个时候是
最需要他情报的,他不能不出现。
在外面说了几句,虎哥点着烟,笑骂,“阿确,你小子他妈的有福气啊。”
“?”
“华哥女儿看上你了。”虎哥说,“不知道那毛丫头在哪看的照片,这次他爸来内地谈事,非得跟着一起说
要见你。把握住机会,要真能成将来华哥那些事都得给你管。操,老天爷都给你喂饭,你小子,活该发大财。”
陈之确不乐意听,扔下句“明天字说”,挂电。
站在风里,他看着远处雾蒙蒙的山,脑子很乱。
华哥如果来内地,就证明这批货应该已经做完。
之前刘市长说这些东西会在各家娱乐场所暗线销售,这也就证明他们早已经规划好整件事,从原料到制作再
到上面的销售保护伞,完全就是一条线。
他不清楚陈功明抓住这些人的把握是多少。
以目前这个进度来看,华哥随时有可能开售。如果再不行动,那些东西一旦流出来,毕竟会产生很大的负面
影响,甚至到时候再想抓人就难了。
犹豫再三,他给陈功明发去信息。
很快,对方电话打过来:“橘子罐头已经发过来?几箱,跟之前说好的一不一致?”
陈之确清明脉那边肯定不方便讲太清楚,哑声说:“一致。不知道多少箱,今晚才发过来,明天我去看
看。”
“哦,快过年了,这件事你看着操心,好,要品质高一些。送人送礼有面子,我这里有不少亲戚,到时候你
给我把商品列个清单,看着发货吧。”
“嗯,你忙吧陈叔,我明天盘点。”
电话结束,一个警察问:“陈队,又定橘子了?”
“是啊,我爱人喜欢吃橘子,这不是特意定的礼盒,过年去老丈人家串门,拿着也有面子。”陈功明知道在
做这些检查里肯定有内线,笑了笑,“继续开会吧,耽误了大家时间。”
这个会开完,转头他就去找了香港警方,把情况一说,那边很快答应部署抓捕计划,随时行动抓人。
这一通电话,耽误了时间。
陈之确再回到车上,程维已经困到睡着,上衣扣子都忘了系。
“程维。”他叫了两声,无人理会。
实在弄不醒,陈之确借着月光掏出兜里的戒指,拿起程维的手,套在了中指上。
他眼力很好。
挑选的尺寸刚好符合手指,一点都不差。
很奢华的一只戒圈,外边一圈细钻,店里最贵的款。
陈之确说要求婚,那边就拿了这个。
对戒都是一男一女,有些款式太夸张,根本不适合程维,他挑来挑去,走了十几家店才买了这么一对,想送
给程维。
要不是虎哥那个电话,此刻早就给程维戴上了。
——当着他的面。
陈之确看着熟睡的程维半天,最后叹口气,还是把戒指摘下来放回盒子里。
“等我忙完吧。”手指摩挲过程维鼻梁,陈之确摘掉银色眼镜,指尖抚摸程维睫毛,吻他嘴唇,嗓音炙热,
“到时候我亲手给你戴上戒指,你就是我的人。”
华哥来到内地,陈之确就要提前回去。
把程维送回家里盖好被子,又去看了奶奶。
陈之确临走前给了护工大姐一笔钱,让她帮忙照顾好程维和李美珠,这才开车离去。
……
第二天程维一睁眼,陈之确走了,护工大姐在厨房里做饭。
他以为陈之确找的是个临时帮忙的大姐,见人一大早就忙活早饭,出乎意外。
“程先生起来了。”护工把包好的馄饨下进锅里,“我刚刚去看了老太太,正穿衣服呢,说是饿了,就给她
拿了个包子吃。您先去洗漱吧,我这头很快就好,待会咱们开饭。”
“谢谢。”程维还不太习惯家里有人,“陈之确他……”
“哦,他出去了。”护工说,“说是要去工作,让我在家照顾好您和老太太。”
程维一时没明白照顾是什么意思,见护工大姐这么勤劳,又不好意思问,就去洗漱,没多说。
另一头,陈之确回到海上,虎哥正陪华哥在包房里吃火锅。
陈之确打完招呼进去,正对面,华哥的女儿二十一二,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后,乍一看像最近很火的女明星,
倒是省的眉清目秀,很是美艳。
“加朗,来,坐。”华哥是香港人,讲普通话有一种很特别的咬字方法,冲陈之确招了手,等他在女儿身边
坐下,笑呵呵道,“阿虎一直跟我讲你很能干。今天第一次看见你本人,没想到个子这么高啊。”
陈之确低头叫人,“华哥好。”
“哎呦,不要这样客气,都是自己人,坐,吃。”华哥看上去脾气很好,也很温善,倒不像他们传说中“老
大”,做人命生意那种人。
小弟给陈之确添了碗筷,一只大火锅摆在中间,里面肉菜什么都有,看样子才煮了不长时间。
陈之确隔着旁边的郑珊珊,看向华哥。
这人也就 40 来岁,保养的不错,发蜡将头发朝后梳,浓眉丹凤眼,倒长得很有霸王风范。
郑珊珊看见陈之确的照片就想认识他。
第一次见到真人,举杯和陈之确碰了下,讲香港话,“我 daddy 讲你很能干,他很放心把 club 交给你。”
陈之确低头吃菜,根本听不懂郑珊珊说什么。
虎哥踹他一脚,才抬头:“什么。”
“哇,你这个人。”郑姗姗第一次见到这样傻瓜的男人,不觉得陈之确不给面子,反而更喜欢,“有种,我
还第一次看见对我爱答不理的男人。”
她就算讲普通话也平舌卷舌不分。
陈之确像听鸟语,不自觉皱了皱眉。
“阿确,大小姐从香港飞过来,可是你给你面子,还不赶紧敬一杯?”
“敬酒。”陈之确斜郑珊珊,眉皱更狠,“为什么。”
他一句话,现场气氛瞬冷。
华哥吃火锅,一直注意这边。
后生仔对女儿如此看不上,眼睛眯了眯,很快又笑起来:“阿虎,不要为难他。小孩子不懂事,我女又大他
几岁,不会计较的。是吗,珊珊?”
“是啊 daddy。”郑珊珊性子泼辣直接,看照片就知道陈之确是个犟种,不会阿谀奉承,反而比那些小弟不
知道好多少倍,她特别喜欢。
倒是虎哥吓了一头汗,一顿饭吃完,华哥带女儿去上边参观,他把人拉到一边,上去踹一脚陈之确,“疯子
啊你!大小姐的面子都不给,你当心华哥玩死你啊!”
陈之确拍掉裤子上的土,面色很臭,“她是她我是我。我认识她么,跟她敬酒?怎么可能。”
“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就是倔。”虎哥真拿他没办法,偏偏华哥喜欢的也是这小子的倔。
他没办法,只能夹中间供两方祖宗,谁也不得罪,自保前程。
“反正自己当心吧,华哥来了,你惹他女,当心没好果子吃。”
陈之确没听,低头想事。
很久才抬头看向虎哥,有话要问。

42
在包厢里抽了一根烟,虎哥要上去陪华哥。
陈之确叫住他,问:“华哥怎么突然来内地?”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人都到面前,大小姐又看中这小子,虎哥一掂量,怎么都觉得这小子将来有可能承
接班人,就跟陈之确说了,“华哥有一批货要在内地出,各个地点已经联系好,刘秘书也答应了要罩着咱们。最
近小心些,要是看到条子在附近转,第一时间告诉我在,知不知道?”
陈之确嗯了声,说:“华哥来海上,是监工,还是要在这里卖?”
“你他妈嘴巴当心点。”虎哥谋色变狠,“祸从口出啊小子!卖卖卖,人家一个大佬卖什么?他们很忌讳乱
讲话的,先动动脑子,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之确年纪小,在情感方面不开窍
虎哥忍不住多嘱咐一句:“大佬的女儿看上你,是给你脸。这条路往上爬要走很久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自
己把握好机会,晓不晓得啊仔?”
陈之确实在烦别人乱点鸳鸯谱,眉间一团黑气,“我是干事的人,不愿意搞男女关系,往后这话就别说了,
心烦。”
“你——”虎哥抬手要给他一拳,门推开,郑珊珊抱着胳膊站在外面,“藏族仔,我 daddy 回房休息,你带
我在附近转转。”
她抬手,抛给陈之确一样东西。
他本能反应接住,车钥匙,还是法拉利超跑。
“我靠,大小姐牛逼啊。”虎哥眼珠子都看直了,“啥时候让我开开这车呗,过过瘾?”
“你,你算什么东西啊?”郑珊珊看不上他四处恭维的虎哥,冲陈之确一抬下巴,踩着高跟鞋出去,“快点,
别让我说二遍。”
虎哥见陈之确站着不动,替他先答应下来,“好好,就来。”
等人出去,还没张嘴劝,手里多出一把钥匙。
陈之确双手插兜,低头朝后面的监控台走去,没看他,也没理谁。
比大佬的女儿郑珊珊还拽,根本没打算听她使命,任劳任怨。
“你他妈干啥去?”虎哥拽住陈之确,眼珠子快掉地上,“钥匙给我啥意思?操。”
“你不是想开法拉利。”陈之确说,“正好有现成机会,不用再麻烦别人。”
“操!”虎哥真的骂出声音,拽着他往门口推,“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仗着自己有两把刷子要蹬鼻子上脸
啊?华哥不骂你是给你面子,可你做人不能太装逼,知道不?少说废话,赶紧的,陪大小姐玩去,争取早点儿有
好信。”
陈之确躲不过,硬被推出去。
郑珊珊戴着墨镜,站在法拉利旁,厢车配美女十分动人,引得路人频频围观。
陈之确跟她对上目光,实在躲不掉,只好打开车门,进驾驶座。
“你坐后边……”
话没说完,郑珊珊钻进副驾驶,“港咩也?”
“没事。”
陈之确想让她坐后边去,结果这超跑是双车位,根本没后边。
车子启动,引擎声很响亮,听得出动力十足,好车就是好车,便宜不了一点。
从棕榈大道开出去,陈之确行驶了近百米,才问:“你去哪。”
“随便咯,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郑珊珊想同他亲近一些,学他说儿化音,却卷不了舌头,不伦不类。
换做其他人,对老板的女儿自然爱护有加,想尽办法逗郑珊珊开心才对。
陈之确是个犟种,根本没拿人当大小姐,像迫不得已才照顾老板的一条宠物狗,绕城转了一圈,一个小时就
回来了。
“我以前觉得 s 市很大。”郑珊珊没着急下车,“今天跟你绕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原来这么小。”
“嗯。”陈之确熄火,拔掉钥匙,“就那样。”
他不想跟郑珊珊多待半分钟。
从车上下去,就要进屋。
“你给我站住!”郑珊珊好几次被甩脸子,终于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我老爸是谁?你这样无视我,当心
我让他找人弄你啊!”
陈之确从小被吓大,要债的上门可比一个区郑珊珊吓人多了。
回身看她,他眼冷,话也是冰冻的,“试试。”
他常年打拳,身上有一种常胜将军的锐利,根本无法侵犯。
一时间郑珊珊竟再一次被这种气质所吸引,不敢讲话。
陈之确也烦,转身开门,没给姑娘半点好脸色。
进入海上,华哥正和虎哥交代走货的事。
瞧见陈之确进来,两人话题停止,自然而然掀篇,变成了酒水问题。
“华哥。”陈之确颔首,“回来了。”
“好,动作还挺快的。”华哥常年脸上带笑,看不出半点恶人相,“加朗,海上俱乐部由你看管我很放心,
好好干,我女儿就交给你了。”
虎哥看陈之确皱眉要反驳,先他一步接下,“放心吧华哥,阿确就是年纪小不懂事,长两年就好,有我在呢,
您就安心。”
郑珊珊噘着嘴进来,看见华哥先用香港话跟他诉苦。
父女俩讲粤语,虎哥多少还能听懂一些。陈之确半个字都不懂,站一边虽听天书,却知道郑珊珊一定是在说
他。
果然,大小姐一番告状,华哥收起笑,看陈之确的眼神多少有些责怪。
“加朗,年纪小可以理解,做人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懂的吧?”
虎哥一听这是要问罪,急忙替华哥骂陈之确:“你个臭小子,让你好好照顾大小姐,你怎么对人家的?就算
没谈过恋爱,也该懂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吧?难怪兄弟们都说你万年单身,真是要命了!”
陈之确看虎哥一眼,知道他是护着自己。
目光落在华哥身上,却平地起雷:“华哥,我不想跟你女儿谈恋爱,我想跟你卖货,做大事。”
他一句气氛瞬间冷凝。
周围依稀听见冰茶落地的声音,一群小弟站在旁边四肢发抖,谁都不敢抬头,就连虎哥面色都刷的变白,油
漆泼脸那般没个人样。
华哥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双眼黑不见底,让人不寒而栗。
面对他的眼神与怀疑,陈之确没有半点胆怯,反而语气更加平定。
“我讨厌儿女情长。所以,华哥别为难我,我不想做什么上门女婿。让我跟你走货,只有赚钱,才是一辈子
的糊口营生。”
虎哥汗都要下来,一拍陈之确肩膀,开玩笑道:“傻小子,什么上门女婿,那叫乘龙快婿你懂不懂?”
“随便。”陈之确低下眼皮,声音不轻不重,“我从十几岁就在虎哥的场子里打拳,他知道我家什么情况。
我爸入狱之后,阿妈靠我一个人照顾,那时候我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这辈子不结婚,不拖累别人,只有赚很多
很多钱,才不会被人天天砸门,卸窗户砸玻璃逼着还钱。说白了,我想要的也只有钱,不想要爱。”
郑珊珊原本对他满肚子怨言,听陈之确几句话,对他大为改观。
那些愚蠢的一见钟情变成心疼鱼理解,她看向华哥,想为陈之确求情:“daddy 啊,我觉得——”
华哥抬手,打断女儿:“你爸入狱,是因为什么。”
陈之确停顿几秒,说:“被明珠制药的宁飞陷害,说他偷窃药物、涉嫌高金额送礼腐败。”
“你阿妈得的什么病。”
“癌症。”
两三句话,华哥就明白了。
他父亲入狱是为什么。
他对感情的避讳又是因为什么。
“父母无能,子女受苦啊。”华哥感慨一句,揽住郑珊珊肩膀,看女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惜,“换个人玩
咯乖女,加朗他不适合。”
郑珊珊抿嘴,最后拆了父亲肩膀,“谁说我要玩?我是真心想同他百年好合。”
一群男人只觉得大小姐是在开玩笑,除了郑珊珊本人,无人再想把这话题继续下去。
陈之确开口提了走货的事,华哥不想让他参与,但人已经说出来,只能遣散其他人单独陈之确叫进包间。
事关重大,连虎哥都没旁听。
屏风相隔,华哥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半晌,问:“是谁告诉你我在走货?”
陈之确道:“没人。是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想就能想出真相,倒是个奇才。”华哥笑了声,随手抽出一支人头马,“我确实做了这方面的生意,
不过都是带他们几个一起玩,不算什么敞亮买卖,无非赚点小钱够手头花销而已。”
“华哥,我——”
“年轻人不要太急着表忠心,那是没有用的东西。”倒上两杯酒,华哥一抬手,“坐。”
陈之确自然不会和他坐一侧,对面入座,等华哥发言。
“海上交给你管理,我很放心。来这里玩的人都是做官的,我做生意需要人脉,他们也需要一个场合发泄欲
望,刚好海上能满足所有需求,这就成了一个互利互娱的地方。”
他讲话速度不快不慢,但声音很有气势,不怒自威。
跟他同坐。
陈之确比任何时刻都更紧张,需要提高警惕。
虎哥不是危险人物,所有情绪露在表面,陈之确反而不在意。
可是华哥……
猛虎从不露出獠牙。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需要提防些。

43
一杯酒入肚,华哥看着陈之确,眼神多了一丝质疑:“从没有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卖货,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知道谁是警察的暗线?”
陈之确垂着眼皮:“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跟你做大事,不想被人牵绊。”
“做大事。”华哥笑了,“什么叫大事?养家糊口算不算大事?能吃饱饭算不算大事?赚钱无非就是一条路
而已,只要能赚,什么都叫大事。因为一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牵扯进漩涡,得不偿失。”
“华哥是拒绝的意思?”
“没有。”华哥讲粤语,“我很看好你,但实话实说,你太年轻了,不适合干这一行。”
“为什么!?”陈之确从卡座起身,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不适合?”
“沉不住气啊,后生仔。”华哥对他发急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还是笑呵呵的,“你自以为什么都能干,实际
上这些事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有些钱不是谁想赚就能赚,吃过太多苦,做事就容易不计后果,这种人最不能
做这个生意,因为太执着。”
抬起酒杯,液体落地。
华哥只对陈之确讲四个字,“覆水难收。”
陈之确这才隐约体会到,为何陈功明他们都说华哥老奸巨猾。
因为他做过太多人命生意,反而是这种过多博取别人生命权的人,站的最高,最能将人性了解的透彻。
从包间出来,华哥跟虎哥交代了几句。
等陈之确出去,就看见虎哥他们已经开始部署行动,大概是做好了货,要运往各个地方销售。
“虎哥。”陈之确看着一群小弟四处忙活,心脏隐隐颤动,“华哥是不是让你去走货?带我。”
虎哥拍了拍他肩膀,“惜命吧,阿确。华哥说你受了太多苦,不适合跟我们做人头落地的买卖。过段时间他
把香港一个码头给你,里边有十艘游艇,随时去玩咯。”
时间不等人,他们拖得越快,就越有可能被警察抓到。
陈之确看虎哥带领其他小弟离开海上,去往车里,第一时间给陈功明发去短信,告诉他们这些人已经开始行
动。
收到信息,陈功明第一时间安排内线进行地点汇报。
想到陈之确,他犹豫再三,给他打了通电话:“你做的很好,从现在开始没有你的事了。该回家回家,好好
过日子,不要走这些人的老路。”
陈功明见过太多卧底中间反叛的,在绝对的声色犬马面前,一旦野心的阀门被打开,就再也无法合上。
说白了,人一旦可以无止境的去享受,绝不会在甘心吃苦过穷生活。
陈之确年纪太小,一腔热血无处撒,陈功明只怕他想不开,受不住诱惑。
电话结束。
陈之确站在偌大的豪华走廊,第一次正视这个地方。
那些高官在这里玩一次就能花上几十万,而有些人一辈子也赚不到几十万。
它是一个纸迷金醉的地方,更是一处将人的丑陋照的无处隐藏的地方。
这里笙歌燕舞,这里灯红酒绿。
这里,所有人追逐的性爱、名利,应有尽有。
而他,也头一次产生迷茫。
如果他不去沾染毒品生意,只是单纯的做一个俱乐部管理者——
那么,能赚很多钱的话,是不是也行?
……
这次行动大获成功。
所有走货的车辆全都被拦截,缴获的药物高达百斤以上。对于胶囊而言,这个数字简直天文到可怕,一旦这
些东西流通到市场,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虎哥等人逃跑失败,所有送货的都被警察一网打尽。
而华哥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买票,要飞回香港。
郑珊珊不肯走,他无奈,只能把女儿留给陈之确,再三叮咛一定保护好她。
陈之确知道华哥阴险狡诈,只要虎哥他们不供出他,那他就是一个无辜的人。
而他,也不能以任何一种理由留下华哥。
于是就只能听陈功明的,先放他走了。
大小姐郑珊珊毫不在意,老豆走了,才同陈之确讲:“这种事发生过好多次了,我 daddy 不会有事的,他上
面有人保,把那些人肯定抓不住他的。”
短时间内,华哥不可能再回到内地,毕竟这里的警方部署很严,一旦被他们找到犯罪证据,华哥真有可能被
逮捕,一辈子吃牢饭。
因此,他只有死里逃生。
群龙无首,国内的一切生意,就包括虎哥的运输业,最后都给了陈之确,让他来管。
其实也不用怎么管。
所有工人都知道流程,只有偶尔突发情况才会向他汇报,需要钱时他就找华哥要,哪头都不需要操心,算是
个监工。
郑珊珊在海上待了两个月,实在觉得无聊,便买了机票跑去国外玩。
事情告一段落,陈之确安排好海上的一切,当天就驱车回去,找程维。
外面的一切烟消云散,终将成了一段故事。
他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和程维待在一起,去享受接下来的人生。
……
程维想来想去,还是回绝了宁董事长的邀请。
钱赚多少都一样,他不想再牵扯到商业纠纷,何况现在奶奶时日不多,精神状态很不好,程维就更不能离开
了。
这段时间护工大姐一直帮忙照顾李美珠,程维多少能去买个菜,也不用担心。
中午才出了趟门,买了些生活用品,再回来就瞧见一辆车停在院子外面。
他心里高兴,提着东西步伐轻快地往里走。
结果刚进门,护工大姐拿着手机跑出来,他电话就响了。
“哎哟,程先生你来得正好!”护工大街面色刷白,真是急的不轻,“老太太闹着要吃芋头,结果没吃两口
手往下一落就过去了!赶紧准备后事吧,我正说给你打电话呢,你回来的正好,快点进屋看看。”
程维只觉轰隆一声:“奶奶——”
进屋去,老太太平静地躺在床上,真是过去了,他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陈之确站在旁边,眼神茫然。
显然,他都没想到李美珠最后一面见的不是亲孙子,而是自己。
“奶奶——”程维实在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几天他曾预料过。
但来的这么快,始料不及。
护工大姐安慰他老太太是去另一边享福去了,晚年也没受罪,算寿终正寝。
程维强打着精神安排护工大姐帮忙,陈之确去联系殡仪馆,自己给李美珠收拾东西。
这一趟稀里糊涂。
等陈之确陪着他把人送进去,两个小时后领骨灰,送人入寄存堂,那一刻程维再也绷不住,跪在地上溃然大
哭,有种肝肠寸断的痛。
“奶奶走了……世上没亲人了……再也没有了。”
他哭的难受,知道李美珠寿命尽了,心里还是一扎一扎的疼。
怎么会不疼?
从小没有父母,是奶奶将他养大的。
他一直在外面赚钱。奶奶放在疗养院,本来想给奶奶好生活,可是还没来得及带奶奶去外面看看这世界,一
切就没有了。
“别哭了。”陈之确看程维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奶奶在天有灵,看你这样也难受。”
他想说人死不能复生。
可奶奶是平平安安走的,说这话又不恰当。
沉默许久,陈之确把程维拉起来,给他擦掉眼泪:“对不起,哥。”
程维喉咙沙哑,“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又怎么了。”
“奶奶最后一面见得是我。”
“……”本以为程维会难受,没想到他吸吸鼻子,反而不难过了,“那也是件好事。起码你在身边陪着,跟
我一样,奶奶也没什么遗憾。”
他没带朋友给李美珠看过。
唯一一个陈之确,是朋友,是小狗,是做过爱的亲密对象。
“小狗,以后可能咱俩得相依为命了。”
程维说完这句很想哭,鼻子酸的厉害。
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亲人的离去,实在让人难过。可是好像也没什么遗憾。至少他从明珠离职之后一直陪在奶奶身边,也算尽了
孝心。
殡仪馆这地方,陈之确来过太多次。
陪着程维把事情解决完,存好李美珠的一切,两人开车回去。
护工大姐已经把老太太的东西都收拾好。
他俩回家,床铺换了新的,一切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没了之前乱糟糟的样子。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程维眼眶发红,“你对奶奶费了不少心,我很感激。”
“程先生别这么说,你就当奶奶是去享福,自己身体要紧。”
程维实在说不出话,没两句就想哭。
陈之确把护工大姐送走,结清了费用,一切打点完。
回到屋里,程维就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还没回过神。
“你先静静吧,或者睡一觉也行。”陈之确说,“那个时候阿妈走,我就是这么熬过去的。”
父亲也好,母亲也罢。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亲人缘浅,才十几岁,就亲手送走双亲。
程维心里面难过,抱住陈之确,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虽然知道唯一的牵挂不需再担心,奶奶也年事高,该有这一日。
如今真来,他难免还是有些难过。
为这一生,也为自己。
陈之确被他抱着,手掌一下下抚摸程维。
有一瞬间,倒是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陈之确也不想再做小狗。
只想当一棵苍天树,至少能让程维依靠,不像当初他那么难过,那么绝望。
真心期盼,自己能让程维快乐一些。

44
两个人的事情都处理好,这边小房子也退了。
陈之确没带程维去 s 市。
那边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繁华却危机四伏,他也不想让程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时刻就有种小学
生见家长的虚心。
在配眼镜的城市重新买了套房,陈之确写了程维名字,当送他的礼物。
已经是半年后的事,程维看着陈之确一天比一天成熟,衣柜里一件卫衣都没有逐渐变成黑灰白三色衬衣,想
起当初,仍有种恍惚。
好像一眨眼,他和陈之确都认识了许多年。
谁知道呢。
时间走得太快,以前乱咬人的小疯子小狗现在变成一条忠犬,有时候陈之确体贴到都不像十九岁,程维看他,
总觉得老天爷还算掂量,至少给了两个人太多苦楚,现在也开始将日子变甜。
陈之确在外面做什么事他从不过问,也是小狗的隐私。
这天中午,程维开车出去卖沙发,中途陈之确办完事,就跟着一起去了宜家。
“家里想换个沙发,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回头定了让人送去。”
“我没什么喜欢的,宽敞就行。”
陈之确说宽敞,程维看他一眼,不用问,也知道想干什么。
两人边走边逛,这头刚经过柜子去,有人叫程维:“小程哥?”
他转身,瞧见白年一喜,“哎哟,小白你也在啊。”
“是啊,我和我爸爸来买柜子。”白年一句话,白松林也从里面出来,“程维?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啊白爹。”程维笑容温和,“您这是不在牛头沟住了?”
“哦,我现在被一家公司返聘,继续做制药方面的事,就回来了。”白松林报了一家名字,程维一听是宁荣
京侄子开的,心里挺复杂。
“你和你弟弟也来买东西啊?”
“是啊,我们搬到这边来住,想买套沙发。”程维推了推眼镜,“白爹身体还好吧?小白呢,现在忙什
么。”
“没忙什么,就是给我爸实验室打打下手而已。”白年看向陈之确,“小陈哥个子又高了好多啊,比上次见
你整整高了一头,太厉害了。”
“是,他确实长高了。”程维笑着拍拍陈之确,“现在也成熟了,什么事都他在管,特别厉害。”
他有种夸自家孩子的骄傲。
陈之确不爱说话,点了下头,没吭。
短短聊了几句,分开。
程维不由感慨:“白爹说的那家公司之前也给我发了邀请,看起来啊,这是打算从明珠撬走一切功臣老将,
哪天真打起来,这可就热闹了。”
陈之确不在意这些破事,“我只希望恶有恶报。别的随便。”
“你小子。”程维失笑,胳膊肘撞了撞陈之确,“现在还生气?”
“不生气。”陈之确说,“人要真想报复,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我现在不想再报复谁,那样就跟华哥没区
别,也没有意义。”
他想起陈功明,想起曾经的虎哥,还有一切。
感慨颇多,“那时候没想那么多。这辈子,你是我唯一觉得亏欠的人。”
“算了,我又不计较,何必为难自己。”
“就算如此,还想对你好。”
“那给我买个新床。”程维顺坡下驴,“现在那个床我睡着不舒服,太软了,半夜翻身就像坐电梯,晃得头
晕。”
陈之确真不知道怎么说他,“最好的床垫,国外发过来,6000 多。”
“你就是 6 万多,我睡着还是难受啊。”程维跟他讲道理,“床这个东西怎么能根据价钱判断价值,肯定是
睡着舒服为先;就是路边捡的,只要感觉不错,那就是好床,它不能凭价格定好坏,对吧?”
“……”
陈之确无语几秒,闷声说,“那搬我屋里,我自己睡。”
程维看他吃瘪又不敢拧嘴,就想笑,“行了,跟你闹着玩的。其实挺舒服,而且做爱时能震到起飞,某方面
来说确实挺爽的。”
陈之确看出来程维就是故意,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爽就行。”
……
添了新沙发弄回家,又在外面吃了顿饭。
电视机播放新闻,明珠制药新药违规,还被曝光了有人食用后出现副作用,以及生产前未通过临床监测。
好端端一个制药巨头,宁飞这二代上任之后终究还是砸了自己父亲的牌子。
不仅如此,接受调查时更有人发现他还有吸毒史。
陈之确想起之前老赵说过,陈文苍曾把宁飞送进过牢里,结合新闻来看,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
有些事他不能再告诉陈之确。
放下仇恨远比报复更容易,不过一切真按陈之确所说,恶有恶报,宁飞为自己行为付出了代价,也是他罪有
应得,陈文苍在天之灵能安息。
回头看这一路,有酸甜苦辣,有痛与甜。
如今,尘埃落定,程维看着对面长大不少的陈之确,心中真觉得欣慰。
幸而他没执迷不悟。
所以,就让往事随风去。
都该看开些,往前走了。
不能再被牵扯过去。
……
回家到天黑,程维脱了衣服,试了试新沙发,感觉很好。
“喜欢?”陈之确倒上热水,放桌上冷着。
程维以为他给自己倒的,说声“喜欢”,就要抬手去拿。
结果下一秒,陈之确朝里头丢了个小药片,一瞬间水面开始气泡,看的程维缩回手,一时怀疑他下毒。
“你放的什么。”
“壮阳药。”
“什么东西?”程维一瞬间坐直,“你他妈——”
陈之确在程维身边坐下,推迟了挺长时间的话终于出口,心在跳,声音也燃烧的剧烈。
“之前就想给你,一直没机会。都没亲人了,别管什么身份,以后就一起过。”
戒指拿出来,陈之确盒一扔,捉住程维手腕,要给他戴。
“你给我等会。”程维抽回手,“这是干什么呢小狗?”
陈之确说:“求婚。”
“……”程维气笑了,“求婚?也不跪,也没气球鲜花,冲片壮阳药就要求婚?”
陈之确疑惑看他,一副“不然呢”的样。
“而且我没同意吧。”程维听见求婚俩字心里就炸开花,还是想装一装矜持,“哪有你这样的,霸王硬上弓,
这怎么行。”
陈之确搞不清他什么状态。
程维不让戴,就不给戴了。
低头琢磨半天,迟钝地看向那杯水,“那这没用了,我倒了吧。”
他站起来要去。
程维拉住陈之确,“我不是那个意思,回来再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你不同意就是不喜欢我,是我高攀了。”陈之确说着话很悲伤,感觉下一秒头上就要起乌云,
下大雨,“再见,明天我搬出去,不碍你事。”
“戴,戴戴戴,行吗?”程维真拿小狗没办法,从陈之确手里接过的戒指套在自己无名指,“买的什么东西,
还松,一看就没用心。”
“半年前买的。”陈之确坐下,戒指拿起来,套进他中指,“那时候想的是订婚,买的这个手指。你倒自觉,
上来就带无名指,还说不喜欢……”
他要啧啧啧,程维掐陈之确的脸:“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是你自己想的。”
“那你是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能跟你干这么多事?”程维看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有种不真实的幸福,“这戒指挺好看啊,
挺适合我的。”
“你不问我花了多少钱?”
“花多少钱是你要考虑的事,既然买了那我没理由不要,对吧?”
陈之确说不过程维,他这个人思维太有意思,一般人很难治住他。
半天,他看向程维,“既然喜欢,那我采取措施了。”
“什么措……”
程维话没说完,陈之确当他面把壮阳药水喝了下去。
喉结滚动,滴水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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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确喝完手背擦了下嘴,盯着程维,“走吧,去干正事。”
“干什么正事?”程维头皮发麻,“你他妈开玩笑呢,你那个屌不吃药都能干死我,再灌一杯壮阳水,你还
是报复心没消,以身殉国非要跟我同归于尽是吧?”
陈之确不狡辩,一个字:“是。”
“……”
程维骂了声“妈的疯狗”,陈之确不给他机会,一把抱起人,朝卧室走去。
热火朝天,快活无比。
坏小狗变好小狗,程老师调教得体,也算佳偶天成。
他们终将性福甜蜜。
(完)
顺遂平安,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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